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進入十二月。
西藏邊境的天氣越來越惡劣,一連好幾天的大雪下個不停,地上的雪越積越厚,通往市區的路也封了。
凌茵向來怕冷,自從開始持續大雪後,她便整日宅在家屬宿舍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宿舍條件艱苦,沒有暖氣,她只能裹著被子,軍綠色的厚被縟外露出一顆頭,像個大粽子。
陸邵東忙完工作回來時,正好看到床上立著一個粽子,不禁失笑。
「我給你送溫暖來了。你要不要?」他關上門走到床邊坐下說。
凌茵眨眨眼,問:「什麼溫暖?」
「你猜。」
「……」
凌茵在被縟裡艱難地扭動脖子,弱弱地說:「猜不到。你直接給我吧。我快凍死了。」
陸邵東笑著從軍大衣內袋裡取出一個熱水袋,上面印著一隻大白兔。他將熱水袋從被子底部送到她懷裡,問:「暖嗎?」
凌茵點頭如搗蒜,一臉超幸福超滿足的模樣。
陸邵東:「……」
在床上都沒見她這麼滿足。
對此——陸邵東受到的打擊很深。
望著自家女朋友臉上那此生無憾的表情,他忽然覺得自己還不如一個熱水袋。
「我比它暖。」他挑著眉說。
零下十幾度的室溫讓凌茵冷得腦子都快轉不動了,她呆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某人在吃醋。
吃熱水袋的飛醋。
凌茵:……
天氣這麼冷,真的要這麼無聊嗎?
她都快凍成冰棍了。
「你能讓我隨時抱著嗎?」她陪他無聊。
陸邵東想了想,搖頭:「不能隨時抱,但是我比它暖。不信我們驗證一下。」
「……」她已經驗證過很多次了。
「你抱著我的時候都沒有這麼滿足。」
「……」那是因為關燈了看不見。
「難道對你來說,我還不如一個熱水袋嗎?」
語氣哀怨,十足的怨夫樣。
凌茵把熱水袋往懷裡貼緊幾分,心想,此時此刻你真的不如一個熱水袋。
不過這種想法她是絕不敢流露出來的。
「跟熱水袋比起來,當然是你更重要。」她非常好脾氣地哄某醋勁大發的無聊大隊長。
「那你把它扔了抱我。」
「……這是你千辛萬苦幫我弄來的,我不捨得扔。」
「這是我讓去鎮上辦事的同志順手代購的,一點都不幸苦。」
「……」
凌茵陪玩不下去了,無奈地搖搖頭,然後裹著被子笨拙地向他靠近。
「把手給我。」她對他說。
陸邵東聞言將手從被縟底下探進去,還沒探到底便被她握住,又軟又滑。
他望著她勾起唇挑了一下眉,想看她意欲何為。
等了幾秒,發現她把他的手掌攤開,用手指在他的掌心寫字。
他當即凝神感受從掌心傳來的一筆一劃,在腦中拼湊成一個個漢字。
你。
最。
日——???
她忽然停下來。
「怎麼不寫了?」他問。
凌茵笑盈盈望著他,趁他不留神,飛快地在他嘴上吧唧一口,然後低頭寫完最後一個字的剩下的一半。
——你最暖。
寫完後含著笑柔柔地問:「滿意了嗎?」
這一低頭的溫柔,讓陸邵東晃了神,錯過了最後一個字,笑容卻在他的嘴角蕩啊蕩,像個情竇初開的大男孩,眉宇間冷硬全無,只餘歡喜。
雖然已經訂婚,說起來也算老夫老妻,但她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嬌羞之態,依然讓他毫無抵抗力,十年如一日的,一顆心化作一灘水。
陸邵東靜靜地望著面前低眉垂眼的人,壓了壓嘴角的笑意,想起還有正事要說。
「葉沁調回首都了。」他直入主題。
凌茵微驚。
自從上次她接受他的求婚後,她再沒有見到過葉沁,也沒有提起過。因為她覺得沒必要,葉沁說的話,她一個字也不信,根本沒必要找他求證。
她知道他定跟自己一樣,不屑於為旁人下三濫的挑撥離間多費口舌。
今天怎麼突然又提起了?
