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食節過去,舊街區又恢復了日常的寧靜,這一天下午,李安民照常到店裡打雜,進門後瞧見葉衛軍正跟一年輕女人對桌坐談,這女人李安民知道,在隧道口開桑拿房的,外號毛娃,身材豐滿,扮相俗豔,是附近出了名的潑婦。
每當桑拿房搞特價活動,毛娃就會把宣傳單和優惠券往店裡送,葉衛軍通常只是接著,一次也沒用過,春節過後有很長一段日子沒見她上門來發傳單了,按說兩家店井水不犯河水,葉衛軍跟她也沒交情,這麼面對面的交談看著挺稀奇。
毛娃手上夾著煙,以扭曲的姿勢靠在沙發上噴雲吐霧,李安民進門後她抬頭瞟了一眼,笑著問葉衛軍:「她是你妹?」
李安民發現她看葉衛軍的方式是拿眼角斜瞟,眉梢還微微挑動,用的是勾人的眼神,俗話叫拋媚眼,聽隔壁賣雜貨的大媽說這女人對葉老闆有意思,看來有譜,李安民點個頭算是打招呼,直接從葉衛軍背後走到櫃檯裡。
葉衛軍對毛娃的問話充耳不聞,毛娃也不在意,把煙頭扔進裝茶的一次性紙杯裡,站起身拍拍屁股,對葉衛軍說:「我先走了,今晚等你。」說著對李安民擠了個眼睛,踩著高跟鞋一扭一扭地走出去。
李安民目送毛娃肥碩的臀部消失在玻璃門外,起身到後面拿拖把拖地上的鞋印,還沒拖兩下,灰白的拖把頭就沾上一層渾黃的泥土,老闆娘只注意顯眼的地方,黑紅相間的連身裙光鮮亮麗,高跟鞋上卻泥漬斑斑,典型的顧頭不顧尾。
拖完地後,李安民又回到櫃檯後敲電腦,一邊漫不經心地問:「衛軍哥,她晚上等你幹什麼?想跟你開房啊?」
葉衛軍橫她一眼,開門透氣,順手把紙杯空投到外面的垃圾桶裡,走到櫃檯前拿起硬皮本子拍打她的腦袋,訓道:「女孩家不要把開房這詞掛在嘴上。」
李安民「噢」了一聲,轉而問道:「那是什麼事?」
葉衛軍拖張凳子坐在櫃檯前,說:「她家店最近出了點古怪狀況,樓上包間被人糊滿爛泥。」
李安民心覺奇怪,問道:「這事她幹嘛找你,你又不是居委會的。」
葉衛軍說:「老闆娘懷疑是哪家對頭裝成客戶搗鬼,但是因為這件事,近來那家店生意大跌,鬧鬼的謠言不脛而走,老闆娘讓我幫忙看看風水。」
李安民更奇了:「不是讓你幫忙抓鬼?這跟風水有關係嗎?」
葉衛軍說:「看風水只是做個樣子而已,鎮上的人迷信,得找個有說服力的理由來取信於他們。」
李安民停下手裡的活,趴在櫃檯上看他:「忽悠人的生意你也接?」
葉衛軍笑著說:「不是生意,去看看而已,街坊鄰里理當互相幫助。」
李安民心說你就裝吧,明明不是五好青年,會答應幫忙肯定是有什麼在意的地方,沒確定之前照慣例是什麼也不會說的,於是她也懶得多問,只道:「我也一起去。」
葉衛軍拿出毛娃在年前給的優惠券,問:「要不順道去體驗一下?」
李安民搖頭:「又不是不花錢,算了,總覺得那地方不乾淨。」
葉衛軍見她沒興趣,就隨手把優惠券扔進了紙簍裡,李安民好奇地問:「你有沒有洗過桑拿?」她從來沒試過,覺得花錢出汗不划算,錢是自己的,汗也是自己的,太虧。
葉衛軍說:「沒,我喜歡洗冷水澡。」
李安民笑道:「怪不得你身上總涼涼的,原來是這個緣故,夏天靠著你能抵過一台空調。」
葉衛軍笑了笑,這時又進來兩個客人,他抽回手,習慣性地在她頭上撈兩把,起身迎客去了。
吃完晚飯,大約七點半左右,葉衛軍看沒什麼事,把手頭的帳算完就關了店門,騎摩托車載李安民出隧道,開到三岔路口就能看見魚得水桑拿保健中心,與大多數帶娛樂性質的夜店相仿,這家規模中等的休閒浴場也是以絢爛的霓虹燈箱妝點門面,底層大廳寬敞明亮,通往樓上的階梯隱藏在角落裡。
身穿大紅旗袍的迎賓小姐守在樓梯口,一見有客人,立刻迎上前接待:「二位嗎?請問有沒有預定的包間?」
葉衛軍簡單說明來意,迎賓小姐讓他們稍等,叫前臺撥內線電話找負責人,沒多久,一名矮胖的中年男子從二樓下來,據迎賓小姐介紹,這胖子叫胡東,是大堂經理,李安民對這位大眾臉的胖叔沒什麼映射,胡東卻認識葉衛軍,一見到他就熱絡地稱呼為「葉老闆」,聽說葉衛軍是被老闆娘請來的,他苦笑著說:「老闆沒來店裡,估計又跑出去玩了,你看你們是等她回來還是怎麼安排?要不先來體驗下店裡的招牌套餐,這段時間正在搞優惠活動。」
