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卓倫收起了剛剛散漫的表情,這時將自己手裡的和容滋涵的行李都丟給唐簇,嘴上抽空回道,「孩子是誰的都不會是你的。」
二貨同學瞬間就悲憤了,捂著臉痛哭起來,「你不能這樣對我……人家……人家還是生得出兒子的!女兒,女兒也生得出!」
他嚶嚶著,容滋涵面色卻更差了,吐了一些還彎著腰不停地在乾嘔,臉色漸漸變得慘白。
封卓倫用紙巾小心擦了擦她的嘴,把乾淨的紙巾遞給她,一手輕輕揉著她的背,將她的頭髮用手順起來揉著,彎腰微微蹙著眉看著她,「你上次例假是什麼時候來的?」
「涵寶!」唐簇這時也抓到了重點,湊過去賊兮兮地笑,「小丸子要有小小丸子咯!我要做乾爹!我要做乾爹!」
「爹你妹,生子男,找水去。」封卓倫伸手一擋,漫不經心地把他的腦袋推開。
容滋涵難受得話也說不出,嘔得眼眶都有些泛紅了才微微直起身一點,勉強道,「是飛機坐得不舒服。」
「你上次例假是什麼時候。」
他看著她追加了一句。
「不關你的事,你大可放心。」她接過這時買了水跑過來的唐簇手中的礦泉水,扭開瓶蓋漱了漱口,「懷誰的都不會懷你的孩子的。」
「你怎麼知道不會懷我的孩子?」封卓倫微微一笑。
她本來人就不舒服,聽得一下子就上火了,刷的伸手把水瓶往他身上扔。
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瓶子,走近一步看著她說,「怎麼?你說我沒法讓你有孩子?」
唐簇在一旁聽著他們戰鬥模式全開的狀態,戰戰兢兢了將近一分鐘,極其微弱地舉了舉手、撒腿就跑。
「我……我先去叫車,你們……你們慢慢說。」
「那我現在就可以回S市了。」
她對著封卓倫笑了笑,「我人現在也到過法國了,算是完成你的不情之請了,那麼回去之後我們就不是男女朋友了,這樣可以嗎?」
他看了她一會,突然不由分說就一把扣住她用力拉到機場外一個柱子的拐角,扣著她的下巴狠狠親了下去。
唇舌間糾纏幾乎狠辣撕咬,她心中積鬱的臨界點終於迸發,用了力把他一把推開。
「口腔裡那種味道你都親的下去,潔癖症是飢不擇食了,還是想在分手前再多佔一點便宜也好?」她話語不由分說地就甩了過去,一雙眼睛亮而灼地瞪著他。
封卓倫卻沒有再說話,俊美好看的臉上一瞬間也再沒有了平時一貫的散漫,眉眼間片片俱是陰鬱。
兩人站在原地無聲地對峙了一會,那邊唐簇已經打電話叫了住在離機場不遠的法國朋友開車過來,這時握著手機走到離他們兩米的地方停下,虛弱地開口道:
「我說兩位……要直接去醫院檢查一下到底懷沒懷上嗎?」
「當然要。」,神色恢復了些,撩唇淺笑。
「我倒是要看看,我到底能不能當爸爸。」
她人不舒服著,也不再想和他爭,鐵青著臉甩手就往前走去。
法國醫院的辦事也確有效率,沒過多久封卓倫就拿著報告出來了。
等在長椅上的唐簇當先一步就上前劈手奪了報告單,跟自己懷了孩子似的興沖沖地就念報告結果。
自己的身體容滋涵最清楚,她從頭至尾都平靜地坐在位子上,連眼皮都沒抬一抬。「……我當不了乾爹了……」
唐簇這時把報告單遞給封卓倫,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來,半響嚶嚶了起來,「我的小小丸子……我的小心肝……」
封卓倫接過報告單看了看,這時對上坐在對面的人的目光。
「信了嗎?」
容滋涵的臉色比之前好了些,口中平靜地道,「真是讓你失望了,你當不了我孩子的爸爸了。」
他眼眸動了動,纖長的手指一動、將報告單「撕啦」一聲撕得粉碎。
唐簇在一旁這時屏住了呼吸,睜著眼睛看著他們兩個連話也不敢說。
她看著他的動作,抬眼一笑,「萬一有了孩子,他終究也會成為你反覆變卦折騰的工具之一,你不知道,我多慶幸他沒有來。」
說完這句話,她便拿過一旁的行李,起身朝醫院外走去。
一路大步出了醫院,迎面走來一個高大英俊的法國男人,男人手裡摟抱著一個一歲多點的小男孩,另一隻手牽著自己的妻子。
那小男孩偏棕色的頭髮微稀,一雙碧色的眼眸輕輕眨著,看到她時忽然朝她伸手夠了夠,咧著嘴角笑了起來。
那麼可愛的一個男孩子,天使般漂亮的小臉,任誰看了心底都能軟成一汪水。
容滋涵停了步子,也朝他笑了笑,伸手輕輕碰上他的小手。
那男人見狀微笑著示意她伸手抱住小男孩,她便將小男孩接了過來,小男孩被她抱著竟笑得更開懷,連眼睛都微微眯了起來。
「他喜歡你。」男人開口用英語說道,朝她笑。
她抱著小男孩小聲地逗笑著,身邊的光線這時突然被擋住,隨之伴來的便是熟悉的嗓音,她側臉一看,便看見封卓倫已經走到她身旁。
