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將至,馬上又是新的一年。
凌茵躲在被窩裡用GPRS信號艱難地刷著網頁,看各種旅遊攻略,打算找一個好地方跨年。
她不是一個沒有耐心的人,但此時此刻她相當之想摔手機。
網速實在是太慢了!
「4G信號什麼時候才能覆蓋到這裡來啊。」她無力地嘀咕一句。
陸邵東正在寫工作報告——為了多一些時間陪她,他特意將一部分文書工作帶回家做。
聽到她的抱怨,他斜眼瞟向床上那座小山丘,看山丘的高度,她此時應該是跪坐在被子裡。
「等你願意從被子裡出來的時候。」他好笑地說。
「……我現在覺得GPRS也挺好,有助於提高自我修養。」
「……」
太誇張了。
前兩天至少還露了一個頭,今天連頭都不露,整個人縮在被子裡。
「你呼吸還正常嗎?」他問,嘴角勾起一抹寵溺地笑。
凌茵蒙頭答道:「正常。我每十分鐘會出去換一口氣。」
「……」
難怪能堅持這麼久。
「換氣的時候好冷,真希望能夠直接放一根氧氣管在鼻腔裡。」
「……」
惡劣環境使人暴露本性。
他大概是看到了她的本性。
陸邵東無奈地搖搖頭,放下筆,在屋內掃視一圈,沒有找到合適的道具,凝神思索幾秒,嘴角一扯,取一張寫報告專用的A4文稿紙,捲成一個圓筒。
他走到床邊,弓身將紙筒從被縟邊緣插|進去,留一小截在外面,說:「給你一根氧氣管。」
凌茵將視線從手機屏幕上移開,看向他送來的簡易『氧氣管』,驚呆了。
「陸邵東,我發現你太機智了!」她毫不掩飾對他的『創新能力』的讚美。
陸邵東勾著唇樂悠悠走回桌案前坐下,一邊繼續寫報告,一邊漫不經心地隨口說道:「都是為了幫你續命。」
「……」
說得好像沒有這根『氧氣管』她就會死一樣。
凌茵拿紙筒吸一口氧,頓時感覺神清氣爽,然後繼續刷網頁。
過了一會兒,屏幕上方忽然彈出好幾條微信消息提醒。
點進去一看——
【周雲漾:怎麼辦?我好像懷孕了。】
【王嘉琳:啊啊啊啊啊!恭喜啊大周周!我要給寶寶當乾媽!還要定娃娃親!】
【周雲漾:當乾媽沒問題。定娃娃親是不是太早了點兒?連性別都還不知道。】
【王嘉琳:不要緊,我爭取生個跟你家寶寶性別不一樣的。】
凌茵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王嘉琳的興奮,她彎唇笑了笑,也加入群聊。
【凌茵:@周雲漾,恭喜,幾週了?】
【周雲漾:兩週半,剛查出來。我恐怕不能去西藏了,怕有高原反應。】
【王嘉琳:我今天早上也剛接到經紀人的電話,說給我接了一個真人秀的節目,元旦期間拍攝。我也不能去了~~~~(>_<)~~~~】
【凌茵:那等我們回去了再聚。】
【王嘉琳:你們什麼時候回來?】
【凌茵:春節前,具體時間還沒定。】
【王嘉琳:定下來之後通知我,我去接你們。】
【凌茵:好。】
退出微信,凌茵從被子邊角處探出一顆頭,對陸邵東說:「周雲漾懷孕了。」
陸邵東聞言挑了一下眉,說:「好事。」
「元旦只剩我們倆一起過了。」
「嗯。」
「那我們要怎麼過?」
「正常過。」
「……」
一點儀式感都沒有。
凌茵氣鼓鼓地瞪他一眼,被子一扯,蒙頭睡覺。
反正跨年活動取消,她也沒必要再跟慢到連烏龜都唾棄的GPRS死扛了。
陸邵東寫了一會兒報告,忽然發現小姑娘安靜的有點異常,側眼看去,發現她躺平了。
「睡著了?」他問。
「嗯。」
「……」
睡著了還能答話?
多半是對他有意見了。
陸邵東回想了一遍剛才的對話,猜想她大概是對他關於元旦怎麼過的問題的回答不滿意,於是放下筆,說:「你想怎麼過?元旦。」
「還沒想好。」凌茵掀開被子露出頭來,問他:「你有什麼好想法?」
陸邵東下意識地想回『沒有』,不過心知這個回答小姑娘肯定不會滿意,便打住了,想了想,他說:「去滑雪?」
「冷。」
「拜佛?」
「冷。」
「野外徒步?」
「冷。」
「……」
怕冷怕成這樣,還想過節?
陸邵東斜眼睇她,有些自暴自棄地說:「烤火怎麼樣?」
「好啊!」興高采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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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陸邵東提議烤火時,凌茵的腦中呈現的是一群藏民穿著民族服飾,舉著火把,在火堆前載歌載舞。
那場面,歡騰至極。
而當元旦到來時,擺在她面前的卻是一個超級迷你的碳爐子,別說火把,連火星都相當之微弱。
「……」
凌茵呆呆地望向他:逗我玩?
陸邵東酷酷地將兩撇斜飛劍眉往上一挑:「上頭有規定,不能隨便點火。我費了好大的勁才弄到這個東西。」所以你能不能稍微掩飾一下臉上的嫌棄?
「……幸苦了。」
雖然很意外很無語,但凌茵還是非常開心的把碳爐子捧在懷裡,如獲至寶。
真暖啊!
