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所愛

  閉著眼睛的時候,一片黑暗裡感官世界便是靜止的。

  而有意識的時候,卻不能用任何的形式來矇蔽看得見事實的眼睛。

  飛機到達S市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凌晨,尹碧玠解開安全帶起身,垂眸看向坐在她身邊的人。

  十個多小時的飛機,容滋涵卻沒有合過眼。

  「到了?」容滋涵這時看了一眼窗外,穿好了外套起身,將長髮綁起束在耳後,臉上沒有其他過多的表情。

  尹碧玠看著她,微微蹙了蹙眉。

  她人是完全清醒的。

  可正是因為她太過清醒,甚至清醒得讓人心尖發顫。

  柯輕滕與機長握手道別,車子已經提前侯在了飛機旁,穿著黑色衣服的兩個男人恭恭敬敬地站在車外,見他們下來了,立刻伸手幫他們拉開車門。

  容滋涵坐進了車裡,尹碧玠在她身邊坐下,合上了車門。

  車裡寂靜無聲,柯輕滕坐在前座正在接電話,他一向少言,期間只簡短地說了幾個字,容滋涵側頭望向窗外,只覺恍然如夢。

  短短兩天之內,她又重新回到了這裡。

  尹碧玠在她旁邊看了她一會,這時在她身旁開口道,「你人還難受麼?」

  上飛機前她才剛剛醒轉過來,一路在飛機上她也幾乎沒有吃東西,此時側臉看過去亦是慘白的。

  容滋涵輕輕搖了搖頭。

  「他們回A市了。」柯輕滕這時掛了電話,在前座沉聲道,「現在在醫院。」

  「我們派過去的兩個都是最得力的死忠。」尹碧玠聽了他的話,看著容滋涵,「關鍵時刻會捨命保護他。」

  她點了點頭,臉上卻看不清表情。

  「他媽媽情況不是很好,拖不過一週。」柯輕滕這時又道,「等那邊情況一出來,我們連夜過去把他接走。」

  「是。」尹碧玠冷笑,「至少他媽媽沒去世的時候,羅曲赫還不敢在醫院裡正大光明地動他,再目無王法,也總該知道送別人進棺材自己會被多少厲鬼弄得死不超生。」

  容滋涵從頭至尾沉默地聽著,沒有開口。

  車子很快便停在了容家門口,她的行李全部都留在了法國別墅裡,她拉開車門下車,尹碧玠便緊跟著出來。

  「你這兩天在家裡好好休息。」尹碧玠看著她,「等有具體的消息了,我再打電話給你。」

  她點了點頭。

  「你還打算和他在一起嗎?」尹碧玠終究沒有忍住,一字一句地說,「羅曲赫如若再阻撓,我絕不會手軟,這是你們兩個人的事情,其他任何的人都不足以稱為干擾。」

  S市飄起了雨,在冬日裡更為寒冷,晨色盡數被雨掩蓋。

  走的時候她身邊還有他,即使絕望無助,煎熬難忍,但卻還是感覺得到心脈的跳動。

  而現在,她平安而返,孤身一人,無心無情。

  哀莫大於心死,她不哀不死,只是被挖空了,什麼都感覺不到。

  「怎麼在一起。」她開口,看著尹碧玠輕聲說,「他讓我從今以後再也不要與他的一切再牽連上任何的干係,他讓我千萬不要再回頭。」

  尹碧玠動了動唇,眼眶微微有些泛紅,上前一步伸手抱住了她的肩膀,「對不起。」

  容滋涵從小到大,在她面前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即使遇到再大的不滿、困難,哪怕再手足無措心力交瘁、也絕不會輕易明顯地表露出來。

  知書達理、驕傲、完美、自我保護……她是容滋涵,是容家的明珠。

  可是面前這樣一個脆弱無助、看上去幾乎一碰就會碎,單薄得連一點防備都沒有,連心力神思都被剝奪的人,卻也是她。

  愛情如同一場徹底的戰役,將她這樣毫不留情地徹底摧毀了。

  「你不要向我道歉,從來都是我欠你太多了。」她靠在尹碧玠肩膀上,「我和他的事,根本就不應該一次次要你們兩個的幫助。」

  「你知道封卓倫一個人去別墅找你的時候跟我們說了什麼嗎?」尹碧玠沉吟片刻,「他說他和你的事,根本不應該一次次要我們兩個的幫助,哪怕他再一無是處,再低下、再難以啟齒的事情,只要他去做就好了。」

  「我只想告訴你,我要你欠著我,你欠著我,如同封卓倫欠柯輕滕,你們便是需要我們。我知道我還能為了我們的友情做這些,當初我絕望無助、我不想活了的時候,是你拖著我不讓我往下跳的。」尹碧玠尾音微顫,但字句堅定,「朋友不是拿來擺設的,你是容滋涵,是我可以拿命來換的朋友,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我在你身後。」

