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外寫生活動才展開半天就被迫終止,李安民在浴室裡搓了兩個多小時才總算把腐臭味清除掉。
高涵陪麗麗坐在床上玩拍手遊戲,李安民換好衣服走出來,左右看了看,問道:「周老師不在?」
高涵說:「她在王老師房裡。」
李安民有些擔憂:「王老師沒事吧?」
高涵點點頭:「沒事,只是受了驚嚇,把早上吃的餛飩全吐了,你呢?真的沒事?」
李安民癱進沙發裡,表情呆滯地說:「有事,三個月沒胃口吃肉了。」
高涵鬆了口氣:「你學美術太浪費,該去學法醫,那行就要你這種強大的心理素質,我真佩服你,如果換了是我,三年都不會再碰肉。」
李安民心想說來說去都圍繞在吃上面打轉,高涵同學沒發現她自己也很有潛力嗎?
王老師昏倒是最普通和可預見的反應,李安民覺得自己承受力強是因為見多不怪,頂多感到噁心。但是有一個人的行為卻難以用常理來解釋。
李安民把麗麗喚到身邊,摸著她的頭問:「麗麗在竹林裡看到了什麼?為什麼會說有東西?」
麗麗歪著頭,露出困惑的表情,高涵知道李安民想問什麼,麗麗在竹林外的表現確實很反常,於是她把麗麗抱坐在腿上,剝了袋黃魚乾餵她,用通俗易懂的話回溯場景:「早上,媽媽和姨畫畫,麗麗坐中間,後來,媽媽和姨帶麗麗去尿,回來時走到一個有很多樹和蒼蠅的地方,麗麗指著樹叢說——有東西,然後甩開媽媽的手跑進了樹林裡,麗麗那時看到了什麼東西?」
麗麗比手畫腳地回答:「黑黑的,像二叔的東西,在樹上繞來繞去,麗麗快追上他的時候,他就跳到石頭後面去了。」
李安民和高涵對望了一眼,李安民問:「二叔是誰?」
麗麗舔著手指說:「大叔是大叔,二叔是二叔,還有很多叔。」
她說的話李安民和高涵都不懂,周坤推開沒鎖死的房門,站在門口說:「麗麗把年長的男人統稱為叔,按年齡層次分配數詞,二叔指的是年紀在四十歲至五十歲之間的中年男性。」
也就是說麗麗在竹林裡看到了一個黑黑的中年大叔,那大叔跳到石頭後面……變成了一具高度腐爛的屍體。李安民和高涵再度對視,彼此心知肚明,麗麗看到的也許不是二叔,而是二叔的鬼魂。
周坤走進房,在她身後跟著兩名陌生男子,據介紹,他們分別是副局長王國輝和刑警大隊的隊長呂青春,二人在聽取彙報後立即組織人員趕到現場進行偵查工作。
李安民對他們的到來不感到意外,意外的是王國輝認識周坤,並且不是一般的交情,周坤曾經的身份是——市局刑偵支隊技術大隊影像技術工程師,在三年前的綏化殺人分屍案中與王國輝共事過。
王國輝和呂青春向李安民、高涵兩人詢問發現屍體時的情況,李安民盡可能詳細地把事情經過講述了一遍,周坤把高涵的畫板架在腿上,根據麗麗的描述,迅速畫出一張人像,轉過來給王國輝兩人看:「認識這個人嗎?」
呂青春的臉色突然變得很嚴肅,敲著畫板說:「著!懷化鄉的鄉長錢繼森,正在鬧失蹤,接到報案後我就在懷疑是不是他,看來沒跑的。」
王國輝若有所思地看向麗麗,然後拍拍周坤的肩膀:「我有不好的預感,小周,國家人民需要你,你辭不了責任,這次案件恐怕要請你們協助調查。」
司機老陳載著學員踏上返回白伏鎮的旅途,周坤、李安民、高涵和麗麗留了下來,他們可以在竹山縣自由活動,但必須保持手機二十四小時開通,以便於隨傳隨到。
李安民很不解:「為什麼局長和隊長對麗麗能見到非物質化的影像毫不訝異?」
周坤說:「對於他們來說沒有迷信與科學之分,只有有效資訊和無效資訊的區別,在遇到難以破解的重大案件時,警方也會聘請靈媒協助偵破,119碎屍案中就運用過招靈術,嘗試喚出受害人的靈魂,麗麗能看見一般人看不見的事物,很多這樣的孩子被醫學鑒定為患有臆想症,實際不然,籠統看來,他們只是在體質上與眾不同。」
高涵攤開手,感慨地說:「現在人都太迷信科學了,很多無法解釋的現象都要拿科學湊,硬是掰出個科學依據來自我安慰。」
周坤說:「兩者並不是絕對的對立,而是共生互證的關係。」
李安民想起葉衛軍曾經用孔眼成像的原理解說陰陽眼,有感而發:「你跟衛軍哥一個口氣啊。」
高涵八卦地打聽周坤和葉衛軍之間的交情,這兩人從壞境、職業、生活各方面都沒有交集點,怎麼會認識的?