他看了她一眼,這時開口用法語和那對夫婦說起了話,巴黎午間光線正暖,在光暖的折射下泛著淡雅柔和的色彩,他側面的面容幾乎俊美到不真實,說話的神色也分外認真。
他說了一長串的話,那對夫婦一直在點頭,她自然是聽不懂的,直到他們說完,她便將小男孩抱回給法國男人,那男人看她的目光裡這時帶著頗有些意味深長的笑意,視線在她和封卓倫之間轉了轉,便朝他們道別往醫院裡而去。
身旁再無任何一人,兩人相對,容滋涵垂著眸,半響牽起嘴角輕聲道,「封卓倫,我真的累了。」
她面色有些蒼白,臉龐上滿是再也無法遮掩的疲憊。
「被我折磨得徹底累了,不會再對我抱有任何一點的期望了,對嗎?」
他站在她對面,聲音亦輕而緩。
容滋涵慢慢點了點頭。
到今天路到盡頭,她真的滿身疲累,再也無法懷有一絲期許。
是他告訴她讓她好好尋到良人,在沒有他的世界裡,永遠不要再回頭。
可也是他單衣單人,千里迢迢下了去法國的飛機,一路奔波到S市擁她入懷,月色如華,此生永難忘。
如果是愛的,是在乎的,為什麼會屢次那麼輕易地就放手,為什麼又在找到她後、在她滿心期冀之時又將她打入地獄。
「我們在一起到今天,將近兩年,你對我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我也根本說不準、看不清楚。」
她這時開口,半響喉間微微有一絲發顫。
「這是我自己選的,我回想過很多次當時在巴黎發生的事,我也一直想逼自己承認我後悔有今天。」
努力想後悔怎麼會願意和他在一起,後悔為什麼會把自己最珍貴的給予他,後悔為什麼會能忍受之後長達兩年感情上的顛沛。
「我們之間冷戰分開過那麼多次,我總以為是最後一次,我屢次告誡我自己,不要再接受、不要再幻想更多、不要再回頭。」
她從小把自己保護得那樣好,怎麼會容許一個人對自己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反覆。
可是這個人不是別人。
是他。
容滋涵望著他的面容,眼眶裡慢慢蘊上了薄薄的霧氣。
「我真的做夢也沒有想到過,你回來找我,就是為了在我爸爸媽媽那裡也把自己的後路斷了,徹徹底底做最後的告別。」
封卓倫輕輕閉了閉眼。
「你為什麼要這樣呢?你說過我要的你都會給我的。」她搖了搖頭,看著他邊笑、眼淚邊從眼眶裡滑落下來。
「你讓我不要還給你,可是你給我了什麼?你是不是還是要我求你留下,還是要我開口來保證我們的關係,對嗎?」
「那如果我求你……你留下嗎?」
這樣驕傲堅韌的女孩子,話音未落便哽嚥了。
她渾身僅剩的最後幾根刺,也在他面前通通血淋淋地拔了出來。
她把她的所有都朝他全部敞開,連半分都沒有再保留。
天際泛黃裡染上了微絲暗紅,她這時微微向前跨了一步,踮腳輕輕撫上了他的臉龐。
她臉上的眼淚一滴滴從臉龐上滾落下來,看著他,顫著唇無聲地說了幾個字。
驕傲、自尊、退卻、保留。
人的一生都在找尋自己的最後一個和弦。
只因找到了,便從此願意放棄原本自己那樣堅持著的,只為曲終換得一生長久不分離。
我愛你。
耗費了我的全部。
封卓倫望著她嘴唇動了動,喉間滾出近乎嘶啞低粗的嗓音,眼眶裡赤紅如血,如沙水般翻滾洶湧。
巴黎空氣裡所有清甜微蜜早已被沾染成枯血般的無望。
安靜矗立的醫院門前,他背對著光影心如死灰,她迎著他的面容痛徹心扉。
半響,她慢慢垂下手,拿起行李轉身準備朝前走去。
一輛黑色的車這時從醫院大門外駛來,穩穩地停在了他們面前。後座的門從裡面打開,從車裡走下了一個人。
羅曲赫一身剪裁合身的黑色西服,面容清俊淡雅,半分都沒有風塵僕僕的慌促感,他邁開步子向他們走來,停在了容滋涵的面前。
「涵涵。」他望著她蒼白、佈著淚痕的面容,半響伸出手指溫柔地幫她擦去了眼角的淚漬。
封卓倫在身後看著他,臉龐漸漸冷冽如暴風雨來襲的前兆。
羅曲赫擦完了眼淚,側身朝她身後的封卓倫揚了揚唇,「封姨剛剛進了重症病危病房,爸爸已經過去了,或許……拖不過一週。」
他話音剛落,封卓倫渾身一震,臉上再也沒有半分血色。
「……你剛剛說什麼?」容滋涵心中一沉,這時一字一句地開口問,「你剛剛說,誰的爸爸?」
「他難道沒有和你說嗎?」羅曲赫笑了笑,「他的爸爸……也是我的爸爸。」
她目光動了動,瞳孔漸漸放大。
羅曲赫淺顏舒展,繼續娓娓說著,「涵涵,你現在也已經領教到了他是什麼樣的人了,這樣沒有心沒有感情的冷血男人,連他自己都從來自顧不暇,接近你、纏上你,你覺得會是出自真心的嗎?」
「你跟我走,好不好?」他頓了頓,微微躬身看著她,深邃的眼眸柔意近乎溢滿。
「涵涵,鐘氏已經徹底與我沒有任何關係,我從此不會再有未婚妻,我的生命裡除去你也不會再有任何一個女人,你做我的妻子,嫁進羅家,我保你一生平安幸福,全心全意對你,你願不願意?」
