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現在要你嫁給我是委屈了你,但是相信我,以後日子會慢慢好起來,我不會讓你再吃苦。」
沒有什麼話比他的保證更讓人安心,是什麼感情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不想分開的心情,如果嫁給他就能白頭偕老,她……願意。
當這個念頭閃過時,眼前的景物劇烈地搖晃起來,身體似是被一股強大的拉力吸進漩渦之中,葉衛軍的面孔逐漸遠離,暗紅色的浪潮平地翻卷而起,掀起滔天巨浪鋪天蓋地衝擊下來,瞬間將她吞沒,血水中飄浮著無數殘肢斷骸,打著旋自她身旁掠過。
忽然,背後被輕輕托起,這股柔和的力道將她往上推送,直至浮出水面,李安民貪婪地呼吸,將腥濕的空氣深深吸入肺裡,睜眼四顧,周圍是一望無際的血海。
不遠處,一名披頭散髮的女子踏水漫步,她的相貌十分醜陋,長裙被血水浸得鮮紅,懷中抱著個二三歲的孩童,那孩子的皮膚呈鉛灰色,緊閉雙眼,靠在女人胸前一動不動。
那女人走到近處,將懷中的孩童立著放入水中,當血水淹到脖子時,那孩子張開眼睛,眼眶內血肉模糊,他對著女人伸出雙手,求救似的呼喚道:「媽媽……媽媽……」
那女人卻無動於衷,逕自直起身,轉頭看向李安民,緩緩地抬起手臂上下擺動,像是在招她過去,眼見那孩子即將沉沒在水裡,李安民來不及多想,步伐已經自發自動地邁開,剛走了兩步就覺得腳下被什麼東西絆住,她低頭一看,水面下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許多嬰兒的頭顱,這些頭顱仰面朝天地聚攏在她腳邊,或哭或笑,做著各種各樣的表情,從水下傳來此起彼伏的呼喚聲——「媽媽」、「媽媽」……
李安民捂住耳朵,可呼喚的聲音卻依舊連綿不絕地在腦中盤旋,水面下的頭顱越來越多,從四面彙聚而來,層層堆疊在腳下,數不清的眼球翻轉著注視著她,無數張嘴一張一合,像嗷嗷待哺的雛鳥,等著母親的餵食。
李安民不自禁地彎下腰,想要將這些頭顱從冰冷的血水中抱出來,手剛探入水中,漣漪就一圈圈地自指間蕩開,起伏的水波朝同一個方向旋轉,轉瞬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那些頭顱被捲入飛旋的浪濤中,李安民站在漩渦中心,螺旋形的飛浪不斷吸收著血水,在身周形成一圈高聳入雲的血牆。牆面上依次浮現出四張巨大的鬼面,張開血盆大口,貪婪地吞噬著嬰兒頭顱。
呼喚聲變成了啼哭哀嚎,這宛如修羅地獄般的場景讓身處血牆中的李安民膽戰心驚,那些頭顱在望著她,皺巴巴的臉孔扭曲著,眼神裡充滿驚懼和痛苦,他們全都哭嚎著喊媽媽,他們在向她求救!
正當李安民不知所措時,猛然一陣劇痛傳來,她驚叫了一聲,周圍的景色在刹那間化為血沫消散無影。
「啪!」——清脆的拍打聲響起。
李安民這才發現自己正趴在沙發上,葉衛軍一手按著她的後頸,另一手掄起掃把狠抽她的屁股。
「你幹什麼?疼啊!!」李安民翻身下地,屁股上火辣辣的,這人下手怎麼沒輕沒重?
葉衛軍把掃把扛在肩上,歎了口氣:「回魂了?」
李安民愣了愣,環顧四周,哪有什麼血牆頭顱,她還是安安生生地站在客廳裡,「我……飛蚊症又發作了?」那種真實的感受像身臨其境,以前產生幻視時都是聽不見聲音的,可這次卻不同,哀嚎聲響徹心扉,呼救的餘音似乎還回蕩在耳邊。
葉衛軍拍拍她的臉:「不要亂想,別受它迷惑。」
「它?誰?」
「你還沒發現自己把什麼帶回來了嗎?」葉衛軍抬手撥了撥淩亂的劉海,坐在沙發上,一副看起來很累的模樣。
李安民也跟著坐了過去,屁股剛沾沙發墊就傳來熱辣的刺痛感,她連忙偏身靠在葉衛軍肩上,抱怨道:「不管怎樣也犯不著動粗呀,你說我帶了什麼回來?」
葉衛軍不自在地挪了挪身體,表情有些局促,「狐媚,一種極淫的妖魅,擅長以音惑人,我去拿包的時候向你同學瞭解了大致的情況,再比照你的反常表現,應該是那種東西沒錯。」
「狐媚?狐狸精啊!」
之前的桃色場面在腦中回閃,她身上裹著厚實的外套,透過領口可以看出裡面衣衫不整,葉衛軍倒是穿著薄毛衣,但髮絲淩亂,頸子上那一塊一塊的紅斑是什麼?我靠,是吻痕啊!
