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夜幕

  「王八蛋,我一定要告你!老娘要親自打官司,把你送牢裡蹲十年!」沈幸一馬當先、手已經攥著唐簇的頭髮,紅著眼睛又凶又叫地罵,唐簇風流過後必慘死,被她攥著只會嚶嚶嚶,沈震千正皺著眉架著他們兩個,臉色鐵青又焦頭爛額。

  封卓倫的目光一直饒有興味地落在沈幸和唐簇身上,直到這時才看到不遠處的容滋涵。

  她就這麼平平靜靜地站在喧鬧的人群當中,神色漠然地看著他。

  說近不近,說遠也不遠。

  他眉宇間神色微微一變,本來斜斜懶靠在卡座上的背脊挺直了些,但似乎還是全然不慌神的樣子。

  身旁戰況依舊激烈,容滋涵站在原地停了幾秒,轉身就立刻朝外走。

  「你怎麼了?」挽著封卓倫手臂的Milk感覺到他身體那絲僵硬,便疑惑地順著他的目光往已經消失在彩門外的背影看去,「那個女的是誰啊?」

  他嘴唇微抿,眼眸一閃推開Milk的手從卡座上起身。

  就在這個時候,原本還在勸架的沈震千冷下臉訓了沈幸幾句,沈幸被訓得終於沒一開始那麼失態,虎著臉像扯一片餐巾紙一樣扯過唐簇就往旁邊的暗門走,沈震千讓服務生結了賬,便立刻大步朝彩門外走去。

  「你認識她?」Milk眼珠子裡透著小女孩子的鬼靈精怪,仰頭看著站在一邊的男人漸漸有些似笑非笑起來,「她是你的女朋友嗎?」

  封卓倫望著朝容滋涵追去的沈震千,這時重新坐回卡座,仰頭喝完了手裡的酒杯,朝她勾了勾嘴角,目光卻一寸寸沉了下來。

  頭也不回地快步走出蘭桂坊一大段路,容滋涵才停下腳步仰著臉深深吸了一口氣。

  清新的夏風拂面,A市的夜空乾淨,連空氣裡都透著街旁夜晚的繁鬧。

  她自己覺得自己表現得可真好。

  要是其他的女人,剛剛會怎麼做呢?走上前質問他電話為什麼不接,譏諷他早早出來辦的事就是讓一個小妖精挽著他的胳膊泡吧?

