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無事走到令孝家聞風喪膽的倒棺溝,果然是奇險的地勢,兩邊絕壁如直屏般高聳,仰頭望去,幾乎看不到崖頂,一條鴻溝縱貫峽谷間,有道寬不過三尺的曲徑連接深溝兩頭,就如同不帶護欄的天橋,兩邊都是不見底的深淵,別說棺材了,人走在上面都要格外小心,一個不留神掉下去,那就是屍骨無存。想要越過倒棺溝,只有挺而走險。
依舊由田茂生領頭,李安民走在中間,葉衛軍背屍體墊後,三人一個接一個魚貫而行,走得很慢,李安民甚至張開手臂來維持平衡,心跳得比打鼓還快,葉衛軍在她腰間系了條麻繩牽著,好在她身體傾斜時拉住。
就這麼一步三蹭地走到天橋中央,山風呼呼地刮了起來,帶著尖銳的哨音,衣擺被吹拂得啪啪直響,這急勁的風像是刻意要把人掀進深溝裡。
田茂生喝道:「都趴著走!」
李安民立即跪下來,雙手撐地,學著烏龜緩緩朝前爬行,葉衛軍背著屍體匍匐前行,他在偵察敵情時經常帶著行囊和火藥包滿地蹭,已經做得相當熟練了。
就在這險之又險的當口,居然下起了茫茫大霧,霧氣是黃色的,遮天蔽日,還帶著濃重的惡臭味。李安民抬頭看不到田茂生,往後找不著葉衛軍,心裡又急又怕,這時她也管不了驚不驚屍了,扯破嗓子大喊:「衛軍哥!」
葉衛軍的聲音立即就從後面傳來:「我在,能看見你,別怕,就這樣繼續往前爬。」
李安民這才稍感安心,幾乎是胸腹貼著地,像四腳蛇一樣往前爬行,厚重的曬穀墊壓在背上,沉甸甸的,直壓得她喘不過氣來,汗水早就把衣服全給浸透了,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滑落,像淌水似的,順著下巴「啪嗒啪嗒」地滴在地上。
爬了不知有多遠,濃霧漸稀,眼見著離岸頭不遠了,田茂生正蹲在曲徑盡頭,對這邊伸出手,叫道:「快來,我拉你!」
李安民吊著的心落下一大半,放開膽子像蟑螂一樣「索溜溜」竄過去,朝田茂生伸出手,兩人的手還沒搭上,眼前的景物就化成一團雲煙消散掉,前方還是一片大霧,連鬼影子也看不到。
李安民剛察覺不妙,耳邊就傳來陣陣輕笑聲,一陣大風刮過,左手突然一空,身體朝前傾倒,她這才發現自己爬到了窄路的邊緣,想要穩住重心已經遲了,就這麼一頭栽倒下去,直往深溝墜落。
「啊——!」
李安民失聲驚叫,鞋底騰空,驟風往上倒灌,吹得臉皮像被刀割,失重感猛然襲來,耳邊嗡響,腦仁轟的一下就爆了,她的身體在疾速朝下墜落,心卻朝頭頂上直沖,這種感覺,簡直就像是有股力量要活生生的把靈魂從肉體裡拽出來。
就在要暈不暈時,腰上募的一緊,墜落感陡然消失,迅速抽緊的繩子把李安民給勒岔氣了,她的身體像鐘擺似的往岩壁上蕩去,危險意識令她清醒過來,迅速做出蜷身抱臂的防護動作,背部重重撞上岩壁,沉重的曬穀墊起到了緩衝作用,但這一下還是把她震得七葷八素。
李安民被繩子懸吊在半空中,上面是濃霧罩頂,腳下是黑洞洞的深谷,唯一的生命保障就是兩根麻繩。
「小妹,雙手抓住繩子別亂動,我拉你上來!」
葉衛軍的聲音給李安民打了針強心劑,她在短暫的失神後立刻舉高雙手握緊繩索,下頜咬得死緊。葉衛軍往上拉動繩子,李安民僵著身體不敢動,貼著岩壁緩緩上移,突然之間腳腕處一緊,像是被幾根鐵棍卡住了腳脖子。
李安民朝下望去,就見兩個皮肉腐爛的人形怪物像壁虎一樣貼伏在岩壁上,伸出汙血淋淋的鬼爪子掐住她,一人抓住一邊的腳,把她使勁的往下拽。
「啊——啊!!」李安民大叫著蹬腿,想把鬼爪子甩開。
葉衛軍在上面喊道:「怎麼了?底下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拉不動了!」
