第 77 章

敬瀾又拿著信箋瞧了幾遍,方才仔細收了起來,略想了想,寫了回信封好,叫長福送出去,今兒的事兒只略提了提,並未深說,一個是因自己未來姑爺的身份,大姨子的事兒說多了不妥,更何況還有青翧呢,故此,寫的仍是日常小事,連青羽有喜的事兒都隱下是陸敬瀾的小心思。

而且,這本就是子盛夫妻的大事兒,該著子盛寫信報喜才是,自己若提前透出去,不免有越俎代庖之嫌。

再有,他深知胡家姐妹情深,知道青羽有孕這丫頭不定就跑來京城瞧她大姐,雖有規矩約束,成禮之前當避諱著,可要是湊巧碰見,也沒說避開的理兒,只這丫頭來了京城,兩人見上一面也並不難,若能見面說上兩句話就更好了,也稍稍慰藉一下自己的相思之情。若在信裡頭先說了,反倒顯得刻意而為,未免不美。

因有這番原由,青翎雖先爹娘收了陸敬瀾的信,只知道舅母對大姐有些挑剔,青翧看不過眼鬧了一場,旁的事兒並未提起。

然後就是他身邊那些瑣碎小事,什麼上回抓大雁時從水邊挖回去的兔耳草長的多好,不過半個月便竄出了許多新莖,抽出的葉子嫩綠可喜,遠遠瞧過去,像是許多隻兔子耳朵。

什麼院子裡的海棠花長了許多葉子,碧綠的葉子夾在花間,倒比只開花的更有味道,。什麼窗前的芭蕉葉子長的大了些,油綠油綠的,若再落雨應能聽雨打芭蕉了……事無鉅細羅里吧嗦,倒極生動。

看陸敬瀾的信,青翎腦子裡總會不由自主的繪製出一幅異常鮮活的動態畫面,陸敬瀾坐在窗下讀書,累了便瞧瞧院子裡的海棠花,水塘裡的兔耳草,若是落了雨,興致一起說不定會彈奏一曲應和窗外的雨打芭蕉。

還有他養的那兩隻貓兒,說不定窩在軟榻上打著呼嚕睡大覺,這樣的生活優雅閒適,令人嚮往。

青翎是覺得陸敬瀾不是這樣的閒人,天天就是除了看花草就是聽風雨,感受四時美景,閱讀滿架詩書,這應該是自己嚮往的生活才對,是自己心裡一個虛幻的夢。

而且,這麼多年青翎太瞭解陸敬瀾,這傢伙做什麼事兒都是有目的的嗎,陸敬瀾並非小人,卻也是滿腹心機。

有時候青翎仔細想想,覺得這麼多年陸敬瀾對自己用的心思,即便出於誠心,也沒必要鬧的人盡皆知吧,可就連不常來家的姑姑都知道他對自己的心思,更不要提胡家的人了,即便自己想跟他撇清,也撇不清了。便自己不答應,名聲也傳出去了,在這樣一個名聲大於天的地方,自己還能嫁給什麼人?

這麼想著,青翎便十分懷疑這傢伙老早就算計好了,所以他給自己寫的這些信,看似嘮叨的都是些廢話,可仔細想想,無不合著自己的心思,便不像後世人那般直白,總把愛掛在嘴上,通篇也並無相思之句,卻能讓青翎如此真切的感覺到他的思念之意。

若再往深裡想,彷彿還有幾分引誘之意,引誘自己也去想他寫的這些,想他身邊兒的種種,繼而想他們以後的生活。

若不是打小認識,青翎真懷疑陸敬瀾是泡妞高手,這手段雖隱晦卻極高段,讓自己不知不覺就跟著他的意思去想,去期待,去融入。

想到這男人的百般算計,青翎竟不覺反感,隱約還有幾分欣喜,不禁搖頭,自己還真沒用,不過兩封羅里吧嗦的信就把自己哄住了。

只是大姐哪兒倒真有些讓人擔心,即便陸敬瀾信裡只粗略提了一句,但青翎仍能從隻字片語裡瞧出不對勁兒來。

陸敬瀾並非多事的性子,若真是小事,自是連提都不會提,既然提了必不尋常,想想舅母的性子,婆媳若和睦才是新鮮事,只是,怎麼不說明白了,而且,信裡只說收到了自己的信,並未提是哪一封,不知自己後來衝動之下寫的那封發牢騷的他可瞧了,怎麼提都不提一句,脾氣真這樣好?還是說覺得自己無理取鬧,不必理會。