  容滋涵不禁搖了搖頭,嘴角揚起了一絲冷笑。

  她何必去做那些不值得的事情?今天能見到這一切,都是當初她自己選的。

  一季情人,一響貪歡,時間到了就散,根本連男女朋友都算不上,所以她剛剛的表現確實到位、半分不差。

  她站了一會想上前幾步攔計程車,就被身後已經趕到的人叫住了名字。

  沈震千守禮地拉了她的手臂把她轉過身正對自己,見她跑動時小裙子的肩帶鬆垮下拉,微蹙著眉幫她服帖拉好。

  英俊高大的男人呼吸間有淡淡的酒氣,硬朗的臉龐卻還是嚴謹克制的,有一種讓人心靜的安定。

  「阿幸她……?」她帶著謝意地朝他笑了笑,與他並肩往前走去。

  「我也不知道她和那個男人是什麼關係。」他聲音冷然,「她晚點自己會回去,不會有事的。」

  容滋涵抿唇一笑,心想要出事的是唐簇還差不多,今晚一過那二貨要麼就成了下半生不孕不育的太監,要麼估計就直接翹辮子了。

  「一個人呆在這裡應付形形色色的人和事,不會覺得害怕麼?」沈震千走上一個斜坡,突然出聲問她。

  「我都這來了都快八年了。」她目光落在街旁的路燈上,「一開始怎麼也不適應,很想家,可是到後來就習慣了,沒有什麼可怕的。」

  一開始覺得很多事情都超出了從前在S市時預期的想像,覺得不能容忍、不能將就,可是到後來也就習慣了,而被迫使的習慣終將變成麻木。

  其實感情也同樣是如此。

  「以後如果要在這裡紮根落地對你一個女孩子來說不容易。」沈震千沉默地看了她一會,這時伸手攔了車,背對著她道,「有不能辦到的事情,找我和阿幸。」

  他很少說那麼一長段的話,她聽得都一怔,過了好一會才挽了挽鬢髮,輕輕「嗯」了一聲。

  工作室裡鴉雀無聲,封卓倫正靠在沙發上,手上有一動沒一動地在稿紙上畫,畫室門這時被突然打開,大熱天的、唐簇把自己從上到下包成了一個粽子,步履艱難地走進來關上了門。

  「被強了?」封卓倫頭也不抬地說。

  唐簇一聽這三個字頓時就老淚縱橫,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上,捂著臉又嚶嚶起來。

  封卓倫放下稿紙,斜眼看他,「你想扮豬吃老虎,你以為那是普通的紙老虎麼?」

  「那不是老虎,那簡直是頭哥斯拉……」唐簇柔弱地像一片風中枯葉,「那麼多女人,我怎麼偏偏就招惹上這樣的了!」

  封卓倫嗤笑一聲,說了句「活該」。

  「話說昨晚你幾點回去的?」唐簇這時吸了吸鼻子在他身旁坐下,「那位牛奶小姐到底是有多膩你,你不會真的和她有什麼關係吧……」

  話說到一半,唐簇忽然想起了什麼,瞪大眼睛看著他,「昨晚涵寶不是也在那麼!你……?」

  唐簇邊說眼珠子邊往四處瞄,果然瞄到沙發上還放著睡覺用的毯子和枕頭。

  封卓倫停下了手中的筆,沉默了一會道,「有人送她回去。」

  一室安靜,他臉上的神情淡寡,就如同與己無半分干係。

  「雖然我不知道你怎麼會有耐心屢次陪那位牛奶小姐,不過畢竟現在和你在一起的是涵寶。」唐簇想了一會才開口,邊說邊看他的神色,「其實我早就想說了,每次你們兩個好不容易安安穩穩地處著,你就會做出一些事情來把她越推越遠,我覺得你並不是不喜歡……」

  「我根本不知道她昨天會去那裡。」唐簇話還未說話,封卓倫就把筆和稿紙放回茶几上朝他道,「我去買杯咖啡。」

  合上工作室的門出來,封卓倫眉眼間神色愈加沉起來,連眼角都難掩疲憊。

  電梯「叮」一聲,他剛想邁開步子走進去,就看見鐘欣翌正對著他從電梯裡走出來。

  「鐘小姐,我實在是對不倫之戀沒什麼興趣。」他勾了勾嘴角,「三天兩頭往我這裡跑,真的好麼?」

  鐘欣翌神色泰然,「Milk倒是很喜歡你,你回來這一年她幾乎休息的時候都是纏著你的。」

  「直接進入正題吧。」他看都沒有看她一眼,淡聲道。

  「昨天太子也在蘭桂坊。」她站姿優雅,「據我所知你金屋藏嬌的那位也在。」

  「娛樂圈不挖你去當八卦記者真是虧了。」他神色有些不耐起來,「你想說的就是這個?」

  「當然不止。」鐘欣翌的臉上漸漸浮現起了一絲冷笑,「比如你從前一直呆在法國還不認識她的時候……」

  「她在太子的床上。」

  封卓倫眼角一跳,終於側過臉正眼看了她一眼。

  容滋涵彎腰合上了箱子,扣好了箱子的暗扣,用了點力氣把箱子提起來靠在牆角放好。

  公寓裡她要帶走的東西其實不是特別多,就平時穿的一些衣服和生活用品。

  夜幕漸暗,她伸手關了客廳裡的燈,把鑰匙放在了玄關的櫃子上,拖起箱子打開門走了出去。

  夏天已經漸漸臨近了尾聲,晚上身上要披一件小外套才不會覺得太涼,容滋涵手上拉著箱子,從樓裡出來往小區外走去。

  走到路燈旁的時候,她不經意間一抬頭,迎面就看到一個十分熟悉、但也是她此刻最不願意看到的人正朝她走過來。

  她緊了緊箱子的扶把,繼續朝前走。

  「終於找好下家了?」封卓倫走到她面前時停下了步子,神情閒適,「讓我猜猜,是昨天晚上送你回來的這個,還是……又是哪家公子哥?」

  「封卓倫,」容滋涵心裡猛地一刺,沉默兩秒抬頭迎上了他的目光,「你真賤。」

  他依舊是如同平時懶散的笑,甚至更囂張而跋扈,「不賤怎麼會有女人願意主動投懷送抱、尋歡作樂呢?」

  「也是。」她眉眼平靜冷然,「期待能在電視雜誌上繼續看到你和哪位明星名媛的新聞,以後拿出去說,我能說我也睡過這位大眾情人。」

  「誰知道你和多少男人有過關係?」他突然出聲,笑容越來越冰冷,「你也知道現在科技那麼發達……萬事皆有可能。」

  容滋涵聽了他的話一怔,目光冰涼地看向他,腦中在思忖著他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誰知他這時突然微微俯身、抬起她的下巴低聲道,「好歹也同床共枕過,臨走前總要吻別一下吧。」

  他的呼吸比平時更滾燙灼熱,甚至是有些不同尋常的悶躁,她隱約能感覺到連他手心也是灼得讓人十分難受,近看他似乎連他眼底都佈滿了血絲。

  他好像發燒了。

  眼裡是他看上去極其陌生的面容,沒有任何一絲溫度,純碎機械地噬咬她,彷彿是像在借用這個吻確認著些什麼。

  憤怒、無措、疼痛。

  她實在沒有辦法再容忍,用力把他往後一推,封卓倫渾身沒什麼力氣,被她一推就鬆開了,還往後退了兩步才站定。

  「女人如衣服。」他抬手拭了拭嘴唇,目光深深地落在她身上,「要換就換,誰拿去穿都一樣,不是嗎?」

  字句入耳,她眼底終究微微有些澀。

  尹碧玠問過她、唐簇也問過她,她到底喜歡封卓倫嗎?

  一個單單只笑容就能禍目的男人,一個渾身上下都透著骨子裡散發出來的浪漫慨懷的男人,誰會不想要這樣的男人?

  哪怕知道結果是大夢一場陌路人,就算是做情人也如願了。

  與他在一起的時光,是她有記憶以來過得最疲憊的日子。

  可卻也是她記憶裡能夠抓住的,最鮮明、怎麼也沒有辦法避而不見的日子。

  太炙熱、太轟烈、太縱情。

  她無法再容忍自己的情感這般顛沛流離,無法再容忍他心而不定的隨意態度。

  那這樣是喜歡、或者愛嗎?