  容滋涵閉了閉眼,良久眼眶通紅地輕聲開口道,「碧玠,我二十六歲了……可我覺得我現在沒有勇氣再去面對我的人生了。」

  八年在A市的日子,將她徹徹底底地推到如此境地。

  最初她動盪不安、一事不懂,便有了那樣一個靠山陪伴。再然後一切被無情地揭發刺破,她看清一切心冷如冰,頭也不回地朝那段過去告別。

  再後來她堅守內心、只圖一時縱情,企圖想全身而退,卻不料賠上了真心,繼而牽扯進深不見底的黑洞裡。

  她抬頭看著尹碧玠,尾音都帶著絲顫抖,「我當初不去那裡該多好。」

  一步錯,步步錯。

  若是不去,便不會招惹上那樣可怕的男人,不會經歷這樣沉重而必經的背叛,更不會……再次遇見他,義無反顧地奔向這一場劫難。

  可是這豈能是可以後悔的事。

  遇見他,怎麼能是讓她後悔的事。

  「我不覺得。」尹碧玠拉攏了她的大衣,不徐不緩地道,「我哪怕再心疼,我卻還是感激這八年給你帶來的一切。」

  「有一些東西注定是哪怕你爸爸媽媽都不能教給你的,只有你自己遇上了,你才會真正懂,就拿一個比方來說,如若不是你遇上了這樣讓你神傷的事,你或許還根本對感情沒有一個真實客觀的認識。」

  雨幕裡,容滋涵強忍著沒有讓眼淚掉落出眼眶,用力地朝尹碧玠點了點頭,她抬眼便看到柯輕滕早已經從車裡出來站在尹碧玠身後,站在雨裡幫他們撐著傘。

  「一切準備妥當,你就跟我們一起走。」尹碧玠這時轉身接過接過柯輕滕的傘,送她到容家門口,「確實,你已經二十六歲了,可是人生還長,你的勇氣還是會回來,只要你願意,只要你想去面對。」

  這或許是對她來說人生裡最重最痛的一課。

  可最慘痛的代價,卻也能換來最無可阻擋的堅定。

  醫院的走道幾乎被清空。

  只有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整齊地站在病房門外把守著。

  羅曲赫和封卓倫一前一後從電梯裡出來,羅豪季和石菁正坐在病房外,見他們兩個來了,羅豪季的眉頭稍稍一動。

  「小瑜剛剛又做完了一次手術被轉入病房。」羅豪季坐在位子上,對著封卓倫肅容道,「你這幾天就留在這裡。」

  封卓倫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

  「爸爸,我這兩天會陪在這裡守夜的。」羅曲赫這時在一旁開口,「你如果有別的事情要忙,沒有關係的。」

  他話音剛落,一旁坐著的石菁尖細的聲音就響了起來,「看看,這年頭真的是稀了奇了,親生兒子對自己的媽媽不聞不問,倒是別人還更上心一點,所以看都看得清楚,有的人一輩子就這點出息,連螞蟻都不如。」

  封卓倫目光一直落在重症監護病房的門上,恍若未聞。

  「下一次手術的成功幾率只有百分之三十左右。」羅豪季這時從椅子上起身,看向封卓倫,「簽署通知與否,她是你的媽媽,她會更希望你來做這個決定。」

  他聽了羅豪季的話勾了勾唇,終於開口道,「我決定不決定有什麼關係?都有你們替她決定了,她是羅家的一份子,怎麼會希望我來決定呢?」

  「你也是羅家的一份子。」羅曲赫在一旁柔聲道。

  「不要簽了。」他這時笑了笑,看向羅豪季,「死了才好,死了你以後就可以不用藉著在乎她的口號耐著性子叫我回羅家看我的臉了,我本來就和羅家沒有關係。」

  羅豪季眸光忽明忽暗了片刻,一字一句道,「畜生。」

  「豪季你不要為這種人生氣。」石菁這時從椅子上起身,走到羅豪季身後撫了撫他的背,「封瑜不是名正言順進的羅家,沒像給曲赫一樣給過他名分,他從小一直懷恨在心,心理扭曲著呢。」

  封卓倫聽了她的話笑容更勝,慢條斯理的,「羅家的人就是有本事,哪天能把死人都給說活了。」

  「你這兩天必須留在這裡。」羅豪季的臉頰抖了抖,厲聲道,「她生你養你,你去法國之後她天天想著你不說出口,你恨我恨羅家都好,不要牽扯在她頭上,你有你做兒子應該有的責任。」

  「恨你?」封卓倫手撐在牆壁上,「我恨你做什麼?你對她那麼好,把她專程從S市接來A市接進羅家,讓她活在你給她編織的謊言裡一心一意撲了一輩子,我怎麼能恨你呢。」

  「你也知道啊。」石菁在一旁輕輕拍了拍手掌,「一個連小三都不如的女人就這樣一進進了羅家待了那麼多年,生了你、靠著羅家吃喝穿住看病,和我還有曲赫呆在一個地方,這是你跪下來磕十個頭都還不清的債啊。」

