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面具不是好東西嗎?怎麼又說的跟兇器似的?」近來情緒是不大對頭,那天在別墅裡也是,誠然,吳老闆的確不是什麼好東西,但她總覺得自己上火過頭,不光是憤怒,簡直是痛恨到巴不得將其大卸八塊的地步,也未免太兇暴了。
「什麼事都是過猶不及,再說巫器本身並沒有太強的正邪趨向性,端看人怎麼用了。」葉衛軍把面具立在李安民面前,問:「你知道儺神面具的來歷嗎?」
「不是跳大神時用來遮臉的嗎?不過這小的可遮不住……難不成還有什麼別的玄機?」
「儺禮分門別類,有多種意義,你的這幅雕牌起源於儺戲——百隸驅疫,表演的內容就是[方相]率僕眾收服十二凶獸,驅使它們吞噬鬼疫的全過程。」葉衛軍指向面具,「這上面所刻的六十六儺神正是方相手下一百二十二隸當中的六十五名,還有一個斗銅子,就是你在別墅看到的異獸,那是百隸的顯化象,方相依靠嫉惡如仇的憤怒驅逐鬼疫,只有憑藉怒火才能召出斗銅子,否則吳老闆死路一條。」
李安民瞪向他:「你讓我看鏡子是為了讓我生氣?你就知道我會怒嗎?老實說……我寧可沒看到那一段,像在幫吳老闆做壞事似的,其實你可以考慮用的別的方法,又不是非我不可。」
「非你不可啊,只有瞭解事情真相才好決定後面該怎麼做,反映在鏡中的景象我看不到,只有通過你才能知道,我不是專職搞這個的,沒你這雙好使的眼睛可就難辦了。」葉衛軍說的倒實誠。
李安民噴了,「你拿我當方便工具在使啊?結果吳老闆還不是活得好好的。」
「眼睜睜看他死在面前你未必會覺得開心,儺神面具在你身上,哪怕是微小的怒氣也會爆發出來變得一發不可收拾,你當時的情緒不一定是最真實的感受。」
「說起來這面具也是偶然得到的,如果沒有的話你打算怎麼辦?」
葉衛軍攤手說:「那就無能為力了,我只是去看風水的,其他都是額外勞動,再說纏住他的獸靈已經與宅鎮同化,嚴格意義上來說,附在吳老闆身上的不是鬼魂,而是神明,你還記得宋玉玲說的十二神雲紋傢俱嗎?那十二神其實就是驅鬼神方相所收服的十二凶獸,的確有人用它們的來鎮宅,鎮的是陰宅。」
「陰宅?你說是墓穴?」李安民愣了愣。
「按陽宅的風水來看,那棟別墅佈置的並無不妥,只是內外都過於方正,因為有方正聚陽,易生罡氣祛陰的說法,起先我也沒在意,直到發現十二神雲紋傢俱才有所察覺……吳老闆的別墅無論是外型還是風水都是按陰宅的標準來佈局,樓柱的贔屭脫殼成龍即乘生氣而去,所謂宅鎮根本就是個空殼,而那十二獸……與其說是宅鎮,倒不如說是守墓的更貼切,既然十二獸守的是死者,惹上獸靈的吳老闆很有可能是被認作為危害墓穴的物件。」
李安民用食指摳起腦袋:「你說……你說吳老闆發什麼神經要把自己住的地方弄成個墓穴?」
「那別墅是吳老闆的沒錯,建別墅和佈置風水格局的人可不是他,能白手起家把生意做那麼大,多少有些見不得光的經歷,也許是被他得罪過的人暗地裡動了什麼手腳。」葉衛軍像在說件很尋常的事。
「誰會用這麼麻煩又懸乎的辦法?不如直接製造事故還來得更有效率。」
李安民只是隨口一說,沒過幾天,炮筒到店裡來拜訪,拿出一份報紙,頭版頭條就是吳老闆在別墅裡被吊燈砸死的新聞,文字中間有張別墅的俯視圖,從這個角度看,完全就是一副巨大的棺槨。
炮筒還帶來了現場照片,吳老闆就坐在他慣常坐的那張單人沙發上,上半身全部被淹沒在吊燈裡,兩條鮮紅的腿筆直地搭在茶几上,方方正正的茶几就像個倒置的小型棺材。
「警方按意外事故來處理,此外,還在茶几的櫃子裡搜出了一些奇怪的小玩意兒,據宋女士說是吳老闆的收藏品,我挺在意的。」
炮筒挑了幾張照片出來,是鹿茸、熊掌、象牙等動物某部位的標本,還有裝著蜈蚣蟲豸的藥罐子,葉衛軍琢磨了一會兒,皺著眉頭說:「若按陰宅佈局來看,擺放茶几的位置是穴心,在穴心置物易招地靈和怨氣,吳老闆是做動物藥的,會放這些糟心的東西在身邊嗎?」