「有怪物抓住我的腳了!它們在把我往下拖!」
李安民甩脫右腳的鬼爪子,屈起腿,往那怪物的臉上用力跺下去,發邪似的一連猛踩了好幾腳,那怪物被踩得眼珠暴突,發出野獸般的嘶吼聲,猛地往上撲。
「給我滾下去!」李安民繃直腳尖前後甩腿,一腳正中它的下頜,把它踢得上身後仰,翻滾著掉回深谷,淒厲的嘶叫聲迅速減弱消失,像被吸進某個異次元空間裡。
緊接著,李安民用重歸自由的右腳去踩扒在左腳上的怪物,手也沒閑著,從龍龜裡拿出辟邪粉——就是那種最猛的殺鬼藥,不管三七二十一,整包往下砸。
黃紙包在空中啪的散開,紙符燃起,引燃粉末,竄出一團幽藍的火焰,不偏不倚地落在怪物臉上,那怪物不懼反怒,像受了刺激似的往上撲竄,兩隻鬼爪子一上一下地抓在李安民的左腿上,手指緊扣,粗糙開裂的指甲生生摳進肉裡,讓她感到一陣鑽心的刺痛。
「辟邪粉不管用啊!它賴定我了!」李安民忍著疼,抬腳狂踩怪物的臉,咯啦一聲,把鼻樑骨給踩歪了,還帶下許多肉屑來。
「小妹!用符咒,七宗鎮魂符!」葉衛軍聲音帶顫,完全變了調。
「鎮魂符?好!」李安民立即從腰後的符袋裡抽符,手指打抖,抽了好幾次都沒抽出來。
就在這要命的節骨眼上,從谷底深處傳來「哢啦哢啦」的骨節響動,聲音漫山遍穀,帶著陰森森的迴響,越來越近。
李安民左右一掃視,頭皮發麻,差點沒暈死過去——數不清的腐爛怪物猶如四臂蜘蛛一樣,從穀底飛快地爬了上來,有的竟然是背貼著岩壁反著爬動,人體關節的運動局限對它們來說就是團浮雲,還有的肢殘體破,拖著內臟跑,這密密麻麻一大片,像捅了螞蟻窩似的,根本數不清有多少只。
情急之下,李安民抽出一把符朝下天女散花,抓住她腳的那只怪物被符咒掃到,發出「嘰——」的尖銳叫聲,張開爪子往下退,李安民蜷曲雙腿,仰頭高喊:「衛軍哥!快拉我上去,下面來了一堆!快!」
葉衛軍本來怕勒傷她,不敢拉太急,聽這麼一講,哪還敢再顧慮,立馬直起腰,兩臂輪換著拽繩子,像拉空桶一樣把李安民迅速拉了上來。
田茂生也沒走遠,在前頭喊:「撞屍了!跑!快跑啊!!」
葉衛軍把李安民拉上來後直接夾在勒下,夾一個背一個,拿出過鋼管橋的看家本事飛步朝前狂奔。有幾隻怪物爬得快,半個身體已經趴在了橋面上,葉衛軍毫不客氣地從它們的頭上踩踏而過,遇到站著擋路的就靠蠻力撞開,猶如趙子龍單槍闖曹營,勢不可擋,就這樣一口氣沖出穀外。
田茂生早已在岸頭擺好了禁屍陣,等葉衛軍出來後,大喝一聲「好」,當即引燃符陣,三條火線一字排開,往兩面山壁延伸過去,將出穀的路口以火焰封死。
顯然田茂生對自己的火陣信心不足,不敢掉以輕心,帶著跟班們順羊腸小徑繼續奪命狂奔,翻過矮破,直跑到一座天王廟前,這時天已濛濛亮,田茂生料想那些怪物不敢在光天化日下外出閒逛,這才用雌雄棍點開廟門,讓葉衛軍先把蓮花放下。
一看,不好!屍體耳裡漏出黃液,再掀開衣服,見皮膚變成深紅色,指甲泛紫,這是化僵的前兆。
田茂生連忙把白布展開,指示葉衛軍和李安民替蓮花重新封屍,以公雞血和辰砂封堵七竅,在虱婆面具上壓貼三張重符,圍好席子和曬穀墊,在一圈燃起驅避陰邪的明火,這才算忙定。
李安民累得躺在墊子上大喘氣,葉衛軍整張臉白煞煞的,摸著她的額頭問:「你前面怎麼回事?自己站起來往溝裡跳!」
李安民指著田茂生說:「我看見田師傅站在岸頭對我伸手,說要拉我一把。」
田茂生一聽不對,這責任可不敢攬,連忙瞪起牛眼猛搖頭:「我可不曉得,你掉下去的地方離橋口還遠著哪!我看你是被鬼打牆了。」
李安民有氣無力地說:「估計是好兄弟惡作劇,我還聽到它呵呵呵的笑,把我算計了它倒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