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5 章
屍王谷遊記(03)

剛出矮牆就見一名身穿苗服頭戴布帕的年輕姑娘往這邊跑來,後面還追著兩個同樣穿苗服的中年婦女。

那年輕姑娘背著個大籮筐,一路跑過來,撞進葉衛軍懷裡,驚慌失措地叫道:「阿哥,救我,她們要抓我,關我。」

李安民歪頭打量,這姑娘約摸二十來歲,臉蛋偏圓,皮膚白白濛濛的,兩腮泛紅,是個桃花春色的水美人。

葉衛軍退了一步讓開,繞過她走到前面,擋住兩個中年婦女的路,問道:「什麼事?」

那年輕苗女卻趁機往洞神廟裡跑,戴斗笠的中年婦人說:「那是咱村的閨女,落洞了,成日說胡話,我們要帶她去贖魂兒,她卻嚷著要扯豬草,光著腳丫子到處亂跑。」

葉衛軍一聽落洞,就問:「你們是石橋寨的?」

這趟生意就是石橋寨村長委託的,據說黃半仙在多年前遊覽此地,順道解決了一樁怪事,自此與村長結下交情,兩名中年婦人也曾經歷過那件怪事,自然知曉黃半仙的大名,聽說葉衛軍是黃半仙差遣來的,那熱乎勁兒就起來了,拖著葉衛軍問長問短,自來熟得很。

在拉家常中,李安民得知戴斗笠的婦人姓朱,是村長家的親戚,包花帕的姓劉,是年輕姑娘的母親,據她們說,落洞的姑娘名叫石河英,貌美有才,是麻鬥坡有名的「人尖子」,村長招她做兒媳,兩家都商妥了,就在訂婚前一天,石河英出村晚歸,路過一個山洞,不知怎麼的,就丟了魂,回來後整個人都變了。

落洞前,石河英是個乖巧懂事的女孩兒,在村寨裡極有人緣,丟了魂後就變得情緒不定,一會兒傻傻的,一會兒又疑神疑鬼,還會砸東西罵人。

劉媽進洞神廟裡把女兒攙出來,李安民一看,石河英垂眉斂目,也不吵鬧了,任憑劉媽扶著走動。

在朱嬸的帶領下,一行人很快就走上了上山的小道,途中路過一條山澗,朱嬸站在坡上往下指,說道:「當年這溝裡鬧水怪,就是大仙來給辦了,也不知他用了什麼法子,從水底撈出一對銅鏡,說是攝心鏡,能照出人的心魔,積郁成患,裡頭生了精怪,只要把鬱氣散了就成。」

李安民望了葉衛軍一眼,見葉衛軍微頷首,便知道朱嬸所說的攝心鏡就是業心鏡,原來那對鏡子是從這山澗裡打撈上來的。

走了約四五裡地,路斷了,山澗上游的水在這裡形成枝杈錯落的河流,石橋寨就位於這些枝杈當中,要進村,先得過石橋,這橋不是整的一條通到底,而是一叢叢自水下摞上來的平石塊,每堆石塊間相隔兩步的距離,想過石橋就要學著青蛙跳過去。

李安民伸腳踩了踩最靠近河岸的平石塊,居然還有些晃動,她先到旁邊活動關節,準備一口氣跨過去,就在這時,驚人的一幕發生了:朱嬸帶頭踏上石橋,以淩波微步的姿勢,腳尖點上石塊,躍起落下,像燕子起舞般翩然生動,眨眼間就到了河對岸。

劉媽更是厲害,把女兒往肩頭一甩,背著個大活人迅速踩過石橋,上岸後朝這邊招手,喊道:「快過來,別怕,水不深,再過個七座橋就到了。」

葉衛軍看向臉色發青的李安民,好心地朝她伸出手。

李安民打腫臉充胖子:「不用,我能行!」

葉衛軍搖搖頭,笑著說:「我是讓你把包給我,別把裡面東西弄濕了。」

李安民橫他一眼,飛快卸下包遞給他,把身上的貴重物品,諸如龍龜、手機之類的也全都脫下來,學著朱嬸踏石過橋,結果到中段時沒踩對中心點,平石朝一邊翹起,直接把李安民掀進水裡。

葉衛軍就緊跟在李安民身後,見她要摔了,手本能地伸出去想施以援助,卻又硬生生頓在半空,任由她變成落湯雞。李安民嗆了口水,自己爬上來,那邊朱嬸哈哈笑著喊道:「沒事沒事,多掉幾次就習慣了!加油!」