李安民想也是,吳老闆這人挺愛炫,字畫山水圖古董藝術品都放在外面,真當收藏物應該會擺上壁櫃展示,哪會偷偷摸摸存在茶几底櫃下,那茶几的形狀本來就夠像棺材的了,再裝上死物可真成了名副其實的棺材盒子。李安民被自己的想法給嚇了一跳,連忙甩頭。
如果不是吳老闆放的,那還會有誰?能夠自由進出別墅,與吳老闆親密無間,只有提供了那套十二神雲紋傢俱,促成這一風水格局的宋玉玲,但這些都是無法證實的事了,唯一知道的是吳老闆死後,他的藥業公司被吞併,成為另一家企業的附屬分公司,而宋玉玲被任命為分公司的運營總監,據說那家企業是家族企業……這件事就此告一段落,再也沒有後續。
葉衛軍說的沒錯,真正看到吳老闆意外身亡的消息,李安民確實高興不起來,之前無心說的一句話這麼快就應驗了總是讓她感到不舒服,就好像人是被她咒死的一樣。她有些明白為什麼葉衛軍總是把話留到塵埃落定才願意全盤托出,沒確定的事說出來難保不會變成造口業。
不過這次倒像是故意有所保留,總覺得他心裡通透的很,早就把事情摸了個八九不離十。
「衛軍哥,你早就知道禍根不在盧百順身上了對吧,那時送走盧百順就是在加快吳老闆的死亡速度啊。」李安民陰暗地猜測他或許就是這麼個用意。
葉衛軍敲她腦門:「我在你心裡就是這麼個陰險小人麼?盧百順在陽間停留太久,又受到罡氣侵蝕,再遲一步,他就會魂飛魄散。」
「原來你是為了那老爺子著想,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好人哪~」李安民咧嘴笑開,就算對吳老闆見死不救,她也不認為能和「陰險」兩字沾上邊。
葉衛軍對她沒心沒肺的稱讚頗不以為然,掏出一個信封塞過去,「給你的,這次的酬勞也有你的份。」
李安民接下一看,這不是吳老闆給的辛苦費嗎?厚實的一打毛爺爺,托在手上像磚塊,她不是不愛錢,只是這現金數量遠超過生活水準線,拿在手裡燙上心頭:「可以不要嗎?他人都死了,這錢……我看著難受。」
葉衛軍也不勉強她,接回來說:「這樣吧,我替你辦張卡,這些錢和日後的酬勞我會打在卡上,不經手就不難受了吧。」
「我沒想過要拿這個賺錢啊,而且也沒幹啥事實……真收了總覺得挺……挺過意不去的。」她對這筆錢的感覺就是——天外橫財。
「別不好意思,打雜的也有工資,該你的就是你的,對了,我在你的報酬裡扣下了買招財龍龜的錢。」葉衛軍從口袋裡掏出發票在她臉前搖了搖。
李安民一看數額,差點沒厥過去:「三……三千?就這小玩意兒?」她小心翼翼地把墜子拎到眼前。
葉衛軍還說:「你這個貴在開光上,實用價值有保障。」
是的,自從有了這只龍龜,李安民眼不花了心不熱了,在大馬路上撿到人民幣的幾率提高了——這才是重點……而且這龍龜的背還能掀起來,裡面是空的,專門用來裝茶葉和米粒等辟邪物,設計得真夠周到,比起其他裝飾物,實用價值的確是杠杠的。
葉衛軍說吉祥物和法器的作用因人而異,尤其是獸類的器物,放到心思不正的人手裡也許就會變成凶物,被尊為神獸的獸類大多根基不正,有部分更是由凶獸馴化而成,獸的愛僧比人更加純粹分明,越是純粹分明的感情就越容易被執念左右,或是不問緣由誓死追隨,或是迷失本性變得兇殘暴戾。
李安民聽過之後更覺得這貴死人的龍龜成了燙手山芋,於是她每天早上摸三下,晚上摸三下,借此傳達善意,相較於獸靈來說,李安民更怕人的鬼魂,可能在她的印象裡,動物傷人大多是出於自衛和饑餓的本能,而人傷人的動機卻遠遠不止是本能可以概括的。
記得誰說過,這個世界上不需要本能驅使就會無故殘害生靈的只有兩種動物,一種就是人類,另一種是——河馬,真巧,都是雜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