見此似曾相識的情景,陸邵東的嘴角抽了一下。看來他不僅不如熱水袋,連碳爐子也不如。
「我身上有一樣東西比火爐還熱,會變大能縮小,攜帶方便手感好,你要不要?」他不服輸地說。
「什麼東西?」
「你來找,找到就給你。」
凌茵將信將疑地扔下碳爐子,開始隔著軍裝在他身上亂摸,從上到下一路摸到……
會變大能縮小,攜帶方便手感好……的東西。
凌茵的臉刷地一下紅到耳根,正糾結著要不要裝傻,卻聽他啞聲說:
「找到了?」
「那就給你。」
低低地聲音裡帶著火。
被遺棄在一旁的火爐還在發熱,冒著淡淡的白煙,煙霧繚繞之中,春光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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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之後,凌茵再也不忍直視家裡的那個碳爐子了,每每看到,總能聯想到某些不可描述之事。
好在又過了一個月左右,他們便回到了南市。
從零下十幾度的地方回到零上十幾度的地方,幸福感直線上升,凌茵整個人都精神起來,不用再穿厚重的軍大衣,只需在貼身單衣外再套一件厚開衫,輕便又保暖。
回到南市時離春節還有一週左右,凌茵在去西藏前答應過凌於海,今年春節會去省城跟他和唐悅,以及他們的兒子凌兆一起過年,所以她只在南市呆了三天,便又坐火車北上去省城。
「我大年初二去拜年。」陸邵東將人送到進站口才停下來。
拜年的事是他們商量好的。
凌茵知道他此時提起,是想告訴她很快就能見面了,讓她不要太不捨,可並沒有什麼用。熱戀中的人,恨不得每分每秒都黏在一起。
她拉著他的手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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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南市到省城有直達的動車,全程一個小時左右。
凌茵一出省城火車站,便看到凌於海遠遠朝她招手。唐悅站在他身旁,表情還跟以前一樣淡淡的,右手牽著凌兆。
凌兆只有五歲,是在她去美國後的第三年出生的。
聽凌於海說,唐悅一直想要小孩,但當初她是以領養的名義記入凌家的戶口本的,如果再生一個,就違反了國家的計畫生育政策。
為了凌於海的政途,唐悅不得不委曲求全,放棄生育,這也是多年來唐悅的心結一直解不開的原因之一。
好在前兩年國家的計畫生育政策放寬,允許生二胎,這才有了凌兆。
「爸。」
凌茵拉著行李箱走過去,輕喚一聲,然後低下頭,不敢看唐悅,百感交集的那個『媽』字到了嘴邊,終是沒有喊出口。
火車站人潮喧囂,她卻什麼也聽不到,感覺四周靜得出奇,心裡千頭萬緒。
忽然,一聲稚嫩的叫喚響起——
「姐姐!」
接著,小不點撲過來,抱住她的腿,晶亮的大眼睛望著她眨巴眨巴。
凌茵從來沒想過這個未曾謀面的異母弟弟會跟自己如此親近,心中湧過一股奇怪的感覺,蹲下去,平視他說:「我給你帶了禮物,放在箱子裡,一會兒到家了再拿給你。」
凌兆卻對禮物沒什麼興趣,說:「姐姐,你長得跟照片上一模一樣。」
「照片?」
「嗯!媽媽把你的照片擺在床頭,讓我每天看一遍,這樣等你回來時,我才能一眼認出你。」
唐悅……也在等她回來嗎?
這是不是表示,這個家依然歡迎她?
想到此,凌茵眼眶微熱,摸摸凌兆的頭,抿著嘴對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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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家在省城的房子比南市的大,五室兩廳,還帶一個超大的空中花園。花園被打理得很好,萬綠叢中奼紫嫣紅,有三角梅、太陽花、燈籠花等等……旁邊還擺了一個鞦韆。
「當初買這套房子,就是看中了這個花園。你媽媽喜歡種花嘛。」凌於海說。
凌茵笑道:「很漂亮。」
「你媽媽很想你。以前的事,你就不要再怪她了。」凌於海忽然話題一轉。
凌茵垂下頭,低聲說:「我沒有。」
她從來沒有怪過誰,也沒有資格怪誰。
「姐姐,我帶你去你的臥室。」凌兆拉起她的手。
她點頭:「好。」
走進臥室,凌茵有一種回到八年前的感覺。
房內的佈置與她當初在南市時的臥室一模一樣,所有的東西都一塵不染,仿若臥室的主人從來不曾離開過。
怔怔地望著屋內熟悉的一切,凌茵感覺心中的那道鴻溝,被什麼東西填平了。
唐悅到家後就進了廚房。凌茵將給凌兆買的玩具槍給他,便去廚房幫忙。
「我來幫您洗菜。」她主動說。
唐悅似沒料到她會來廚房,怔了一下才緩緩點頭,將水槽讓給她。
兩人在廚房各忙各的,都不說話。
待全部食材準備完畢,凌茵率先開口:「媽,我交男朋友了。他大年初二會來拜年。」語氣略顯生硬。
唐悅洗鍋的手抖了一下,那一聲『媽』讓她心中熱流湧動,她沉默數秒,然後輕輕點頭:「嗯。」
「是陸邵東嗎?我不同意。」凌於海忽然出現在兩人身後說。
凌茵驚詫回頭,下意識地問:「為什麼?」
以前不是還說陸邵東一看就是擁護黨和人民的好同志?
上次她去西藏找陸邵東時,也沒見他反對。
怎麼今天忽然不同意了?還一臉不容置喙的堅定嚴肅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