正想著,就見小滿跑了進來,滿臉喜色:「二小姐,二小姐,剛舅老爺跟姑爺都來信了,說咱們大小姐有喜了呢。」

青翎蹭的站起來:「真的嗎?我去瞧瞧。」剛出去正碰上青青,也是一臉的笑:「二姐也聽見喜信兒了,明年我就能當小姨了。」

姐倆快步往爹娘院裡走,一進屋就聽見翟婆婆的聲兒:「 昨兒小姐還說呢,這一晃都兩個月了也不知青羽如何,不想今兒就來了喜信兒,若能一舉得男,往後可再不用愁了。」

翟氏:「可不嘛,對了,老爺不說冀州府青雲觀的老道靈驗嗎,明兒咱們去走走,給青羽求個平安吉祥符送過去,保著青羽一舉得男,母子均安。」

青翎進來道:「娘跟翟婆婆怎麼都盼著得男,若生個小姑娘多好玩。」

翟氏白了她一眼:「翟家一脈單傳,你舅舅子嗣不旺,這麼多年就生了子盛一個,指望著青羽繼承翟家香火呢,你大姐這頭胎生個小子就都安穩了,往後再添丫頭也是一樣,兒女雙全才是福氣。」

青翎知道表哥是單傳,若是大姐生不出小子,便娘親這兒只怕都過不去呢,畢竟娘親是翟家的大小姐,即便再開明,在子嗣傳承上也看不開。

一個家有了男丁方能頂門立戶,這並非她娘重男輕女,而是這整個社會的固有觀念,所以大姐的壓力可想而知,先頭是盼著什麼時候懷孕,懷上了又盼著一舉得男,便生了男丁還要繼續生,多子多福是這裡所有人的追求。

想起敬瀾信裡頭提的事兒,不禁道:「舅舅跟表哥的信裡可還說了什麼?」

翟氏瞧了她一眼:「你怎麼知道的?」

青翎有些心虛:「那個,娘就別管我怎麼知道的了,是不是舅母對大姐不好?」

翟氏:「當年定這門親的時候,雖是你舅舅一再所求,我跟你爹卻也猶豫了許久,就是知道你舅母的性子,也跟你姐把話兒都說明白了,你舅母不喜歡你姐,嫁過去只怕婆媳之間只怕不會太和睦,你大姐非要樂意,且子盛又沒什麼可挑剔之處,便答應了,如今的境況,早也在意料之中。」

青翎不免道:「便在意料之中,咱們就不聞不問任由舅母欺負大姐不成。」

翟氏:「說什麼欺負,這婆媳之間本就是難相處,既嫁了人自然不比在家裡的時候,受些委屈也難免,且,你姐這些日子的信裡隻字未提,就是不想爹娘擔心,這是她的孝心,娘非要戳破了做什麼,更何況,便知她被你舅母欺負了,難道娘能跑去京裡找你舅母吵架去不成,若果真如此,豈不成了市井潑婦,叫人怎麼笑話呢。」

說著嘆了口氣:「不管好歹都是你姐的命,在家的時候爹娘做主,嫁了就是人家的媳婦兒了,孝字當先,便你舅母再有不妥之處,也是婆婆,是長輩,作為媳婦兒只能聽著,不可頂撞,娘先頭一拖再拖,也是捨不得你大姐嫁過去,就是知道嫁過去,萬事都由不得爹娘了。」

見兩個女兒一臉擔心,翟氏道:「你們倆別擔心了,舅舅信裡寫的極明白,不是什麼大事,就是話趕話兒的說了幾句罷了,還是青翧這個愣頭青,正好聽見,見青羽臉色不好,便以為你舅母欺負了青羽,不管不顧的鬧了起來。「

青翎可不這麼覺得,自古以來婆媳之所以是天敵,就是因為婆婆覺得媳婦兒搶走了兒子,如果夫妻恩愛的就如爹娘這樣的,將來大哥跟青翧娶了媳婦兒進門,娘斷然不會為難兒媳婦兒。