他低下頭,牽起她的手貼在他的嘴唇上親了親。
天色一分一分漸暗,羅曲赫握著她的手,眉眼間的神色近乎虔誠。
他說要娶她為妻,保她一生幸福平安。
這樣近乎於誓言的柔言細語,在這樣浪漫情懷的地方,由這樣英俊溫柔的男人口中說出,應該是許多女人一生的夢寐以求。
而容滋涵不可置信地看著他,腦中只剩下惶恐與無邊無際的黑暗。
他們兩個人……竟然會是兄弟。
她駐在原地一動不動很久,這時拉開他的手,後退幾步走到封卓倫面前,掐著自己的手心讓自己保持冷靜。
她抬眼看著他,一字一句地問。
「他是你哥哥嗎?」
封卓倫神色淒恍,半響牽了牽嘴角,「你希望是嗎?還是希望我現在開口叫你一聲嫂子。」
他竟然是這樣回答的。
沒有任何感情、沒有任何悔恨、沒有任何歉疚,彷彿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
實在是太可笑了。
她來A市八年,用四年看透世間炎涼,用兩年賠上真心誠意,竟然是全耗費在了一家血脈的兩個兄弟身上。
她怎麼會讓自己落得如此可悲的地步。
「涵涵。」羅曲赫這時開口道,「你願不願意接受我、我給你時間慢慢考慮,你先到我身邊來,離他遠一點。」
「相煎何太急呢。」她深吸了一口氣,回過頭看他。
「好歹是兄弟,你們兩個配合得那麼好、天衣無縫地以此為遊戲玩了那麼久,現在要落井下石還來得及嗎?」
封卓倫望著她說話時微微發顫的手,手中握著的拳青筋畢露、已經幾乎青紫。
「還有羅曲赫。」她冷冷地說,「我根本不需要考慮,成為你的妻子或許是許多人心中夢想,但必然會是我一輩子的噩夢。」
「為什麼?」羅曲赫動了動目光,剛剛神色裡滿滿包含著的情深陡然一點點沉了下去,「你能夠一而再再而三地與他糾纏在一起,就連給我一個重新彌補的機會都不肯嗎?」
「既然你們兩個這樣折磨自己都還不願意放棄對方,」他說完,眉眼間逐漸染上了一絲似笑非笑,「這樣不畏艱難困苦的情深,那我親愛的弟弟一定知道你跟我在一起的四年裡發生過多少事情吧。」
「四年。」他慢條斯理地伸手緊了緊自己西服的領帶。
「一個女孩子剛剛來到A市,對所有一切全然陌生、生澀不知所措的時候,尤其是你這樣從小生活在優渥環境的天之驕女,只要你動一根手指就能給你所有你想要的人,是我,給你無微不至愛情和關懷的人,是我。」
「當然,能擁有你所有最好第一次的人,也是我。」從來都溫爾溫雅的男人臉上終於露出了豹子般慵懶又冷厲的笑,「不是他。」
「那你就錯了……我睡過她,你睡過嗎?」
封卓倫這時在一旁抬了抬眉,笑道,「她最珍貴的第一次,就是在這裡給我的,你在做夢嗎?」
他話音未落,便是「啪」地響亮一聲。
他的臉被一巴掌打得整個側了過去。
容滋涵舉著手,手掌輕顫地看著他,紅著眼眶嘴唇不斷地在發抖。
他怎麼能說得出口。
這樣的話,這樣將她貶得一分不值的話,這樣將她當做交易玩具物品的話,他怎麼能忍心說得出口。
她終於看清楚了。
她本以為他只是用無謂來遮掩真心,卻想不到原來他的真心也是假的。
羅曲赫在一旁看著他們,臉上的神情看不出喜怒,嘴角卻是微微勾著的。
醫院門口這時停下了好幾輛車。
阿嚴領頭,身後跟著幾個穿著黑西裝的高大男人,一行人大步走到羅曲赫身邊。
所有人的身上都配著槍。
「太子。」阿嚴朝羅曲赫躬了躬身,繼而轉身朝封卓倫開口道。
「封少,車已經備好了,會直接將您送到機場,您乘班機到S市後便會直接送您去醫院的。」
封卓倫的左臉頰上是泛著紅的五指印,他彷彿無知無覺似的,眼睛劃過容滋涵的臉龐,散漫地朝阿嚴輕輕笑了笑,「不用了,留著接送羅家新主母吧。」
羅曲赫聽了封卓倫的話臉上的笑容慢慢擴張,這時朝容滋涵伸出手,「涵涵,你來。」
「如果你還想跟他在一起,」他看著她,伸手輕輕拍了拍阿嚴腰腹別著的槍,「就真的是讓我要相煎太急了。」
這才是這個男人真正可怕的地方。
他總是能用最溫和的語氣與姿態,狀似不用半分手段,就能去達成他想要的一切目的。
容滋涵緊了緊發白的手指,渾身冰涼地轉過頭朝後看了一眼。
薄陽漸漸下沉,封卓倫的面容隱在光暈裡,連一分一毫都看不清。
他腳步動了動,什麼話也沒有說,這時轉過身慢慢朝反方向走去。
一步一步,單薄而孤獨的身影漸漸遠去,似乎就這樣,永遠、永遠地離開了她的世界。
落幕了。
他們之間的所有,從這裡開始的所有,終於都落幕了。
有始有終,回到原地。
「涵涵。」羅曲赫看著他走遠,便溫柔地俯身,「我送你回S市,你……」
容滋涵這時突然感到眼前一片漆黑,身上的冷汗一層層浮了上來,她什麼都再也看不清,身體軟了下去一下子就失去了知覺。
巴黎的夜景迷人得近乎嫵媚。
整座城市似乎都是披著金色光芒的,從香舍麗大道到凱旋門、再到埃菲爾鐵塔,充滿著金碧輝煌的奢侈感。