  這就是羅家。

  他嘴角撩起了淡淡的笑。

  每一個人都是由虛假堆積而成的,一邊大義凌然地說為了你做了多少、一邊將你踩在腳底根本不屑一顧。

  這是他奮力逃脫,卻又無論如何都被框住的地方。

  他連話也都再懶得回,靠在牆上面容寡淡。

  醫生這時從重症病房裡走了出來,看著他們開口道,「病人的神智稍許清明了一些,也許一天之內就要再進行下一次手術,進去探望的時候注意不要讓病人出現情緒波動。」

  羅豪季朝醫生點了點頭,看向了封卓倫。

  他眸色愈加暗淡了幾分,沉默良久,還是傾身朝病房裡走了進去。

  再一次見到她,她還是這樣毫無聲息般地躺在床上。

  封卓倫走到床邊,站立著低頭看著封瑜的臉龐。

  絕美的面容讓人一看便心生愛憐,蒼白柔弱。

  他的相貌絲毫不差地傳承了她,他身上的血脈亦絲毫不差地由來於她。

  這是他的媽媽。

  這是他無論如何都無法否定、逃避的事實。

  他目光一動不動地站了許久,床上的人竟輕輕睜開了眼睛。

  封瑜眼睛動了動,適應了一會,才看到床邊站著的人。

  她的鼻子和嘴被蒙在氧氣罩裡,只有眼睛在清晰地顫抖,她的手在被子下掙了掙,想用盡力氣觸碰他。

  他看著她努力想在氧氣罩裡發出聲音的樣子,這時終於微微彎下腰伏在床邊,從被子裡握住她的手輕輕地靠在臉龐邊。

  封瑜看著他的動作,眼圈慢慢紅了。

  封卓倫雙手包住著她的手貼在嘴唇旁,半響輕聲開口,「媽媽,謝謝你。」

  她的目光顫了顫,似乎又有一絲不解。

  他垂了垂眸,嘴角慢慢朝她綻開一個笑,「我親手放棄我這輩子最愛的女孩子了,謝謝你給我的一切。」

  病房偌大而空曠,如同一個有著巨大回音的山谷。

  封瑜看著握著自己手的年輕男人,通紅的眼眶裡蓄滿了眼淚,她張開嘴想說什麼,卻一個字也無法說出口。

  「如果你沒有生下我,我就不會遇見她,」封卓倫聲音輕而緩,幾乎沒有波動,「她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女孩子,有很幸福的家庭,有爸爸媽媽疼她,她長得好看、唸書也很好。特別生氣的時候不說話,高興的時候不會特別開懷大笑,吃西瓜的時候喜歡拿著勺子從中間開始挖著吃,睡覺的時候喜歡向左側。」

  關於她的所有,小到每一個細節……他全部都記得。

  「謝謝你把我帶進羅家,帶進A市千億豪門,想要給我爸爸和哥哥,給我足夠的經濟力量支撐、讓我有能力去法國深造做我自己喜歡的設計,即使我十歲去法國之後沒有回來看過你幾次,即使我沒有在你身邊盡過一天孝道。」

  「謝謝你給了我一切,你為我做的這些我根本還不清,而長成我自己現在這樣怯懦、薄涼沒有心肺、沒能力沒手腕的樣子也都跟你沒有關係。」

  「除了有我這個兒子,其實其餘的對你來說都是圓滿的,」他說完之後低咳了兩聲,輕輕鬆手將封瑜的手放進被子裡,看著她神色虛弱憔悴的臉龐,聲音愈加嘶啞,「你不顧所有地守在你愛的人身旁,至少求得這一生你自己一個人得償所願了。」

  而我不像你,我寧願從此活在地獄,也絕不會捨得用羅家這樣一個可怕的地方去禁錮我這輩子最愛的女孩子。

  眼淚從封瑜的眼角慢慢滾落下來,淌進了她兩鬢已經微微泛白的頭髮裡。

  病房的門這時被從外打開,羅豪季走了進來,他神色陰霾地看著封卓倫,關上門走到了床的另一邊。

  「我也沒什麼其他要說的了,留給你想聽的那個人來說吧,」封卓倫這時直起身站在床旁,低頭看著封瑜的臉頰微微笑道,「我這一輩子也就這樣了,和死了沒什麼兩樣,無論你去世還是活下去我都不會再來見你了,我知道你和我恨你一樣討厭我。」

