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天下午跟同學們出去聚餐,一直鬧到傍晚才散席,李安民貪了個方便,抄近路回家,走的路線正好經過一個「Y」形路口,這個路口兩面斜坡,沒有紅綠燈指示,經常發生車禍,被人稱作「奪命路口」。
由於靠近路口的那段路燈壞了,所以她沿著牆根,走得特別小心,這時天色已經完全昏暗下來,後面的路燈把人影放大了投射在牆上和地面上,路上行人三三兩兩,光看影子,就好像一個個巨人在來回晃動。
突然,左邊的肩膀被拍了一下,她本能地回頭,看到身後站著個胖胖的婦女,因為光線很弱,李安民看不清她的長相。
胖大嬸說自己是某某棟的林某,李安民記不得人的名字,心想大概是認識的鄰居,也就安心地跟她並肩而行,大嬸很健談,一路上都是她在說話,東家長西家短,聲音尖細,語速飛快,李安民心不在焉地聽著,偶爾嗯啊著跟她搭兩句,總覺得今天這段路特別長,像怎麼也走不到頭似的,正疑惑間,背後傳來「嗷嗚」的叫聲,一隻黑喵毫無預示地跳在肩上。
李安民一個重心不穩跌坐在地上,就在這時,尖利的刹車聲響起,一輛東風牌貨車從腳前呼嘯而過,停在不遠處,她被驚出一身白毛汗,剛才明明還在巷子裡,怎麼這一下子就到了路口?趕緊站起來退到人行道上,再朝兩邊張望,一眼就瞥見了胖大嬸,她躺在貨車底下,後車輪碾在她的肚子上,鮮血從身下不斷漫溢出來。她大張著嘴巴吐血,翻白的死魚眼一瞬不瞬地瞪向這邊,臉上竟然浮現出一絲詭異的笑容……
李安民認出那胖大嬸是隔壁張家的,根本不姓林,後來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中聽人聊起車禍的事才知道,原來林某人早在去年就過世了,也是在路口出的車禍,被卡車攔腰軋過,當場死
亡。
回去後,李安民跟葉衛軍提起這事,他說這是慘死鬼在找伴,那個路口死了太多人,怨氣經年不散,導致亡魂難以升天。想來張大嬸是被鬼上身了又來迷惑第二人,可見那鬼有多貪心,據說林姓女子在生前也是個愛貪小便宜的長舌婦,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葉衛軍還說那一回頭吹熄了左肩的火焰,讓鬼有了乘隙而入的機會,否則不會那麼容易受到迷惑,如果沒有黑貓及時跳肩,估計她就和張家嬸子死在一起了。
雖然李安民沒看清楚那只黑貓的樣子,但總覺得是認識的「烏雲」,它經常跳到李安民的肩上曬太陽,李安民對它的叫聲和貓爪子踩踏的輕重感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烏雲是社區裡的流浪貓,貌似還是附近流浪貓的老大,它通體漆黑,沒有一根雜毛,眼瞳是琥珀色的,清澈又深沉,左眼有道個性的傷疤,整體看起來更像迷你型的小黑豹,是只很有靈性的帥咪,據說它會看人,知道什麼人能親近什麼人不能親近。只要烏雲親近過的人,其他流浪貓也會跟著親近,如果被烏雲哈過,那人就算丟食物也沒有貓咪會去吃,曾經有人心懷不軌,用老鼠藥拌魚飯餵貓,結果烏雲一巴掌就把速食盒給拍翻了,對著那人猛哈了一陣,流浪貓們一哄而散,從此附近大小貓咪就把餵老鼠藥的人當作大敵,見著他比見了鬼逃得還快。
烏雲跟李安民就很親近,她不是住閣樓嗎?房間裡有天窗,天氣好的時候,烏雲就經常跑樓頂上玩,每次一打開天窗,它就順勢跳到我肩膀上坐著,接著李安民玩她的電腦,烏雲曬它的太陽,李安民不在的時候,它就會趴天窗玻璃上睡覺,偶爾葉衛軍也會上來給它送吃的。
李安民曾經想過要養烏雲,但是烏雲不願意被關在家裡,有些食物,比如像雞腿、牛肉之類的,它會叼下樓給其他貓吃,估計它是放不下當老大的責任心。
於是李安民就跟社區裡的愛貓人士學習,每次燒一大鍋貓魚拌飯,分成幾份裝進塑膠袋存在冰箱冷凍櫃裡,每天早上用酸菜魚盆子加熱後再端到車房屋頂上,晚上回來收盆子,每次吃完飯,烏雲都會很懂事地把盆挪到屋頂邊上,只要踩著水泥檯子一夠就能夠到手。
烏雲是壽終正寢的,流浪貓們圍著它的屍體叫喚了一天,嗷唔嗷唔的拖著長音,就像小孩子的哭嚎聲,後來還是李安民跟另外一名經常餵貓的奶奶把烏雲的屍體移走,它們才依依不捨地散開,那種情景,換了任何人看都會覺得心酸。
李安民很慎重地把烏雲埋在隧道後面的樹林裡,在墳上插了根柳枝,柳枝屬陰,有招靈附靈的作用,她是希望能借這個做通道,好讓烏雲能在陰陽路上來去自如。在路口撞鬼那天,烏雲已經離世有兩個月了,但不知道為什麼,李安民就篤定那天救了她的一定是烏雲。或許它是不放心社區裡的流浪貓打算回來看看,又或許它始終都沒有離開過他們的身邊。
葉衛軍說太過深刻的感情或許有束縛靈魂的魔力,只有等到思念淡去,被掛記的靈魂才會真正地離開……
!!!
