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發怨(03)

葉衛軍直接建議她剪頭髮,李安民還不死心地問:「除了剪頭髮,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葉衛軍正色道:「既然知道頭髮上有問題當然要剪,雖然具體的原因還沒弄清楚,但首要的是根絕所有危險。」

趙小薇倒是看得開,坦言就算葉衛軍不提醒她也會去剪掉這頭奪命長髮,也是,留下來再被纏一次該怎麼辦?頭髮再寶貝哪有性命重要。

葉衛軍又問:「演出服裝是你自己的嗎?」

趙小薇點頭,臉上漾起一層淺淺的紅暈:「我自己做的,高三的畢業告別會上,我們班要表演話劇,演公主的女同學是短頭髮,為了能搭配得更好,我把假髮一根根勾在帽子下面,這次迎春會的獨舞跟那套衣服風格差不多,我就拿來用了……」

李安民對她佩服極了,連演出的服裝都能自己搞定,真是心靈手巧,誰娶了誰幸福。葉衛軍不關注旁枝末節,只針對重點提問:「還記不記得假髮是從哪裡買的?」

趙小薇眼神左右瞟了兩瞟,搓著手支支吾吾地說:「其實……這假髮是我從地下室的花瓶裡找到的,因為有台腳踩的老式縫紉機放在地下室裡,小件的布料可以手縫,做衣服想要針腳整齊,還是得用縫紉機,那天換針的時候不注意把針給掉了……我只好趴在地上找,就是在找針的時候發現假髮的……我當時把花瓶給弄碎了,那花瓶……我在搬家前曾經看過,婆婆說那是她跟外公結婚時的紀念物,很貴重的古董,我沒敢把這事說出來……」她滿臉愧疚,臉色紅一陣白一陣。

李安民倒覺得這不是什麼大事,能擺在地下室的東西會貴重到哪兒去?趙小薇吸了吸鼻子又道:「那假髮我丟也不是,不丟也不是,看著做工挺好,就用在帽子上了。」

葉衛軍壓根沒留意她的情緒,有規律地敲著桌子,視線始終定在麵湯上,若有所思地問:「你找到那條假髮時它就是被編成麻花辮的是吧,上面捆著紅繩,還壓了一塊石頭。」

趙小薇仔細回想了下:「確實是綁了紅繩子,好像沒有石頭,除了碎瓷片就只有些像黑煤渣似的東西,我以為是放久了積下來的泥渣子。」

葉衛軍眼神倏然黯淡了下來,趙小薇沒在意,但是李安民發現了,通常他露出類似的神色時就表明癥結點浮出檯面來了,問他有什麼蹊蹺,他卻說沒有,李安民深知葉衛軍的行事風格,不說肯定有不說的道理,也懶得打破沙鍋問到底。

既然葉衛軍人來了,趙小薇索性帶兩人去看那頂帽子,連在帽子上的麻花辮分量十足,長度也驚人,戴在頭上,發梢直逼腳踝,難怪趙小薇不捨得扔掉,雖然摸上去髮質毛躁髮乾,卻不影響視覺上的美觀。

待葉衛軍翻查過帽子之後,趙小薇問要不要再去地下室看看,葉衛軍考慮了會兒,說暫時不需要,叫她先去剪頭髮,遇到什麼情況及時電話聯繫。

趙小薇上午沒課,李安民比較慘,被葉衛軍載到學校門口時已經是第三堂課了,她往裡走了兩步,又跑了回來,往摩托車後座上一跨,葉衛軍挑眉問:「怎麼?想曠課?」

李安民無奈地歎了口氣:「反正沒幾天就放假了,大夥兒都鬆散得很,鑒於我平常表現良好,缺天課也沒什麼,大不了藉口病假嘍。」

「先說清楚,我不贊同你隨便缺課,學生就該盡好學習的本分。」葉衛軍這會兒又變成了個八股先生,教育完學生後,他幫李安民戴好頭盔,一踩油門朝大路上飆去。

李安民問他:「衛軍哥,你會來社區門口等著是不放心我?」

「不然呢?」葉衛軍朝後瞥視一眼,頓了頓,又加了句:「作為房東,我有責任顧全房客的安全,再說你也是通過我介紹住房的,有什麼三長兩短會砸了公司招牌。」

李安民嘻嘻一笑:「你這就是在關心我啊,說真的,我爸從來就沒接過我,上小學時看人小朋友被爸爸媽媽牽著走,我可羡慕了,就希望哪次我爸也能來接我一次,今天算是讓我如願以償了,謝謝呀。」

沉默了片刻,葉衛軍沉著嗓子說:「你喜歡,我天天到學校門口接你好了,來回不費事,還省了你的月票錢。」

「千萬別,浪費你的油錢我過意不去,而且這麼大人了,還要人往返接送多丟臉。」李安民說這話時沒來由的一陣心悸,可能是沒睡好,頭犯暈了。

到了店裡之後,葉衛軍就讓她先到後面補覺,李安民見沒客人,拉著葉衛軍問道:「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什麼?剛小薇在我也不好多問,眼下就咱倆,你就不能先露點風?」