  封瑜用力動了動頭,咬著牙忍著身體的疼痛張開嘴,霧氣呵在氧氣罩上暈開,她發出的聲音幾乎聽不清,只能看到顫抖的口型。

  封卓倫說完後便沒有再多看她一眼,邁開步子朝病房門走去。

  「站住。」他經過羅豪季身邊時被叫住頓了頓腳步,羅豪季側頭看著他,「只要你今天出了這個病房門,小瑜的手術是否要簽署也將與你沒有任何關係,同樣的,你也就不會再是羅家的一份子了。」

  中年男人的聲音曾出現在新聞電視上、各大財經新聞上,渾厚精練,此時聽來卻是輕蔑、冷厲中帶著壓迫性的威脅。

  「羅家不會容許你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反覆輕視、不會容許有任何的負面信息,新聞社前一段時間捕捉到了你進出羅家的信息,消息也被攔截了,因此,你現在去了法國便不要再回來了,支票機票都已經備好了,不需擔心。」

  羅傢俬生子,怎麼能夠在羅家完美的面具上添一粒灰塵。

  病房裡是死寂一般的沉默,封卓倫站在羅豪季的身旁完整地聽完了他的話,半響繼續朝病房外走去。

  「羅曲赫不愧是你最引以為傲的兒子,同樣的話他已經說過一遍,還有,不叫你爸爸和不成為羅家的一份子都是我最想做的事情,謝謝你終於成全我了。」

  他高瘦的身影消失在門後,「咔嚓」一聲,床上的封瑜瞪大著眼睛死死盯著病房門、喉間發出了細微的聲音,可她剛剛用了一點力氣,身體一顫,垂頭又昏迷了過去。

  羅豪季臉龐上掛著冷厲的神色看了病房門一會,這時轉過身見封瑜又閉上了眼睛,按了按床頭的鈴,很快從病房外走進來幾個穿著白色衣服的醫生。

  為首的醫生微微躬身朝羅豪季點了點頭,羅豪季雙手背在身後側頭看了一眼封瑜,朝那醫生開口道,「執行手術。」

  封卓倫走出病房門的時候,石菁已經不在了,穿著黑色衣服的男人都遠遠守在走廊頭,只有羅曲赫一個人站在走廊的窗旁,側臉望過去如同黃昏裡的神祇。

  羅曲赫見他出來後這時微微側身,雙手臂朝後靠在窗檯上看著他,「機票支票過一會阿嚴會給你的,你一路小心,我會很遺憾從今以後沒有你這個弟弟的。」

  語氣溫柔裡帶著惋惜,情真意切。

  「是啊,從我進羅家開始的那一天起你就待我不薄。」封卓倫的臉龐上沒有一絲血色,機械地動著唇,「不過不好意思,就像你媽說的一樣,我這種人是沒有心的,從今天起我絕對不會再記得你——我這輩子最最厭惡的人。」

  「我很遺憾。」羅曲赫朝他點了點頭,這時邁開步子走到他面前,「不過也希望你信守承諾,從今以後不要再企圖去碰容滋涵一點,你一直知道的,我得不到的,你更沒有可能會得到,不然的話……我也只能毀了她。」

  封卓倫看著他英俊的面容,嘴角漸漸放大了冷笑,「你都這樣花費心思摧毀我的一切了,我怎麼會再讓你動干戈呢。」

  羅曲赫閒適地拍了拍手掌,良久開口道,「也就只有這一個女人,你能給我你是羅家血脈的錯覺了。」

  「哦對了,還有,」他整了整自己的襯衣領子,「讓柯氏不要再企圖排兵佈陣地想動手了,在法國我損失不少,現在到了A市,他們如若再想動,那我不管怎麼樣,總要去會一會被他們放在美國讓人照看的兒子,你說是吧。」