再過幾天就是國慶長假,高涵打算跟同班幾名不回家的外地學生出去旅遊,軟磨硬泡非要李安民陪著一起去,他們跟團走,費用不高,李安民心想窩在家裡也沒事,不如出去活動活動筋骨,也沒多糾結,一口答應了下來。
結果這邊剛答應下來,那邊葉衛軍就問:「你國慶有沒有安排?」
李安民照實答:「我跟高涵約了要去侗鄉玩。」
葉衛軍「噢」了一聲,往椅背上靠去,輕道:「那就算了。」
李安民聽他語氣挺失望的,心裡有點過意不去,趴過去問:「你先說來聽聽,去哪裡?」
「離你們要去的地方不遠,是座名叫碧溪高寨的百人小村。」
這村名李安民還真沒聽過,估計還沒開發成旅遊景點,葉衛軍說不是為了旅遊,而是受託去給人看風水,本來想帶她一起去,那地方山清水秀,比擠滿了旅客的XX古城XX景點更能體會到最原汁原味的民族鄉村風情。
說實在的,李安民對葉衛軍的工作更感興趣,但是高涵那邊又答應好了,總不能出爾反爾,於是她想折中一下,「既然兩個地方靠在一塊兒,不如你跟我們報團,咱們都是搭的散團,到了地方可以分頭行動,反正你一個人也要坐火車對不?」
葉衛軍問:「你們幾號出發?」
「放假第一天就出發,玩當然要趕早。」
葉衛軍想了想:「如果你願意跟我一起行動,這個提議倒可以考慮。」
他跟人定好的見面日期是二號,也就是說只跟一天半的團,要中途退場,李安民心想那至少也能陪高涵玩個一整天,也算盡到陪玩的責任了。
她跟高涵通了個電話,那頭一百個沒意見,自從上次事件過後,葉衛軍在高涵心中的形象就變得光芒萬丈,救命的情分啊,當然不能跟普通感情混為一談,葉衛軍友情贈送的雞血石她到現在都當作寶貝似的戴在身上,當然,除了雞血石之外,她還跑寺廟裡求了開光法器隨著攜帶,李安民知道她是被嚇怕了。
三十號中午,侗鄉團集體乘坐巴士到火車站,高涵班上連她一共來了四個人,二男二女,再加上李安民和葉衛軍,正好六人對對碰。高涵那傢伙居心叵測,在巴士上故意把一個叫淩陽的男同學擠到她身邊坐,火車上定的是三人硬座,也來這套,李安民靠車窗,葉衛軍坐她身邊,高涵就讓淩陽坐李安民對面,李安民懷疑她到底是出來玩,還是打算搞男女聯歡的。
由於高涵的關係,李安民跟她班上的同學大多認識,聊起來不費力,兩個男同學屬於陽光燦爛型,嘴巴比女的還能說,很懂得怎麼活躍氣氛,自來熟的氣場一開,整節車廂就看他們這桌在蹦躂。
葉衛軍話不多,也不至於冷淡到拒人於千里之外,主要是年齡層次不搭,玩紙牌還能摻和一腿,打屁說八卦他就跟不上新時代的思路了,李安民在一旁觀察得津津有味,又覺得葉衛軍忒憋屈了點。
在店裡接待客人的時候他說話得體,態度圓滑,這會兒卻反現出一副不善交流的呆板樣,也不知道是真不善交流還是不屑與低齡人士交流,跟年紀小的人打交道確實比較吃力,李安民有過切身體驗。人說三歲一道坎,五歲一代溝,確實如此。
停站休息時,她跟葉衛軍下車買水,趁獨處時問他:「是不是很無聊?」
「不無聊,年輕人有活力是好事。」葉衛軍沖她溫暖一笑。
李安民沖他做扶額貌:「你也很年輕啊,別把自己說得跟七老八十似的。」雖然他有時候的習慣確實像上了年紀的人,還是那種生活習慣特別好的老人家。
葉衛軍揉揉她的頭髮,打趣道:「這叫年輕的外表蒼老的心,不止七八十了。」
李安民正想說話,高涵從車窗裡探頭出來催他們上車,兩人拎著飲料朝車廂門走去,淩陽正等在門邊,一見李安民過來就忙不迭從她手裡接過袋子,葉衛軍朝後瞟了眼,笑笑沒吱聲,李安民點頭稱謝,也沒當回事,走到座位上一看,發現她的位子被另一個女同學占了,是叫黃娟吧,高涵總是「娟兒」「娟兒」的喊,會讓她想起去世的黃麗娟,所以對這姑娘印象挺深。
高涵佔據了對面靠窗位,也就是淩陽前面坐的位置,見李安民走過來就直接把她拉身邊坐下,淩陽發了飲料後順勢就坐在李安民旁邊。大家一起的,位子隨便換倒是沒什麼關係,不過李安民算是看出來了,高涵是在撮合她跟淩陽呢,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
李安民沒吭氣,該幹嘛就幹嘛,淩陽倒是積極主動得很,黃娟眼巴巴地盯著淩陽,她身邊的男同學又對她猛獻殷勤,高涵對這種單箭頭格局似乎還挺滿意,看來是當紅娘當上癮了。葉衛軍索性抱起膀子閉目養神,不摻和小朋友之間的暗潮洶湧。
高涵去上廁所的時候,李安民跟了過去,問她:「喂喂,你究竟在折騰什麼?」
「我還想問你呢?」高涵把眼睛一瞪,「你不會是跟葉老闆有一腿吧,黏黏乎乎的。」
李安民無語:「你在想什麼呢?他是我房東好吧,又幫了我們這麼多忙,我跟他親近還不正常?你才奇怪,我跟淩陽又不熟,你老把他往我身邊推幹什麼?」
高涵賊笑:「一回生二回熟嘛,淩陽可是我們系裡的搶手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