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
殤婚(02)

鱸魚掌櫃嬉皮笑臉地套近乎:「管哥,咱倆什麼關係,還裝客套?宋姐也幫了咱不少忙,先別急著端出地主的架子嘛,而且我不是說了,這位李親她是特殊人群,宋姐看上的能正常嗎?」

李安民「嗯」了一聲:「我不正常。」想想覺得這說法不太好,舔舔嘴唇,修正道:「我的體質跟一般人不同,別人都是陽氣隨著年齡增長而增長,我正好相反,年紀越大陰氣越重,還有陰陽眼,能看到好兄弟,順說,我找的那個人也不普通,他是我房東,精通風水又會跳大神,還有其他哪些特殊的地方,我還沒來得及發現,他就失蹤了。」

管師傅抓著他那頭藏汙納垢的長髮,不耐煩地說:「失憶,去找腦科醫生,失蹤,去報案,要麼找征信公司調查,怎麼跑來找我?」

「不止房東一人鬧失蹤,他身邊幾個朋友也跟著斷了聯繫,其中就有黃半仙,管哥,你知道的,這不是尋常失蹤案,屬於圈內事,按規矩,不能走常規途徑,一旦犯忌,麻煩少不了,那撥子人裡面有一尾地頭蛇,他警告過宋姐,查,可以,不能大張旗鼓,露了風聲捅出事來,後果自負。」

鱸魚掌櫃和管師傅算半個圈內人,他們平常不主動過問圈內事,但對黃半仙的大名還是有所耳聞。

「那條地頭蛇是我房東的好哥們兒,他會拿親屬安危來要脅人,我不知道什麼圈內規矩,凡事謹慎總沒錯。」李安民被張良那股狠勁給嚇怕了,她從黑皮包裡拿出風水套件和辟邪粉,整齊地排列在桌上,說:「這是房東臨走前留給我的東西,我連他最後一眼都沒看到。」

鱸魚拍拍嘴,呸了一聲,李安民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不吉利的話,連忙跟著拍嘴呸呸呸。

管師傅看到這些風水套件,略有些訝異,拿起兩面圓銅鏡翻看,驚奇道:「這是神霄派的業心對鏡啊!看花紋是唐宋時期的……是古董?」他搓著胡茬子又欣賞了半天,搖頭道:「太新了,應該是仿製品。」

管師傅對古董器物小有涉獵,懂得也不多,之所以知道業心對鏡,是因為曾經接過一筆生意,客戶是名當古董商的朋友,那朋友拍下一對業心鏡的高仿品,心鏡正常,業鏡卻映不出人像來。

管師傅測出來的結果是:鏡中有靈,但靈魄正常,不能正常使用肯定有別的原因。

李安民說:「照不出來才正常啊,說明那對高仿鏡有真品的價值,業鏡照真小人,心鏡照偽君子,你那朋友不是真小人,可喜可賀。」

但是心鏡能照出來,那人是個偽君子,勸你趁早跟他斷交——這後半句話李安民藏在肚子裡,沒說出來。

葉衛軍留下的這對銅鏡裡果然照不出任何人的影像,也就是說鱸魚掌櫃和管師傅既不是真小人也不是偽君子,他們的人品有保障,李安民心想,什麼時候用鏡子去照照宋玉玲,看她究竟是怎樣一個女人。

管師傅仔細看過每一樣物件,臉色越來越嚴肅,他抬頭看向李安民,若有所思地說:「你房東對你很好。」

李安民靦腆一笑,心裡泛甜,但是緊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她愣住了:「但是他很可能已經死了,這是他的遺物。」

管師傅把包裡的所有東西重新排列了一遍,對李安民說:「風水術可算是一技之長,多少人靠著點皮毛就能養活一大家子,我看他教給你的不只是皮毛,而且他也料到踏入這個圈子會遇上常人力不能及的危險,辟鬼的方子都給你準備好了,除此之外,如果這業心鏡真是用來照真小人和偽君子的話,你就能靠它們避開居心叵測的人,他為你方方面面都打點到位,我敢說,就算是父母也不可能為兒女設想得這麼周全,他為你把能鋪的後路都鋪好,能算到的危險都提前做了預防,八成是清楚以後再也見不上面,大概早就知道自己離死期不遠,又不想讓你傷心才鬧失蹤。」

鱸魚搗了他一肘子,擰起眉頭說:「管哥,你八點檔看多了!滿腦子都是狗血。」又轉頭安慰呆若木雞的李安民:「管哥這人就是說話不好聽,你別往心裡去。」

管師傅把劉海往上抹,露出濃眉利眼,沒好氣地道:「我這叫實話直說,小盧子,你不是知道嗎?我以前養過的那只狗,哈皮,鬆獅犬,路上撿來的老狗,我吃什麼他吃什麼,我睡覺,它就趴我腳上,感情那不是一般的好,有天哈皮突然就不見了,你還說它忘恩負義來著,後來呢?在一個山洞裡找到了它的屍體。」

