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輝板起臉:「但一碼事歸一碼事,小周,希望你能去觀音村找線索,村民見過我們,卻沒見過你,你帶著學生和麗麗扮成遊客深入群眾,我和青春先從錢繼森的親屬朋友入手調查,分頭進行事半功倍。」
周坤挑眉:「 讓非編人員插手案件沒關係?」
王國輝說:「在編不在編你都卸不掉責任,這是有效資源的合理利用,你的能力我信得過。」又把視線移到李安民與高涵身上,「這兩個學生的素質都不錯,如果能順利破案,有功有獎!」
周坤悄悄對李安民說:「上次老葉協助辦案得到二萬元獎金。」
李安民立馬對王國輝敬了個軍禮:「局長,你放心,我會努力完成任務。」
簽署保密協定之後,她們被告知了一些內部情報:
死者錢繼森任懷化鄉鄉長,在半個月前參加鎮政府會議的途中失蹤,其同事家屬尋找未果,于死者失蹤後第三天正式報案。
屍檢結果表明,錢繼森的死亡原因是遭鈍器強擊後腦,木雕觀音應是從口腔吞入腹中,由屍體腐敗程度來看,死亡時間推斷在五至七天之間。
問題癥結點在於,發現屍體的地方是拋屍點還是兇殺現場,呂青春說:「我問過錦霞洲管理處和開快艇的夥計,他們在七天前,也就是上週六,曾接待過一批遊客,其中有個穿黑雨衣推旅行箱的古怪男人,雖然那天是陰雨天氣,不過當時並沒有下雨,登艇的遊客中只有他一人穿著雨衣,所以印象深刻。」
周坤摸著下巴問:「下雨天會有遊客乘快艇去湖心島嗎?」
這高涵倒是清楚:「唐家嶺的宣傳網頁上有介紹,錦霞洲獨特的雨景是一賣點,有攝影愛好者專挑雨天登島取景。」
呂青春補充道:「據開艇小哥說,近來生意清淡,只有週末能帶到客人,那個穿雨衣的人後來又隨船上岸,因為雨衣的帽子較大,他又戴著口罩,遮擋了大部分面孔,小哥也沒看清樣貌。」
王國輝說:「他的旅行箱是地攤上常見的便宜款式,優點是內部空間大,缺點是笨重。錢繼森的腰椎、腕骨和腳骨多處斷裂,有被錘擊的痕跡,很有可能是兇手在他死後敲斷骨頭,折疊塞入箱子裡再帶到湖心島拋屍,但旅行箱不是密封的,怎樣防止血滲漏是個問題。」
李安民好奇地問:「肢解屍體不是更好攜帶嗎?洗乾淨裝塑膠袋裡。」
周坤說:「肢解屍體耗時費力,出血量大,非專業人士不推薦使用。」
王國輝在她背上重拍一巴掌:「你別給我普及犯罪要點。」
呂青春輕咳了聲:「我們做了兩個假設,一個假設是前面說的殺人拋屍,還有一個假設——湖心島就是殺人現場,經開艇小哥證實,快艇是按個人往返趟數收費,遊覽船每隔兩小時來回一趟,島上有聯繫管理室的緊急按鈴,水橋上還留有備用的木筏和烏篷船,所以他們向來沒有清點人數的習慣,兇手也有可能與被害人共同上島,行兇之後獨自返回。」
王國輝說:「這是基於死者與兇手熟悉並且有某種約定的前提下做出的假設,他們約好了在島上的隱蔽處碰頭,也許是商量事情,可能涉及利益衝突,但有一點是確定的,這不是衝動殺人,兇手早有預謀。」
麗麗趴在李安民身上睡著了,高涵掐住李安民的胳膊,全神貫注地聽八卦,李安民很累,她巴望著下一秒就能破案領獎金。
周坤沉思了半響,問道:「你對那尊紅手觀音怎麼看?它為什麼會出現在死者肚子裡,以體積質料來看,不可能是誤食。」
呂青春說:「關於這個,我們列出三點可能性,死者自行吞食、被兇手強迫吞食或者是死後灌入腹中,兇手的意圖不得而知,如果是死者的主動行為,我認為觀音像很有可能暗示了兇手的身份。」
王國輝掏出煙,丟給周坤一根,點燃煙後深吸了口,緩緩吐氣,看著窗外說:「要論動機,觀音村的村民都有作案動機,目前缺乏線索,無法鎖定目標,必須儘快縮小範圍。」
觀音村坐落於浣溪鎮東南角,背靠青山,遍山梨花綻放,一條清澈的小溪橫穿田間,芳草綠樹,把周圍環境妝點得美不勝收,離村不遠就是正在開發的梨花鄉風景區,據說村西的觀音廟也被納入整改計畫當中。
