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民搖頭:「具體什麼情況她也沒說,徐師傅,你知道?」
徐師傅「嗨」了一聲,「我不就在橋那頭擺攤子麼,下午生意都沒做成就被查了,查完趕我走,要不這會兒哪回得來?」
李安民抬手看表,是早了不少,現在才三點多。高涵八卦心大作,想從徐師傅嘴裡探點風聲,徐師傅左右瞧瞧,田裡有人忙完農活,正朝壟上走,他說:「這兒不方便,到我屋裡再講,被人發現你們來咱村裡幹啥,鐵定掄鋤頭把你們趕出去。」
進了小屋後,徐師傅讓她們在外屋先坐會兒,把餛飩擔抬進廚房裡,忙活了一陣子,鹹香味飄出來,徐師傅端著三大碗餛飩放桌上,在圍裙上擦擦手,說:「來,邊吃邊說話。」
李安民一看,餛飩超大個,快趕上雲吞了,分量十足,湯水上浮著黃橙橙的油花,每碗裡打了個荷包蛋,香氣撲鼻。
徐師傅說用了雞油,麗麗的口水滴下來了。徐師傅又說不要錢,隨便吃,高涵撓著後腦說:「這怎麼好意思。」接著筷子上手。
徐師傅今兒心情特好,笑道:「剩太多,不吃浪費。」
吃貨們不扭捏,立即圍坐開吃,徐師傅坐床邊上閑侃員警封路的盛況,沒提及屍體的慘狀,估計是顧及到她們在吃東西。
李安民發現徐師傅這人挺會講故事,把封路和被員警盤問的親身經歷描述得繪聲繪色,不知道誇張了多少倍,深得戲劇精髓,高涵捧著臉聽得津津有味。
突然,一段音樂鈴伴隨著震動聲響起,李安民掏出手機,為了不掃老人家的興致,她走到門外接聽:「喂?」
「安民,是我,周坤。」
「周老師,什麼事?」
「你們在哪裡?」
「村裡啊。」
「確切位置。」
「噢,我在徐師傅家門口接手機,高涵跟麗麗在裡面吃餛飩兼聽故事,老人家剛還抱怨被你們壞了生意。」
那邊是一陣沉默,大約五、六秒過後,李安民聽到周坤的吸氣聲,她說:「從現在開始,你用簡單的語言表述來回話。」
李安民愣了下,乖乖的「嗯」了一聲,心裡隱約浮出不好的預感。
「徐師傅下午沒出攤,在場的員警沒有一個跟他打過照面,據肉攤老闆說,他十點左右就離開了。」
「嗯……」
「在雙鳴橋下發現木藝廠老闆趙小波的部分屍體,頭、雙手雙腳,內臟,全被煮熟並冷凍過。」
「喔……」李安民的汗下來了,徐師傅的廚房裡有冷櫃和一口足夠裝下半個人的巨大湯鍋。
「趙小波離家時間應是在半個月前,上一次去調查時,他老婆信口胡謅,因為趙小波經常孤身到外地談生意,有時一去兩三個月,家人早已習以為常,我認為,徐師傅有重大作案嫌疑。」
「唉?時間。」不是說他沒有作案時間的嗎?那麼個大活人,肢解起來也很費力氣,像徐師傅那麼一虛弱老人怎麼可能做到!除非有幫兇。
「聽好,譚建忠也就是塗有才在十年前與趙小波共謀,製造了一起殺人分屍的冤假錯案,當時找到的兇手被判處死刑,在盤山路上執行了槍決,那個被槍斃的兇手是趙小波的同門師弟陳華亭,兩人同出自陳派技法的木雕師傅門下。」
李安民張了張嘴,發出乾澀的單音節,表示自己聽到了,但是還沒能完全消化掉。
「接下來是我自己的推測,十年前,盤山路是土道,沒修護欄,一側是山壁,另外一側是萬丈懸崖,有死刑犯意外墜崖的前例,陳華亭有沒有可能還活著?」