尹碧玠幾乎是從車後座上跳下來,一路直直走上長長的大橋,柯輕滕在她身後跟著下來,連忙眼疾手快地控住了她要一掌劈上封卓倫後背的手。
「我他媽這輩子從來沒見過像你這樣窩囊的男人!」
尹碧玠精緻冷厲的臉龐繃得極緊,她一把甩開柯輕滕的手,劈手奪過封卓倫手上的啤酒罐扔在地上,「你怎麼不去死啊!」
「我也想啊。」封卓倫側頭朝她笑了笑,「或者你把我心挖出來,要麼把我推進河裡也行。」
他臉上的神情都幾乎不是神情。
哪怕是笑著的,都像是機械一樣,行尸走肉。
「到底是怎麼回事。」柯輕滕這時在一旁冷聲開口,「你怎麼會讓她跟羅曲赫走的?到現在連半點消息都查不到。」
一提到這個,尹碧玠氣得眼睛都紅了,強忍著手按著沒有把槍拔出來。
「那我要拿什麼去和他比呢。」封卓倫的臉龐暈著酒氣的紅,勾著唇道。
「我說哥哥,你把她讓給我,順便讓你的人都退到一公里之外?」
「她有多討厭羅曲赫你知道嗎?」
尹碧玠也是剛得了底下的密訊知道他和羅曲赫的關係,實在忍不住看著他的眼睛厲聲道,「你把她推給這樣一個人,把她捲進這麼可怕的一個家族,你到底為了什麼,你如果說這一切都是為了報復,我現在就拿槍斃了你!」
他聽了她的話,這時雙臂離開石橋轉身看著他們,眼睛離沒有任何焦點。
「她和羅曲赫在一起的時候我在法國,尹碧玠,幾個月前我就已經知道她曾和我這輩子最厭惡的人在一起過,可我還是有了今天。」
「那看來你們到底是一家人。」尹碧玠這時冷冷地出言諷刺,「連挑女人的眼光都是一樣的。」
柯輕滕在一旁動了動唇,這時看著自己的好友沉聲道,「那你現在想做什麼。」
封卓倫搖了搖頭,臉上綻開了一個笑,「她跟羅曲赫走了,我媽快死了,我卻不想回去看她一眼,我也不知道我想做什麼。」
世界末日便也就是如此了。
從此一生再無任何盼望,只當呼吸停止,從未來過人世。
從未見過她的笑,從未與她有過任何交集,從未痴心但願人長久,他依舊孤身一人,遊戲人間,沒了真心,了無牽掛。
這對他來說,才是最好的。
尹碧玠看著他,一字一句地開口,「我雖然不知道你從前發生過什麼事情會導致你變成現在這樣,但是你真的、連半分都配不上她的一顆真心。沒有男人會願意把自己心愛的女人讓給別人,哪怕有再多的苦衷與難處,你將她傷害成這樣,你今後永遠都不可能挽回得了。」
如果真的愛到深處,又有什麼能夠阻擋不顧一切的追尋。
「我知道。」他聽了側頭朝夜空仰了仰,俊美的臉龐上掛著淡淡的笑容,「……我知道的。」
他真的知道。
三個人這時陷入沉默,柯輕滕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接起聽了兩句,朝電話那頭應了一聲,立即就用冷厲的目光看向封卓倫,抬手掛了電話。
容滋涵微微睜開眼睛的時候,腦中像被用車輪軋過一般,疼痛欲裂。
「涵涵,你醒了。」身邊這時傳來低沉柔和的嗓音,羅曲赫坐在她床邊的椅子上,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低頭看著她。
「人還難受嗎?」他起身微微彎腰探了探她的額頭,溫熱的氣呵在她的臉龐上。
她蹙了蹙眉、微微側臉避開他的手,這時看清自己正躺在一間偌大屋子的床上,屋頂是中世紀繁複的壁畫圖案。
羅曲赫的手頓了頓,這時纖長的手指順著她的額頭、一點一點往下移,滑過她挺翹的鼻子,落到她的嘴唇上。
他的神色溫淡,眼眸裡卻漸漸染上微黯的色彩。
「放開。」她渾身連皮膚都顫慄,這時抬眼看著他,神色冰冷。「涵涵。
」他的手這時往下,將蓋在她身上的薄被慢慢撩開露出她細嫩的脖頸,一邊微微俯身輕聲附在她耳邊,「我想用我的吻遍佈你的每一寸肌膚。」
情話。
濃郁、近乎難以啟齒的情話。
容滋涵從心底裡漸漸染上了害怕,她渾身根本使不上半分力氣,瞳孔收縮、看著他英俊的臉龐朝她靠近。
「我現在覺得我太有耐心了。」他這時脫下西裝外套,看著她道。
「四年,我忍著沒有動你一根手指,現在倒是這樣被他這樣輕易地就動了去。」
「涵涵,你說我是不是對你太有耐心了,嗯?」
他的手指由她的脖頸一路來到了她衣服領子的中央。
容滋涵只感到他觸碰到的皮膚都彷彿是顫慄麻木的,如同蛇腥一般,近乎扼住她脖子般的窒息感席捲而來。
羅曲赫這時伸手鬆了松自己的襯衣領口,微微彎下腰,手指輕巧地拉開她衣服的紐扣。
「四年餵到我嘴邊我都不吃,」他彎唇輕笑,「當時想著為了你再等兩年的,看來我真的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徹頭徹尾做了一次虧本生意。」