周坤笑著說:「我與老葉是通過黃半仙結識的,有些特殊案件需要請靈媒協助偵破,黃半仙和老葉在這方面給了我們不少助力。」
高涵兩眼發光:「黃半仙是誰?聽這稱號是個大神棍?」
李安民戳著臉說:「算是衛軍哥的師傅,你也見過,在娟兒的墓前,你說他是變態大叔。」從小常山回來後她才想起自己曾見過黃半仙,在西天公墓,當時黃半仙只給她們留下了一個難忘的背影。
高涵也記起來了,拖著李安民的手誠心懺悔,懺悔自己不該在背後說大仙的壞話。
李安民始終對一件事耿耿於懷:「我發現屍體時,屍體的嘴巴在動,我在想,也許是鄉長想要傳達什麼線索……」
周坤「噢」了一聲:「那是由於軟組織充滿腐敗氣體,腹部壓力增大,臟器受壓移位,當體腔膨脹到極限時會引發局部振動,你看到的屍體現象被稱為腐敗巨人觀。」
高涵乾嘔了兩聲,表示對這個話題的不適應,周坤向兩學員徵求意見,好決定未來幾日的行程,總不能一直縮在賓館裡。
李安民倒無所謂,出門意味著額外開銷,她最想回家,然後領回五百塊錢調節心情。
高涵提議找幾個景區逛逛,她是閑不下來,李安民說:「別跑太遠了,最好是坐11路就能來回的路程。」11路是靠兩條腿步行,省車費。
最後周坤決定去觀音村附近,她認為偵查工作會以觀音村為中心展開。
果不其然,協調會後,警方成立了專案組,由王國輝親自指揮,他們調查過唐家嶺後把目標直指觀音村,因為死者腹中所發現的紅手觀音是那附近的特產。
結果周坤一行人還在路途中就被傳召到懷化鄉派出所,原來專案組的偵查工作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阻撓。
王國輝一見到周坤就大吐苦水:「這是群眾與領導的衝突,地方與中央的矛盾,村民對上頭派下來的員警、官員懷有敵意,上下齊心,拒絕提供任何有效訊息。」
呂青春說:「這地方民風彪悍,村民知道鄉長死了之後拍手叫好,有的還說要放鞭炮慶祝,遇到這種情況最棘手,也不能用強硬手段。」
李安民深知鄉村人民的凝聚力,他們去浙西時所經歷的事情就是最好的例子,當然不是說每個村莊都存在群體犯罪行為,團結和同仇敵愾是共通點。
周坤笑著說:「是徵收田地和強制拆遷引發的矛盾吧,聽說鎮上要實行舊村改造計畫,將觀音村那一帶變成旅遊景點,具體工作由鄉里和拆遷辦來落實,落實過程中發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導致村民產生抵觸情緒。」
王國輝悶悶不樂地說:「小周,你知道那不愉快的程度有多嚴重?拘禁、暴力抵制與反抵制,有被拆遷辦打破頭的老太,有拖著好幾個孩子的孕婦,老老少少往面前一堵,眼睛裡全是恨呀,我這張老臉都不知道往哪兒擱。」
呂青春呸的罵道:「那群王八犢子幹的混帳事卻叫咱們來買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