  她只知道如今真的離開的時候,她得到的是他這樣的回應。

  歸家的人從他們身邊走過,亦或者一家人熱熱鬧鬧地出去度週末的夜晚。

  繁華陸離的時光,正是應該身心相契、陪伴在彼此身邊的時候。

  容滋涵拉過行李,朝他一笑,「怎麼不是?今天過了,還有明天,沒了你,還有別人。」

  封卓倫定定地站在原地,看著她從自己身邊經過,輕輕閉上了眼。

  容滋涵拿起行李從出租車上下來,從包裡拿出自己公寓的鑰匙。

  腦子裡嗡嗡一片還是他那張臉和那句句刺骨的話,她面色有些蒼白,只想著回到公寓要好好睡上一覺。

  穿過街心花園往裡,不遠處公寓樓下停了一輛黑色的商務車,她沒有怎麼注意,經過車便往公寓樓的大門走。

  「涵涵。」

  溫雅的一聲,她握著鑰匙卡的手一頓。

  車的副駕駛座的車窗戶慢慢褪下,一片冷月光裡,是羅曲赫清俊的臉。

  夜幕似攏非攏,格外清靜,羅曲赫拉開車門長腿往下一跨,幾步便走到了她面前。

  「你臉色不太好。」他低頭仔細看著她,聲音低沉而柔和,「哪裡不舒服?」

  容滋涵不知道應該和他說什麼,提著行李箱沉默地站著。

  「寧醫生以前幫你做過體檢、瞭解你的情況,他隨時在醫院侯著的,我送你過去。」他復又說道。

  多好,多善解人意,多親暱無間,可他的聲音越溫和親近,她聽在耳裡卻越覺得刺耳。

  「不用了。」她看了他一眼,握著門卡準備往裡走。

  「涵涵。」羅曲赫這時向前一步扣住她握著箱子的手,語氣疲憊而無奈,「我昨天見了你之後到現在沒有合過眼,你能不能哪怕給我一點時間聽我說。」

  「聽你說什麼。」她終究實在克制不住,拉開他的手回過頭看著他,「聽你說你有多深情多愛我,怎麼樣都唸唸不忘?」

  「我從來都沒有否認過這一點,毋庸置疑。」他一字一句,深邃的雙眼緊緊盯著她的臉龐,「從你念大三的時候開始到兩年前,我們在一起四年,你捫心自問,這四年我是怎樣對你的。涵涵,我把自己這輩子對女孩子所有最好的耐心和尊重都給了你,我問心無愧。」

  英俊的男人目光越來越軟,濡水似月光一般糅合進她的視線,「失去你確實是我自己的錯,我不否認到最後是我傷你、是我騙你,我自以為我能把你和其他一切事情都平衡得很好,可是我終究還是失其一。」

  「涵涵,這些錯或者對都一直在那,誰都沒有辦法去改變,這兩年我逼著自己不去探聽你一點消息,但是我也沒有一天過得好過,今天我到這裡來只是想看看你,沒有任何別的意思。」

  尾音落地,耳邊冷冷清清再沒有其他半分聲響,羅曲赫站在她面前抿了抿唇,目光裡隱忍地翻湧著情緒,抬手想將她拉近到自己身邊來。

  「我知道你大學輔修心理學,我也知道你今天這番話放在其他人身上,對方一定會感動得連自己姓什麼都不知道重新回到你身邊,」容滋涵平靜地與他對視了一會,開口道,「可是羅曲赫,一個人的信用是有極限的,你透支完了,就再也沒有剩餘了。」

  「每個人都應該有被原諒一次的機會。」他聽了她的話沉默了一會,等她轉身準備進樓前,他看著她的背影沉聲道,「涵涵,我只相信我給你的,沒有任何人可以再給。」

  公寓請過阿姨定期來打掃、基本上還是很整潔的,容滋涵把行李一放,深吸了一口氣在沙發上坐下,閉著眼揉了揉眼角。

  羅曲赫不愧是個城府埋得深、收放得宜又絕頂聰明的商人。

  雖然無論他剛剛說的那些動聽的話語有多少是出自於真心,但是他也確實說對了一部分,她知道。

  身份如他這樣顯要尊貴的天之驕子,在這從她唸書考研考證到後來進律法申訴司工作的四年裡,確確實實給了她充分的自由,給了她所有她想要的,就如同她從前在S市的時候爸爸媽媽在身邊一樣,寵她護她不忍她受一點傷害,只要她一個皺眉不願,他就絕對不會強迫分毫。

  沒有一個女孩子不希望被男人這樣對待。

  尤其在她曾喜歡瞿簡多年未果,已經不敢再對感情投入和傾注過多之後,他是她真正意義上第一個男朋友,是他無微不至,是他端下所有架子、事事為她盡心盡力。

  先不談他欺瞞藏騙她多少,至少這四年結束之前,他都甚至沒有強迫過她上他的床,企圖去計較過她曾經有過多少男人。

  她不禁回想起剛剛路燈旁封卓倫那張俊美的臉上冷冽而殘酷的神情,咬著牙把眼眶裡的微澀硬逼了回去。

  而她將女孩子最珍視的寶物給予的那個人呢?

