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裡,李安民渾身冒冷汗,指著葉衛軍的百寶皮包:「等等……你剛才拿的那罐油難道就是這麼做出來的?」
「大致上……差不多。」
「不會子孝村裡熱賣的桂花頭油也是!?」
葉衛軍笑:「哪有那麼多屍體給你煉油,不過……子孝村多出百歲長壽婆的秘密或許就在這裡。」說到這兒,他斂起笑容,臉色陰沉下來,「普靈寺在三十多年前就開始販售萬靈油,也就是說,他們在那時候就有取得孕婦屍體的途徑,如果從普靈寺地下挖出的人骨是孕婦的屍骨,你覺得會是什麼樣的情況?」
李安民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張著嘴巴看向他,葉衛軍淡淡的笑了下,仰頭看向正前方,眼神朝遠處飄移,「那年頭人貧地荒,山溝裡經常鬧瘟疫,窮人遇上個大病災就只有等死,胎死腹中的例子也不少見,有些寺廟為了得利,通常會與巫醫或是提供屍體的個人、組織竄連勾結,主要負責提供場地和善後,據我所知,魏老頭的大老婆是帶孕去世,死的時候他母親正重病臥床。」
李安民眨了眨眼,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你怎會知道的這麼清楚?」
葉衛軍丟給她一個無語的眼神:「你認為我到子孝村是專門去找魏老頭閒磕牙的?」
李安民回想了下,還真點了點頭,「你當時不是一直在跟他拉家常?就是太沒營養了我才睡著的。」說起來也詭異,那天的景象就真的跟走街坊竄門子沒啥兩樣,那活靈活現的人物景象,不捅破,誰會料到是在跟一群鬼在打交道,她頗有感慨地發言:「其實鬼跟人也沒多大差別嘛,不就是一個樣?」
葉衛軍糗她:「你別看到幾棵樹就以為自己領略到了整座原始森林,再有知覺的死靈,行為模式也不可能跟正常人一樣,通常會在生前執著的事上流連忘返,性格上屬陰的部分尤為明顯,為了套那老頭子的話,我可是攪盡了腦汁,你倒好,睡得呼呼響。」
李安民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原來他是費了一番苦心思在乾坐著磨嘴皮子,回頭想想,魏老頭家裡的老母親和她二媳婦兒從頭到尾都維持著一個動作——梳頭,如果是人那才古怪,再一回顧,老太太髮際油光發亮的,應該是上了頭油,照葉衛軍所說,那她生前執著的事就是用頭油梳發嗎?
募然!對鏡梳妝的背影和在地窖裡用屍油順理頭髮中年婦女重疊起來,李安民汗毛倒豎,那種感覺太像了……
葉衛軍就著剛才的話題順著往下講:「子孝村最重孝道,在沒錢請大夫的情況下,為了救治母親,魏老頭也只能把主意打到懷孕的媳婦身上,不管他妻子是真的病故還是被殺,總之屍體送進了普靈寺,照流程被煉製成萬靈油也好還是頭油也罷,最後用在了老母親身上,媳婦雖死了,母親的重病卻奇跡般的好轉,鄰里見了會不會效仿?或許一開始的目的只是為了治病,久而久之,性質就變了。」
為了母親殺妻坑子,李安民是怎麼也無法理解,況且那種用死人煉出來的屍油究竟有沒有用還不知道?為了一個不確定的偏方有必要做那些傷天害理的事嗎?
葉衛軍的回答是:「有用,這種製藥方法其實是降頭術的一種,又叫雙靈術,以生取活胎最為有效,以前有些賣假藥的也會用屍體熬油,他們經常幹挖墳刨屍的勾當,如果僥倖挖到還沒腐爛的孕婦屍體,熬出來的油有很大幾率能成為靈丹妙藥。」
李安民對此表示極大的憤慨:「這些人該遭天打雷劈,盡做損陰德的事,要換了是我被刨出來,變鬼也纏死他!」剛說完她就猛地打了個激靈。
葉衛軍泛著寒氣地聲音從頭頂上飄來:「鬼和人的區別就是,它沒有清醒的神智,怨氣比感情積累得更快,在陽間逗留的越久就越記不清生前的事,感情記憶逐漸丟失,怨氣不斷膨脹,直到變成難以超度的厲鬼,你還指望它們有認人和分辨是非的能力嗎?」
這跟無差別殺人是一個道理,李安民有點想不透,既然是無差別,為什麼會先找上她們宿舍?葉衛軍說原因很簡單,工大宿舍是坐南向北,乾上開門,位在金宮,玩筆仙那天,正好是九星當中的凶星五鬼星進入金之宮,整棟宿舍就相當於是個凶宅,陰氣極盛,本該有所防範,不懂事的外行人卻選在那時胡亂招靈,答錄機放的佛經也抵不住這麼瞎折騰。
誰招出來的當然誰最先倒楣,就算沒直接參與招靈的高涵和李安民,當時也處於凶位中心,身上染了煞氣,被找上實屬正常,這證明找上她們的「好朋友」還殘存那麼一丁點辨識力,否則王佳之後的受害者便不會是黃麗娟,而是王佳的家人或者醫院裡的護士、醫生。
葉衛軍說話的內容雖然帶著點冷幽默,語氣卻很嚴厲,外行人在沒有進行任何預防措施的情況下使用招靈術在他看來就是找死。李安民沒心情叫委屈,也沒心思自我反省,事情發生了再後悔也無補于事,王佳和黃麗娟已經為此付出了死亡的代價,她不願意再看到有人因為這無心的過失喪命。
有時候,李安民不太能理解葉衛軍的想法,總覺得到處奔走去尋根問底的做法過於迂回,如果確定是鬼魂作祟,為什麼不能直接驅除?
