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黑暗總是嚮往陽光

「淩薇,謝謝你」

曉雲異常誠懇認真的道。低低的聲音有點哽咽的暗啞,顧淩薇抬頭,四年的時間,當初那個嬌氣傲慢的小女生,仿佛遺留在了時間的河流裏,眼前的曉雲靈動又不失內斂,聰明又帶著慧黠,一雙剪水雙瞳中氤氳著淡淡的霧氣,十分晶亮。

固有的默契,不用說的很明白,彼此也能心領神會,顧淩薇忽然感覺眼眶有些發燙,眨眨眼展開雙臂緊緊抱住曉雲,張麗紅抹抹眼角沖過來抱住兩人:

「還有我」

「還有我......」

李穎也不甘落後的圍過來,誰也忍不住了,敞開了,抱頭痛哭,好半天,四人才放開,互相看看都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笑聲清朗,但是帶著濃濃的離愁別緒。

第一個走的是張麗紅,火車的汽笛聲響起的時候,顧淩薇把手裏早就準備好的信封,交到了麗紅手裏,麗紅來不及看是什麼東西,月臺上的三個人已經被遠遠拋在了後面,信封很厚,頗有分量,張麗紅打開抽出來,是厚厚的一遝錢,中間夾著一張紙條,淩薇娟秀的字體躍然紙上:

「一樽酒,重與細論文?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再逢君。名聲,榮譽,快樂這些東西,如果同友誼相比,它們都是塵土,何況微不足道的金錢,麗紅,一路順風。」

眼淚湧出眼眶,滴落在手裏薄薄的紙條上,氤氳開來,瞬間仿佛有千斤重。

送走了李穎,宿舍裏就剩下了曉雲和顧淩薇,何曉雲不想這麼快和淩薇分開,雖然離得不是很遠,以後還有見面的機會,但是畢竟不能像現在這樣方便。對何曉雲來說,顧淩薇不僅是她有生以來第一個朋友,更像是她人生的指路燈,因為淩薇,曉雲看到了不一樣的世界,連她爸爸都說,完全想不到女兒上了軍校,能夠變得這麼聰明和懂事。

曉雲知道這一切都該感謝淩薇,淩薇是個很特別的存在,亦師亦友,反正曉雲知道自己分配的是是她爸爸所在的部隊,晚一點也沒什麼,就賴著顧淩薇,打算和她一起去B市軍區玩上一陣,順便去騷擾一下葉彭濤葉大少,讓他好好破費破費,不能白白就把她家淩薇霸佔了去。

同樣,淩薇也有那個亦師亦友的存在。出發前,淩薇去和周子峰告別,四年軍校淩薇還有一個巨大的收穫,就是認了周子峰這個幹哥哥,淩薇漸漸和周子峰有了接觸,那個峰江會館,顧淩薇去過一次後就成了那裏的常客,嚴格來說,峰江會館,就像周子峰說的,更像個老偵察兵的俱樂部,不止格鬥,還有室內靶場,和逼真的軍事遊戲,系統而規模龐大。

老闆劉長江,是周子峰的戰友,之所以叫峰江,是因為周子峰投資,交給劉長江打理的,就淩薇看,一點也不像靠營業為生的商業場所。

劉長江,是個殘疾的退伍軍人,一條腿是瘸的,但是卻是個玩槍高手,什麼槍支到他手裏都能夠手到擒來,一分鐘內拆裝組合完畢,速度驚人,動作流暢,是顧淩薇見過的人中,唯一比于隊還強的人,他教了顧淩薇很多槍械知識和打靶訣竅,算是是顧淩薇的一個編外教官。

另一個良師就是周子峰,周子峰的格鬥技巧精純的程度,曾經令顧淩薇震驚,周子峰的格鬥技巧沒有一絲一毫的花架子,出手就是殺招,幾乎都能一招制敵。

格鬥其實就是殺招,最終目的就是以最快、最直接的方式殺死對手,把保存自己放到了首位,說白了就是你死我活,不然就你自己死,沒有其他選擇,殘酷而直接,這是周子峰的原話。

他給顧淩薇講了格鬥的五項基本原則:

1、充分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手段; 2、以最大的力量攻擊敵人最脆弱的位置; 3、在攻擊敵人並使其失去身體平衡的同時,必須儘量保證自身的平衡;、善於借助敵人的動作增強自己的攻擊力量; 5、在準確掌握每個格鬥基本動作的前提下,通過鍛煉、對練甚至實戰,不斷提高攻擊動作的速度、準確和力量。