他的手指溫度冰涼,極輕極輕地在她的胸口轉著圈,側頭在她脖頸側微微呵氣,「我不介意他把你教得有多好,反倒要謝謝他……可以讓你現在在我懷裡更享受。」
她瞳孔緊了緊,這時看著他的側臉突然開口道,「你不是從來都不碰有過經驗的女孩子的麼?」
羅曲赫的動作頓了頓。
容滋涵閉了閉眼,冷冷一笑,「以前四年你不碰我的時候,每一次讓阿嚴幫你叫過來的女孩子,不是都是很小的女孩子嗎?」
「看來你跟我分手之前,鐘欣翌真的跟你說了不少。」他平靜地回,終於從她身前退開。
「其實鐘欣翌的確最適合當羅家的主母。」她慢慢撩開被子,「也只有她能夠忍受自己所愛的男人在有她的同時還有情人、床伴等多個女人,像木偶一樣把自己的所有都付出出來不求回報。」
羅曲赫這時重新在椅子旁坐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我對你,比她更勝。」
「影帝,請你千萬別再噁心我了,她對你的或許是愛,或許是其他什麼感情我沒辦法推敲,但是千萬不要說你對我也是這樣。」
容滋涵手上使了力從床上坐起來,臉龐上沒有一絲溫度,「當時你在已經有了鐘欣翌這個未婚妻的情況下追求我對我好,嘴上還一邊信誓旦旦說不勉強我、要我嫁給你把最好的新婚之夜留在最後,一邊不停地換年輕的女孩子,如果這算是愛的話,那我真的無話可說。」
「涵涵,話不能這麼說。」他伸手拿起了一旁的酒杯輕輕晃了晃,「你可以捫心自問,我們在一起的四年,你有沒有愛過我一分。」
「你是因為孤獨、需要人照顧,你是因為覺得我對你好才會答應和我在一起的,你想要的只是一個陪伴,無關感情。」他垂了垂眼眸,「在你自己什麼都沒有付出的前提下,四年我對你這樣,你覺得公平麼。」
「公平。」容滋涵伸手拿起一旁的衣服穿上,「以柏拉圖的方面來看,當時在明面上的你確實也已經對我夠好,所以只要你不要再說愛我和喜歡我,我對你的厭惡或許會減少。」
羅曲赫看著她下床,半響撩了撩唇,「那麼你是不是想告訴我,你和封卓倫之間才是真的愛,即使他沒有給過你一份安定和安穩,你也愛他愛得義無反顧?」
「和你沒有關係。」她提起一旁的行李。
她手一碰到拉桿箱,房門便開了,好幾個黑衣男人走了進來,一整排面無表情地擋住了房門。
她手握得緊了緊,面容冰冷地側過頭看他。
他雙手交握,溫爾文雅地一笑,「涵涵,我收不了手了怎麼辦。」
「你在接受了我四年感情上的投入後,轉而跟了我那個一無是處的弟弟,還把什麼都給了他,我現在為了讓你做我的妻子,整垮了鐘家,赤誠完整地將羅家少夫人的位子留給你。」
他起身走到她面前,「他畏懼我,對你毫無愧疚地把你推給了我,是因為他根本不愛你、只能給你新鮮無法給你安定安穩,你覺得一個女人從今以後一輩子會想跟著這樣怯懦的人,還是我呢。」
他看著她的雙眼,「承認你和我是一類人吧,冷情自私,我們的眼裡只有我們自己,需要的只是看得見的那些東西,你無法脫離物質和無微不至的照顧,無法脫離淺顯可見板上釘釘的感情,而只有我能給你這些所有。」
「而一路到此,我最想要的女人只有你。」中世紀風格濃郁的房間裡,英俊的男人微微屈膝,微垂眼睛的投影深邃得彷彿畫作。
「我們打個賭好不好。」羅曲赫淺淺微笑,「三天之內,如果封卓倫沒有來找你,那你跟我回A市讓我重新追求你一個月,一個月之內你依舊對我如此,我就送你回S市,從此再不擾你;如果他來找你,那我從此以後就讓他徹徹底底一無所有,而即使這樣你還是願意和他在一起,那我便讓你們雙宿雙棲,如何。」
他說話的聲音迴蕩在整間房間裡,低沉柔和,像在述說一個古老的故事。
如同根本不是在輕易決定所有人的命運。
容滋涵看了一眼房間門口守著的人,冷聲道,「你有什麼資格來決定我的事情。」
「如果你現在要走,可以。」他輕輕拍了拍手掌、說了五個字。
「我要他的命。」
法國的冬夜寧靜而漫散。
封卓倫坐在地板上,身邊是零散堆著的稿紙、啤酒罐,唐簇剛從便利店買了些東西回來,推開門看到像被強盜席捲過一樣的工作室,長長嘆了口氣。
「喏。」他走到封卓倫身邊,將手裡的東西遞給他,「你都一天沒吃東西了,爺還得靠你養老婆呢,你把自己弄死了,誰來設計作品誰來給我發工資。」
封卓倫原本眼神渙散,聽了他的話回過神一些,淡淡笑了笑,「你可以回A市去找新的工作了,以你的工作經驗,找個好工作不再話下的。」
「我是開玩笑的。」唐簇在他身邊坐下,眨了眨眼睛,「人家才離不開你呢。」
「我沒有開玩笑。」他接過唐簇遞過來的咖啡。
唐簇忍了忍,這時說道,「花倫,我不是那種你好時搭順風船,你不好時我就另找下家的人,你以前不是沒有碰到過低谷期,無論如何,從朋友還是工作方面,我都不可能放棄。」
「不是低谷期。」他喝了一口,眼眸落在落地窗外,「唐簇,我沒有辦法再設計好的作品了。」
