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氏給兒子噎住,半天才哼了一聲道:「到底大姑姐兒教出來的女兒有本事,我妹子一個商戶之女,沒什麼見識,就知道教規矩,教的閨女都有些呆了,不如翎丫頭機靈會做事討人喜歡。」
這話聽著像是誇青翎,可底細一咂摸怎麼聽怎麼彆扭,翟老爺皺眉看了她一眼:「你那妹子妹夫雖沒什麼見識,心思倒不少,使銀子捐個官也就罷了,好好當他的縣丞去,至多也就禍害那一縣的百姓,偏還想往上謀,若真靠他自己的本事,誰能說什麼,偏走這些歪門邪道的路子。
不管人家是誰,瞧見個當官兒的就往上撲,可見是銀子多,張口閉口就要送人家銀子,讓人家當街羞辱了一頓,仍不收斂,又把自己好好的倆女兒嫁到了陸家,若真是明媒正娶,也說的過去,偏偏一個是二房一個是侍妾,虧得你那妹子妹夫還沾沾自喜,逢人就說,你可知為了這事兒,陸家表姐夫特意尋我問了底細,生怕跟翎兒有什麼關係。
我倒真不知你妹子的規矩教了什麼,難道是教女兒怎麼做妾服侍男人不成,依著我,往後還是別拿你這兩個外甥女跟翎兒比了,免得帶累了翎丫頭的名聲。」
翟老爺這幾句話說的極不客氣,本不想跟趙氏計較,可她一再夾槍帶棒的諷刺翎丫頭,當自己真聽不出來嗎,就不明白這婦人怎麼越來越糊塗了,就她你兩個外甥女,還跟翎丫頭比,真不知想什麼呢。
趙氏先給兒子噎了一下,又被丈夫一通數落,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不免惱了,蹭的站起來道:「你外甥女都是好的,攀了高門,我那兩個外甥女沒這樣攀高枝的本事,給人做小也是活該,我趙家門身份低,你自來不瞧在眼裡,可老爺別忘了,當年若沒有我趙家,老爺早成了陰魂野鬼,不知在外頭飄蕩多少年了吧,還有你……」
抬手指了指子盛:「你那兩個小姨都是有大本事的,你這個姐夫跟著沾光吧。」撂下話轉身走了。
子盛愣了愣,半天方道:「娘也是無心之言,爹莫放在心裡,您老的身子不好,當好生安養才是,不能動氣。」
翟老爺苦笑了一聲:「你娘的無心之言,爹都聽幾十年了,你放心,爹不會寫休書,你姑姑說的是,受人點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你外祖父當年救我於危難之中,這份雪中送炭的恩情,爹一輩子也報答不完,由著你娘愛怎麼著就怎麼著吧,這就是爹的命,誰也怨不得,只是你娘糊塗,你不能糊塗,雖是百善孝為先,卻也不能愚孝,你娘對你姑姑自來便有心結,更是不喜歡青羽,你娘的心思便稱不上歹毒,也絕不會讓你們安生著,也只有你能護著青羽,凡事多想想,別委屈了你媳婦兒。」
說著長嘆了口氣:「當年爹身子還好,想著,便你娘再如何,有爹在也不會讓青羽受委屈,加上你們倆彼此有心,雖你姑姑姑父猶豫,我卻仍一再相求,你姑姑方應了你跟青羽的婚事,卻不想爹的身子……」
說著頓了頓:「爹這個破身子,也不知還有多少日子,若是能瞧著我翟家有後,爹縱死也瞑目了。」
子盛心裡一顫兒,忽有不祥之感,爹的身子這些年每況愈下,從去年越發不好,衙門裡都去不得了,請了大半年的病假,好在爹本來就是閒職,便如此,翟家也是大不如前,自己國子監那些同學,也對自己冷淡了許多,世態炎涼,子盛初進國子監的時候就知道了。
