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
傀儡百戲(03)

「除了葉師傅之外,小謝和張良都與黃半仙沒有交集,但是他們三人有個共同的特點。」宋玉玲頓了頓,盯住李安民,接著道:「查不到生長記錄,包括小謝的表姐苗晴在內,沒有能見證他們成長的親朋好友,我采過這對姐弟的血,檢驗出來的結果是——他們之間沒有血緣關係,不在六等親之內,姐弟只是他們所扮演的人生角色。」

李安民有點小驚訝,倒沒感到特別意外,炮筒對苗晴的態度就不像對姐姐,而像是對待愛慕的女性,苗晴對炮筒就沒什麼特別曖昧之處了。

宋玉玲又說:「張良的本名叫張越,張越是身份證上的名字,此人是東北一帶的黑老大,去年退居幕後,把勢力交了出去,號召力還在,很多雜幫和社會人士只聽他調遣,我查不出那傢伙的底。」

李安民說:「查不出底沒關係,能找到他們的下落就好了。」

宋玉玲之所以把自己掌握到的訊息告訴李安民,就是希望在這上面尋求合作互利,她建議道:「現在我們有了共同的方向,我的資源網對你有用,跟我配合你才有機會找到線索,怎樣?」

李安民不明白:「你大可以一個人去做這些事,找我合作對你有任何幫助嗎?」

「你是葉兵的女兒,不,我認為你是葉衛軍的親生女兒,你與他之間有著切不斷的血脈聯繫,大方向我來定,細微處還要靠你的感應。」

李安民瞪起眼,刷地站起身來,椅子應聲倒地,她不敢置信地問道:「你說什麼?我是葉衛軍的女兒?你在開什麼玩笑!」

宋玉玲若有所思地觀察了她一會兒,對鱸魚招手:「你給她檢查一下,這丫頭的記憶可能出了茬子。」

鱸魚丟給她一個白眼:「你真當我活神仙啊,親~我沒這種功能。」

宋玉玲歎口氣,彎腰把椅子扶起來,拉李安民坐下,說道:「也不排除葉衛軍和葉兵不是同一人的可能性,關鍵是要找到這個人。」

李安民壓下心中的不安,告訴宋玉玲她去白伏鎮找人,結果撲了個空,那些人說消失就消失,沒有留下任何可供追查的痕跡,連關係線也截斷了。

宋玉玲挑眉問:「我不是給了你皮影嗎?沒從那上面發現什麼?」

李安民一愣,這才想起來還有皮影這碼事,她差點給忘了,於是就把套裝盒從包裡拿出來,放在桌上,問道:「半夜有動靜,我還想問掌櫃是怎麼回事呢?」

「我說過,小盧擅長追蹤術,這皮影上刷了葉衛軍的血。」宋玉玲打開盒蓋,把皮影人拈起來豎立著,看向鱸魚,「你給她解釋。」

鱸魚說這是燕門派方術中的行氣秘法,把血覆在媒介上,通過血液中殘留的氣與本體氣脈相接,從而忠實地還原那具軀體的動作形態,而用作當媒介的物體必須是由施術者親自製造,還要賦予媒介相關的咒文。

「我家祖祖輩輩為了尋找合適的媒介,三百六十行幾乎樣樣都幹遍了,也曾試過木偶和泥塑,最後發現皮影的效果好,體積小,輕便易控,關節靈活,是行氣相接的最佳媒介。」

李安民回想皮影人扭曲翻滾的痛苦姿態,心一下就擰了起來,問鱸魚:「我要怎麼確定真假?不能光聽你們這麼說,我就這麼信,而且那皮影活動了一晚上就再也沒動靜,說不定是你做了什麼手腳。」

鱸魚好脾氣地解疑:「離得太遠,能動起來證明我還不算太差勁,是吧,宋姐。」

「是,比我好,宋氏方術如今算是敗光了。」該捧人的時候宋玉玲絕不吝嗇說好話,她把李安民帶進舞臺右側的黑篷裡,裡面的空間約有四、五平方米,佈置得像醫院消毒間,遮擋的簾子外層是黑色絨面,內層是無紡布材料,中間還夾著塑膠膜,有盥洗台、消毒櫃和專業溫控冰箱等常備設施。

鱸魚說這處本來是個廁所,為了方便宋玉玲居住,把隔板牆給拆了,稍作改裝,而對面的黑篷直通後臺,宋玉玲就在那裡面打地鋪睡覺,李安民覺得不可思議,她原本以為宋玉玲是個很講求生活品質的人,沒想到也能這麼湊合。