  他話音剛落,封卓倫的臉龐終於如同破碎的最後一根弦,他手一抬用力掐住了羅曲赫的領子。

  不遠處羅氏的黑衣男人看到這個場景,立刻快速跑過來拿槍齊齊對準了封卓倫。

  走廊裡一觸即發,封卓倫似乎什麼都沒有看到一般,視線冰冷地落在羅曲赫的臉上,薄唇緊抿、不發一言。

  「怎麼?現在倒有勇氣想跟我動手了?懦夫。」羅曲赫嘴角含著笑,「你現在鬆開手,你媽媽死之前就不會先看到你的屍體了。」

  封卓倫的手依舊一動不動。

  「咔」一聲,一個站在他們身側的男人已經將槍支的子彈上了膛。

  就在這個時候,病房附近的電梯募得打開了,Milk快步從電梯裡走了出來,她看到這個場景神色一變、有些發緊。

  周圍的黑衣男人都是認識她的,沒一個上前阻攔,她幾步便走到了兩個男人身旁,伸手扯住了封卓倫的衣服用力拉了拉。

  封卓倫的神色裡是從未有過的決絕的冰冷,Milk用的力氣大了點,他才被迫鬆了鬆手。

  Milk見狀更用力將他朝後再拖了一把,往前一步擋在了他的面前面對著羅曲赫。

  「我帶他走。」Milk說話時嘴唇有些抖,她雖是面對著羅曲赫的,但卻不敢看他的眼睛。

  羅曲赫伸手重新整了整衣領,望著他們神色裡看不出喜怒。

  見他不說話,Milk立刻扯過封卓倫就朝包圍圈外走,她腳步飛快,一路直達地下車庫。

  出了電梯,她將封卓倫推進一輛車的副駕駛座,自己跳上了駕駛座將車發動。

  「你是不是瘋了!你竟然敢對他動手!你知不知道你剛剛差點就沒命了啊!」她一邊飛快地打著方向盤將車往外開,一邊側頭吼道,「我今天不過來你就死了你到底明不明白啊!」

  女孩子尖銳的聲音迴蕩在車裡,封卓倫靠在駕駛座靠背上,目光疏疏落在車窗玻璃上,半響撩了撩唇,「他是你爸爸,他要殺我、你倒幫我。」

  Milk聽到那兩個字渾身一震,咬了咬牙才說,「從小到大在家裡對我真正好的只有你,我雖然身體裡流著他的血,但我對他一點感情都沒有。」

  那個人這樣可怕,這樣輕易地將身邊所有人當做螻蟻操控、毀滅,縱使是自己的女兒,又有何種親緣?

  車子一路出了醫院,Milk看了看路況道,「我現在送你回公寓,你拿了行李就趕快走。」

  她踩了油門開得飛快,七拐八拐就到了公寓樓下,她低頭拉了剎車打開車門下車,封卓倫這時才如同剛剛驚醒,木然地跨下車子。

  「我雖然怕他,但我無論如何都要你平安,等你到了法國我馬上就過來看你。」Milk跟著他走到公寓樓門口,抬頭看著他,「你走之前給我打一個電話。」

  封卓倫動了動唇,神色裡隱忍著的痛楚終於一分分畢露。

  Milk臉龐上倔強的表情……和他用盡全力刻在腦海中的那個人竟有些相似。

  封卓倫看了面前矮小的女孩子一會,突然勾了勾唇,「你總是說你不像羅曲赫,但是你卻因為同情我而對著槍口忤逆他,小女孩子有這種膽識,自然只能是遺傳的了。」

  「我隨我媽,絕對不會有一點地方和這個變態像的。」Milk用力搖了搖頭,神色狠辣而厭惡,「明明知道羅家這樣的假面家族容不下一粒灰塵,他自己16歲的時候卻還是硬要逼我媽把我生下來,然後再把我媽禁錮在法國,表面上裝得父女情深,實則永遠派人監視著我的行蹤,一有偏離他的軌道就使手段。」

  「羅家人都是這樣,面上永遠做著的是情真意切,變態的征服欲與掌控欲,讓人產生錯覺從而便於他們更好地將女人玩轉在鼓掌之間,羅豪季對石菁和瑜姨,羅曲赫對我媽……對鐘欣翌後來對容滋涵,都是這樣……我七歲就知道什麼是兩面三刀了,所以封卓倫,我並非是同情你,你和我一樣,是這個家的異類,有心。」

  「你回公寓看看還有什麼要帶走的,整理完盡快離開A市,免得他又出什麼新的花樣。」Milk說完這席話,踮腳拍了拍他的肩膀,頓了頓突然鄭重地開口道,「你一定要平安,……小叔。」

