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疼什麼?」李安民沒意會過來,苗晴微蹙眉頭,嘖的咂咂嘴,還沒來得及再說些什麼,老滿又把門拍得砰砰作響。李安民連忙叫著「來了來了」,背起包拉著苗晴就往外趕。
吃完早飯後,老滿帶著眾人去參觀竹林裡的油廠,苗晴大概是睡足了覺,跟炮筒兩人興致高昂地走在最前面,李安民沒有昨天的勁頭,一路上萎靡不振的,由於路線單一,跟丟了導遊也不怕迷路,她就當散步一樣悠哉慢行,葉衛軍本來走在隊伍前面,見她落下老遠,又不辭辛苦地折返回來,問:「沒睡好嗎?瞧你臉色菜的,能去土菜館當招牌了。」
李安民揉了揉眼睛,拍著嘴打呵欠,頭點得像搗蒜:「是啊,間歇性飛蚊症又發作了,害得我整夜沒睡安穩。」
葉衛軍挑高半邊眉毛:「你看見什麼了?」
李安民把昨夜的見聞告訴他,抬頭看向苗晴曼妙的身影,很難把呆站在床頭的「人」跟現在的她聯想到一起。葉衛軍思考片刻,解釋說:「你在床上看到的應該是過去發生在那間房子或那個地點的事,跟你以前看到的殘像沒什麼區別,至於苗晴……也許是離魂……俗話說起來就是靈魂出竅。」
「靈魂出竅?」李安民的雙眼瞪得能塞進兩包子。
「別覺得驚訝,這是常見現象,大部分人都有過離魂的經歷,身體虛弱的人更易生魂脫體,只是很少有人能看到罷了。」停了會兒,葉衛軍又問:「你的招財龍龜呢?沒戴在身上是吧。」
李安民撓著後腦傻笑:「我把它丟家裡了,出來爬山,萬一弄掉了怎麼辦?」三千塊啊!
葉衛軍吐了口氣,從頸子上取下一塊暗紅色蜂窩狀的石頭替她戴好,「這是紅浮石,我自己挖出來的,不要錢的啊,麻煩你別再拿下來了。」拉開她的領口把石頭放進去。
「幹嘛?那龍龜和這石頭有多重要?需要這麼時刻不離嗎?」李安民隔著毛衣按住紅浮石。
「龍龜和紅浮石都有寧神定氣的作用,能夠平衡人體陰陽,省得你總是看到些煩心的東西。」
李安民一拍手,恍然大悟:「我說怎麼這段時間飛蚊症大有好轉呢,原來是龍龜的功勞,戴上這些就不用跟好兄弟照面了對吧~」那可省心。
葉衛軍卻說:「也不儘然,至少不會再看到早已不存在的殘影,依你的體質能做到這樣不錯了,知足吧,你要是沒遇見我,說不定這會兒就被送進二院去了。」
二院?那不是省城唯一一家腦科醫院嗎?好傢伙,拐彎抹角的損人啊,行,算他有理,說起來,如果不是遇見這位百事通的老哥,她哪還有命睡病床?連棺材板都沒得躺!所以李安民對葉衛軍那是溜鬚拍馬絕不含糊的,這就關懷上了:「衛軍哥,你把石頭給我,自己該怎麼辦?」
葉衛軍撇嘴笑,從衣領裡又拽出一塊來亮給她看,得瑟的眼神就像在說:小樣兒,我還不曉得你?