宋玉玲走到冰箱旁邊,輕拍櫃門說:「小盧的傀儡戲要到子夜一點以後才能開場,這裡面存著葉衛軍、小謝、苗晴以及我本人的血液,想要驗證有個很簡單的方法,讓小盧做我的皮影人,你可以通過對照人和皮影之間的動作來判斷真偽。」

「如果你倆串通一氣,我不就虧大了。」不是李安民多疑,主要是在宋玉玲手上吃過虧,經一事長一智,小心謹慎總沒壞處。

宋玉玲把手術箱抬到桌面上打開,拿出采血套裝,捏捏李安民的手臂:「不相信我們總該相信你自己,只要提供血液,小盧就能做出你的皮影人,放心,所有用具都是一次性真空包裝,絕不會發生細菌污染。」

為了證明這一點,宋玉玲拿住專業人士的手法,按照采血的標準步驟在鱸魚掌櫃身上做示範,抽出200cc的血液,鱸魚臉色發白,對著李安民豎起拇指:「感覺倍兒棒,就像在做體內按摩。」

李安民猶豫不決,不是怕污染,而是有另一層說不出口的顧忌,宋玉玲像是猜出了她的心思,就說:「放心,不會給你們做親子鑒定,若說早先我對你與葉師傅的關係還頗有把握,現在倒不那麼篤定。」

「你把話講清楚,在南順時言之鑿鑿,怎麼這會兒又說不篤定了,不會是想先把我的血騙到,再隨心所欲吧?」說是這麼說,說完了之後李安民還是捋高袖子把手臂伸到她面前。

宋玉玲笑笑,把橡皮圈紮在她的手肘上,消毒扎針,也抽了200CC的血,鱸魚去外面拿了兩盒紅棗牛奶,自己一盒,順手遞給李安民一盒——紅棗養血,牛奶補充能量。

稍歇片刻,鱸魚取出已刻好的皮影人,有生有旦,均為10釐米高,將血液混入皮膠內調漆上彩,再用電熨斗壓燙固色,李安民也跟著學操作方法,給葉衛軍和她自己的皮人上了色。

鱸魚從旁指導監督,摸著下巴說:「我看你描色手法挺專業,是學美術的吧?有前途,要不留下來做個學徒?我願意付你工錢。」

他每喊一聲「親」,李安民就抖一下,直言拒絕:「沒興趣,我不喜歡手工勞動,一次兩次當好玩,天天做可受不了。」

鱸魚也不在意,看看天色不早,說是要出去吃晚飯,宋玉玲掏出紅包摔桌上,一千元紅包,對鱸魚說:「我不出去了,帶妹子好好玩,她想吃什麼、買什麼都記在我賬上,錢不夠你先貼,回來算我的。」

「成,多不退少補啊。」鱸魚不客氣地收下錢,又問:「想吃什麼,我給你帶份回來。」

宋玉玲說隨便,鱸魚便帶著李安民去逛大街了,說實話,李安民這會兒不太有心思玩,而且陪在身邊的人不對,幹什麼都提不起興致,她找間小吃店直接進去點菜,鱸魚掌櫃搖著頭歎氣:「親啊,你真不像時下的年輕女孩,話說你平常都有哪些娛樂活動?」

「和朋友吃飯,看房東燒菜,聽房東講故事,陪房東工作,跟房東出去玩。」李安民腦中空白,全是下意識作答。

「那叫房東?聽起來怎麼像夫妻啊!」

鱸魚一語驚醒夢中人,李安民回過神來,突然記起她跟葉衛軍在廟會上關於夫婦關係的那段對談,頓時感到一陣窩心,再抬頭直視眼前的街巷,路面上泛出路燈的薄光,清冷寂寥,兩邊壓著古樸的房影,令人瞬間產生出強烈的抽離感,仿佛闖進了一個全然陌生的世界。

兩人沒在外面多耽擱,吃飽就回頭,鱸魚掌櫃也不閑著,一心二用,邊刻頭譜邊跟李安民普及潮州的風土民情,有一則民間傳說引起了李安民的關注——死鬼擔西瓜。

傳說農曆六月六是鬼擔西瓜的日子,這時節正好西瓜上市,鬼也要吃西瓜消暑,於是個個都跑到人間來挑西瓜,每逢這時候,家家戶戶都在門窗上插柳枝桃枝驅邪避鬼,提前歸家閉戶,免得那些死鬼走錯門,一個不注意跑自個兒家裡來,那就晦氣大了。

李安民說:「我住的那地方,小崗山,也有鬼擔西瓜的傳聞,但故事情節和你們這邊不同。」

於是她也把擔兒鬼的故事繪聲繪色地描述了一遍。

鱸魚說:「不奇怪,類似的傳聞在全國各地都有,恐怕是一種鬼衍伸出來的不同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