葉衛軍婉言謝絕,說:「你先帶我們去看看出狀況的包間。」
這座桑拿保健中心總共有三層樓,一樓是接待室,用來辦理手續和推銷業務,二樓是浴場、桑拿房和按摩室,三樓分前區後區,前區是大眾休息室,後區是單人包間,據說可以提供特殊服務。
李安民走在狹窄幽暗的通道裡東張西望,混著熏香的暖氣在臉前蒸騰繚繞,讓本就昏黃的燈光變得更加曖昧不明,通道兩邊各有三間房,門及閘之間呈斜角相對,類似於旅館的格局。
他們來到最靠裡的一間包房,推開門,一股酸臭的濕氣撲面而來,胡東打開燈,李安民看見牆壁和天花板上都被糊滿了黃泥,並且推得很平滑,像是給牆面重新鋪了一層泥巴塗料,乾結的泥塊時不時從頭頂落下來,地面和傢俱上碎屑遍佈。
葉衛軍走到包間中心,四下裡打量,胡東用手帕捂著鼻子站在門外說:「床單沙發套拆去洗了,要是早上來看,災情更嚴重,還有前面幾間房也出現了同樣的情況,連續一周,天天如此,我也不敢找人的來重新整修,謠言傳出去,客人哪還敢住?」
「連續一周?你們沒採取防範措施嗎?」葉衛軍回頭看向胡東,用很淡的語氣問他:「你確定這真是人在搞鬼?」
李安民也覺得不可思議,桑拿房是通宵營業,泥巴塗牆不是小工程,連天花板都遭殃,不可能一點動靜也沒有,往來的工作人員和客人就沒一個察覺到異狀嗎?
胡東臉上流露出畏怯的神情,他把葉衛軍兩人帶到二樓的值班室,悄聲說:「葉老闆,老實跟你講,同行耍詐那是對外的說法,怕影響店裡生意,這事確實歹怪,淩晨二、三點鐘,有人聽見房裡有聲音,但是打開門看,什麼都沒有,早上收拾房間時才發現滿屋子泥。」
李安民想當然地說:「那你找個人整夜守著不就行了。」
胡東說:「你不知道,第一次發生怪事的包間裡還就住著人,早上工作人員去催交房時看見他躺在床上,口鼻耳孔都被爛泥堵死,要不是發現得早,恐怕就得給悶死了,那客人前腳剛收過損失費後腳就到處宣揚這兒鬧鬼,誰敢來守夜?近兩天我們已經把三樓給封了,白伏鎮的人特迷信,再折騰下去,客人只會越來越少,這店遲早要完蛋,葉老闆,我聽說你懂風水,對這方面應該也挺在行,大家都是一條街上的,常來常往,你可得幫我們想想法子。」
葉衛軍很爽快地答應守夜,胡東在三樓給兩人開了一間乾淨的包房,又問還需要什麼,葉衛軍叫他準備兩個鐵皮桶和電烙鐵放在對門的另一間房裡,胡東不敢在鬧鬼的樓層久留,把事情辦妥,再三表達謝意之後匆匆離去,他走不到兩分鐘,肉感十足的老闆娘就找來了。
看見葉衛軍和李安民並肩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毛娃顯然不太高興,扭腰擺臀地走到床頭坐下,擺了個撩人的姿勢,懶洋洋地問:「葉老闆,你怎麼把你妹也帶來了?」她交疊雙腿斜坐在床邊,短裙邊緣繃到接近大腿丫的地方,露出連接黑絲襪的蕾絲帶。
出於禮貌,李安民拿起電視遙控器按了消音,葉衛軍沒跟她多廢話,只說正事:「大概情況胡經理已經跟我們講過了,今晚先看看再說。」
毛娃愜意地交換兩腿,前傾上身,讓胸前的深溝更加明顯,她沖著葉衛軍頻頻使眼色,暗示道:「那讓你妹先回家睡覺吧,她不是還要上學嗎?有我在就行了。」
李安民剛想說明天沒課,葉衛軍就站了起來,「那我先送她回去,你在這兒等著,過會兒我再過來。」
關上房門之後,李安民不明所以地看向葉衛軍:「大哥,你不是真要單獨跟她在包間裡過夜吧,會被生吞活剝的。」
葉衛軍豎起手指,做了個「噓」的動作,從口袋裡又掏出一張房卡,打開斜對門的房間,拉李安民進去。李安民隨身佩戴的招財龍龜裡裝有稻殼和草木灰,葉衛軍拿了點稻殼灑在門縫下,輕輕掩上房門。
李安民見他動作輕巧,也壓低聲音問道:「你什麼時候多拿了一張房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