  封卓倫出電梯進公寓之後,身體有些微晃地拿起放在一旁的空調遙控器,半眯著眼調了熱氣模式,直接躺上床裹了被子就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都不用探額頭都知道自己整個人還是燙得驚人,他剛準備下床拿退燒藥,這個時候放在床頭的手機就猛地響了起來。

  鈴聲在這深更半夜聽起來猶為詭異,他閉著眼睛夠到手機接起,就聽見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熟悉得和殭屍一摸一樣的聲音,「開門。」

  他握著手機沉默了兩秒,翻身下床走到玄關開了門。

  半夜三點闖人家家門還能闖得像進自己家一樣的除了尹碧玠和柯輕滕這對夫婦世界上已經不會再存在第三個人了。

  尹碧玠手裡還抱著熟睡的兒子柯印戚,她像是進來捉賊一樣先眼鋒凌厲地環顧了一圈四周,把兒子小心地在沙發上放下裹上了毛巾毯,滕地就把廳裡的燈打開了。

  封卓倫完全吃不消她,這時扶著額靠在牆邊,聲音沙啞地道,「國際通緝犯逃到我家來了?」

  「她人呢?」尹碧玠抱著手臂看著他,冷冰冰地道。

  「走了。」他撥了撥頭髮,取了杯子倒了熱水,從藥櫃裡拿了退燒藥出來。

  柯輕滕將被妻子打開的大燈關上換了暗一些的壁燈,淡聲說,「你要不要去醫院?」

  「去什麼醫院,讓他死了算了。」尹碧玠冷笑一聲走到封卓倫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他,「我告訴你,如果不是考慮到她下半輩子的幸福我現在就把你爆頭了你信不信。」

  封卓倫揚了揚唇,朝站在沙發邊的好友道,「柯仔,你老婆是不是在我身上裝了監視器啊?」

  「我下飛機前給她打的電話,她說她明天請假不去上班我們就直接過來了。」尹碧玠抬手打斷他,神情越發凌厲,「我本來是根本不想管這種家長裡短的事情的,但是你他媽犯小心眼之前知不知道她一個女孩子大晚上拖著個箱子往外跑是件很危險的事情?!你當這裡是牧場麼外面都是牛羊豬馬?」

  「追隨她的男人那麼多她怎麼會讓自己陷入困境。」他放下杯子緊了緊手心,神情淡漠疏離,「是你太低估她了。」

  尹碧玠看著他沉默兩秒,長腿一頓就想往他身上掃。

  一直在旁邊觀戰的柯輕滕這時步履飛快地上前制住她,扣著她往後拖了拖。

  「封卓倫,我現在覺得讓你和她認識是我最後悔的一件事情。」尹碧玠看著他,神情裡帶上了一絲輕蔑,「你自以為這些傷害都是加諸在她身上的,自己到最後能夠全身而退,覺得自己的心都是可以算計、可以控制的,那你就真的大錯特錯了。」

  柯輕滕站在身後看著妻子和好友針鋒相對的樣子,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

  「傷她幾分,你自己心裡好不好過你自己最清楚,你認識傅政的吧?看看他。」她扔下最後一句話,到沙發上抱了兒子在臂彎裡,轉身就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門去,「我等著你自己被自己折磨得毫無辦法的一天。」

  屋裡壁燈昏暗,籠罩著封卓倫面色愈發不明的臉,柯輕滕這時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說了兩句,也緊跟著走出了門。

  容滋涵和沈震千請完假後從晚上開始睡到第二天中午,起來叫了一個外賣吃完,下午又倒頭繼續睡。

  尹碧玠知道她要休息,凌晨在電話裡就和她說了這次會在A市待一陣,等過幾天再來看她。

  沒有日夜之分,就想沉溺在睡夢裡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做。

  晚上八點的時候她又醒了一次,去浴室洗了澡便穿好衣服下樓去家附近的大超市買一點東西上來。

  超市裡熙熙攘攘的人很多,她取了些公寓裡缺的必需品,便推著車去食物區。

  取了一些東西放進車裡,她垂下眸看了看,腳步就停了下來。

  車裡的東西二分之一都幾乎是封卓倫愛吃的。

  她從小確實是嬌生慣養的,在和他在一起之前她幾乎從來不沾廚房,不下廚不做東西,不是外賣就是上館子,看到生腥的魚和海鮮還會跳著腳走開老遠。

  可他廚藝好,每次他忙完回來在公寓的時候,他在廚房裡做什麼,總會想著法子邊親邊騙地勾她進去一起看著學,手把手地教她殺魚做飯,久而久之連帶著她都有了一手好廚藝,做的也都是他喜歡的口味。