  封卓倫低頭看她,從回到A市後便漠然得沒有半分溫度的神色裡漸漸帶上了一絲戲謔、又漸漸柔軟下來。

  女孩子沒有如平時電視上般妝容精緻,乾乾淨淨的臉龐上的神情卻根本不是這個年紀應該有的樣子,沒有半分徬徨與稚嫩。

  在這樣的家族出生,是悲哀,是強硬催化的早熟,即使在演藝圈的事業如日中天,有千萬粉絲追捧,但卻比任何人都要孤獨。

  但這一聲,卻是真正摯意的。

  是在這個家裡,把彼此當做有血緣的唯一親人和陪伴的確認。

  公寓裡一直保持著原來唐簇幫忙整理過要去法國之前的模樣。

  封卓倫慢慢走進客廳裡,環顧了一下四周。

  偌大的公寓裡家具全部都用白色乾淨的布蓋著,因為一些時日沒有打掃、白布上也已經沾上了些淺薄的灰塵。

  他站了一會,摸出了衣袋裡震動的電話按了接聽鍵。

  還沒等對方說話,他便開口道,「你們不要來這裡。」

  那邊的柯輕滕頓了頓,沒有做聲。

  「現在我已經不是羅家的人,不會有危險了。」他握著手機走進臥室,微微俯身拉開床頭櫃旁的抽屜、取了一疊東西出來。

  「將她安頓好後你們盡快回美國,印戚年紀還那麼小、不能離開父母太久,我到法國後會跟你們聯絡的。」

  一字一句,和平時的輕佻散漫沒有什麼兩樣,卻總有那麼絲不同。

  「保重。」柯輕滕冰冷的聲音半響回了過來。

  「好,我不說謝和欠。」他在一旁的沙發躺椅上坐下,「兄弟。」

  柯輕滕畢竟是他最最交好的朋友,性子再硬冷,這個時候卻總能體會到到底是哪裡有不同。

  這樣平靜的語氣裡,是真真切切的、既往不戀,對一切都再不為所動。

  掛下電話,他將手機放在茶几上,一張一張翻著那疊相片,良久他的手指一動,停了下來,半響極輕極輕地摩挲著其中一張。

  容瞿簡婚禮上的白色花海裡,她提著裙襬看著某一處笑得開懷,而他握著酒杯在她身旁,神情懶散、目光疏疏好似只落在她一人身上。

  相片是濃縮與記憶的物品,不可侵犯、不可塗改、不可顛覆。

  否則他怎麼能夠在現實裡,親手觸摸她笑吟吟的容顏?

  他還記得當時對著尹碧玠柯輕滕笑著調侃自己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對一個人情根深種。

  因為他從來遊戲人間、根本連情是什麼都不曾知曉,以為就算遇上她、糾纏她、刺痛她,至多也只能稱作人生過往裡唯一一段的特別罷了。

  現在,如他當時所願,她的過往裡有他、現在以及將來裡……都永遠不會再有他。

  而他,這如度死日般的一生裡無論時光濃縮在哪段裡,都將刻上她的影子,永不磨滅。

  一夜很快過去,封卓倫靠在沙發躺椅上醒來,便發現已經是清晨。

  他將手裡散落的相片一張張整理好放回抽屜裡,依舊身無一物地下樓。

  阿嚴與車子已經等在了樓下,見他下來,阿嚴微微躬身道,「封少,太子讓我送您去機場,機票都已經備好了。」

  封卓倫沒有說話,直接繞開車子朝大門外走去。

  黑色的車子漸漸被他甩在身後,他伸手招了輛的士,俯身坐了進去。

  機場來往的人比平時更多,他看了看剛買的機票上的日期才發現今天已經是新的一年的第一天。

  身邊形形色色的是舉家團圓的人,亦或者是來接分別多時的情人的男女,話語裡洋溢著的笑音,連空氣裡彷彿都是暖的。

  他低頭看了看手錶,幾步走到咖啡廳裡,剛剛彎腰想坐下時,忽然感到心裡猛的一陣心悸。

  胸膛口悶得發疼,是窒息般的疼。

  手機這時突兀地響了起來,顯示的是Milk的名字,他蹙著眉按著心口、按下了接聽鍵。

  「你聽我說,瑜姨她……」Milk的聲音壓得格外低沉,伴隨著大口大口的呼吸、尾音裡帶上了一絲淺淺的顫音,「你媽媽她……」

  封卓倫握著手機的手猛地一緊。

  咖啡廳裡放著的音樂輕緩悠揚,大腦裡卻是募得一陣空白,那頭的女聲斷斷續續的、卻格外清晰,「黃昏……執行了手術,剛剛搶救無效……去世了。」

  咔、咔……啪踏。

  他的瞳孔漸漸放大,半響手機從手裡募地掉落在了地上。

  感官世界裡都是空白的。

  掉落在地上的手機裡是Milk急切急迫的聲音,他撐著手臂從椅子上起身,一腳就將手機踢遠,踉蹌著腳步、幾乎是跌撞的往外走,沿途還打翻了旁邊一桌人桌上的咖啡杯,咖啡色的汁液濺到他的衣服上,驚呼聲疊起、他卻似乎什麼都沒有看到。

  一切的聲源都在慢慢遠離。

  他視線是模糊的,一步一步、憑靠著人流的方向,艱難地拖行著走到了機場門口。

  氣溫直逼零下,天空已經開始飄雪,大門大開,迎面便是席捲而來的夾雜著薄冰雪霜的冷冽刺骨的寒風,他朝機場外走了幾步,忽然腿一崴,跌在了地上。

  渾身上下都是冰涼的,他下巴磕在地上劃出了一道傷口、漸漸有血滲出來。

  「哥哥。」這時一個有些微怯的童聲伴著一雙鞋在眼前,封卓倫慢慢抬頭,只見一個清秀的小女孩站在他面前朝他伸手,「你摔得疼不疼,我扶你起來吧。」

  他眼睛盯在空氣裡的一點,良久才握著她的手、用力從地上站了起來。

  「哥哥,你剛剛手機掉了。」小女孩戴著一頂白色的絨線帽,俏生生的可愛,「我幫你撿起來了,在爸爸媽媽那裡。」

  「……謝謝。」封卓倫動了動唇,半響嘴裡才勉強發出了嘶啞的聲音,「……我不要了,你幫我扔了吧。」

  小女孩似有些微詫,看著他說不出話。

  機場外是成片成片的白雪,飄落在他的頭髮、肩頭、衣服上,他俯身輕輕伸出手揉了揉女孩子的肩膀,邁開步子,朝前走去。

  一步、兩步……冰天雪地裡,面容俊美的男人衣衫狼狽、腳步虛浮地踩在薄雪融著的地上,形影單只。

  任何的身外之物,對他來說又有什麼意義?