翟家並非世族,爹的官位還是皇上格外施恩賜的,跟祖父在的時候不同,便如此,有爹在翟家也勉強能撐著,一旦爹有什麼閃失,自己又該如何?他如今都不敢想:「父親說這些做什麼,陸太醫不說了嗎,只要爹好生養著,莫動氣,早晚能見大好。」
翟老爺:「陸太醫醫者仁心,便真不好,也斷不會說出來的,爹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你也莫慌,便爹不成了,那也是命該如此,好在有你姑姑姑父在,總也會顧唸著你們,只要你惜福就好,好了,爹也不過隨口說說,你別擔心,爹怎麼也要瞧著翟家有了後方能放心,去吧,青羽性子良善,能得這麼個媳婦兒是你的造化,好好過你們的日子,別理會旁的雜事。」
子盛應著去了,走到門口忍不住回頭瞧了一眼,他爹仍坐在椅子上,天色暗了,屋裡並未點燈,黑沉沉的就剩下一個影兒,瞧著甚為孤清。
他知道爹不喜歡娘,一點兒都不喜歡,夫妻之間甚至連相敬如賓彼此尊重都做不到,故此,自己從小就不喜歡在家裡待著,他喜歡去姑姑家住。
姑姑家跟翟府不一樣,從自己有記憶的時候起,就羨慕青羿,哪怕娘總是背地裡總說姑父多不好,胡家的門第多低,可自己卻很喜歡姑父。
姑父對姑姑從來都是和顏悅色,夫妻之間那種親近,他在爹娘身上從未見過,姑父對孩子也好,哪怕自己這個侄子也一樣看待,或許姑姑家遠不如翟府氣派 ,排場也不能比,可那平常的日子,卻讓人從心裡嚮往,夫妻恩愛,兄弟姊妹和睦親近,這才是家。
子盛知道娘不喜歡姑姑,覺得姑姑堂堂的侍郎府千金小姐卻嫁了個村漢,是自甘墮落,子盛卻覺得姑姑是這世上最聰明的女人,就像爹說的,有福惜福,才會如此和美,就連陸家的表姨也是羨慕姑姑的。
這一點青翎極像姑姑,不過,這丫頭卻比姑姑還要聰明些,也正因為如此,才能得敬瀾如此真心相待。
至於自己姨母家的兩個表妹,才是自甘墮落,他始終不明白姨夫姨母到底怎麼想的,好端端的千金小姐,即便出身商戶又如何,做什麼非要做小,且還是陸家旁枝的紈褲子弟,虧了娘還好意思跟青翎比。
過了腰子門進了自己的小院,剛走到窗下便聽見裡頭傳來一陣歡快的笑聲,是青羽,多久沒聽見她笑了,記得以前在胡家的時候,青羽是極愛笑的,雖不像現在這樣開懷大笑,卻常抿著嘴笑。
自己最愛看她站在花樹旁偷著瞧自己,羞怯怯的抿著嘴,唇間那抹淺笑最是動人。嫁給自己,本說終於苦盡甘來,不用再兩地相思,誰想卻並沒有自己想得那般如意,總是有波瀾,難得青羽如此高興,且由她高興一會兒吧,想著便去了旁邊書房裡唸書,聽著時不時傳來的笑聲,心裡彷彿也跟著安穩了。
青羽高興極了,這麼多年,姐妹仨如此親近的在一處說話兒,可沒有過,之前是青青鬧彆扭,總關在屋子裡不出來,好容易青青明白了,自己又嫁人了,像今天這般三姐妹在一處說話兒真是頭一回。
其實也沒說什麼大事,就是家裡的瑣碎小事,例如今年的莊稼長得如何?莊子裡的荷花可長了?桃花開的好不好?西邊林子邊兒上那顆桑樹長了桑葚沒有?春生媳婦兒不說想養蠶嗎,養成了沒有?院子裡自己親手種的那顆忍冬可開了花?
