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衛軍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寬慰,節哀順變的話就免了,這時候無聲勝有聲,有他在,李安民就覺得特踏實,可能是因為長相正直、作風沉穩的關係,往哪裡一戳都有壓場的氣勢。
隔了沒多久門鈴響了,李安民跳起來去開門,高涵哆哆嗦嗦地站在外面,臉色憔悴地像度饑荒的難民,眼下兩圈淤黑,一看就是熬夜的成果。
李安民趕快把她拉到沙發上坐,先問道:「吃過早飯了嗎?」
高涵點點頭,疑神疑鬼地東張西望,看到葉衛軍時愣了下,「這是……」
李安民介紹:「葉衛軍,我房東。」高涵跟葉衛軍在火車上照過面,顯然她是不記得了,而那時李安民正處在飛蚊症發作期。
高涵禮貌性地打了個招呼,縮縮脖子,似乎很冷的樣子,最近也就是單衣加外套的氣溫,她竟然穿了件高領毛衣,外面還披著厚外套,按說沒捂出汗來也不可能冷,可剛才拉她進門時卻發現她兩手冰涼,像在井水裡泡過似的。
李安民倒了杯熱水給她,屁股還沒沾沙發就被高涵一把抓住手,「安民,娟兒說的沒錯,她說我們四個一個都跑不掉,是真的!真的沒錯!」
李安民先把她的情緒安撫穩定下來才開口:「有什麼事慢慢說。」
高涵喝了口熱水,捋高袖子:「我身上長了紅斑,你看不到吧……昨晚還沒有,早上就發現了,我馬上就打電話到醫院確認,果然……娟兒昨夜從六樓病房的窗臺上跳了下去,當場死亡。」說到這裡她抱住李安民哭了起來,抽噎著說:「我不敢把紅斑的事告訴別人,如果說了,他們肯定把我當精神病來看,安民,你要相信我,起初我也不信,可事實擺在面前,不可能有這麼多巧合湊在一起。」
李安民把她的手臂托起來湊近了仔細觀察,不太明顯,但的確是能看見淡淡的紅痕,葉衛軍從他那個足以媲美異次元空間袋的黑皮大包裡拿出一塊鮮紅的石頭遞給高涵,說:「這本來是要給你那個住院的同學的,你拿著,這是雞血石,可以緩解你身上的症狀。」
高涵毫不遲疑地接過來緊緊握在手裡,像得到救命寶貝似的,不住搗頭道謝。葉衛軍微蹙眉頭,提醒說:「只要你把這石頭戴在身上,短期內應該沒什麼問題,但……如果連你自己都撐不住,那誰也沒辦法。」
高涵嗯嗯啊啊的點頭,把雞血石貼在胸口,好像全部的希望都集中在這顆石頭上,李安民懷疑她到底有沒有把葉衛軍的話聽進去,本來還想跟她談談這兩天調查的線索,卻被葉衛軍一個眼神給制止住了。
送走高涵之後,李安民不解地問:「為什麼不跟她把話說明白?你看她草木皆兵的,不如說透了痛快。」
葉衛軍翹起腿歪著頭看向她:「她是中了煞氣,只要有雞血石,短期內不會有問題,怕就怕她精神上承受不住,做出什麼極端的舉動,比如……跳樓自殺,考慮到她的情緒問題,還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對這個觀念李安民不敢苟同:「就算還沒找到應對方法,心裡有個數總比什麼都不知道好,至少遇到異狀時不會全無準備。」
葉衛軍吐了口氣:「你當什麼人都跟你一樣神經大條啊,再說你有我能商量,那姑娘是孤立無援,把還沒確定的事告訴她,難保她不會胡思亂想,你如果真不放心她,倒是有個立竿見影的法子,就看你願不願意犧牲了。」
他的話雖然不中聽倒是說的很實在,李安民從小就是這樣,會被眼前發生的事驚嚇到,但轉眼就忘,像昨天在子孝村和地窖裡的見聞,當時是驚出了滿身的白毛汗,一覺過去感覺就淡了,回想起來倒還真有點毛毛的,也只是有點的程度,高涵常說她神經粗壯到能接電線,李安民覺得是好事,於是她很爽快地問:「什麼法子?如果能立竿見影,犧牲一下也無所謂。」
「別答應得這麼輕鬆,我說的是附魂,先把她身上的煞氣引到你身上來,這還不是最終的解決方法,你想嘗試嗎?成功率不高。」
李安民猶豫了片刻,很快就問:「成功率高不高在其次,死亡率是多少?」
葉衛軍還有心情笑:「如果能順利解決,死亡率是零,若是最後失敗,死亡率是百分百,之後還會有其他人繼續受害,並不局限在你們四個人身上。」