  沉默片刻,她還是推著車去結賬。

  從超市裡出來夜色就更深了些,路旁比剛走過來的時候人要少很多。

  容滋涵提著兩大袋子的東西,還沒怎麼睡醒的腦子裡沉沉地想著事情,邊慢慢地往家走。

  前面那一片的地方人一直很少,她也沒注意有什麼異常便繼續往前,誰知她剛剛往拐角垮了一步,就猛然被一雙手從後猛地扣住了嘴。

  鼻息間都是陌生而窒息的味道,那人手勁粗魯又力大無窮,她瞪大著眼掙紮了兩下,便被拖進了暗角。

  也許有人寧願死於刀槍之傷也不願意死於溺水。

  那是一種呼吸被強迫停滯的感覺,是一種眼睜睜地等待死亡凌遲的感覺。

  那將是人一生最最恐懼的時候,沒有呼吸,沒有聲息。

  容滋涵手上的東西已經全部散落在了地上,眼前看得清的只有大片大片無邊無際的黑暗,那人的手將她的鼻子和嘴唇密密實實地全部堵住,連半點縫隙都不剩。

  她嘴裡發不出任何聲音,情急之中雙手用盡全力掰著那雙手,掰得連指甲都已經全部泛白那人也沒有鬆開半分。

  「女人,這是給你的警告。」湊到耳邊的男聲低沉又粗惡,「再有下一次,堵著你的臉的就不是手了。」

  那聲音字字句句從皮膚裡滲進去,如蛇貼在身上那種滑膩腥人的觸感,蝕骨般的冰冷。

  容滋涵根本沒有辦法推斷他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那窒息即將滅頂,她漸漸無力再動,彷彿只剩最後那些微的一些力氣時,那人才猛地一把鬆開她將她推到地上,快步地就消失在了這片拐角裡。

  她大口大口喘息著拚命吸取著新鮮的空氣,渾身冰涼地蜷在地面上,意識還剩最後一絲清明的時候,腦中只閃過了一個人的身影。

  病房門口傳來「咚咚」的兩聲敲門聲,沈震千從椅子上起身看了眼病床上躺著的人,鐵青著臉走過去打開了病房門。

  沈幸急匆匆地走進來,手裡牽哈士奇一樣牽著人高馬大的唐簇,走了兩步又連忙把腳步聲放得輕了一些。

  病床上躺著的容滋涵面色蒼白得連一絲血絲都沒有,嘴唇都已經微微有些發青,整個人毫無生息一般一動不動。

  「哥。」沈幸走到病床邊看了她一會,緊皺著眉問沈震千,「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涵涵怎麼會這樣啊?她是身體不好還是什麼?」

  沈震千沉默了幾秒,沉聲道,「不是她自己,是有人動的手,而且不是過路的,是蓄意而為,她身上一分錢都沒有少,衣服也很整齊。」

  他不會忘記那個場景有多駭人,寂靜的晚間她就這樣閉著眼睛蜷在地上,身旁是散落了一地的東西。

  要不是他剛剛辦好案子的事情經過那塊偏僻的地方恰好看到她,再晚一會情況或許根本不能想像。

  一直站在旁邊俯身憂心地看著容滋涵的唐簇聽了這話皺了皺眉,一向玩笑嬉皮的臉上表情也不好看。

  「有人動的手?!」沈幸這時低頭仔細看了看才看到容滋涵臉頰兩邊淡淡的淤痕,不敢置信地說,「她一個女孩子在這裡人生地不熟地能惹上什麼仇家啊?大晚上的神不知鬼不覺地堵在她家附近下狠手?」