而舅母可不是娘親,因舅舅長年冷落,舅母心裡生理上雙重失衡,早就變態了,看見大姐跟表哥親親熱熱的過日子,還不跟眼中釘似的,便不會跟孔雀東南飛裡的惡婆婆一樣虐待大姐,也好不到哪兒去。

說白了,舅母自己成了怨婦,就最見不得別的夫妻和美,青翎覺著,舅母這麼多年跟娘親的心結,一個是出身,再一個就是爹娘夫妻恩愛,刺激了舅母的怨婦心態,顧忌身份不敢對娘親如何,這份怨氣歸總了發洩在大姐身上,卻極有可能。

婆婆若想折磨兒媳婦兒,還不容易,尤其大姐還是個逆來順受的性子,青翎完全能想到舅母根本不用使什麼陰險的手段,只要每天不給大姐好臉兒,時不時陰一句陽一句的數落大姐的不是,就比什麼陰招兒都有用。

青翧雖淘氣卻並非混賬,又知道舅舅的身子不好,都鬧了一場,只能說明,大姐的確受了欺負,想到此更為擔心。

彷彿知道她想什麼,翟氏道:「你舅舅信裡倒是說,你大姐如今有了身子,大夫交代需好生養胎,自然不能總出來走動,難免悶得慌,青翧雖去了,到底是兄弟,便說話兒也有時有會兒的,沒說出了嫁的姐姐天天跟兄弟在一處的,若你能去陪你大姐些日子就好了,只是慮著你得備嫁做針線,怕你抽不出空來。」

青翎忙道:「便再趕也不再這一時半會兒的,更何況,我去了陪大姐說話兒也不耽擱做針線啊,若大姐身子好些,還能指點我,豈不是好。」說著拉著青青的手:「青青你上回不還說想去外頭走走嗎,正好咱們一起去看大姐可好?」

青青有些忐忑,可一想到有二姐便安心了許多,也不能總在家裡待著,早晚的出門,這次倒是個機會,再說,她也擔心大姐,想到此便點了點頭。

翟氏略斟酌了一會兒,青羽是自己的親閨女,雖嘴上說的輕鬆,心裡到底也惦記著,恨不能立馬過去瞧瞧才能放心,可再擔心,丈母娘大老遠跑去瞧閨女也不妥當,便寶成不說什麼,趙氏那個小心眼兒,不定就記仇了,青羽往後還得在婆婆眼皮子底下過日子呢。

若是青翎青青去了倒成,嫡親的姐妹之間,去探病也在情理之中,且,青翎這丫頭做事穩妥,便有事兒也不會像青翧一樣莽撞,只不過到底跟訂了親,翟家跟陸家府邸又挨得近,兩人難保碰面,卻於理不合,故此有些猶豫。

轉念又一想,這倆人都是極有分寸之人,斷不會做出什麼踰越之事,便道:「去瞧瞧你姐也好,前些日子鋪子裡收了那支好人參,正好給你姐捎過去,等生產的時候沒準用的上,另外,你姐愛吃的東西,多捎去一些,雖說你舅舅家不會少了吃食,到底跟家裡的不一樣,這懷了身子嘴都挑,不定就想這一口呢……」

絮絮叨叨囑咐了許多話,仍不放心,一樣一樣的過眼瞧,青翎在一邊兒瞧著心裡發酸。

姐妹倆回屋的時候,青青低聲道:「娘嘴上說大姐嫁了就是人家的媳婦兒了,心裡卻不知多擔心呢。」

青翎點點頭:「可憐天下父母心,青青你記著,只有咱們過的好,娘才會放心。」

青青點點頭想到什麼側頭道:「青翧說陸家跟舅舅家就住在一條街上,咱們這回去瞧大姐,就能見著二姐夫了,二姐高不高興?」

青翎捏了她的臉一下:「我跟他可不能見面,不合禮數,再說,咱們是去瞧大姐的,跟他什麼關係?」

青青眨眨眼:「二姐便這般想,二姐夫可不一定了。」青翎見她笑顏如花,跟往日大為不同,眉眼兒間跟自己頗為想像,只是額前的劉海太厚了些,若不是為了遮住額上的胎記,梳個漂亮的發髻,不定多漂亮呢。