工作室裡安靜,他慵懶的聲音聽在耳裡彷彿並不真實。
「A市那邊,這麼多年你認識的設計界的人也不少,你去別的地方發展,會比現在過得更好,無論從朋友還是工作方面,這些也都是我的真話。」
唐簇怔住了,看著他的臉張著嘴根本不知道說什麼。
工作室的門這時又被打開,柯輕滕和尹碧玠一前一後走進來,面容冷厲而蕭肅,唐簇回頭看到是這對史密斯夫婦,一撐手就趕快從地板上起來走到工作室內側關上了門。
「查到了,」柯輕滕冷聲道,「前晚大目標鎖定在巴黎城西的地方,昨天加上今天下來確定了具體位置,她在城西邊郊的別墅裡。」
封卓倫坐在窗前一動不動。
「這一次是必然要交手的。」尹碧玠神色冰冷,「我沒忘記他的人在A市動過涵涵,這裡不是他的地盤、也不是我的,全力以赴他不是我們的對手。」
「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隨你。」她將手機放在桌上,「明天清晨人手就全部到齊包圍別墅。」
他俊美的臉龐上倒影著窗外的燈光,忽明忽暗,恍若未聞。
尹碧玠看他這幅不言不語的樣子手背上已經青筋疊起,柯輕滕在一旁伸手摟了摟她的肩膀,沉聲道,「凌晨會有車過來,我們現在去準備。」
封卓倫背對著他們,良久只淡淡點了點頭,拿起咖啡杯走進了裡室。
別墅裡一切都準備得十分妥當,容滋涵被軟禁在三樓的房裡,隔絕了外界所有的聯繫。
白晝和黑夜似乎都沒有辦法區分,不清楚時間的快慢,不清楚離三日之限還有多遠。
甚至晚上連睡眠都是極淺的,幾乎兩個小時就會醒來一次,再難入眠。
清晨的晨霧蒙了窗戶,她裹上了外套從樓上下來走到了客廳。
客廳裡羅曲赫在,他手裡拿著一疊東西坐在壁爐旁,姿態優雅。
「早安。」見她走到了客廳,他放下了手機的資料,「你這兩天睡眠不太好,要找醫生來看看麼。」
她沒有說話,走過去伸手打開了別墅的門。
「今天就是第三天了。」他也從躺椅上起身,慢慢走到她身後,「晚上八點的飛機回A市。」
「一個人的希望破滅其實只需要幾秒的時間,涵涵,你是聰明人,不要去奢想根本不可能會發生的事。」羅曲赫笑了笑,「連自己的親生母親都能棄而不顧的人,你怎麼能希望他來對女人或者情感負責任。」
容滋涵沒有回答他,掌心微微有些發顫。
兩個人定定地站在門邊很久,似乎感覺不到寒冷。
天際漸漸開始發亮,她突然看到直通別墅的大門被打開了。
一個人推開大門慢慢走了進來,身材高瘦,面容蒼白,遠遠看去,似是從霧裡邁出步來的。
她看著那人一步一步走近,喉中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羅曲赫眼神微微一變,朝一旁的阿嚴使了一個眼色,阿嚴見狀立刻讓門外的人將門拉得打開,整齊地站在門邊嚴陣以待。
只有封卓倫一個人。
他一步一步走上台階,正對著他們站在門外。
「你來了。」羅曲赫朝他微微一笑,「挺早的,不冷麼。」
他沒有作答,目光也沒有落在他們任何一個人的身上,虛虛停在半空中。
她卻看著他的面容,只覺仿若如夢。
「前兩天我和涵涵打了一個賭,」羅曲赫朝裡走了幾步,在客廳裡的躺椅上慢慢坐下,溫和地開口,「你如果來了,從今以後珠寶設計界就不會再有封卓倫這三個字,縱使你這樣她還願意跟你走,那我就不會再阻攔你們。」
「不過你畢竟是我的弟弟,這樣,你現在倒退回大門外,我就當今天沒有見過你,還來得及的。」
封卓倫神色沒有一絲變化,腳步也沒有挪動。
容滋涵的心都在淌血、她用力掐了掐手心,這時看著他咬著牙一字一句地說,「你回去……我不會跟你走的。」
「你不用跟我走。」他終於將目光移到她的臉龐上,漂亮的薄唇沒有一絲血色,「我不是來帶你走的。」
羅曲赫長腿交疊,淺淺蹙了蹙眉。
「我的一切你想要拿走你便拿走,」封卓倫這時向前邁了一步走進別墅,看著羅曲赫,「只要你現在送她回S市、不要再去驚擾她分毫,我從今以後會留在法國,永遠不再回去。」
「你針對的是我,她和你的遊戲沒有任何關係。」
他的話語還是如同平常那般漫不經心,嘴角甚至勾著一抹淡淡的笑。
「哦,口氣不小,」羅曲赫點了點頭,這時側向阿嚴,「你去看看,柯氏的人是不是都已經圍在別墅周圍了。」
阿嚴領了命出去,幾分鐘後走了進來,朝羅曲赫微微鞠躬,「太子,檢查過別墅周圍了,……沒有發現任何人。」
羅曲赫的手指微微一動,挑眉抬眼看向封卓倫,神情有些戲謔,「連你最強力的後援幫手你都不要了,你就不怕守著你那高傲的自尊心現在就死在這裡麼。」
別墅裡一片死寂,黑衣男人左手俱都握著槍,緊緊盯著身無一物的封卓倫。
「本就是爛命一條,還怕什麼。」他淡淡道,「你先放她走。」
容滋涵看著他,眼淚木然地從眼眶裡滾落下來。