葉衛軍問:「怎麼樣?沒摔到哪裡吧?」

李安民把鼻子裡的水擤掉,說「沒傷到」,又不怕死地繼續往前蹦蹦跳。

葉衛軍給她計算了一下,第一座橋她摔了三次,第二座橋較短,只摔了一次,第三座橋蜿蜒曲折,李安民一連摔了五次,把膝蓋給磕破了皮,葉衛軍看不下去了,想抱她,被果斷拒絕,接著又摔了三次,最後三座橋平穩過關,劉媽和朱嬸都鼓起了掌,說第一次進村的客人能堅持自己走到底的不多,都得靠村人背過橋,摔了還能不氣餒的那就更少了,苗人據說是戰神後裔麼,最歡迎勇敢的客人。劉媽和朱嬸首先就對李安民刮目相看了。

葉衛軍鬆了口氣,看著李安民志得意滿的笑容,覺得自己沒插手扶她是做對了。孩子大了,不能一昧護著,總該讓她體現自己的價值。

過了石橋後又走一段路就到達村口,這是一座分佈在河流岸邊的村寨,兩旁是高聳的陡壁,沿河兩岸有一塊塊農田,山頭蒼翠,間或傳來清脆的歌聲。

石橋寨的屋子和地全是由清一色的石板搭建而成,青黑色的屋頂、淺灰色的磚牆,地面鋪著整片青石板,遠遠望去,小村的色調與青山翠綠交融在一起,協調而清新,雖然已近午時,屋頂上卻還霧靄朦朧,金光薄霧相映成趣。

朱嬸先領著葉衛軍去村長家報到,劉媽就帶李安民回家換衣服。

劉家的屋子很寬,前面有個石磚圍成的大院子,地是泥土地,只在院中央用石板鋪出一方曬穀場,屋外的牆壁上貼滿了牛屎粑粑,是專門用來燒火的。

大院裡坐著二老三少,是劉媽的公公婆婆,和三個兒子,她男人和大兒子去田裡幹活了,老爺子正給三個小孫兒講故事,老奶奶坐在地上用老式的梭子編織頭帕。

一見到劉媽領了個陌生人進門,老爺子就開腔問了:「阿梅啊,河英咧?跑哪兒去了?」

劉媽扯高嗓子回說:「去老扛頭家啦!大仙的徒弟來咧,阿英這回還得了魂囉。」

老奶奶掀眼皮子瞟了李安民一眼,細聲說:「扛頭等不及,請了在田麻洞收神的程家老兒,那老兒脾氣大,要是聽說扛頭早請了旁人來收魂,可不氣壞了。」

劉媽心直口快地說:「怕啥?咱們這兒的規矩就是誰有本事誰上,不服就鬥法唄,我看程老兒不行,上回鬧水怪,他老子就縮著不肯來,還不是靠大仙出力,老子慫,我看呐,兒子也不成!還要人巴巴上門請,還得先把禮備妥,你看看人家小姑娘,大老遠上門幫忙,誠意熱心就不一樣!」

老爺子拍拍嘴,呸了一口,訓道:「在家裡說說罷了,外邊兒把嘴皮子收拾好,我看河英落洞呀,就是你這張快嘴害的。」

劉媽也不惱,揮手扇熱風,把李安民領到石河英的閨房裡,門一開,熏香的氣味撲面而來,甜香中還帶著點澀味,不難聞,但是挺沖腦子。

李安民走進去一看,小房間裡佈置得還挺小資情調,為了配合石屋,都用的自然裝飾,地上鋪著竹篾編織的罎子,窗口釘上木條,垂掛兩層窗簾,一層是透明薄紗,一層是綠色藤條布簾,木頭小床靠牆擺放,一套淡綠色的床上用品,床頭小方櫃上有本子和筆,還有個倒T型的木制筆筒,旁邊就放了個陶制熏香爐,房裡書桌書櫃一應俱全,屋內裝飾基本上都是純手工打造。

最有意思的是房屋上空,一根根圓木橫豎交疊成格子型,絲柔的長帳掛在圓木上,兩頭分離,中段形成一個漂亮的下弧形,木頭和軟帳柔和了石屋的棱角,讓整個房間看起來舒適清新。

「這房間格局很棒啊。」不僅空間都利用上了,還充分體現出自然古樸的美感。

「這都是河英自己設計的,她現在可是大學生,咱這麻鬥坡就出了兩個大學生,一個就是我女兒,另一個是前面岩頭村老張家的小兒子,老扛頭的兒子阿炎讀不下去,他就資助河英去上學,學的是裝飾藝術,咱也不懂,她一回來就領著村裡姑娘小夥撿碎料瞎搗鼓,阿炎力氣大,就照著她的指示敲敲打打,沒事做個小桌子小凳子出來,還真搗鼓得似模似樣。」

劉媽一談起女兒就笑得合不攏口,說到高興處,話頭一轉,又愁眉苦臉起來:「都說河英漂亮人乖,這才被洞神相中,你說咱這人太好也是苦啊,男的得防著草鬼,女的要避著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