額上輕淡的眉宇微微揚了一下,一雙清澈眼眸將他一眼望到底,她用眼神示意他繼續說。
「我們一直沒有談論那天發生的事。」
凌茵知道他指的是葉沁找她談話的事,點了點頭,說:「我相信你。」
她篤定的語氣讓陸邵東感到很欣慰,他握緊她的手,說:「葉沁是我的大學同學。不過我在大學時與她並沒有太多交集,在她來這裡之前,我甚至都不知道她叫什麼。」
陸邵東想起葉沁剛調來藏區時,哨兵傳話說有一個女醫生來找他,他誤以為是凌茵,欣喜若狂地狂奔去門口。
結果卻見到了一個不認識的人。
「陸邵東,我來投奔你啦。你今後可得罩著我。」葉沁的軍裝外套著白大褂,望著他矜持地笑。
他心中失望至極,面無表情地問:「你是組織新派來的軍醫?」
「我叫葉沁。你不記得我了?你在軍校時訓練受傷,每次都是我幫你處理的傷口。雖然你話很少,但我……」她欲言又止,頓了一下才說:「我對你的印象很深刻。」
但他對她沒有半點印象,也沒察覺到每一次幫他處理傷口的人是同一個。在他的眼裡,對方是醫生,僅此而已。
「葉沁在邊防的這兩年,救過不少將士的命。」他對凌茵說。
凌茵回握住他的手,說:「你不用解釋。我知道她以前會在部隊裡,只因為她是隨軍醫生,將士們需要她,跟你的個人意願沒有任何關係。」
「嗯。現在她走了,倒留下一個難題。邊疆條件艱苦,現在又遇上大雪封路,組織派來的新醫生恐怕沒這麼快到位。」陸邵東說,面露擔憂之色。
「你不是還有我嗎?」
「你?」
凌茵俏皮一笑:「你忘了,我可是拿美國醫師執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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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天氣冷得讓凌茵不想出門,但一想到陸邵東需要她,心裡對寒冷天氣的畏懼就少了一些。
臨近新年,邊防線上的衝突越來越頻繁,受傷的將士也一天比一天多。凌茵每日早出晚歸,頂著嚴寒救死扶傷,半個月下來,人瘦了一圈。
好在元旦前一週,雪終於停了,新醫生也及時到崗。
新醫生看起來年紀不小,三十出頭,見到凌茵後先是一呆,接著熱情地伸出手:「凌醫生,久仰久仰。我在來的路上從接我的同志那裡聽了你的許多事,深深地敬佩啊!」
凌茵彼時剛幫一位肩部中彈的士兵取出彈殼,正在包紮傷口,她朝來人微微笑了笑,禮貌地回道:「應該的。」沒有握他伸過來的手。
新醫生有些尷尬,悻悻地收回手,站在旁邊等她包紮完,才又繼續搭話:「接我的同志一路上把你快誇成天仙了,我那時候還不信,心想天仙怎麼可能來這種窮鄉僻壤,現在一見你,覺得那位同志說得太保守了。」
「……」
現在的男醫生都這麼會說話嗎?
凌茵好笑地抿了抿嘴,取下手套,將訂婚戒指從白大褂裡取出來,套進左手中指。
這枚戒指是陸邵東求婚那日給她的,素圈上面的皇冠六爪裡鑲一顆不大不小的鑽石,簡單素雅,是她喜歡的風格。
「這裡就交給你了。」說完,她大步離開。
新醫生被那顆鑽石閃得囧囧有神。
「接你的同志沒有告訴你,美若天仙的凌醫生有對象了?」剛才讓凌茵包紮傷口的那位士兵打趣道。
新醫生一臉沮喪:「沒有。」他本來一點都不想來邊防,奈何組織下了命令,不得不來,剛才一進門看到她,還以為是老天終於開眼,讓打了近三十年光棍的他遇見了真愛。
哎,他早該想到,部隊裡一群光棍,如狼似虎,怎麼可能讓這麼漂亮的姑娘單身?
「接你的那位同志是不是也沒有告訴你,凌醫生的對象是咱們的陸大隊長?」士兵又說,一臉幸災樂禍。
新醫生徹底懵逼了,意思是說,他來部隊報導的第一天,就得罪了隊裡最大的頭?
老天真是不開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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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茵並沒有把這個小插曲放在心上,直到第二天一大早,她被陸邵東拉著在部隊裡遊街示眾。
完全莫名其妙。
走了幾圈之後,她忍不住問:「你今天很閒?」
「不閒。」
「那你現在是在做什麼?」
「讓大家都認識一下你。」
「……」
「以防有人亂獻慇勤。」
「……」
原來是被昨天那位新來的醫生刺激到了。
不過他怎麼會知道新醫生向她獻慇勤的事?
凌茵剛想問他是不是派人監督她了,轉念一想,監督這個詞好像不太好,容易引發家庭戰爭,便換一個說法:「你是不是有派人暗中保護我?」
陸邵東:「我沒有監督你。」
「……」這人會讀心術麼?
「這裡所有的人都是我的眼線。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會第一時間傳到我這裡來。」
「……」
凌茵被他囧到了,「這樣的話,你就更不用帶我遛彎了,大家早就都認識我了。」
陸邵東拽緊准媳婦兒的小手,嘴角一扯,說:「你說的有道理。不過——我還想順便炫耀一下。」
「……」
「畢竟他們都沒有對象。」
「……」
於是當天,邊防部隊的將士們被自己的頭兒餵了一嘴狗糧。
大家一致認為,陸隊一定是因為軍糧不夠,才出此下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