這從容不迫的態度就像在說:「橫豎都是死,不如拼出一條生路來,沒人能給保障,愛試不試隨便」,李安民認為自己比高涵耐磨,應該能撐得更久,以高涵目前精神狀況,捱不了幾天鐵定崩潰,於是李安民果斷下決心頂缸。
這天雖然沒去醫院,他們也沒閑著,下午按計劃去拜訪了普靈寺的方丈主持慧遠禪師,葉衛軍亮出黃半仙的推薦信,聽兩人言談,該半仙似乎跟前任住持關係匪淺,葉衛軍把來意說了之後就被引入中庭之後的低矮小屋。
這間寺廟從外觀上來看雖然稱不上規模宏大,卻也籠罩著一股莊嚴之氣,但是這小屋的所在地卻陰暗冷清,慧遠禪師說這是間靈堂,通常不對外人開放,進香獻貢都由他和監院兩人操辦。
剛跨進門檻,李安民就被眼前的景象給震撼了,這靈堂正中立了尊琉璃觀音說法像,三面牆壁向內鑿出一排排的凹槽,每個槽裡都放著骨灰壇,槽下掛著記有死者姓名、生辰八字和入寺年代的黃帛,而觀音象前的供桌上竟然停放著十來具被裝入玻璃器皿的嬰屍,每一具都保存完好,不見腐化的跡象,但有些屍體萎縮的很厲害,除了正常的屍體,也不乏畸胎,甚至有連臍帶和胎盤一起入罐保存的,還有一個封閉的玻璃櫃中裝著半打橙黃色的油。
據慧遠禪師所言,普靈寺在以前有替人接辦喪事和停靈的業務,起初只是允許在佛寺中安置骨灰,前任住持卻私下裡接受供養嬰屍的委託,並暗中與偏遠的山區小村做購屍交易,以死嬰來煉製神油,就是後來曝出的萬靈油事件,前任住持為了斂財犯下不少違法勾當,這也是普靈寺被要求整改的原因,只不過官方怕這件事會影響地方名聲,對外封鎖了消息,雖然有風聲傳出去,但知道真相的人並不多。
「你現在見到的就是當年被送到寺裡的嬰屍,自從遷居之後,我們一直在努力聯繫家屬,希望這些嬰屍能被親人領回去下葬,在此之前,敝寺仍會擔負起供養的責任,每日為其誦經。」
葉衛軍好像對他打算如何處理嬰屍不感興趣,伸手指向盛著黃油的玻璃箱:「這就是殘存的萬靈油?當年沒賣完的都在裡面了吧……」
慧遠禪師點點頭,有些急迫地解釋說之所以把這些留下來不是為了賣錢,他認為其中還殘存著枉死的嬰靈,仍需要供養超度。
葉衛軍沒再多問,只向他索取了一罐萬靈油,出了寺院大門後,李安民的腦袋才恢復正常的運轉,百思不得其解地問:「這老和尚是糊塗了不成?怎什麼事都托了出來,嘴上說是供養,你要一罐他就給一罐,這不太奇怪了嗎?」
「沒什麼好奇怪,黃半仙跟前住持是師兄弟,還俗後才幹起問卜看相的行當,對普靈寺知根知底,有他的親筆信,慧遠禪師不敢拒絕。」
李安民好奇地問:「聽你這麼說,那黃半仙還算是個人物了?你怎麼認識他的?」
葉衛軍笑笑:「他教過我風水術,在行內的確是個名聲響亮的人物,不過……借他的名頭,還不足以讓慧遠禪師說實話。」
李安民心說那老和尚一臉虔誠,講出來的話聽著感慨良深,原來都是在騙人的嗎?葉衛軍說不儘然,只是隱瞞了部分事實。
「黃半仙這人很有職業操守,我就此事找他打聽,也只得到些面上的提示,普靈寺的舊廟堂被拆毀後,那塊地被化工廠承包下來建宿舍,挖掘機在挖地基時,一鏟下去刨出了許多人的屍骨,施工隊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態,又繼續往深處掘,倒是沒找到其他骨骸,卻挖出了一片地下水窪。」
「普靈寺的舊址附近地形方圓,南北有山,東面沙丘盤踞,西面環水,本是吉宅,宅地滲出的陰水卻打破了這個格局,土帶水有漫溢之相,地氣上湧是凶兆,易遭滅門災禍,由於普靈寺多年積聚的佛氣加之魏老頭長年播放佛經吟頌才鎮住了地氣。」
他用詞比較通俗易懂,李安民還算聽得明白,往腦子裡面一琢磨,心想說不準魏老頭能當上舍監也不是偶然的,不過這個只是猜測,連葉衛軍也不大清楚,要查應該不難,但他覺得這是瑣碎到沒必要計較的小事。
黃半仙還提點了一環——中國不少地區自古就有請巫醫的習俗,有些所謂的巫醫其實就是算命或者賣假藥的騙子,那些騙子雖然喜賺黑心錢,卻是見多識廣的,瞭解各地民俗怪聞,聽來不少奇特的偏方,其中有一種製藥方法,就是將剛出生或還沒出生的胎兒放進特質的小瓶子裡,以其母親屍體燒熬出來的屍油浸泡半年,再把屍油濾出來加薄荷草、藿香等中藥製成頭油,據說這種頭油能治百病,早年在一些偏僻的山區很受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