葉衛軍認為殺鬼是滅靈魂,比殺人毀肉體更加折壽損陰德,真有本事的法師道士,只要有法子想就絕不會走極端。
李安民看了他一會兒,感觸良深地歎道:「頭回見面時,我覺得你像人民英雄,處了一段日子後覺得你是世上少見的大好人,現在……像只神棍,樂於助人的神棍。」
葉衛軍笑著回了一句:「我要是神棍的話,你不就成了神婆?」
這話怎麼聽怎麼不對味,神棍神婆分開來都不是好稱謂,李安民倒沒想成貶義詞,但也絕對不是稱讚的話,可從他嘴裡連著吐出來就特別和諧,聽著也順耳,讓人忍不住會覺得神棍神婆似乎也是個很棒的組合。
隔天,李安民照著葉衛軍的吩咐,把高涵帶到福百順房屋仲介服務部,服務部的大門開在巽位,屬木宮,按照九星斷位法來算,今日正好是土星入木宮,主凶,隧道裡長年不見天日,本就陰氣極重,是招靈引靈的最佳地段。
進了店裡之後,高涵緊張得不像話,雙手死死捂住胸口的雞血石,大氣都不敢喘一下,葉衛軍沖了杯奶茶讓她先穩定情緒,高涵喝了奶茶後沒多久就倒在沙發上睡著了,原來葉衛軍在奶茶裡放了安眠藥,李安民很羡慕地也想吃顆安定睡死算了。
葉衛軍告訴她:「我們這個引靈術的關鍵處就在於要讓怨鬼認為所纏的對象已死,這才會轉移到你身上。」
李安民咽了咽口水問:「你說那傢伙會不會認錯人,改纏上你?」
葉衛軍丟給她一個免操煩的眼神:「放心,我會把自己保護好,不會像你們那麼大意。」所以說懂行的人就是不一樣。
引靈術所需要的物品和陣位元都已經準備妥當,地點在最靠後的空房裡,窗外是片荒廢的田地,隔店如隔山,一面是隧道接著大馬路,一面是荒田連著小土坡,葉衛軍還說土坡後面原來有塊野墳地,每到晚上就能聽見各種雞貓子鬼叫,日落後基本上沒人會走這條路。李安民心想這環境雖然是險惡,至少不會禍及其他人。
葉衛軍在地上用白粉筆畫了一個陣,有點像八卦羅盤,陣中鋪了塊草席,在席上灑一層生糯米,李安民照著葉衛軍的指示用蓋死人的白布把高涵從脖子到腳裹了個嚴實,兩人合力把這布棍子抬到草席上,又手抓糯米飯一團一團糊在她臉上身上,只露出兩個鼻孔,目的是遮蔽她的陽氣,糊完之後又蓋上緞面的被子,再用黃紙蒙面,整得跟停放在靈堂裡的遺體似的,幸好高涵睡著了,不然光這麼折騰下來她不嚇死也必然會瘋掉。
從寺廟裡索取的屍油摻和在蠟油裡充當冥燭,只有用人的屍油燒出來的陰火能蓋過高涵的鼻息,冥燭從高涵的腳邊分兩排向外延伸,形成一條引路的窄道,李安民就坐在這條道路的盡頭。
葉衛軍在房間四角各燒三炷香,把準備好的貢品擺在地上,又在高涵的頭前灑上一圈硫磺粉,硫磺粉接到冥燭兩邊。
剛開始替高涵忙活的時候還好,等真正坐下來看葉衛軍佈置場地的時候,心就懸了起來,李安民想說些什麼來緩解一下緊張的情緒,於是她問:「這硫磺是做什麼用的?」
葉衛軍照實說:「是為了封死其他出路,讓它能順利上你的身。」
這句話差點沒讓李安民跳起來落荒而逃,這房間裡陰冷異常,在葉衛軍拉下黑布簾遮擋光線之後更顯得死氣沉沉,比殯儀館的氣氛還沉重,李安民有點喘不上氣的感覺了。
葉衛軍遞給她一塊黑布:「把眼睛蒙上,看不見就不會害怕了。」
李安民在拿黑布之前先抓住他的手,「會看見什麼?」連聲音都打起顫來,她估計自己這時的臉色比鬼也好不到哪裡去。
葉衛軍屈指反握,用力捏了捏,輕聲說:「你看見的也許跟我看見不同,就算能給你參考意見,也不一定有用,別怕,不管聽見什麼聲音你都別動,引靈術很快,順利的話一下就過去了。」
李安民木然地點著頭,在葉衛軍點燃蠟燭之後用黑布蒙上了雙眼,系得緊緊的,在腦後打了個死結。
過了會兒,聽到啪嗒一聲,應該是葉衛軍把燈給關掉了,由於什麼也看不見,李安民的精神更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心跳持續加速,身體繃得僵直,連根手指頭也不敢動。
她不知道過了多久,只覺得時間慢的難熬,葉衛軍不知道是在房裡還是出去了,清淺的呼吸聲在一片寂靜中變得特別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