  沈震千搖了搖頭,面上的神色更凝重了一些。

  唐簇這時把自己的小蠻腰從沈幸手裡小心翼翼地解救出來,握著手機輕手輕腳地邊又重複撥著之前一直沒有接通的號碼邊快步往病房外走去。

  醫生進來再進行了一次檢查之後容滋涵才恢復了些意識,輕輕睜開了眼睛。

  入鼻便是醫院裡熟悉的消毒藥水的味道,偌大的病房裡安靜得連一絲響動也沒有。

  呼吸間終於是平平穩穩的空氣,只是腦中還有一點暈眩的感覺,她用了幾分鐘緩了緩心底衝擊的後怕,深吸了一口氣,側頭便看到沈震千正沉默地坐在一旁看著她的樣子。

  病房裡只開了很暗的小燈,他卻已經捕捉到了她的眼睛,這時從椅子上起身,走到她床邊低聲問,「感覺好點了麼?」

  她輕輕點了點頭,嘴唇動了動,說了句「謝謝」。

  「現在離天亮還有幾個小時,你再睡會。」他淡淡說完,伸手將她身上的被子拉高蓋平,重新回到椅子上坐好。

  他不會多問她哪怕一個字,也不會開口表達他的半分情緒。

  可是她能清清楚楚感覺到他沉默而有力的關心。

  近乎已經半夜都不眠不休的男人坐著的身板筆挺有力,長久以往來就如這般無聲執著地守候,守禮克制,嚴謹誠懇。

  容滋涵心底一動,目光溫和地朝他點了點頭,在枕上重新安安穩穩地枕好,收緊手心輕輕閉上了眼睛。

  晨光洋洋灑灑地鋪進了醫院的走道,鍍在樹枝上還隱隱綽綽投下了深淺的光,清晨醫院起來走動的人還不是很多,寧靜而安然。

  唐簇像春花院裡的老鴇一樣從三樓的電梯裡急吼吼地跑出來,追在雖然步伐不大但是走得飛快的人身後。

  封卓倫的臉色不是很好,平常慵懶又淡和的一張臉現在仔細看來額間都佈著細細密密的汗,整張臉龐也有些不同尋常的泛紅。

  「哥你跑八百米呢,涵寶她人在那又不會消失,你再走那麼快你就得燒成烤鴨了!」唐簇無可奈何地低聲喊。

  這男人發高燒三十九度五昏在自己公寓的床上,要不是他打了一晚上電話打不通用備用鑰匙才破門而入,估計現在跟他一起進醫院的就是一具單架了。

  封卓倫這時走到一間病房前停了步子,頓了幾秒,低下頭握了門把輕輕打開門。

  抬眼就看到一個陌生的男人正坐在病床旁,彎腰把水杯遞給病床上的人的場景。

  女孩子臉上柔和的笑意顯得分外刺眼,他眼鋒一凜握緊了拳,很快就收起了臉上之前還有些倉惶的表情。

  容滋涵聽到開門聲轉頭看到他的時候一怔,握著水杯的手輕輕晃了晃。

  「哎你怎麼不進去啊?」隨後趕到的唐簇看到封卓倫堵在病房門口從後推了推他,「你丫的好不容易折騰著過來,人就在裡面了你倒突然卡殼了?!」

  封卓倫被唐簇一推往前踉蹌了一步,目光在容滋涵和沈震千之間轉了轉,嘴角勾起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都進醫院了還有那麼好的興致。」

  沈震千不認識他,這時聽了他的話卻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

  「唐簇。」容滋涵放下水杯,看也不看他一眼,「你讓他出去。」

  「要讓唐簇趕做什麼?我自己走就好。」他動了動唇,聲音愈發暗啞,步子卻一分不動。

  這兩個人掐起來天王老子來都擋不住,唐簇哪能摻這趟渾水,已經捂著嘴巴嚶嚶著準備起步一二三逃跑了。

  「我出去一趟。」病房裡的氣氛壓抑,他們兩個人不發一言卻在隱隱中針鋒對峙,沈震千的視線在封卓倫身上多盤了好幾秒,這時接過容滋涵手裡的水杯放在一旁,鎮定地起身。

  氣場強大的未來大舅子都準備撤了,唐簇連忙撒開腿就往外跑,沈震千走到門邊回過頭再看了他們一眼,伸手帶上了門。

  病房裡再無第二個人,封卓倫這時手抵著嘴唇咳了兩聲,高瘦的身體不禁意間向後搖了搖。

  容滋涵心底五味繁雜,還是忍著沒有看他,咬著唇撩開被子下床想上洗手間,可她人剛剛下地,右腳踝這裡就一陣不受控制的刺痛。

  她腳一崴,站在身旁不遠的人眼疾手快,上前一步立即就緊緊扣了她的手臂。

  密密實實的懷抱從頭到腳地纏上來,他人雖然沒力氣,但是手臂力量卻收得極緊,她在他胸膛裡貼得臉都發疼,被他整個燙得像烤爐一樣的身體包著連氣也快透不過來了。

  「放開。」她腳踝又痛,人又悶得難受,手臂抵在他腰間使力推他。

  「不放。」封卓倫低下頭,下巴示威性地往她頭頂上貼了貼,眼眸終於隱隱約約軟了幾分,「你再推,我手一鬆人就直接朝後倒了我告訴你。」

  容滋涵神情複雜地貼在他心口,沉默兩秒,語氣更低了幾分重複道,「放開。」

  「你確定?」他這時稍稍鬆開了她一些,垂下頭看著她的眼睛,熱熱的氣呵在她臉上,「你能站得穩麼?」

  那張好看的臉上的表情真的是怎麼看怎麼賤,她還沒有出聲,他突然就伸手抬了她的下巴,落在她臉頰兩邊淤痕上的目光一下子冷了下來。

  「竟然弄成這樣。」他眼底暗湧翻騰,嘴上卻還是鎮定又懶散地說,「毀容了看誰還會要你。」

  她怎麼能容他一而再再而三,抬腳就用力往他鞋子上踩,他不動聲色可早就候著了,趁她抬腳之際,扣著她就往前面的沙發上壓。

  「……唔,我已經長得夠好了,所以對你的相貌上也沒什麼要求。」他就這樣把她整個人壓在沙發靠背上,抵著她的唇慢條斯理,「你看別人對劫你色都沒興趣,還想著把你整醜。」

  誰還能比他臉皮更厚?比他更自得?

  前天那句句傷人的話還歷歷在目,可他為什麼現在又能如此理直氣壯、輕鬆親暱地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封卓倫目光深深地看著她,這時嘴唇從她眼睛開始慢慢落下一個個吻,那吻淺卻沉,移到她臉頰有淤痕的兩邊時猶為綿長。

  「涵寶。」他高燒燒得一雙眼睛赤紅得像兔子,那眼裡分分畢露著再也遮不住的心疼。

  一聲聲呼氣越來越重,他嘴唇炙熱地貼到她唇邊。

  「讓我抱一會,好不好?」他看了她一會,將頭靠側到她頸邊低聲呢喃,如同睡夢中枕邊的夢話。

  不用任何人說,我也一直知道疲憊,知道這樣劍拔弩張掩蓋得有多累。

  你不要動,不要說話,讓我抱一會。

  只要你不要那麼輕鬆輕易地就能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他的話語灼得讓人連神志都不再太清明。