  生無可戀。

  此一生對他來說最重要的兩個人,都徹徹底底地消失在了他的生命裡。

  從此他真的是孤獨一人,了無所掛,如同行尸。

  不知在雪裡站了多久。

  身上都已經積滿了白霜,他剛動了動手指,忽然一雙手用力地從後環住了他的腰。

  大衣茸厚,背後的人的心跳卻透過衣料,清清楚楚地與他越來越快的心跳合為一拍。

  封卓倫微微低下頭,最最熟悉的細長白的手指貼在他的心口處、緊緊的。

  「我在。」容滋涵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聽在他耳裡近乎不真實,像在夢境裡。

  他一動不動。

  她這時從後緩緩繞到他胸前,剛剛一路下飛機疾跑而來,她一張臉已經凍得發白,她仰頭看著他,目光微微有些發顫。

  「我媽媽,去世了。」他看著她的臉龐,機械地開口。

  「我知道。」她看到他下巴上滲著血的傷口,蹙了蹙眉,慢慢伸出手輕輕撫上了傷口。

  「她生前……我最後跟她說的一句話,是恨她。」他的目光寡淡如落在肩頭的薄雪,沒有一絲溫度,「我說我這一輩子最恨的人就是她。」

  「是她自己甘願做羅豪季永不見天日的情人,是她選擇呆在那棟虛假的房子裡生活一輩子,是她把我帶進那個家,讓我承受那一切的。」他聲調不起一絲波瀾,「我怎麼能不恨她?」

  容滋涵聽得心口像撕裂一般,幾乎不忍看他的臉。

  他沒有再說話。

  雪越下越大,她感覺到撫在他臉頰上的手指上滴上了一滴水漬。

  她手指顫了顫,將目光移向他的臉龐。

  誰知他根本沒有給她機會看到她的臉,伸出手、用盡全身的力氣彷彿將她揉進身體裡一般扣進自己的身體裡。

  她任由他用發疼的力氣抱著自己,感覺到他將臉龐緊緊靠在她的髮間,感覺到她的髮一點一點被浸濕。

  如幕劇般的大雪裡,他伏在她耳邊開口,「為什麼回來。」

  容滋涵靠在他頸邊,眼眶通紅,她雙手抱住他的脖頸,抿住唇沒有說話。

  「像我這樣對自己親生母親的人,像我這樣沒有任何能力可以保護你、甚至把你推給別人的人,容滋涵,你瘋了是不是?」他近乎絕望地痛聲。

  「……我比你更賤,可以嗎?」她終於綻開一個從未有過的、幾乎絕美的笑容,眼眶裡流下了眼淚,「是我想陪在你身邊、是我想堅持,可以嗎?」

  你一無所有、身無一物,至親的人離你而去,有血緣的人將你視若螻蟻,你一次次放棄我,最後親手將我推開,不是因為你怯懦、不是因為你無情。

  一個人的愛能瘋狂到什麼地步?

  我現在才知道,是瘋狂到用自己一無所有來刺痛對方、成全對方的鍾意如願。

  被一個人深愛著會堅強。

  而我深愛著你,我會勇敢。

  I have you,that’s all I need.