周坤一行經過觀音廟時看到幾個村民正在搬紅磚修院牆,寺廟前的草地有被嚴重踐踏過的痕跡,原本蹲在山門前抽捲煙的老漢一見有人就氣勢洶洶地走上來,粗著嗓子質問:「喂,你們,過來幹啥?」語氣非常不善。
周坤打起笑臉說:「我們是來這附近旅遊寫生的,路過寺廟,正想進來燒個香。」
李安民和高涵很配合地側身亮出畫具,周坤掏出一包煙遞上去,老漢的臉色稍許緩和,嘟囔道:「不是上頭派來的狗腿就成。」
周坤裝作沒聽見,明知故問道:「這寺廟的牆怎麼塌了?」
另一個頭紮繃帶的小夥拿鏟子敲著磚面大罵:「都是那些□的缺德,連觀音菩薩的廟堂也敢鏟,該他遭報應!」
這個「他」指的是誰,大傢伙心知肚明。
這觀音廟的規模不大,兩進院落,中間以照壁相隔,正殿供的觀音泥塑像,整體呈土灰色,手臂從肘部開始往下由淡紅至紫紅,呈漸層式變色,遠遠望去,像是戴了一副紅手套,觀音象很老舊,廟堂卻被打掃得一塵不染,後院有口古井,井口嵌在地裡,被一塊方正的平石蓋住,村民說水枯了,有人往裡扔垃圾,到了夏天招蒼蠅,索性封上省事。
高涵運用她自來熟的天然本領向繃帶小夥套問紅手觀音的來歷,小夥說這跟當地的喪葬習俗有關,改革開放之前,這裡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兩個月以內的夭折兒不能入土,只能用水葬,老一輩傳投屍的河流是往樂土的通道,但這條通道經過陰曹地府,閻王爺喜用嬰兒的屍體搓成冰雹施行天罰,人們把孩童的雙手用塗成紅色,閻王爺見嬰屍的手變紅,以為是搓多了,也就不再危害人間。
李安民聽這傳說故事覺得耳熟,不是藏族喪葬風俗嗎?葉老哥向她普及各地墓葬習俗時提過,紅手水葬盛行於四川甘孜一帶,這地方的住民很有可能是從藏區遷移過來的,難怪這麼彪悍,據王國輝說反拆遷的暴力抵制活動是由觀音村的村長發起,全村人民積極回應,手持鐵鍬站在第一線的群眾裡有挺著大肚子的孕婦、七八十歲的老人以及杵拐杖的殘疾人士。
紅手水葬的傳說還有後續,觀音村前的小河名叫送子河,每到傍晚時分,在夕陽映照下,河水就會變紅,都說那是被嬰兒手上的塗料染成紅色,水把染料洗去,到了陰間就躲不過閻王爺的耳目。
一次水葬儀式上,有人看到誦經的女尼在河流下游撈出背簍裡的小孩,屍體在她手上化作一道金光直沖雲霄,金光消散之後,女尼也化作虛影消失無蹤。
得知這件事後,眾人四處搜尋女尼的下落,最後在破敗的廟裡發現一尊送子觀音像,泥像的手上還沾著未乾的紅水,當地人認為女尼是送子觀音顯靈,因憐憫幼童在地府的遭遇,提前將他們送入輪迴,這就是附近居民供奉紅手觀音的由來。
李安民與高涵帶著麗麗在廟裡燒香拜佛,周坤跟老漢在門口閒話家常,竟也聊得非常投機。
老漢說:「我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日子不算富裕,但過得自在,姓錢的帶著拆遷大隊和推土機來扒咱菩薩的廟,他們硬推了半片牆,廟祝攔不住,跑村裡來找我,我老槍怕過誰?我告訴姓錢的——ZF敢強行拆廟扒房,我就敢號召全村人把頭捧著放在政府大樓門口,他死,是報應,是菩薩給他的報應,他不死,遲早也會被我們給打死!」
這自稱老槍的大爺就是觀音村的村長,當地政府要拆村擴建景區,村長帶頭跟上面對著幹,鎮上的補貼房誰也不願領,鋼筋水泥的龐然大物遮住了天空,狹窄擁擠的街巷看不到芳菲綠草,對於過慣鄉村生活的人來說,拆遷實質上是斷他們的根,俗話說得好,寧守一畝三分田,不出方圓五裡地。
周坤順著老槍的話附和:「這年頭當官的都利慾薰心,沒一個能真正為老百姓考慮,咱們得學會自我捍衛。」這話表明了立場,籠絡了在場村民的人心。
老槍對周坤印象不錯,聽說她們無計畫出行,沒提前預定房間,正愁找不到地方住,他就推薦了觀音村的民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