青青見二姐盯著自己的額頭瞧,以為她擔心自己忙道:「其實我早就想開了,只是習慣這樣梳頭髮罷了,昨兒晚上我對著鏡子瞧了瞧,其實並沒有我以前想的那麼難看,不信二姐瞧。」

說著抬手撥開自己的劉海,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跟清晰的發際線,還有兩道細彎彎的眉,映著一對剪水雙瞳,不覺讓人眼前一亮,只可惜額頭多了塊胎記。

這丫頭很小的時候意識到自己臉上長了胎記不好看,就不讓別人看了,便是爹娘都不讓看,不是戴帽子就是拿劉海遮擋,故此今兒青翎還是頭一回瞧清楚青青的胎記,並不很大,也不是青色的,而是有些暗紅,正長在額頭中間兒,乍一看像朵小花。

花?青翎眼睛一亮:「我有法子。」拉著青青進了屋,把她按在妝台前,穀雨小滿春分都湊到跟前兒。

小滿道:「二小姐莫不是要給三小姐梳頭髮吧,還是算了,二小姐除了會編麻花辮兒,哪還會別的式樣。」

青翎不禁道:「怎麼不會,我有這麼笨嗎。」說著拆了青青的發辮,梳順了,在頭頂上挽了個簡單的發髻,把青青的額頭都露了出來,叫穀雨取來自己平常描花樣子的毛筆,打開妝台上的胭脂盒子,筆尖在胭脂膏子裡沾了沾,讓青青閉上眼,仔細在她額頭描了起來。

青青不知二姐在自己額頭畫什麼,卻也極聽話的閉上眼,不一會兒聽見青翎說了聲好了,方才睜開眼。

青翎把銅鏡往前挪了挪,對著她:「青青瞧瞧可喜歡嗎?」

青青怔怔瞧著鏡子裡的自己發呆,這是自己的嗎,自從知道額頭的胎記難看之後,她就再也不願照鏡子,她屋裡的鏡子都讓春分收了起來,即便如此,洗臉的時候偶爾瞧見銅盆裡映出的臉,也會難過好些天。

昨兒晚上是自己這麼多年頭一次鼓起勇氣來看自己的臉,雖然嘴上說的輕鬆,昨兒晚上卻還是難過了半宿,可是如今鏡子裡熟悉又陌生的臉是自己嗎?

額頭那塊難看的胎記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朵栩栩如生的梅花,映著一張白皙小臉霎是好看,不禁喃喃的道:「這是我嗎?我也能這麼漂亮嗎?」

青青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這是一場夢,自己一眨眼夢就碎了,青翎不覺心酸,摸了摸她的臉:「我們家青青真好看。」

穀雨幾個紛紛點頭,春分更是湊過來給青青重新梳了頭髮,又去翻了衣裙出來,服侍青青穿上瞧了一會兒,又去拿了一套,不一會兒又重梳了頭髮……瞧意思恨不能把箱子裡的新衣裳都穿一遍兒呢。

青翎好笑的搖搖頭,果然女孩沒有不愛美的,青青又何能例外,只是之前因額頭的胎記,太過自卑罷了。便也不再吵她,帶著穀雨小滿出來回了自己屋,由著她們主僕折騰。

到了晚間翟氏來瞧姐倆的行李收拾的如何了,趕上青翎正在沐浴,便來了青青這兒,一進屋真唬了一跳,這個亂勁兒,箱子都開了,炕上桌子上都是衣裳,有衫子,有裙子,還有繡鞋,手帕子……翻的到處都是。

明間不見人,倒是聽見裡屋主僕倆嘀嘀咕咕不知說什麼呢,立冬心說,春分這丫頭是瘋了不成,這屋子亂成這樣都不理會,當夫人多好的脾氣,容得她如此憊懶,忙喊了聲:「春分,夫人來了。」