  容滋涵由著他的氣息全部渡到自己頸邊,本來嘴裡早已準備好的反唇相譏一句句,消失殆盡。

  熟稔的氣息完完全全將她收攏包裹起來,她目光空空落落,竟覺得眼眶有絲酸脹。

  駭人的恐懼滅頂之時,她只記得自己也曾存過奢望。

  無論是誰會來救她於困境之中,她潛意識裡,真真切切只願是他。

  病房裡寂靜無聲,她本來以為他真的睡著了想推他起來去看急診,誰知他這時突然一下子從沙發上起身,連帶著把她整個人打橫抱了起來,大步就往病房外走。

  「你發什麼瘋?!」她嚇了一大跳,雙手連忙勾著他的脖頸,「去哪?」

  「回家。」封卓倫深吸了一口氣,伸手開了門把,步履完全不見虛弱地朝外走去。

  唐簇心有慼慼地看著面無表情的沈震千,屏著呼吸連大氣也不敢出。

  沈震千跟他並肩走出了醫院一大段路,忽然停下了步子,轉過頭看著他沉聲開口,「剛剛那個人,你認識嗎?」

  唐二貨腿一軟,強迫自己不嚶嚶嚶,沉吟片刻戰戰兢兢地道,「我……我是他的助理……」

  「他的職業是?」沈震千神情冷淡。

  「……珠寶設計師。」

  「他是容滋涵的男朋友?」

  唐簇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烈日當頭,不出兩秒他整個人連同內褲都全部濕透了。

  他大爺的,要是他說是的話,他估計自己現在就會被大舅子扔到馬路中央、從今以後都進不了沈家大門;要是他說不是的話,瞬間多出一個強大情敵的花倫會笑得又賤又好看,把他折磨成渣渣捏碎丟在垃圾桶裡。

  於是在他抖成一根被風颳走的野草之前,他勇敢地迎上了沈震千的目光,脫口而出,「他是我男朋友!」

  沈震千眉毛動了動。

  唐簇哭了。

  同一時刻,封卓倫捲著懷裡的人熟門熟路地從醫院的後門走出來,七拐八拐地繞到了另一條主幹道。

  容滋涵大晚上才剛剛經歷過令人窒息般的恐嚇,現在太陽初升明晃晃的大早晨,她穿著件病號服就被一個燒得神志不清的男人從醫院裡打橫抱出來走在大馬路上,關鍵是對方還毫不覺得有任何的不合理。

  「……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她畢竟臉皮沒他厚,這時蜷在他懷裡,抬眼看著他的下巴惱得不行,「封卓倫你聽到沒啊!」

  這人是真的燒糊塗了,竟然人來瘋成這樣!

  旁邊這時恰好走過來兩三個高中生,其中一個女孩子一看到這場景眼睛都發綠了,一手就揪起身旁的同伴抑制不住地嘆道,「你快看那兩個人!這是哪檔新出的偶像劇啊?!這男的長那麼好看我怎麼從來都沒看見過!」

  她同伴是個男孩子,似乎很淡定的樣子,抬手便撩開她的手,「你放學去我家,我就告訴你。」

  全民風氣開放之地,容滋涵就算心裡有準備聽了也有些忍俊不禁,只見抱著她的封卓倫這時募得停下了腳步,側頭便朝那個男孩子懶洋洋地指點,「年紀輕也不能過度,注意節制,來日方長。」

  那男孩子立刻朝他投來了一眼英雄惺惺相惜的目光,牽過還留戀著封卓倫那副皮囊的女孩子頭也不回地就繼續朝學校走去。

  「……你到底有沒有節操。」容滋涵在他臂彎裡翻了個白眼,淡聲道。

  「沒有。」封卓倫再往前走了幾步,因為發燒和走路出汗的臉龐越發顯得妖孽無雙,他伸手攔了一輛計程車,低頭似笑非笑地看她。

  公寓裡亂得一團糟,像剛剛經歷過搶劫案一樣,出來的時候連門都沒有鎖,封卓倫直接一腳踢得門大開,徑直走到屋裡把她放到床上。

  他手剛剛一鬆,長途跋涉的腿也虛軟得不行,就著手的方向就直接扣在了他的身上。

  畢竟一個一米八五的大男人,身板再瘦長,那點份量還是在的,容滋涵在醫院被他扣在沙發上一次,現在他一身的汗把她壓著又是一次,實在忍無可忍地扯他的頭髮,「起來!」

  「容大小姐,你也太忘恩負義了。」他拿著雞毛當令箭,還十分愜意地將頭漸漸往她脖子向下的地方靠去,「剛剛享受了那麼長時間的公主抱還被高中生以為是在拍偶像劇都不知足,別的女人估計樂得嘴都合不攏了。」

  容滋涵聽了他的話沉吟片刻,不咸不淡,「牛奶小姐那部新作連續劇裡的劇情到底出自何處我現在差不多瞭解了。」

  封卓倫輕輕鬆鬆地把話接過來,這時嫻熟又自然地直接將頭埋在她的胸前,閉著眼睛小聲嘟囔說,「別翻舊賬。」

  賣萌可恥,人至賤則無敵。

  她腦中閃現著這十個大字,手一抬就往他頭上撩,封卓倫像腦袋上多長了一隻眼睛一樣,閉著眼睛準確地抓住了她的手,拉到自己唇邊用力地狠狠親了一口。

  他唇吸間呼吸沒剛才那麼燙了,臉色也好了許多,那一路人來瘋抱著她走倒還真的讓他燒退下去不少。

  一室久違的安靜,他的胸膛這時微微起伏了幾下,伏起身體反過來抱著她在枕上躺好,拉起被子緊緊裹著她,從後連著她和被子一起扣在懷裡,閉上眼睛作勢要準備睡了。

  「封卓倫。」她沒有動,目光落在臥室乾淨雪白的牆角,背對著他平平靜靜地,「現在這樣……到底有什麼意義?」

  說過那麼傷人的話後又好像後悔急迫的擔心,有什麼意義?