葉衛軍坐在床頭拍被子,這回倒是沒打馬虎眼,乾脆地說道:「滿清時期延續女真的髮式,男人必須剃髮留辮子,滿人認為髮辮是靈魂棲息之所,視之為生命之本,犯人被處以斬刑之後,髮辮會被單獨裝進刻有螭紋的漏歲壺裡,如果怕犯人怨氣過重,就將髮辮以紅繩三捆,辮上扣火石,漏歲壺本就是聚陽所用,再加上火石堵住散氣口,古人認為這種方法能將怨魂困在真火當中。」

果然,他願意說的事都是些歷史傳聞,李安民這回倒聽出些門道來:「難道被小薇摔碎的那個不是花瓶而是漏歲壺?那髮辮是清朝犯人的頭髮?」

「未必,這只是一個參考方向,就我所知,的確有基於此而衍生出來的咒術,利用頭髮為媒介,讓其主人的魂魄永世不得超生。」

李安民覺得這咒術比殺人還狠毒,不禁問:「能靈光嗎?聽起來懸乎得很。」

葉衛軍反問她:「還記得子孝村地窖裡的殺鬼陣嗎?」

李安民點頭,他有繼續道:「漏歲壺和火石的效果也差不多,如果魂魄真的被裝進壺裡,上不通天,下不著地,只能日復一日忍受被烈火焚燒的煎熬,直到燒得一絲不剩為止,這是極端殘忍的咒術。」

聽完知識普及後再回想趙小薇說過的話,總覺得這件事的背後隱藏了什麼秘密,是誰把麻花辮裝進花瓶中的,又為什麼要裝進去,難道是為了咒殺辮上的靈魂嗎?

葉衛軍揉著她的頭髮說:「又在胡思亂想,別把可能性誇大,所以有時候我怕跟你提前透風,免得說多了混淆視聽,讓你受我的主觀影響。」

李安民沖他真誠一笑:「受你影響又沒關係,你都是對的呀,至少比我對得多。」

葉衛軍望著她不說話了,就這麼定定的凝望,手上還維持著輕拍的動作,李安民半閉著雙眼與他對視,覺得深沉的瞳孔很有安定人心的催眠效果,沒幾分鐘,就在他的注視下心滿意足地夢周公去了,這一覺睡得特別沉,睡到自然醒,醒過來的時候已是夕陽壓梢頭,雲霞染紅了半邊天。

由於白天補覺過頭,晚上精神倍兒棒,借葉衛軍的筆記型電腦刷網頁刷到快十二點才捨得攤平,她的床就在天窗下麵,晚上看會兒星星再睡覺成了固定習慣,不過今夜雲層比較厚,從裡面望出去只能看到從公寓底下透出來的朦朧燈光。

李安民覺得挺無聊,抱著被子翻身朝裡側躺了會兒,閉上眼睛數一二三四……數到三百三還是了無睡意,打算再起來玩會兒電腦,又一個翻身,視線恰好對上天窗外的一張人臉。

李安民屏住了呼吸,全身像被灌了水泥,一動也動不了,天窗上趴著個女人!慘白的臉被壓得扁平,連眼球也被擠變形了,她的頭髮又黑又長,呈放射狀披散在窗玻璃上,身體被亂髮遮蓋得嚴嚴實實。

李安民再仔細一看,媽呀!她頸子以下空空蕩蕩的,哪裡有身體?根本是只有一個頭顱!李安民想墜入冰窖裡,渾身冰冷,心跳像擂鼓似的咚咚撞擊著胸腔。她不僅發不出聲音,連眼睛也合不上,只能一瞬不瞬地盯著那雙對被壓扁的眼球。

耳畔傳來沙沙的髮絲摩擦聲,聽得李安民頭皮發緊,她一點一點的移開視線,轉動眼珠看向床邊,就見一個穿黑衣服的女人背對著她坐在書桌前梳頭,邊梳邊幽幽哼著小曲:

「切莫棄糟糠哎棄糟糠,兒啼饑餓真可慘,乞食街頭淚不乾,縱把琵琶弦撥斷,一片冤情唱不完唉……唱不完……」哼到最後變成了哀戚的哭腔。

李安民只覺得雞皮疙瘩一粒一粒像鼓豆子似的往外冒,那女人慢慢轉過身來,漆黑的頭髮披散在臉頰兩邊,從胸前一直垂落到地上,白如凃牆的面孔上嵌著對墨玉般的眼瞳,只能看到瞳孔,看不到眼白,她的嘴巴很小,像是塗著朱脂,鮮紅如血。

她把一個黑色的發帶繃在額頭上,將外眼梢高高吊起,接著以很緩慢動作把腦後的頭髮撩到胸前用手順理,分成三股交叉相疊,將披散的長髮編成一條結實的麻花辮,辮子編好了之後,她的頭啪嗒一歪,腦袋就咕嚕嚕滾落到腿上,髮辮也似乎被齊頸削斷,掉落在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