青羽絮絮叨叨,把自己心裡頭惦記的恨不能一股腦都問出來。
青翎倒也不煩,知道大姐這是想家了,便一一說與她聽:「去年年上那場大雪下的好,一開春雪水溶了,麥苗正好竄起來,咱村子裡的人沒有懶的,趕著多上了兩茬兒肥,麥子長得油綠油綠的喜人,前幾日又下了幾天雨,這春雨下的及時,地裡的麥子就更好了,我們來的時候都結了麥穗,十里八鄉就數著咱家地裡的麥子長勢好。」
青青點點頭:「前兒我去莊子上找春生媳婦兒要鞋樣子,往咱家的荷塘裡頭瞧了瞧,瞧見幾片巴掌大的荷葉浮在水面兒上,春生媳婦兒說今年荷葉出的早,再過上一個月就有藕梢子吃了,我最喜歡吃藕梢子,用素油一炒,脆生生甜絲絲的,我一人就能吃一盤子,咱家房後的桃花落了,長出了葉子來,祖父說今年花開的好,到了九月裡能多收桃子,娘還說到時候給舅舅多送幾筐,用桃葉蓋著,放到地窖裡頭能吃上兩個月呢,這個我是聽春分說的,說是二姐想出的法子,為了能多吃幾個月桃子。」
青翎戳了她一下:「讓你這麼一說,二姐就知道吃了。」
青青捂著嘴笑:「我可沒說瞎話,娘都說二姐在吃上最下功夫,為了吃什麼法子都能想的出來,大姐可在這兒給我做個證,我說的是不是實話?」
青羽笑的不行:「青青說的是,你這丫頭的聰明勁兒有一半用在了吃上,妹夫可是最知道你的心,也不嫌遠,隔三差五不是送點心就是送吃食,倒是便宜了青翧,跟在你後頭解了饞,如今天天往外跑,說是找那些好吃的去。」
青翎心說,虧的這小子想出這麼個不靠譜的藉口來糊弄大姐,找好吃的能天天往外跑嗎,想到此,不禁道:「青翧又出去了?」
青羽點頭:「自打來了京城,天天都不著家,不過天黑前總會回來,這兩天倒是越來越晚了,昨兒我問他來著,他說有個朋友家是京裡的,知道他來了舅舅家,便湊到一起玩去了,我想了半宿也沒想出來,他什麼時候交了京城的朋友,真有些擔心,這裡畢竟不是家裡,青翧年紀小,又沒什麼心眼兒,若是交了不好的朋友可是禍事呢,我剛說今兒底細問問他,不想一大早這小子就跑沒影兒了,你可知他說的這個朋友?」
青翎點點頭:「這個他倒是跟我提過,就是大姐出嫁的時候去咱家找青翧的那個,大姐可記得?」
青羽想了想:「倒是模糊有些影兒,只是不曾見過正臉兒,聽說是家裡做買賣的,底細的卻不知,說到這個,我倒想起來了,前些日子表哥清點那些賀禮,有一件兒不知是誰送的,問了翟爺爺說那日忙亂,只記得是個有些娘娘腔的男人送來的,禮單上也署了名,表哥拿過來叫我認認,是不是胡家哪頭的親戚,可咱們胡家的親戚便是送禮也不該送到京裡來啊,而且禮單上寫的明白,是個姓慕的,咱們胡家何曾有過什麼姓慕的親戚?」
青翎目光閃了閃:「姐夫也是,既送了賀禮,收著就是了,做什麼非較這個真兒?」
青羽瞪了她一眼:「這話聽著可糊塗,這些賀禮都是人情來往,自然當記下,等回頭還回去,也是有來有往,就跟你管著咱家的賬一樣,若有一筆對不上,就算了不成。」
青翎:「自然不成,若有對不上的自然有錯處,不是算錯了就是有人暗裡私吞了銀子,若不查清,堵住這個口子,底下的以為主家糊塗,變本加厲,還做什麼買賣,非賠掉了底兒不可。」
青羽看了她一會兒:「翎丫頭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認識青翧這個朋友,我知道你想護著青翧,可這事兒非同小可,青翧若是跟著人學壞了,爹娘還不急死啊。」