  她知道他們的開始是許多女孩子年輕的時候盼望的那樣——因為自己的好友而結識對方,相遇之後分開,然後再在某一個特定的時間和地點重逢,新鮮感淹沒自己的所有感官,或許根本還不瞭解對方,相處沒多久卻已經覺得鍾意,想著哪怕在一起試試看不當真也好啊。

  他長得好,職業又與眾不同,會說流利的好幾國語言,去過很多國家,知道很多她都不懂的事,會調情、更會浪漫。她即使在他之前已經經歷過種種般般,已經不是莽撞又不計後果的年紀,卻也覺得錯過這樣的人很可惜。

  「……我不可能一輩子都沉迷於初衷的激情,」她閉著眼睛沉默了很久,「我們之間沒有信任,更別談堅持。」

  不是他想怎麼樣就能怎麼樣的。

  這不是殘酷,因為激情如果真的褪去得一乾二淨,他們之間還有什麼?

  除了眼下這段不知道能夠稱作什麼的關係,他們之間什麼都沒有。

  房間空曠,她的聲音便顯得格外清晰。

  封卓倫每一個字都聽得一清二楚,摟抱著她的雙手收得越來越緊。

  「你在問我要什麼?」他聲音聽起來亦是平靜的,「感情?……還是愛情?」

  容滋涵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一覺醒過來的時候,懷裡已經沒有人了。

  封卓倫揉了揉眼睛,推開被子從床上坐起來。

  她走了。

  他把散落在地上的被子撿起來扔回床上,皺著眉伸手探了探自己的額頭,因為睡得沉也好,出了一身汗,熱度全部退了下去。

  她的腳踝扭到了,那她自己是怎麼從床上下來、從公寓裡挪出去、坐電梯、下樓打車走的?

  還是有人來接她走的?是那個陌生冷然的男人?還是……羅曲赫?

  手機上是一排未接來電,他目光從第一個開始一個個往下看,按了最後一個撥了過去。

  「你總算起了!」那邊唐簇對著他歇斯底里地咆哮,「封卓倫我是你大爺!我他媽全身上下現在只有一條內褲被沈奧特曼扔在了樓裡!就因為我對著她哥說了句你是我男朋友!!」

  他把手機夾在耳邊走到落地窗旁,在酒櫃上倒了酒,仰頭喝下了幾口,淡聲笑,「……她哥是誰?」

  「就你剛剛搶著人跑的時候看到的那個面癱啊!」唐簇吼完了一通,又恢復了二貨本色嚶嚶起來,「都是你不好!!」

  封卓倫把手機扔在酒櫃上由著唐簇在那自由發揮,在躺椅上坐了下來,目無焦距地看著窗外,神情再不是往常的風姿綽約、漫笑無謂。

  她那麼倔強又有點冷漠的人,竟然真的向他開口了。

  可是他有什麼?

  他能給她什麼?

  一個黑衣男人把車停好後推開大門走進宅裡,長驅直入走到餐桌旁。

  長長的餐桌旁只坐了兩個人,羅曲赫一身居家服坐在頭、正拿著刀切割牛扒,鐘欣翌坐在尾、身體看上去有些僵硬、一動不動。

  「太子。」那男人恭敬地站在離餐桌三米的地方,朝羅曲赫請示,「容小姐由美國來的那對夫婦已經送到了她的公寓裡,人手都在附近。」

  羅曲赫放下刀叉,擦了擦手。

  「昨天動手的那個已經處理了。」那男人繼續說道。

  他朝那男人點了點頭,那男人恭敬地朝他鞠了躬,退到他身後。

  鐘欣翌嘴唇有些發紫,塗得精緻的睫毛仔細看去不停地在發顫。

  「果然是鐘家長門大小姐,在A市一手遮天,從政到商、從白到黑,真的是沒有一件做不了的事情。」羅曲赫這時朝對面的鐘欣翌笑了笑,把椅子往後踢開起身。

  「……埋伏加上恐嚇。」他一步一步走到長桌的尾座旁邊,一手撐著桌角低頭看著她,「做得多麼光明正大,我看連搶劫、強姦以後都嫻熟自得了吧。」

  「太子……」她嘴唇發抖,強迫自己冷靜地開口。

  「欣翌。」羅曲赫溫柔地笑了笑,英俊的臉龐看上去分外迷人。

  他這時慢條斯理地拿起她餐盤旁的刀,用刀尖輕輕抵在她的耳朵旁,「是不是羅家的太太的位子還太低了,我把我的位子也給你,你說好不好?」

  一秒、兩秒……刀尖已經逼進了幾分,隱隱都有血絲滲出來。

  鐘欣翌再也不敢說話,咬著牙疼得裙子都被指甲抓破了,眼淚啪踏啪踏從眼眶裡滾落下來。

  「在我眼皮子底下動她,你是不是也想像那個動手的人一樣,死的時候連全屍都沒有,嗯?」他啪的一把將刀甩在餐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