在以後的幾年裏,他也是這樣要求並磨練顧淩薇的,尤其最後一年,葉彭濤分配去了B市軍區,沒有功夫纏著顧淩薇,顧淩薇幾乎所有的業餘時間都耗在了峰江會館,甚至暑假都沒回去,為此還和心心念念等著她去探望,以解相思之苦的葉彭濤大吵了一架,險些就分道揚鑣了。

葉彭濤有超變態的獨佔欲和嫉妒心,變態到顧淩薇覺得他應該去看看心理醫生的程度,尤其對周子峰分外感冒和不放心,兩人吵的大大小小的架有百分之九十,是因為顧淩薇和周子峰接觸,甚至後來劉長江牽線,周子峰正式擺酒成了顧淩薇的幹哥哥,葉彭濤依舊沒能釋懷,對周子峰的偏見大的離奇。

某些時候顧淩薇知道葉彭濤已經非常遷就自己了,所以這次分配,他私下搞小動作,把自己弄到了和他一起的B市軍區,顧淩薇也裝不知道,反正也沒有更好的選擇,在B市軍區的話,離家還近一些,而且顧淩薇承認,她也想帶在葉彭濤身邊,雖然有時候吵架,但是大多數,他還是個很貼心的男友。

站在子峰集團的大樓外,顧淩薇還是不太習慣,周子峰的公司主要是以制藥為主,郊區還有連鎖龐大的制藥廠,俗話說打劫的不如賣藥的,所以周子峰的生意非常成功,是全國知名的青年企業家,和彭濤的小舅舅差不多,都是商海中的弄潮兒。

峰江會館坐落在郊區,一般顧淩薇都是直接去哪裡和周子峰碰面,很少到這裏來,今天是為了想和周子峰好好的告個別,所以破天荒的來了子峰集團的總部。

顧淩薇脫下自己的軍帽,抬頭挺胸穿過自動玻璃門走了進去,大廳中的接待小姐看到顧淩薇,短暫的一怔過後忙恭敬的道:

「顧小姐,您來了,請這邊稍坐片刻,我這就打電話去總裁辦公室」

顧淩薇點點頭,在一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小妹送上一杯咖啡,顧淩薇淺淺抿了一口,不禁暗暗歎息,她幹哥真是個重視生活品質的極品男人,說實話,一點也不像個軍人,和他接觸長了,顧淩薇發現周子峰飲食穿衣用品甚或工作環境,都異常精緻考究,享受至上,有點奢侈,但是卻很優雅。

「顧小姐,總裁請你直接上去」

顧淩薇站了起來,邁著正步筆直走向後面的電梯,顧淩薇的身影消失在電梯裏,前臺剛上班還不到一個月的小張,好奇的道:

「陳姐,這個女大兵是誰啊,夠漂亮的,也是咱們周總的小情兒?」

陳姐白了她一眼:

「胡說什麼,她是周總的幹妹妹,人家軍校的高材生,正經的尉官,職業軍人」

小張撇撇嘴:

「什麼幹哥哥,這一套哥哥妹妹的還不都是幌子」

陳姐道:

「你可小心了,這話傳到咱們周總耳朵裏,你就慘了,這位和別的女人可不一樣,是咱周總的心尖子」

說到這裏聲音放到最低:

「其實,我也覺得咱周總對他這個幹妹妹的態度也有點那個,說不準將來就成了咱們總裁夫人了,反正世事難料,和咱們這等小人物也關係不大,咱們就老老實實幹活就是了。

顧淩薇一點兒也知道自己成了別人的談資,坐著電梯直達頂樓,穿過鋪著厚厚地毯的通道,就是周子峰占了頂樓一層的偌大豪華辦公室,四周寬大的落地窗,仿佛把全世界的陽光都收集了進來,毫無遮蔽的空間,只有巧妙精緻的裝飾,並無其他多餘裝潢,簡單而質地厚重。

算上這次,顧淩薇也才只來過兩次這裏,但是兩次都給于顧淩薇說不出的心靈震撼,周子峰在寬大的老闆台前面刷刷簽著檔,前面站著他的行政秘書小趙。

周子峰和上手裏的文件夾遞給小趙,抬頭看著顧淩薇笑了:

「我們小薇薇,怎麼今天這麼有空,我以為你把我這個幹哥哥已經忘了呢」

顧淩薇呵呵一笑,沖小趙笑著打招呼,趙秘書恭敬的微微彎腰走了出去。

顧淩薇幾步走到周子峰身邊調皮的笑道:

「哥,我以為您最近應該沒空閒想到我這個幹妹妹吧」

周子峰挑挑眉:

「怎麼說?」

顧淩薇呵呵一笑:

「別以為我在軍校就不知道,你的八卦可是C城最熱的新聞」

說著把剛才在樓下順手拿上來的報紙在手裏揚了揚,放在他面前。

周子峰掃了一眼,是昨天自己出席的一個名流酒會,有幾個小明星在,被狗仔混了進去,照片上是自己和一個小明星跳舞的情景,抓拍的技術很好,側面看過去,仿佛兩人含情脈脈說不出的曖昧,上面的大標題更是誘惑人心:

「情場浪子周少動心,XX玉女有望詮釋新版灰姑娘」

周子峰皺皺眉把報紙揉搓了幾下,扔在一邊的廢紙簍裏:

「垃圾,無良小報胡說八道不知所云,薇薇,你可是學新聞的,這樣的事情你也相信」

顧淩薇眨眨眼:

「相不相信的有什麼關係,哥也該給我找個嫂子了吧,雖然男人四十一枝花,您也要抓緊啊,畢竟歲月如梭」

周子峰目光一閃道:

「薇薇,你哥才三十四,距離四十還早著呢,怎麼,連你這個小丫頭都嫌棄哥老了,哥的心都碎了」

說著逼真的按著自己左胸處。

顧淩薇嗤嗤笑了:

「行了,哥,誰說老,您也不該說老啊,C城名列第一的鑽石王老王,傾慕者圍著C城轉一圈都有富餘,可是哥,人總要有一個家的,在你累的時候可以短暫休息」

周子峰向後靠了靠,戲謔的道:

「哦!原來小薇薇今天來是當紅娘來了,要是真有了嫂子,哥可不能再像現在這麼疼你了」

顧淩薇調皮的一笑:

「應該說,有了嫂子會多一個人疼我」

周子峰看著她鬼靈精的樣子,不禁笑了起來:

「既然我們的大忙人小薇薇,都有時間來看哥哥,哥哥也不能不知好歹」

說著按下桌子上的按鍵:

「小趙,取消今天晚上的應酬,我要陪我妹子吃飯」

坐到江南豪庭頂樓的VIP包房裏,顧淩薇咬著筷子,抬頭看了看對面的周子峰,手裏端著酒杯笑眯眯的望著她,筷子都沒動一下,顧淩薇夾了一隻蝦子,親手包了放在周子峰碟子裏:

「哥,你要多吃點東西,不要總喝酒,要不你那個慢性胃病什麼時候才能好」

周子峰笑了,笑容十足溫暖:「有你這個小管家婆盯著,哥的胃病早就好的差不多了」

顧淩薇放下筷子斟酌了片刻道:「哥,我要走了,我被分配在B市的軍區部隊,後天一早的火車」

周子峰有些意外:「前一陣不說你們系裏有留校的名額嗎......」

「哥,我想下部隊,雖然也許條件艱苦一些,可是我還是想當一個真正的兵」顧淩薇堅決而固執的說。

周子峰臉色一黯:「薇薇,部隊其實並沒有你想的那麼好,某些方面是非常黑暗的。不是說你想或是你有本事就能出頭的地方,複雜的很,不適合你,聽我的話,如果舍不下這身軍裝,就在軍校當個教官吧,輕鬆安全,並且有峰哥在這裏也能照顧你」

顧淩薇輕輕咬咬嘴唇:

「不,你和劉大哥教會了我那麼多東西,不是希望我只當個老師吧,我求的從來就不是安逸,如果當老師的話,當初我也不會違逆父母來上軍校了」

周子峰皺緊了眉頭,手指輕輕敲擊著大理石的桌面,發出扣扣的輕響,半響才道:

「要不哥找人把你直接調軍報去吧,和你的專業吻合,你覺得怎麼樣」

顧淩薇頗為感動的舉起杯:

「謝謝哥,不用了,我就是想像一個新兵一樣從基層開始適應」

說著眨眨眼道:

「雖然也許成不了像您和劉大哥那樣的王牌偵察兵,但是最起碼能做一個合格的兵。」

周子峰搖搖頭笑了,伸手敲敲她的額頭:

「你這丫頭怎麼這麼固執,簡直不撞南牆不回頭,那今天是讓哥給你踐行來了,只吃一頓飯可不成」

顧淩薇吐吐舌頭,豪氣幹雲:

「今天我請客,一會兒請哥去江邊喝酒怎麼樣。」

顧淩薇提著一大袋子百威和薯片等東西,跟著周子峰走進了電梯,這是江邊落成不久的一棟高層住宅樓,顧淩薇本來打算和以前一樣,買了酒和周子峰,坐到江邊上,邊欣賞江景邊喝酒談心,可惜天公不作美,他們在超市買了酒出來,就開始下起了濛濛細雨。

因此顧淩薇就被周子峰直接拉到了這裏。

樓中樓的建築結構,空間全部打通,敞開式的廚房臥室浴室,顯得空間尤其空曠,偌大的一面落地窗下,是江上的點點漁火,以及車水馬龍,整個C城都踩在腳下,地上撲了厚厚的白色長毛地毯,光著腳踩上去,直舒服到了心裏。

周子峰扔了兩個靠墊在窗子邊上:「這裏怎麼樣,既能看到江景,又不會淋雨,符合咱們小薇薇的要求吧」

顧淩薇好奇的四處看了看:「這是哪裡」

「我家」

顧淩薇點點頭:

「你好像真的很喜歡高層大空間的格局,辦公室是,家裏也是」

周子峰隨意的坐在地上,打開一聽酒遞給她:

「小時候住過鐵皮屋,鐵皮屋知道嗎,就是那種冬天凍死,夏天熱死的地方,屋裏堆滿了雜物,轉身都困難,那時我就想,將來有了錢,就要住在最高最大的地方」

顧淩薇不禁愕然,她印象中的周子峰一向是高高在上,貴族一樣的人物,從來就不可能和寒酸的鐵皮屋能聯繫在一起。

周子峰看她張開嘴的樣子心情頓時愉悅起來,即使想到小時候那段不堪的記憶,也仿佛不是那麼在意了:

「你不信是不是,其實我媽媽並不是我父親現在的夫人,算了,不說這個了,說說你吧,這麼乖巧,小時候一定過的很幸福。」

顧淩薇知道他大約不想談,遂歪歪頭道:

「我小時候貌似很乖巧,其實非常擰……」

輕輕細細柔柔的聲音慢慢訴說著微不足道的童年趣事,周子峰側頭看過去,頂棚柔和的燈光下,她的小臉說不出的光潔美麗,眼眸閃閃爍爍,仿似夜空中最璀璨的星子,蠕動的粉紅色唇角邊若隱若現,有一個小小的窩,可愛非常。

一開始覺得她和海雲真的很像,甚至一度蠱惑了他,但是後來才發現,其實他們完全是兩個人,當年和海雲除了不討厭外,更多的是對她背景的動心和利用,畢竟當時自己在父親眼裏也不過是多出來的一個可有可無的兒子罷了,他不甘心。

母親死後,他對世界滋生出一種瘋狂的仇恨,這種仇恨使得他可以毫不愧疚的去利用一切可利用的人或事,海雲也不例外,那個傻女孩,直到死大概也不知道,她的死其實和自己有著直接的關聯,自己並不真的愛她,但是她卻以她的生命,成功的讓自己記住了她,終生難忘,本來以為這份愧疚是他人生中絕無僅有的意外。

但是顧淩薇就這樣闖進了他的視線中,成了令一個不可抗拒也不想去抗拒的意外,周子峰知道自己對顧淩薇的感情是複雜的,對陽光美好光明本能的嚮往,是他這樣生活在黑暗中的人的本能。

雖然他一旦曝露在陽光下就會灰飛煙滅,但是仍然止不住想去靠近,再靠近,去吸取那份屬於陽光的溫暖。

小丫頭顯然喝的有點醉了,嘴裏絮叨著,眼睛已經快睜不開了,頭靠在他的肩膀上,呼吸淺淡溫熱帶著淡淡的酒氣,小丫頭真的對他一點防備都沒有,周子峰把肩膀低了低,讓她靠的更舒服一些,不一會兒小丫頭就睡著了,從她身上透出的那股淡淡的暖意,仿佛已經入心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