李安民瞬間炸了,熱氣全往頭頂上躥騰,「我對你做了什麼?對不起,我……我有點暈乎……」依稀記得被他抱上床了,難道——「我們是不是?是不是……上本壘了?」
葉衛軍連忙搖頭:「沒有的事,別瞎猜,你只是……好吧,你咬了我幾口。」
「咬?」李安民再仔細看他脖子上的紅痕,的確有牙齒的印子,所以應該是用咬的,不是用吸的,「我只咬了你的頸子,沒碰別的地方吧?」
葉衛軍點頭,「沒有,被你咬過之後我就去拿掃帚了。」
李安民狐疑地盯住他:「真的沒幹別的事?」記得他倆有接吻。
葉衛軍移開視線,揉著額角說:「扣子是你自己解開的,我只是替你加了件外套。」
李安民覺得他有些心虛,紅著臉追問:「你沒親我嗎?還有在床上說的那些話,都是我幻視?」
葉衛軍愣了下:「床上……我在床上對你說了什麼?」
李安民拉著耳垂,吞吞吐吐地說:「你說……嫁給你啊,不會讓我再吃苦……難道沒有?」
葉衛軍雙手捂臉搓了搓,沉默了很久,偏頭看向她:「我們沒有進房間,一直站在這裡,小妹,抱歉,你就當被狗啃了一口吧。」
李安民出神地呆坐了會兒,手指輕觸下唇,能回想起親吻時的畫面,具體感受卻沒有那麼深刻,只記得當時覺得很熱,葉衛軍才從外面回來,身上帶著晚風的涼氣,就這麼自然而然地貼上去了。
葉衛軍說那是受狐媚迷惑所致,包括淩陽在地下林園的行為,都不是出自于本心,李安民閱讀過「狐鬼傳」,被狐靈上身的人會忽然性情大變,或脾性暴烈,或好色貪歡,大部分人最後犯下重罪不得好死。
李安民本來很困窘,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葉衛軍,被他這麼一開解又覺得沒什麼好羞恥的了,反正千錯萬錯都錯在狐狸精頭上,又不是她李安民自己想當小□去勾引男人,雖然葉衛軍是很好,但是誠如高涵說的,還是當朋友處最實在,怎麼會突然興起想要跟他共處一輩子的念頭呢?這會兒感覺又淡了,除了鬼迷心竅想不出還有什麼更好的解釋。
「那……衛軍哥,你拿掃帚打我是為了趕狐鬼?以前人不是喜歡把掃把倒放在門口驅除髒東西嗎?」
「意思差不多,妖魅是鬼魂所化的精怪,狐靈成精屬於魅,主要依附在人的形魄裡,魄為軀殼,它上了誰的身就會與誰感受相通,所以我才製造點疼痛,把它從你身上暫時趕出去。」葉衛軍抖了抖掃帚,發出劈啪的聲響,是用竹篾紮成的掃把頭,難怪抽人抽得那麼給勁。
原來這狐狸精還怕疼,李安民也不怎麼緊張了,淡定地問:「暫時是怎麼說?不能徹底解決嗎?」
葉衛軍翹起二郎腿,把掃把橫架在腿上,「不行,我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你的體質太有吸引力,我看它是粘上不想走了。」
李安民左右張望,問道:「你能看見它?」
「只能感覺到它的存在,如果它不想現身,我們是看不見的。」
李安民心說就是只狐狸吧,如果不害人的話,被只狐狸粘著倒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葉衛軍看透了她的想法,當場給她潑冷水:「你以為它是烏雲?妖魅附體的最終目的多半是為了侵佔肉體,道家和佛教都有奪舍一說,你想想,身體被它奪了你會成什麼樣?」
「變鬼?」李安民小心求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