羅曲赫漸漸收起了臉上的閒適,露出了嗜血殘酷的笑,「好,我不要你的命,你只要做一件事,我現在就放她走。」
「你跪下來,我就讓她離開,再不去擾她。」
他邊說,邊取出了椅背後的一把槍,慢慢舉起對準了容滋涵。
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容滋涵的心臟,她大腦陷入了一片空白,望著舉著槍還優雅溫柔的男人,全身僵硬得如墜冰窟,臉龐上沒有一絲血色。
恐懼,心臟近乎停止的恐懼。
「不難的事情。」羅曲赫看著封卓倫,「雙腿一曲,誰都如願。」
封卓倫的雙手已經捏得青紫,指甲都深深地扣進手掌心、血從他握著的拳裡一滴一滴掉落下來,在地板上暈出鮮紅的色瓣。
如同過了一個世紀般漫長。
良久,他微微閉了閉眼,身體慢慢下墜,曲起腿跪了下來——
人一生窮途末路之時或許不需要食物、水等來依附生存,而是需要自尊與尊嚴來支撐一具身體。
尊嚴如同信仰,而男人的自尊,更如同膝上千金之石。
容滋涵已經幾乎無法感覺到黑洞洞的槍口所攝散的壓迫與冰冷。
感官世界裡只有面前高瘦蒼白的俊美男人雙腿屈膝,跪在冰涼的、沾染上他手掌鮮血的地板上。
她的眼淚無知無覺,麻木地淌滿了整張臉頰。
他是多麼驕傲的一個男人,是即使路到盡頭也絕不會企圖示軟低頭的男人,他寧願用自己的驕傲來刺傷她,推她離開,飽嘗孤獨、傷己萬分。
是不是非要到這個時刻,她才能夠感覺到他這樣真實而絕望的愛。
她不知道他對她用了多少情深,才能來換得這不是對父母、不是對天地的一跪。
只為讓她走。
他把尊嚴、驕傲、他把他最後僅剩的,全數給了她。
羅曲赫看著跪在地上的封卓倫,臉龐上陰晴不定,良久他才將手上的槍支往一旁的茶几上一放,平靜而戲謔地拍了拍手掌,「真精彩。」
封卓倫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看著他的臉龐說了兩個字,「放人。」
羅曲赫看著他勾了勾唇,這時朝一旁的容滋涵道,「涵涵,聽你的,你想走還是跟著我……或者是想跟著這個廢人,你來說。」
多麼可怕,幾分鐘之前,這個口口聲聲說深愛她的男人還舉槍對著她的心臟,用她的生命來逼封卓倫做賭注。
容滋涵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話一般,抬手抹了抹眼淚,沒有一絲力氣的身體機械地走到了封卓倫身旁。
她腿腳一曲跪在了他的身旁,伸出發顫的手緊緊地正面圈住他的肩膀將他抱住。
她能感受到他的身體一震,咬著牙更緊更緊地收攏了手。
房裡寂靜無聲,她這時微微抬頭,嘴唇靠在他的耳旁,紅著眼眶顫著聲道,「我不會回去的。」
「我陪著你,就呆在法國,在你身邊……你不回去,我也不回去,封卓倫,你不要放棄我……好不好。」
容滋涵懦弱無力、近乎不計後果地在哀求著他。
她不知道羅曲赫會怎樣對待他,她不知道他的身上到底背負著多少秘密與難以啟齒的重壓,她只知道無論如何她都做不到在這個時候離開他。
如果從此生命裡再沒有這樣一個人,那即使活著,也是死的。
只因為有過這樣一個人,自己的生命都已經被改變,與從前再也不一樣。
半響,她感覺到被她抱著的人的手慢慢撫上她的腰,雙手帶著她從地上站了起來。
封卓倫臉龐上沒有一絲血色,晨起的光從他身後敞開著的大門外投射進來,將他的臉龐籠得幾乎模糊不清。
他動了動唇剛想開口,突然別墅外響起了一聲接一聲凌厲的槍聲。
站在座椅上看著他們的羅曲赫挑了挑眉,朝阿嚴做了一個手勢,從容地笑了笑,「不愧是好兄弟,終歸還是來了。」
阿嚴皺著眉微一低頭,立刻帶著屋子裡的黑衣男人飛快地朝別墅外跑去。
別墅外槍聲愈加地密集,驚呼聲大喝聲響在耳邊,羅曲赫這時竟伸手取了酒櫃上的紅酒,倒了一杯在杯子裡,就著杯口優雅地喝了一口,慢條斯理地道,「涵涵,看來今天要送你回去的人注定不是我了。」
他話音剛落,別墅大門外就大步走進來一個人,尹碧玠雙手各拿著一把銀色的槍,直直對準了羅曲赫。
「你們走。」尹碧玠臉龐冰冷,眼睛緊緊盯著羅曲赫,朝一旁的容滋涵和封卓倫說了三個字。
阿嚴帶著人出去了,別墅裡卻還是殘留著一些其他的羅氏下屬,見到這個情景,所有還在場的黑衣男人立刻迅速一整排擋在了羅曲赫面前,從身後掏出槍對準了尹碧玠。
別墅裡的氣氛一觸即發,對面是一整排的槍口,尹碧玠的臉上卻連半分懼色都沒有,嘴角噙著冷笑開口,「你放心,回去之後我就當免費給你打個廣告,直接給媒體披露一條新聞,A市大豪門長子其實就是個精神有病、殘忍噁心的變態。」
羅曲赫微微一笑,英俊的面容如同死神般優雅,朝她舉了舉杯,「多謝。」
「放他們兩個走。」尹碧玠咔地一聲將子彈上趟。