  他只有她了。

  這個驕傲、孤獨的男人,小半生生活在動盪之中,沒有安全感、沒有被真心相待地包容過、沒有一刻腳踏實地能夠真正去做什麼。

  浴室裡蒸騰的是白轆轆的濕氣,鏡子上已經完全鋪蓋上了水霧,浴霸的燈光打得極亮,一分一毫都看得清晰。

  「對不起。」

  他吻住她的眼睛,低啞的嗓音有些發顫。

  說完這三個字,他沒有再說,只是嘴唇流連往下,吻住了她的嘴唇。

  深吻,輾轉地吻。

  對不起曾經說過那麼多傷你入骨的話,對不起一次次用力刺傷你,對不起逼迫你豎起身上的刺。

  對不起,對不起說不配你的愛,對不起你的勇敢和堅強。

  容滋涵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光,動了動唇,只是伸出手慢慢抱緊了他的腰。

  他對她說過兩次抱歉。

  第一次、是他在A市,1500公里的無線電波裡他讓她徹底心灰意冷、輕鬆地摧毀了她、讓她此生再也沒辦法去愛上任何一個人。

  而現在,是第二次。

  她沉默了一會,突然更緊地抱住了他,眼角一閃而過一絲淚漬。

  哪怕是抱歉,卻沒有人比她更懂。

  她沒有辦法去放任一個瘋子獨自活著,她只知道如果要摧毀、如果要下地獄,她寧願從此萬劫不復,寧願再無光亮。

  失去所有,她也只甘願去陪同他一生一世一雙人。

  容滋涵睡得不是很熟。

  口乾舌燥從夢裡一下子驚醒,房間裡漆黑一片。

  她這時閉著眼睛下意識地摸了摸身旁,一下子就醒得更透了些。

  他不在身邊。

  她皺了皺眉,立刻撐著手臂從床上坐了起來,房間裡沒有任何聲音,一切光源都沒有,只有空蕩蕩的一片,悄聲無息的。

  她竟覺得從心底裡有些害怕,一下子就從床上翻了起來,抖著手開始穿衣服,飛快地披上了外套。

  大口喘著氣跑出了酒店,她腦中亂哄哄的一片完全不知應該如何去觸碰,目光裡是寂靜的街道,什麼人都沒有。

  容滋涵漫無目的地在街道上走了幾步,覺得涼意從腳尖蔓延上來,她掐著手心逼迫自己身體不要發顫。

  從骨子裡蔓延出來的害怕、驚慌……她竟覺得自己越來越軟弱,從前都能控制得分分好的負面情緒,全部都噴湧而出,完全收攏不住。

  他會在哪裡?

  即使她做到這般,他還是選擇離開她、放棄她了麼。

  封卓倫抱著容滋涵洗完澡後她已經睡熟了。

  他將她抱到床上幫她蓋好被子後,坐在床邊看了她一會,這時穿上了衣服,打開酒店裡的門大步走了出去。

  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了。

  羅家的人幾乎已經從醫院撤離,按照這個時候的程序,應該開始籌備落葬的手續,去世已故的人都停放在停屍間,羅家卻只留了兩三個黑衣男人把手。

  他從電梯裡走出來,看著這個場景冷笑了笑。

  倒是真的沒想到,羅豪季現在連表面做一做的風格都取消了麼?按照他往常的樣子,如果是這樣深愛的情人去世,不應該在醫院門口守一天一夜以表自己的真心麼?

  那兩個男人看到他時一愣,下意識地想舉槍、另一個想拿出電話打給羅曲赫,他勾了勾唇看著他們開口道,「我能對著死人做什麼?讓開。」

  為首的那個男人頓了頓,皺著眉看了眼停屍房再回過頭來看他,半響,與同伴相視一眼、讓開了路。

  封卓倫臉龐上沒什麼表情,這時伸手轉開了停屍間的門,提步走了進去。

  天際漸漸變得濛濛亮,地板上橫七豎八散落了幾根菸蒂。

  容滋涵從樓底幾步踩著樓梯跑上來看到他時,一下子就頓在了原地。

  晨光從通道旁的窗玻璃裡投射進來,披落在他身上,他坐在地上,一根接著一根的抽,神情漠然。

  長相極其漂亮的男人,握煙的姿勢也幾乎讓人離不開眼。

  煙圈繚繞裡是他忽明忽暗的臉,好像不真實,好像怎麼也看不清。

  他從來沒有抽過煙,她甚至知道,他從來都是厭惡煙的。

  她看了一會眉頭越蹙越緊,幾步向上,走到了他的面前,輕輕伸手接過他手裡的煙丟在地上、用腳踩了踩。

  封卓倫這時才發現她已經站到了自己面前,他目光一動,從虛空中終於落到了她身上,半響,輕輕笑了笑。

  「怎麼不多睡一會。」他看著她,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臉龐上沒有血色,還是掛著與平時一樣懶散的笑、帶著絲戲謔似的,看在她眼裡,卻分外刺眼。

  似乎很正常。

  可她知道,他根本沒有在用心說話,就像是沒有魂魄和心智的人。

  「為什麼突然就走了。」她低頭看著他,抿著唇,臉龐上沒有表情。

  他慢慢開口,「你睡得太沉了。」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一聲。」她面無表情。

  「不想吵醒你,再說,太平間這種地方,你來做什麼。」他緩緩的,重複再回答了她一遍。

  「你再說一遍。」她居高臨下看著他。

  「死人會有什麼好看的,她活著的時候,我都沒帶你去見她,現在死了,還能看什麼。」他緩緩的,竟輕笑著說。

  容滋涵沉默了一秒,用力甩開他的手,一字一句地道,「你現在就給我站起來,帶我去見她。」

  「她是你的家人,無論陰間陽裡,也都是我的家人。」

  封卓倫抬頭看著面前的人的臉龐一動不動。

  半響他頭一偏、眼角水光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