他拈著紅浮石像推銷產品一樣介紹:「這石頭的主要用途是去潮氣,平衡陰陽只是附帶功能,苗晴和炮筒身上都有份,把它磨成粉還能當乾燥劑使。」
李安民捏住石頭,蜂窩狀的小洞吸附在指腹上,鬆開手指時發出「啵」的一聲,指肚子上就留下了凹洞的淺痕,再捏上去,再鬆開,又是「啵」一聲,李安民樂了,一連捏上去好幾次——「啵、啵、啵」,像鯉魚在打水泡,看來這石頭還具有調節心情的功用。
葉衛軍邊走邊講訴這紅浮石的來歷:「不知道你有沒有看過一則新聞,有位八十歲的老人死後多年不腐,目前這具屍身還完好的保存在火化場裡,當年慕名參觀的遊客很多,其中不乏受邀前往探秘的人。」
「那你肯定被請去看風水了。」
葉衛軍瞥了她一眼,漏氣地說:「你真當我聞名天下啊?那時我跟團旅遊,剛好到那附近,別人都去湊熱鬧,我能掃興嗎?再說風水跟屍身不腐還真沒多大關係,要是詐屍那倒值得推敲。」
李安民瞪著亮晶晶的大眼不恥下問:「跟紅浮石又能有啥關係?」
葉衛軍不說話了,「吭坑」地清了清嗓子,舔了舔嘴唇,李安民機靈得很,立馬解開保溫壺遞上去孝敬,葉衛軍喝水潤喉,表情非常滿意,拍拍她的頭繼續講故事:「有些學者認為這位老人可能與香河老人一樣,晚年服用朱砂導致身體水分大量流失,從而形成乾屍的狀態,但那位元老人的屍體卻與乾屍不同,雖然屍身整體呈深褐色,但皮膚仍然新鮮而富有彈性,由於年限較短,暫時還很難界定是屬於哪一類型的屍體。」
李安民心說不管是哪種屍體,別是僵屍就行了。
葉衛軍頓了會兒,又往下說:「在老人的遺物裡並沒發現朱砂或有類似效用的藥物,據其兒子證實,老人的身體一直都很健康,就算偶爾有個頭疼腦熱的也從不吃藥,而且老人特別愛喝水,每天至少要喝空兩水瓶,這就更讓人費解了,通常水分越多越容易腐爛。」
「老人所住的村莊叫紅石村,因為當地盛產紅石而得名,我在老人家裡發現一塊壓醃菜的紅石,與村附近的不太一樣,石面上有些蜂窩狀的起伏,不仔細看很難發現,而且那塊石頭坑坑窪窪,有棱有角,唯獨某一個部位非常光滑,摸起來就像鵝卵石。」
李安民倒不覺得稀奇:」一塊石頭老在手上摸來摸去,棱角都被摸掉了。」
「那是壓缸石啊,你沒事抱著它摸來摸去?」葉衛軍抬手在胸前比了個大小,「我看那塊光滑面的形狀大小像是舔出來的。」
「舔石頭?不是更離譜?」
「哪兒離譜?石頭裡富含人體所必需的微量元素,長征時期還不都得啃樹皮、舔石頭、吃黃土過活,這雖然是沒辦法中的辦法,也不能說是毫無科學依據,老年人消化系統退化,好發吸收不良綜合症,不能正常從食物中攝取營養素,依靠舔石來彌補也大有可能。」
就在這時,一條癩皮狗從腳邊跑過,在不遠處的大石頭根下撒了泡尿,接著伸出舌頭狂舔被尿沾濕的石面,葉衛軍指著那條狗對李安民說:「看,也有可能那老爺子是受動物啟發。」
李安民瞪他:「你忽悠我沒見識啊,敢情舔塊石頭就能保持屍體不腐爛了?不信不信,真行的話我回去舔一打。」
「所以說不是行為本身的問題,而是那塊紅石有玄機。」葉衛軍輕咳了一聲,提起掛在脖子上的紅浮石抖了抖:「紅石村位於火山口西邊的山腳下,我爬上山挖了不少這種蜂窩狀的石頭,切割成各種形狀,取名叫紅浮石,以紅石村老人的傳說當宣傳頁,在網上當火山石掛墜賣,狠撈了一筆。」
我、靠!他狠!奸商啊!這……這簡直是——「你這叫不實宣傳,欺騙顧客,犯法的呀!」
葉衛軍嘴角抽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邊笑邊揉眼睛:「哄你玩兒的,別人說什麼你就信什麼?我看你哪天被拐賣了還要幫人數錢。」
知道自己被捉弄了之後,李安民握緊拳頭抗議:「你耍我沒關係,拿死人開玩笑可是大不敬,小心老人起屍爬你床上去。」
葉衛軍笑容微斂,用勁握住李安民的手,低聲說:「屍體保存得再完好也只是一個軀殼,可往往人最看重的也正是這副皮囊,少了它,什麼也做不了。」
李安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發出這種感慨,看表情似乎有那麼些落寞,於是套用他經常勸自己的話來做撫慰:「別想這些有的沒的,能吃能睡就是幸福。」
葉衛軍揉著她的短毛打趣:「丫頭,你覺得人和豬有什麼區別?」
李安民做了個鬼臉,沒正經地回道:「豬一直是豬,而人有時卻不是人。」
葉衛軍被她的回答逗樂了,舒眉展眼,笑得白牙生輝,眼見著離隊伍越來越遠,他拉著李安民追上去,腳底生風,走的比跑的還快。
老江村的手工榨油坊建在半山腰的竹林裡,所謂的舟山奇景指的是臺階旁的天然溝槽,這條溝槽是開山鑿臺階時挖出來的,現在用它來排廢油,平時看上去跟普通的溝道沒什麼差別,只要熱油潑下去,槽底馬上會變成鮮紅色,從臺階頂端澆下油,遠遠望去,就像有條紅龍緩緩往地底蜿蜒遊行。
於是村人就替這條地溝取了個博眼球的名字——「血油溝」,大家把油渣和鍋底剩油廢物再利用,抬到油坊裡販賣,想看奇觀?行,得先買油,千層高階,想灌到底部油量可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