李安民知道她在把陳華亭這個身份往徐師傅身上湊:「歲數。」趙小波四十多歲,正值壯年,陳華亭更年輕,但徐師傅是個老頭子,年紀對不上號。
「沒人知道他的真實年齡,都是從外表和行動來判斷,外表會變,行動也可以偽裝,換個角度想,按正常人的步速,每分鐘能走六十到八十米,在能走六十米時,卻讓人認為他只能走三十米,來回半個小時能走完的路程,卻故意花一個半小時甚至更多的時間,日日如此,別人會覺得這就是他的正常速度,明白我的意思嗎?如果我的推斷正確,他就有足夠的作案時間,就算往來途中去幹了別的事,他還是能保證在相同的時間段內出攤、收攤、回村。」
周坤的語速飛快,李安民的心也跟著懸了起來,她想起徐師傅直起腰板的細節,低聲問:「怎辦?」
「穩住他,我馬上就回來了,注意安全。」
最後四字剛說完,身後門響,李安民察覺到不妙,但身體來不及作出反應,被一塊布巾捂住口鼻,手機哐啷掉在地上,刺激的氣味從鼻腔倒灌上腦門,李安民沒有馬上昏倒,但是後面的人反扣住她的雙手,力氣大得驚人,無論怎麼掙扎也甩脫不開。
她被拖進屋裡,失去意識的前一刻看見高涵和麗麗趴在桌上……
再度醒過來時,身處一個陰暗冰冷的空間,頭頂是凸凹不平的石壁,身下是亂石攤,清澈的細流隨著岩勢縱橫交錯,李安民坐起身來,發現自己所處的位置離地面偏高,是個巨石林立的岩洞,一排木箱堆放在不遠處,徐師傅坐在其中一個箱子上閉目養神,聽到動靜掀開眼皮:「醒了?」
「她們呢?」高涵和麗麗都不在,布上的藥水應該是醫用乙醚,李安民的頭在脹痛,像被十來雙手壓著,看來藥性還沒完全下去。
徐師傅咧嘴一笑,耷拉著眼皮道:「還沒來得及搬過來,這兒就咱倆。」
李安民稍微安心,眼珠來回掃視,這罅隙裡很昏暗,僅靠一支蠟燭照明,能見度很低,但裂口外光線明亮,徐師傅沒綁住她的手腳,地上有碎石,就算逃不掉,反抗一下也不是沒指望。
徐師傅從身後摸出一把獵槍瞄向她:「別動歪心思,小心走火。」
李安民當即打消了暴力反抗的念頭,她發現徐師傅的背直了起來,說話腔調也變得和之前不同,她舉起雙手道:「徐師傅,先把槍放下,有話好好說。」
徐師傅撇嘴微笑,把槍橫放在腿上:「你不怕?」
「怕,我怕死。」李安民屈膝抱腿,從左手腕上傳來一陣灼痛,她抬手一看,發現靠近動脈處有道長血痕,血止住了,還沒凝固,在褲子上一擦又往外滲,她握住傷口上方,瞪向徐師傅,「你割我的脈?」
「石片刮傷的,洞口窄,我扛著你下來不容易,難免磕磕碰碰,真想割脈,這會兒你就咽氣了。」徐師傅表情不屑,看她的眼神像在看條蟲,歇了會兒,他突然問:「對了,雞油大餛飩好吃嗎?」
李安民心說這話題也轉得太詭異了,剛要回好吃,卻突然想起周坤的話:趙小波的部分屍體,頭、雙手雙腳,內臟,全被煮熟並冷凍過。
難道包餛飩的肉餡是……
徐師傅像能猜透她的心思似的,冷笑兩聲,陰森森地道:「放心,我都洗剝乾淨了,冰櫃裡還有沒吃完的呐。」
是人肉?
李安民臉色刷白,連忙把手指伸進喉嚨裡催吐。
徐師傅淡淡地說:「別白費工夫了,你們昨天吃的,剛來鎮上時吃的,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