青翎:「大姐放心吧,您別瞧著青翧傻,其實這小子精著呢,而且,有股子傻運氣,他那朋友不是什麼歹人,只是身份上有些特殊,故此不好說明白。」
身份上特殊?青羽:「怎麼個特殊法?莫非還能是龍子鳳孫不成。」見青翎的表情,青羽陡然站了起來:「不,不是讓我說著了吧。」
青翎琢磨讓大姐知道也無妨,大姐嘴嚴,也不是個多事的性子,便道:「大姐想想這世上何人敢姓慕的?」
青羽臉色都變了:「是了,慕容是皇姓,平民百姓都得避諱著,若敢褻瀆可是砍頭的罪過,這慕姓觸及皇威,若不是皇家人,誰能上趕著找死呢,怪不得送那樣賀禮,若不是太過貴重,表哥也不會如此非要查問清楚不可。
青翎好奇的道:」他送了什麼賀禮?「
青羽指了指屋子角的大箱子,叫立夏去打開,箱子一開,青翎忍不住嚥了下口水,裡頭竟是一顆半人高的珊瑚樹,色澤鮮紅,沒有瑕疵,這可是價值連城的東西,那熊孩子就這麼隨便當賀禮送了,真是應了那句有錢任性。
青翎伸手摸了摸:「這麼好的東西,幹嘛裝在箱子裡,擺著多好看啊?」
青青也點頭:「就是啊,擺著才好看,放在箱子裡豈不可惜。」
青羽拉著青青的手:「你呀別什麼都聽你二姐的,這東西可擺不得,回頭叫人瞧見,不定會說是舅舅貪墨來的,豈不成了禍事,這位倒是跟青翧才認識了幾天,就送這麼重的禮,果真是揮金如土,不過,若是皇族子弟卻為什麼跟青翧相交,倒叫人越發想不明白了。」
說著看向青翎:「你今兒若不跟我交個底,我可不幫你們瞞著。」
青翎只得道:「大姐可還記得當年我來京裡的時候,碰上過一個胡攪蠻纏的熊孩子嗎?」
青羽愣了愣:「你是說青翧這個朋友就是當年的安樂王?」
青翎點點頭:「也不知這熊孩子怎麼想的,我就解了個魯班球就給他纏上了,五年前曾闖到陸家正好嚴先生在,便推說是青翧,後來倒不見有什麼音訊,不想,前些日子忽然跑咱家的鋪子裡去當東西,為了避免麻煩,就讓青翧出去了,兩人一來二去的倒當成朋友交往起來,這次青翧來京便是跟安樂王說好,要來京裡玩的,我是怕他住在外頭,沒了約束,由著性子胡來,這才建議住到舅舅家,有舅舅跟大姐看著,這小子總不會太出格。」
青羽這才明白過來,安樂王的事兒她是知道,想了想,也覺得讓青翧頂著青翎出頭的好,畢竟男女有別,況且對方還是皇族子弟,而且,過了這麼多年都沒忘了青翎,可見印象極深。
這人不管多大年紀,若是能記住另外一個人好幾年都不忘,若無深仇大恨,便是極有好感,安樂王跟青翎顯然是後者,若有朝一日發現自己極有好感的那個人竟是個聰明漂亮的女子,後頭的事不用想也能猜的出。
雖皇族子弟尊貴無比,但青羽也跟青翎一樣,覺得應該敬而遠之,只是不免讓人擔心,想到此開口道:「你也真是既知要避而遠之,做什麼還讓青翧跟他來往,萬一有天露出去,豈不要生出許多事來。」
青翎笑道:「大姐放心吧,只青翧不說,他如何能知道,即便知道又能如何,我一個女子自然該迴避的,這可是他慕容家定的禮法兒,若違逆豈不是大不敬嗎。」
青青:「我瞧著二哥這些日子可高興了,屋裡多了好多玩意,天天擺弄著玩,可見很喜歡這個朋友,既不是歹人,就隨二哥去唄,省的二哥天天去纏明德表哥了。」
青羽青翎見青青提起明德,彼此對了一眼,琢磨聽這丫頭的口氣莫不是對明德真有意了,若果真如此,爹娘就能放心了。