春分正在屋裡給青青梳頭髮呢,聽見夫人來了,才想起外頭實在不像樣,忙著把手裡的簪子插好,跑了出來。

翟氏瞧了她一眼,又瞟了瞟周圍:「這是收拾明兒的行李呢?」

春分忙道:「不是收拾行李,是找小姐穿的衣裳。」一邊兒手忙腳亂的收拾。

翟氏皺了皺眉,心說,自己之前還總覺這丫頭穩重,如今看來,莫非走了眼,正要教訓她幾句,忽見青青從裡屋走了出來,穿著一身淡粉的衣裙,翟氏倒不禁有些意外。

因為額頭的胎記,這丫頭平常不愛打扮,便自己給她做了多少衣裳,也沒見她穿過幾件兒,上身的衣裳都是中規中矩的顏色樣式,有些自己穿都覺著老,這丫頭偏喜歡。

其實小姑娘家的,就該穿這樣鮮亮的才好看,青青的身量雖不如青翎長得高,卻也不算矮了,如今這麼一打扮,站在哪兒亭亭玉立極惹眼。

只是這丫頭怎麼低著頭,正要問,青青緩緩抬起頭叫了聲娘。

看清楚女兒的臉,翟氏愣了。

翟婆婆:「哎呦,青丫頭額頭的這朵梅花真真好看,這麼一打扮啊,差點兒都認不得了呢。」

青青越發有些扭捏靠在翟氏身邊兒:「娘這般瞧著我做什麼?莫非連青青都不認識了。」

翟氏方回過神來,拉著她端詳了一會兒:「這樣好,早先娘怎麼沒想起這個主意來呢。」

青青道:「是二姐想出來為了遮住我額頭的胎記,只是若這般出去,不知別人會不會笑話呢。」

話音剛落青翎就邁了進來:「笑話什麼?」

青青:「別人都不這麼打扮,瞧見我這樣,難免會覺得怪異。」

青翎:「那可是她們孤陋寡聞了,這個可不是二姐隨便畫的,是有個典故在裡頭呢。」

青青不信:「二姐可是哄我呢。」

翟氏搖頭:「你二姐沒哄你,是有個典故,據說南朝宋武帝劉裕的女兒壽陽公主,在某天臥於含章殿下,殿前的梅樹被風一吹,落下來一朵梅花,不偏不倚正好黏在公主的額上,卻怎麼都揭不下來。過了三天,梅花被清洗了下來,但公主額上卻留下了五個花瓣的印記,宮中女子見公主額上的梅花印好看,爭相效仿,剪了梅花貼於額頭,一時廣為盛行,故稱落梅妝,娘未出閣的時候,還跟你表姨幾個如此裝扮過。」

青青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這麼說別人瞧了也不會覺得奇怪了。」翟氏點點頭,青青這才放心。

青翎:「只是天天描畫有些麻煩,若能想個一勞永逸的法子就好了。」

青青忙道:「不麻煩,不麻煩。」既能遮住難看的胎記,還能變得如此好看,哪會嫌麻煩呢,她還以為自己一輩子都是醜八怪呢,見不得人,不想卻有如此轉機,心裡頭都不知怎麼歡喜了,摟著青翎的胳膊:「虧了二姐聰明,能想出這個主意,有二姐真好。」搖著青翎的胳膊撒嬌,一派小女兒的天真。

之前的青青太過沉悶,暮氣沉沉總跟個七老八十的老太太似的,人生彷彿都沒了希望,如此才像個正值荳蔻年華的女孩。

姐倆在一起嘻嘻哈哈的一邊兒笑一邊兒說,親近非常,看在翟氏眼裡,眼眶不覺有些潮潤,不是難過是感動,從兩人院裡走出去能聽見姐倆的笑聲,那麼高興,聽著叫人從心裡頭歡喜,站住腳聽了一會兒道:「這天之前我連想都不敢想呢,這會兒我還覺得跟做夢似的,奶娘,我不是做夢對不對。」

翟婆婆:「不是做夢,小姐放心吧,這倆丫頭是真的好了,比誰都好,說起來,翎丫頭還真是福星,只在她身邊兒的不管是人還是事都能好起來,前頭的敬瀾少爺,如今的青丫頭都是如此,小姐可還記得,當年陸家老太爺去靈慧寺找大和尚給敬瀾少爺批八字的事兒嗎?」

翟氏:「怎麼能不記得,若不是大和尚說宜北遇貴人,可得平安,又哪裡有翎兒跟敬瀾這段姻緣呢,說起來,那靈惠寺的大和尚才是她們的大媒呢,至於翎丫頭是不是福星,有甚要緊,只這幾個孩子往後都能平平安安無波無瀾的過一輩子,就是最大的福氣了。」