說到這裡,管師傅吸吸鼻子,眼角淚光閃爍,他接著說:「哈皮是知道自己撐不過去了才出走,它不想我傷心,它是條通靈性的狗,可惜我找到它的時候,它爛得只剩骨架子,魂氣早就散光了。」說著眼淚就下來了。

鱸魚掌櫃連忙抽紙巾替他擦臉,拍著他的背勸道:「節哀順變,節哀順變,哈皮是只好狗,它下輩子肯定能投個好人家,別傷心了,啊?」然後打起笑臉對李安民說:「管哥他是性情中人,血性真漢子!你別見怪。」

管師傅橫過去一眼,抓下他手裡的紙巾擤鼻涕,揉成一團隨手往地上扔,紙團滾到李安民腳邊,她順手撿起來丟進垃圾桶裡。

管師傅說:「我有過切身體會,所以這位李小姐,勸你還是別找了,給自己留個念想。」

李安民斬釘截鐵地說:「他沒死,還活在某個地方,死人的皮影不會動,鱸魚掌櫃說他還不能連接陰陽。」

「確實……皮影還在動,可是……」鱸魚掌櫃的臉色有些為難,躊躇了會兒,老實說:「我做過死人的媒介,就是原來在我店裡幫手的老師傅,我用他的影人嘗試傀儡百戲,到點之後,懸垂的影人仰面躺倒,就此一動不動,那天……是他的停靈夜,我記得你房東的影人在抽動過後,也躺了下來……」

李安民的眼圈紅了,鱸魚掌櫃連忙把紙巾捧上前,她搖搖頭,表示沒事,說:「就算他死了,我也要找到他的屍體,就算他被火化了,至少得讓我看到他的墓,要不然連哭墳都不知道要上哪裡哭,而且……」頓了頓,還是堅持:「我不認為他會死,一死死一大幫子也太怪了,他們的事跟我有關,怎麼著我也想把來龍去脈給弄清楚,不能就這麼算了。」

管師傅點點頭,豎起大拇指,誇她有志氣,話鋒一轉,沉聲道:「那你得證明你不正常,我不能把那逆天的法門用在普通人身上。」

鱸魚掌櫃說:「她的魂氣異常,把影人給沖爆了,要不也沒打算來找你。」

管師傅說:「你那不算數,身體有疾病的人陰陽失調,照樣能讓影人失常,這世上有太多體質特異的人,也不是每個都不正常。」

李安民鬱悶極了,過了近二十年普通老百姓的生活,現在卻有人要她證明自己不正常,於是她問:「要怎麼證明?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做。」

管師傅說很簡單,帶她走到外面,手往西北方一指,說道:「那兒有個野墳坑,我要你今晚在墳坑裡過夜,一點到四點,回來後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說得對就證明你的確有陰陽眼。」

鱸魚掌櫃剛想說話,管師傅就伸手捂住他的嘴,冷冷地道:「什麼也別講,你知道我這人的原則,就算是宋姐介紹來的人,那也得照原則辦事。」接著對李安民說:「不敢去也沒關係,看在小盧子的面上,我不會立馬叫你滾蛋,等明天吃完喜酒,再讓他帶你走。」

鱸魚掌櫃嘴被捂緊,只能從鼻子裡哼氣,丟給管師傅一個大白眼,對李安民攤開雙手,表示自己也沒辦法。

李安民沒遲疑,爽快道:「好,不就是過一夜嗎?我去。」

管師傅還有要求:「不許帶辟邪粉,把那黑皮包放廠裡,我們不會整夜陪你,你得一個人應付,雞鳴之前不能回來,你敢不敢?」

李安民拍拍胸口,握緊拳頭:「我敢,我做!」

管師傅沒想到她會答應得這麼爽快,有些傻眼,提醒道:「我跟你講,這不是鬧著玩的,那墳堆沒有被挖掘過,下面真的埋著屍骨,到了半夜陰氣很重,我不會給你提供任何安全保障,可能會有生命危險,你不怕?」

李安民說:「怕,我怕,但是我敢。」她說不出豪言壯語,但有決心,從小到大,李安民沒有特別堅持的事,隨大流,得過且過,不會勉強自己,人一旦沒有堅持,日子就會過得順心,而且她不缺吃喝,也沒有追求,如果葉衛軍一直留在她的身邊,往後的生活很可能會按部就班地過下去,李安民願意在他店裡工作,願意跟他住在一起,像親人那樣相互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