趁著屋裡沒旁人,青翎便道:「聽我們家青青的語氣倒像是騙著明德呢,這要是讓青翧知道,不定多難過呢,自己的親妹子不向著自己,反倒向著外人,豈不叫人心寒,你說是不是啊小青青?」
青青俏臉一紅,低下頭半天才道:「二姐就別打趣青青了,青青雖糊塗,卻也並非木頭,明德表哥這些年對我如何,我豈會不知,只前頭是我犯糊塗,一味要跟二姐彆扭,倒忽略了身邊兒的人,那天娘跟我說,人有時候得往跟前兒看,有些人一直都在呢,只是我們總想朝遠裡看,就容易錯過眼前的人,再說,明德哪算外人?」
青羽:「明德的確不是外人,既是親戚又對你上心,若婆婆是親姑姑娘倒不用擔心過了門受委屈了。」
青青臉更紅:「大姐說什麼,青青聽不明白。」
青羽笑道:「明不明白的無妨,只你能有個好歸宿,爹娘也就放心了。」
正說著表哥走了進來:「知道你們有說不完的話,好歹也得吃飯不是,這都幾兒了,難道不餓,再說,也不是明兒就走,以後有的是說話的機會,非一天說完了往後還有什麼意思?」
青羽:「有日子沒見她們,心裡著實想念,這話哪有說完的時候呢?」
子盛走過來柔聲道:「可你如今已經有了身子,大夫囑咐不可勞神,便再高興也得顧唸著自己的身子。」
青翎這才想起來,姊妹仨說的太過熱絡,倒忘了大姐是懷了身孕的人,不能勞累,忙道:「表哥說的是,是我跟青青疏忽了,大姐還是歇會兒子吧 ,我跟青青坐了一天車,也有些疲累了,該走了。」說著要走,卻給青羽攔住:「還沒吃飯呢?」
青翎有些猶豫,子盛道:「青羽有了身子,爹便吩咐在我們院裡設了小廚房,想吃什麼倒方便,橫豎也沒外人,今兒就在這兒吃吧,等明兒表哥再給你們擺接風宴。」
青翎笑了:「我們又不是客,擺什麼接風宴啊,尋常飯菜能吃飽就成。」
子盛:「那可不成,若是青青自己來,尋常些無妨,有你翎丫頭可馬虎不得,有人可特意交代下了,也不知怎麼這般不放心,送了好些吃食過來,生怕我翟家餓著你似的。」說著揮揮手,吩咐擺飯。
青青沒聽明白:「是誰給二姐送吃食了?又不是外人,舅舅家還怕沒飯吃不成嗎?」
青翎臉一紅:「你管誰呢,吃你的就是。」
青羽點了點青青的鼻子:「你這小腦袋瓜兒還真是鈍,這麼明擺著的事兒不明白,自然是陸家送過來的,我算瞧出來了,你二姐這張刁嘴根本是讓人養刁的。」
青青瞄了眼八仙桌,有好幾樣點心都是二姐平常最喜歡的,做的也比家裡精緻許多,便明白過來:「哦,我知道了,是二姐夫對不對。」
青翎夾著個蝦餃塞進她嘴裡:「吃你的吧,說話可不墊飢。」
說說笑笑吃的極快,一時飯畢,青翎青青喝了兩口茶,便告辭去了,免得大姐陪著她們勞神。
姐倆仍是住娘以前的院子,引著她們過來的婆子低聲道:「青翧少爺住在西廂房,兩位小姐正好住正屋。」
青翎搖搖頭:「還是住東廂吧。」
舅舅把娘的屋子收拾的跟過去一樣,就是為著時常過來想想過去的事兒,舅舅如今就剩下這點兒念想了,自己若住進去倒不好。
青翎記得聽老人們說過,這人日子不順遂才總會想過去的事兒,因為如今不順便更懷念以前,若日子過的正好,誰有閒工夫想以前的事兒,都過去那麼久了。舅舅卻一直想以前的事兒,也總提起當年翟家的事兒,可見這些年過的極不順心。
剛進了院,引她們過來的婆子就跑了,這翟家的下人欠缺規矩也不是一天兩年了,青翎早就習慣了,只不過這婆子的表現也有些不對勁兒,莫非這院子裡有什麼人?