說到這個,又不免想起青羽微微嘆了口氣:「咱們女人啊,到底還得有主意才行,一味的軟性子可不成。」

翟婆婆:「小姐也別太過擔心,羽丫頭是良善了些,好在他們夫妻是自小的情份,子盛知道怎麼疼自己的媳婦兒,如今羽丫頭肚子裡懷著翟家的骨肉呢,趙氏怎麼也得顧唸著肚子裡的孫子,至少孩子落地之前,應該不會為難羽丫頭了。」

翟氏:「終究不是長久之計,這婆媳失和,青羽往後這日子想過舒坦可難了。」

翟婆婆道:「也不過這一兩年罷了,等以後當了官兒,外放出去,眼不見也就消停了。」

翟氏忍不住笑了起來:「奶娘怎麼也信了翎丫頭的話,莫說朝廷大比有多艱難,便是各省的舉試也是極難中的,便滿腹詩書才華橫溢名落孫山的也大有人在,哪像翎丫頭說的那般容易。」

翟婆婆:「小姐前兒不還說敬瀾能中的嗎,怎麼今兒又變了。」

翟氏搖搖頭:「敬瀾是敬瀾,他自小聰明,這些年又得嚴先生教導,且在國子監眾多監生之中都是極出挑的,有監學裡的幾位博士作保,敬瀾其實可以直接會試,便會試未中,憑他在監學歷的成績,已有入仕的資格,陸老爺如今又任職吏部,只要敬瀾點頭,謀個官職還不容易,之所以來冀州舉試是他的傲氣,不想靠著陸家,也不想靠自己的親爹,憑著自己本事謀來的前程,可是比什麼都硬氣,這般想來只怕也是為了翎兒,依靠陸家的越少,小兩口子以後的日子越拎清,有時想想敬瀾對翎兒還真是煞費苦心,盼著這份心意能一直在,如此翎兒這一生都會極好,只是青羿子盛畢竟不是敬瀾,資質上不可同日而語,說句心裡話,青羿能考個童試的頭名,我都沒想到呢。」

翟婆婆:「小姐就別想了,青羿子盛也才不過二十,若考中自然好,便不中也不要緊,往後再考也就是了,這二十出頭就中舉試的自古而今也找不出幾個來呢,不丟人,更何況,如今我倒覺著翎丫頭那些話頗有道理,小姐想想,趙氏本就瞧不上青羽,若子盛考中,當了官兒,還不定怎麼得意忘形呢,到時候莫說青羽丫頭,就是小姐估摸她也不放在眼裡,少爺的身子又病歪歪的,也不可能時時都護著青羽丫頭,沒了顧忌,趙氏可是什麼事兒都幹得出來,青羽又是個軟性子,給她拿捏在手裡,還不想怎麼欺負就怎麼欺負,與其這麼著還不如現在這樣呢,顧忌著娘家,不敢太過頭,便青羿此次考不中,卻還有陸家這門親事,等翎丫頭過了門,兩府挨著,姊妹間常來常往有個照應,趙氏若還想出⼳蛾子,翎兒哪兒也過不去。」

翟氏聽了長嘆了口氣:「即便如此,我還是盼著子盛能出息,他可是翟家的子孫,咱們翟家雖不是鐘鼎之家卻也算書香之族,便是為了青羽我也不能眼睜睜瞅著翟家沒落。」

翟婆婆:「少爺當年實在不該娶趙氏女,家無賢妻,哪有寧日啊,若是老夫人老爺在,趙氏連少爺一個衣裳角兒都夠不上呢。」

翟氏:「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這也是寶成的命。」主僕倆嘆著氣回去了。

轉過天兒一早姐倆就走了,胡老爺不放心,叫胡管家送她們去,一路倒也順暢,天黑的時候到了翟府,兩人先去內堂給舅舅舅母請安。

見青青也來了,舅舅極高興,問了青青許多話兒,青翎在一邊兒暗暗度量舅母神態,雖仍打扮的體面貴重,卻難掩憔悴,比起上回見的時候彷彿又蒼老了許多,女人活到舅母這個份上,可憐可悲卻又可恨,舅母屬於典型的自己過不好,也不願意看見別人過好日子的類型。