「走一個可以。」羅曲赫笑了笑,「願賭服輸,信守承諾,你可以帶涵涵走,封卓倫留下。」
他話音剛落就是「砰――」的一聲。
尹碧玠開出的一槍直直從他的側臉呼嘯耳過,將他身後側牆上的一副油畫擊得粉碎。
「看來我還能給媒體再多加一條,原來你還男女通吃。」她手指動了動,眯著眼譏諷,「兩個今天都要走,否則下一槍就是你的人頭。」
「你口氣還真不小。」羅曲赫將酒杯放回原處,「不愧是地下世界讓人聞風喪膽的女人,不過你要記得,這裡不是你的地盤,誰輸誰贏,還不知道。」
他打了個響指,別墅二層的整個樓梯口,一瞬間如鬼魅般又多出了一整排的舉著槍的黑衣男人。
容滋涵渾身緊張得發涼,目光顫抖得看著尹碧玠的身影。
「尹碧玠,你帶她走。」
容滋涵只感覺到扣著她腰身的手鬆了松,與她相貼的男人朝後退了一步,拉過她將她帶到尹碧玠身後。
尹碧玠姿勢未動,蹙了蹙眉。
「你回去。」封卓倫這時微微低下頭看著容滋涵,聲音嘶啞得如同破琴,「你跟她一起出去,他不會動你們。」
容滋涵張了張嘴,目光茫然地看著他。
別墅外是震天的槍擊廝殺,別墅內是駭然的寂靜對峙,可一天一地卻彷彿只有眼前人的容顏,不死不老,雕刻進她的心臟。
「回S市,無論去哪裡都好,不要再回A市,不要再和羅家的人牽扯上任何的關係。」他抬手撫上她的臉龐,掌心冰涼微顫,手指沒有用任何力度。
「遠離羅家,遠離羅曲赫……遠離我。」他竟彎起唇笑了笑,一字一句地輕聲道,「把在A市的那八年,所有的所有都忘記,好的壞的、所有人、所有事都忘記,千萬千萬不要再回頭看。」
「涵寶……」他的手指抹去了她的眼淚,嘴唇顫抖地俯身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話。
容滋涵一動不動,看著他說完這句話後微微抬起身,俊美的臉龐上朝她露出了最後一個笑,「你乖啊。」
從今以後不要再記起我,記起關於我的一切,永遠不要再與羅家的任何人扯上關係。
你要乖,以後找一個很好很好的男子陪在你身邊,不是羅曲赫,也不是我,不會傷害你、不會刺痛你,能夠有勇氣給你乾淨的、隻手可觸的、坦蕩的愛的人。
封卓倫這時再不猶豫,頭也不回地鬆開她的手走到尹碧玠面前背對著她們,一字一句地朝羅曲赫說,「我留在這裡,你讓她們走。」
羅曲赫臉龐上掛著微笑看著他們,半響竟拍了拍手掌,示意屬下放下槍。
尹碧玠眼裡精光閃爍了幾秒,咬了咬牙,收起一把槍扣住容滋涵的手,另一隻手依舊對準著羅曲赫的頭,一步一步、快速地退出了別墅大門。
外面的激戰已經將近尾聲,柯輕滕駕駛著一輛黑色高大的越野車停在離別墅花壇三米的地方,見尹碧玠帶著容滋涵跑了出來,立刻大力打著方向盤,直直地逼向別墅。
尹碧玠用身體掩護著容滋涵,這時拉開車後座的門將她推進去,自己飛速上了副駕駛座,對著耳麥裡冷聲喝了一聲,「撤退!」
柯輕滕臉龐上沒有一絲溫度,他的目光往別墅最後再帶了一眼,駕駛著車以最快的速度絕塵而去。
「羅曲赫現在絕對不會殺他,」尹碧玠脫下了身上的防彈衣,看著後視鏡裡木然坐著臉從始至終看著窗外的容滋涵,「我們會救他的,我以我的生命向你發誓,絕對絕對不會讓他出事。」
柯輕滕抿了抿薄唇,這時冷聲道,「傷他者,亦在動我。」
容滋涵沒有開口。
她的眼眶裡也沒有再流出一滴眼淚,眼淚全部凝固在她的臉龐上。
車輛漸漸遠離了別墅,她漸漸閉上雙眼,直直側向沙發倒了下來。
神思裡是容貌絕美的男子最後一個笑容與耳邊最後一句呢喃。
When I find you,nothing will ever compare.
再見了,我的此生摯愛。
別墅裡寂靜無聲。
阿嚴帶著人在別墅外處理屍體和槍戰現場,羅曲赫去了樓上,一整排的黑衣人卻全部擋在了別墅大門口,對還站在客廳裡的封卓倫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羅曲赫這時換了身衣服從樓上下來,見封卓倫看到他就轉身要走,撩了撩唇開口道,「等等,先別急著走。」
他說話的時候,黑衣人也舉起了槍防備地對準了封卓倫。
封卓倫面無表情,站在原地抬眼看向他。
羅曲赫走下了台階,示意手下放下槍,溫雅地開口道,「我不會殺你的,你儘管放心。」
「怎麼,是對讓我流落街頭感到的愧疚麼。」封卓倫平靜地回。
「不是。」羅曲赫接過下屬遞過來的外套挽在手臂處,「我同情心還沒氾濫到這個地步,只是剛剛爸打電話過來,讓我帶你一起回A市。」
「醫院已經給你媽媽發了第二次病危通知書,我想白髮人先送黑髮人總不大好。」他經過封卓倫身邊停了停,「走吧,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