青青低聲道:「舅舅家的下人怎麼回事兒,就把咱麼撂這兒就走了。」話音剛落就見兩個婆子從西廂房裡走了出來,一個人手裡那這個雞毛撢子,不一會兒又端了水進去,不知折騰什麼呢,兩人做的極為入神,連青翎跟青青進來都不知道。
青翎咳嗽了一聲,兩個婆子一激靈轉過頭來。
青翎目光閃了閃,這倆婆子自己見過是舅母跟前兒使喚的,雖不及趙婆子有體面,卻也頗得舅母的意,說白了,就是舅母的心腹,按說這樣有臉面的婆子不該出現在這兒,更何況,還幹打掃的粗活。
兩婆子還以為是青翧少爺回來了,嚇了一跳,看請了是青翎,方才鬆了口氣,這倆婆子剛才那個表情好像青翎是鬼一般,真有些奇怪。
青翎在翟家住過,兩個婆子知道這位可不跟自己府裡新過門的少奶奶一般好欺負,瞧著溫溫和和極好說話的樣兒,若給她捏了錯,可不管誰是誰,該怎麼罰怎麼罰,小臉一掉,半點兒人情不講。
心裡著實納悶,怎麼胡家這少爺小姐,一人一個性子呢,大小姐是軟柿子,二小姐偏偏十分厲害,這位三小姐還不知什麼性情,青羿少爺也算寬和,只要能過的去眼,便不會為難她們 ,可青翧少爺……
想到青翧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這位少爺太能折騰了,這才多少日子,都快把她們這把老骨頭給折騰散了。
兩人期期艾艾的過來見禮:「給二小姐三小姐請安。」
青翎微微抬了抬手:「兩位媽媽在這兒什麼?舅母跟前兒不用伺候了嗎?」
兩人彼此看了一眼,磕磕巴巴的道:「少奶奶進門,夫人擔心少奶奶剛進門,不熟悉府裡的事兒,就把老奴兩人派到了大少爺院裡伺候少奶奶,青翧少爺一來,就說跟前的小廝伺候的不周到,跟夫人說瞧著我們倆底細,便要到了身邊伺候些日子。」
不聽還好,一聽青翎臉色就沉了下來,心說,原來這倆婆子就是舅舅派到大姐兒跟前的眼線,大姐在舅母哪兒受欺負,絕少不了這倆刁婆子挑唆,怪不得青翧要她們過來伺候呢,估摸是想幫大姐收拾了她們。
想到此,臉色反倒和緩了起來,既然青翧把人弄了過來,一定想好了收拾她們的招兒,而看兩人的樣兒,必然受了罪。
想著,掃了她們手裡的雞毛撢子一眼道:「兩位媽媽這是做什麼呢?」
兩個婆子苦笑了一聲:「青翧少爺說他自來愛清潔,最討厭屋裡髒亂,哪怕有一點兒灰都睡不好,交代我們好好打掃。」說著不禁問了句:「不知青翧少爺在家的時候是不是如此?」
青翎豈會不知這倆婆子惦記什麼,盯了她們一會兒,卻不說話,兩個婆子給她盯的不覺低下頭,青翎方拉著青青進了東廂房。
這回穀雨倒是跟來了,還有春分,有自己的丫頭,便也用不著翟家的下人,屋子日日有人收拾,乾淨非常,只把兩人的行李衣裳拿出來就好。
進了屋青青低聲道:「二姐,我怎麼不知道青翧還有這個毛病啊?」
青青是想不明白啊,說青翧愛清潔,不喜髒亂,豈不是笑話嗎,這小子哪天從外頭回來不是一身的土,什麼有一點兒灰就睡不好,土坷垃窩裡都能睡得昏天黑地,她們胡家這幾個兒女,就數青翧最不講究這些了,怎麼一到舅舅家就添了毛病。
青翎手指放在嘴唇上噓了一聲,指了指窗戶外頭,青青看過去見燈光映了個身影在窗子上一晃沒了,瞧樣子像是剛才的婆子,青青過去推開窗子,左右看了看,沒見有人,撓了撓頭嘟囔:「莫非是我眼花了?」
青翎:「你沒眼花,只是人已經跑了。」說著沖對面努了努嘴,果然剛那倆婆子裡的一個,從那邊兒一株花樹邊兒上一閃沒了。
青青:「她們偷聽咱麼說話兒做什麼?」
青翎道:「聽聽咱們說什麼,好打小報告去。」
青青:「二姐是說,她們會去告訴舅母,便告訴了又如何?咱們又沒說什麼?」
青翎:「有道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若舅母挖空了心思想挑大姐的錯,什麼就都是錯,咱們若說句錯話,也會記在大姐頭上。」青青不禁道:「二姐是說,這倆婆子之所以跑來聽窗戶根兒就是為了挑大姐的錯兒?心眼子怎麼這麼壞。」
