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請神容易送神難(06)地窖

李安民看他不在意,也沒怎麼放在心上,望向被黃土山石掩埋的村落,想到前不久還在這村裡穿街過巷,原來一切只是殘影?怎麼來時看得真切,村民們個個栩栩如生,睡了一覺後就全走樣了,要說是陰氣不散,景象就不該變來變去,一會兒能看得到,一會兒又看不到又要如何解釋?

葉衛軍像能猜透她心事似的,解釋說:「這些東西不是誰都能看得到,根據個人體質不同,能見度也有差別,陽氣過旺的人是看不見的,而且人體的陰陽也會隨著時辰的變化而變化,時而能見,時而不能見都是正常現象,你別覺得有什麼不尋常的。」

李安民吐了吐舌頭:「能見到就夠不尋常了吧,那你呢?什麼時候都能看到嗎?」

葉衛軍沒正經地打趣:「我祖上是茅山後裔,專門抓鬼的,你說我看不看得到?瞧——你身後就站著一個呐。」

明知道他是在開玩笑,李安民還是覺得毛骨悚然,也不敢回頭,趕上前兩步抓住他的胳膊,眼角餘光瞥到他嘴角斜揚,心裡不免有些懊惱,這人平常有板有眼的,什麼時候變得愛逗人了?

她知道葉衛軍沒事就鑽研風水堪輿術,替人相房子也包括在福百順房屋仲介服務部的業務範圍之內,這類人通常知識面廣,涉獵眾多,對各地傳統風俗都有瞭解,真要追根溯源起來,風水術的根本立足點就在於陰陽學說,跟神鬼論脫不了干係。

李安民會尋求葉衛軍的幫助也因為他是懂行的人,不過他今天的表現太不給力了。

「衛軍哥,我說你跟魏老頭說了半天閒話,怎就沒個重點呢?咱們來打聽消息,感覺繞了一大圈又回到原點上了,那老鬼沒說實話吧,跟外面傳的不一樣,坍塌事件要是沒死人,又會是從哪兒透出來的風聲?」

什麼事都不可能空穴來風,傳聞必然有其根源,魏老頭說話時眼珠子不停打轉,一看就不是個老實人,做人如此,做鬼肯定也好不到哪邊去。

葉衛軍自有定論,只說:「難說,不過,我這次來的目的不是找線索,而是為了確認一件事。」

他不把話說明,李安民也不多問,比起她的了無頭緒,至少葉衛軍有個明確的目的。他們沿著廢墟邊緣行走,其間不斷有零碎的山石從斜坡上滑落下來,每一步都走的膽戰心驚,萬一在這時發生大面積的山體崩塌那就完蛋了,聽葉衛軍的口氣,這地方連死都死不乾淨。

葉衛軍從包裡拿出羅盤比對方向,走了將近一個小時,來到村後十裡外的山窪裡,葉衛軍沿著山根行走,邊走邊朝四面張望,就在不遠處有個小山洞,洞頂上豎著一隻鮮紅的雞形木牌,呈獨腳立地狀。

葉衛軍吐了口氣,說道:「不出所料,這裡果然別有玄機,還是座融合了太極暈與天心四象的墓葬。」

李安民一知半解,只能虛心求教:「墓葬就是埋死人的地方吧,什麼叫太極暈?還有什麼講究嗎?」

「簡單來說這處窪地就相當於是個天然地穴,這附近的環境被人為改造過,藉以讓此地的風水變得適合墓葬,太極暈是指在地穴周圍呈圓形發散形狀的場地,天心四像是指以地穴為中心,山巒前後左右環繞分佈,兩相結合有乘生氣克陰邪的作用,不過……還不止這些。」葉衛軍指著左手邊的土坡,「東面立桃木人,西面山勢從遠處堆疊而來,正迎著前面的水流,這是典型的穿龍道,洞頂的紅雞代表重明鳥,是盛陽之物,古來就有重明鎮宅的風俗,你不覺得奇怪嗎?」

李安民閉上眼睛,在腦中搜索最近查出來的資料,桃木又稱降龍木,古代有刻桃木人鎮宅的習俗,雞是五德之禽,在鬼門關外報陽時,雞鳴即為懾鬼令,穿龍道倒是不太清楚,大概也是驅陰乘陽的地勢,這麼聯繫起來確實有問題,李安民想著想著連汗毛都豎起來了,「我說……單純找個風水寶地葬人需要用這麼多辟邪物嗎?那墓穴裡究竟是什麼三頭六臂的怪物?」