眼睛盯了青青的臉許久,雖沒說什麼,可那神情卻不像高興,反而有幾分遺憾似的,估摸在舅母心裡就見不得別人好,尤其胡家。

正說著話兒呢,青羽得了信兒,跟著子盛跑了過來,一進來就拉著青青左看右看的端詳了半晌兒才道:「還真是你這丫頭,剛聽立夏說三小姐也來了,我還當自己聽差了呢。」

總在家裡難得出門,青青仍有些靦腆,低聲道:「二姐說讓我多出來走走,省的在家悶壞了,我心裡也擔心大姐的身子,就跟著二姐來了。」

青羽:「翎丫頭說的是,你是該出來走走,總在屋子裡待著,人都待傻了。」

趙氏見她姐倆說的熱絡,倒忘了自己這個婆婆,有些不爽快,微微咳嗽了一聲。

青羽這才想起來,公婆跟前兒呢,一味拉著自己妹子說體己話可有些失禮,忙放開妹子行禮:「青羽給爹娘請安。」

舅舅笑道:「如今你有了身子,不用如此,左不過是些虛禮罷了,一家子不講究這些,這一晃你們姊妹也好些日子不見了吧,說你們體己話兒去吧。」

青羽應著卻沒動,一雙眼看向婆婆。

趙氏的目光滑過她的肚子,臉色緩了緩,倒也和顏悅色:「你公公說的是,你們姐妹久不見面,說話兒去吧,只是你剛有身孕,正嬌氣,別太勞神。」

青羽說了聲:「是,青羽記下了。」

趙氏看向青翎目光頗有些複雜,牽起嘴角笑了一聲開口道:「翎丫頭過定的時候,子盛跟跟青羽剛成婚,我跟你舅舅也不及去給你賀喜,倒是錯過了你的好日子,聽說明年就成禮,可是有些趕,怎麼也得等兩年才對,也不知你爹娘急什麼呢,莫非是怕敬瀾這樣的好女婿跑了不成。」

這話說的像是玩笑,卻聽在耳朵裡怎麼聽怎麼叫人彆扭,舅舅皺眉看了她一眼:「你知道什麼,哪是咱們這邊兒著急,是陸家催著呢,不是大姐不答應,恨不能過了定就成禮呢。」

趙氏愣了愣,她可不信丈夫的話,之所以說這些酸話,是心裡頭不舒坦,胡家什麼門第啊,不過就是個鄉下的地主罷了,這樣的人家,便自己都瞧不上,卻偏偏跟陸家成了親家,即便趙氏知道敬瀾喜歡青翎,可也沒想到真能成,琢磨著一定是不是大姑姐憑著跟陸夫人的情分,使了什麼手段,陸家才答應這門親事的。

想到此,開口道:「敬瀾前頭兩個兄長,娶的都是京裡的官家千金,聽說過了定等了兩三年才成禮,怎麼到敬瀾這兒就改了規矩傳承。」

子盛聽著母親的話不對味兒,彷彿頗有幾分諷刺之意,怕青翎下不來台,忙道:「娘不知翎丫頭的性子,只她不點頭,天王老子來了也沒用,是陸家一再上門求娶,表姨更是親自登門,岳母這才勸著翎丫頭應的,就這兒岳父還捨不得呢,一勁兒說定早了,差點兒悔婚呢,是不是小翎兒?」

青翎白了他一眼:「姐夫倒成了包打聽,什麼都知道,姐夫說的這些,我可不知。」

子盛嘿嘿笑道:「你不承認也無妨,反正敬瀾著急是真,陸家著急是真,你這丫頭心裡著不著急,我可不知道了。」

青翎臉一紅,不想搭理表哥,拉著青羽青青,跟舅舅舅母告退走了。

子盛摸了摸鼻子,嘟囔道:「這丫頭的脾氣還真是,也真虧敬瀾受得了。」

趙氏:「陸家不一向看重門第的嗎,若蘭若玉嫁的陸家族裡遠枝的,陸家可是都挑揀了半天呢,嫌你姨父出身商賈,捐的官兒不體面,怎麼到了翎丫頭這兒就變了。」

子盛嗤一聲:「若蘭若玉如何能跟翎兒比,論聰明,論容貌,論性情,論能耐,差了十萬八千里呢。」

子盛一句話把趙氏氣得夠嗆:「你這是什麼話,有你這麼說自己表妹的嗎?」

子盛:「我說的可是實話,若蘭若玉是求著陸家嫁的,翎兒卻是陸家求著要娶的,這就是差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