青翎:「不是她們心眼子壞,是咱麼大姐太好欺負了,若沒舅母在後頭撐著,這兩個婆子怎敢如此放肆,看來還沒長教訓。」
正說著就見青翧走了進來,一進院子就連著打了幾個噴嚏,一邊兒大噴嚏一邊兒叫那倆婆子,兩個婆子忙跑到跟前兒:「青翧少爺回來了,您吃了沒,我們給您端飯去。」
不想青翧卻道:「端個屁飯,你沒見本少爺打噴嚏嗎,這就是灰塵過敏的症狀知不知道?你們倆肯定是覺得我不在沒人盯著你們,就偷懶耍滑了吧,不然,怎會這麼髒?」說著又連著打了幾分噴嚏。
兩婆子忙道:「青翧少爺明鑑,我們真沒偷懶耍滑,這一天我們把屋子裡打掃了不下十遍,傢俱椅子擺設連炕席都過了三遍水,外頭的廊柱廊凳也夠擦了好幾遍,不可能有灰了,要不您找個郎中瞧瞧,這總打噴嚏,也不一定就是您說的那個什麼灰塵過敏症。」
青翧眼睛一瞪:「我說是就是,哪這麼多廢話,跟你們說,就你們這樣兒敢反駁主子的下人,要是在我胡家,早一頓板子,打出去了,若由著你們在這兒質疑主子,還有沒有點兒規矩,趕緊的接著給我打掃,只要我還打噴嚏,就說明髒,什麼時候我不打噴嚏了,你們也就能歇著了。」
兩婆子可是足足兩天兩宿沒好好睡覺了,這位青翧少爺簡直就是個魔星,不是趁著他白天出去玩的時候,打了個盹,早就趴下了,就是鐵打的身子也扛不住不睡覺啊。
青翎跟青青隔著窗子聽了一會兒,兩人捂著嘴笑了起來,青青小聲道:「二哥裝的還真像,瞧哪倆婆子今兒的樣兒,指定是讓二哥收拾的不善。」
話音剛落就聽外頭青翧疑惑的道:「東廂裡是誰,怎麼點了燈,這是我娘的院子,舅舅特意吩咐過不叫別人住進來的。」
兩個婆子剛要回答,青青已經先叫了一聲:「二哥,是我跟二姐來了。」
青翧聽了大喜,三步兩步的跑了過來,進了屋果然見青翎青青:「剛我回來的時候碰上了翟爺爺,翟爺爺催我趕緊回來,說有驚喜等著我,原來是二姐跟青青啊,咦,青青額頭的胎記呢怎麼不見了,變成了一朵梅花,真好看呢。」
青青給他誇的有些臉紅:「是二姐幫我畫的,胎記還在只是用梅花蓋住了才瞧不出來。」
青翧仔細看了看道:「這個法子好,以後再出門青青就不用戴帽子了,怪悶的,喘氣都不順暢。」
青翎瞥著他:「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我倒不知你還知道灰塵過敏,長能耐了啊。」
青翧嘿嘿一笑:「這不是二姐跟我說的嗎,說有人花粉過敏,故此春天花開的時候就得躲在屋子裡,不,然就會不停打噴嚏,這是輕的,嚴重的都能要命呢,我琢磨著這既有花粉過敏,自然也有灰塵過敏。」
說著,低聲道:「外頭那倆刁婆子總幫著趙氏欺負大姐,不好好收拾她們一頓,還真當咱們胡家沒人了呢。」
青翎:「你還打算怎麼收拾她們,接著讓她們打掃屋子嗎?」
青翧神秘的道:「二姐也不瞞你,我正等著下雨呢。」
青翎好笑的道:「你以為你自己是神仙啊,等下雨,雨就能來。」
青翧嘿嘿一笑:「我不是神仙,可有別的門路,總之,我知道今兒晚上就得下雨。」
青翧話音剛落窗外一個閃電劃開天際,接著便是雷聲滾滾。
青翧笑道:「瞧我說的準不准,說下就下了。」
果然,很快雨就落了下來,不是很大,卻下的密實,不一會兒地上濕了。
一下雨兩個婆子也高興了,琢磨這下雨一沖自然就乾淨了,□少爺若再說有灰,那就實實在在的是難為她們呢。
正想著,就見東廂窗戶裡,青翧喊了一聲:「你們兩個愣著幹什麼,當翟府是你們發呆吃閒飯的地兒了不成,沒瞧見廊柱上都是水嗎,給我擦乾淨,我這鼻子既受不得灰更受不得潮,趕緊著,磨蹭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