「進去看看就知道了,你在外面等我。」葉衛軍走到山洞前,折下一根枯枝把洞口的蛛網撥掉,彎腰鑽進洞道。

李安民也緊跟在後面進去了,人是被請來幫忙的,事主袖手旁觀怎麼也說不過去,她從褲兜裡掏出一把彈簧刀拔開,葉衛軍聽到聲音回頭瞟了眼:「你這是幹什麼?」

「預防萬一。」李安民咽了咽口水,這洞道狹窄幽深,風從裡面倒灌出來,陰濕味很重,萬一真遇上「好朋友」,至少要有個準備。

葉衛軍嗤笑了聲,「刀子是用來對付人的,你要是怕就別跟進來了。」

李安民臉一熱,還嘴硬:「捅鬼是捅不倒,對怪物僵屍之類的應該管用。」

兩人蜷著身子走了半天,越往裡越寬敞,洞道的盡頭竟然連著一座暗窖,葉衛軍拿出手電筒往四處照,這地窖也是人工開鑿出來的,四四方方棱角明顯,地面和山壁都浮現出焦黑的痕跡,沿牆根開鑿了一排地槽,槽中波光隱現,應該是盛了水。窖中央有個窨井蓋,蓋子上鑲著兩把無柄斧頭——這個李安民倒是知道,由於盤古用斧開天闢地,也就是說能劈開陰陽,凡斧形的器物被普遍認為有鎮鬼的法力。

葉衛軍繞著窨井蓋走了一圈,蹲下身來,伸手在蓋子邊緣一抹,湊到鼻下嗅聞,借著電筒的光線可以看到手指上沾著層半透明的軟膏,地上也有,像封蠟一樣,凸凹不平地堆積在窨井蓋邊上。

這洞裡的氣味本來就很難聞,從這窨井蓋的縫隙裡更是飄散出一股腐臭的焦糊味,李安民也蹲了過去,正想去摸窨井蓋,葉衛軍突然說:「這是屍油。」

李安民一驚,手僵在半空中,慢慢又縮了回來,葉衛軍搓著手上的油膏,起身往角落裡走,李安民連忙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走到地槽前,葉衛軍把手電筒遞給李安民,撩起袖子,兩手伸進水裡,李安民發現他的手臂上不止有一處擦傷,這地槽裡的水還不知道乾不乾淨,萬一傷口被細菌感染就不妙了。

想到這裡,李安民連忙拽住葉衛軍,把手電筒往他外套口袋裡一插,自己撩高袖子下水摸索,一邊問:「要找什麼東西?」

葉衛軍甩了甩手上的水,拿手電筒照過去:「你摸到什麼都拿出來就行了。」

李安民點點頭,順著地槽一路摸過去,要說不怕是假的,這種事簡直就像摸金校尉的勾當,槽裡的水很深,指尖夠到底時,水面直沒腋下,袖子基本上全濕了。

她把三面地槽都摸了個透,從裡面撈出長釺、杵子、倒鉤等生銹的鐵制工具,葉衛軍把它們全部排放在地上,大大小小,總共有二十來件,他把一根長鐵棒穿入蓋子中心的把手裡,握住鐵棒末端朝一個方向使力。

沒多久,窨井蓋就被旋開了,露出半個黑幽幽的洞口,李安民走到洞邊上,用手電筒往裡面照下去,喃喃低語:「堆著很多碎石屑,黃一塊白一塊的。」

葉衛軍面無表情地提醒她:「不是石屑,這些都是人骨。」

李安民愣了愣,手一抖,連忙移開電筒往後退了兩步,葉衛軍蹲下來,把手探進洞口往洞壁上摸了一把,又拿過長鐵釺沿著洞邊伸下去,撥開碎骨頭,露出底部的風口,他抽出鐵釺放在腳邊上,起身拍了拍手:「這是個燒炭的火坑,把屍體丟下去火葬之後,再用鐵杵把骷髏搗碎,洞壁上的屍油已經硬化成蠟,想來這火坑從很久以前就被用作焚化屍體,果然不出我的所料。」

葉衛軍冷笑了一聲,李安民可是完全笑不出來,不僅笑不出來,連皮都扯不動,估計這會兒有鏡子照的話,她會先被自己的棺材臉給嚇死,「照你的說法……這不就是座火葬場嗎?」

「差不多,只不過……這裡除了燒死人,也許還發生過別的什麼事情。」葉衛軍把李安民拉到地窖的入口處,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枚方孔銅錢塞在她手裡:「你從孔眼朝外看。」

李安民捏住銅錢,狐疑地看向他:「有什麼說法嗎?」

「這是乾隆通寶錢,越是古老的銅幣越有銜接古今的意義,通過這枚古錢作媒介,或許能看到這地窖的過去。」

李安民不知道這地窖跟他們所調查的事情有什麼關係,但轉念想想,既然來了,多一條線索總是好的,她閉上左眼,把銅錢的方孔貼在右眼上,透過孔眼看向地窖。葉衛軍關掉手電筒,眼前暫態一片漆黑。

「能看到嗎?」葉衛軍站在她身後問。

李安民眨了眨眼睛,抱怨說:「這麼黑,一下子哪能適應……」

話還沒說完,前方紅光閃動,從地坑裡猛然竄出半人高的火苗出來,李安民驚退了半步,被葉衛軍擋在身後,她定了定神,繼續往前看,就見火坑邊上站著一個青年男子,正用長鐵釺插在坑裡撥弄,等火勢穩了之後他轉頭,似乎在對著什麼人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