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你放過我吧,我什麼都可以給你,真的,我什麼都可以給你。我枕頭底下有現金,我去給你拿……啊,好好好,我不動,我不動。」頓了會兒,抽噎道,「你是嫌少嗎?我還有好幾張□□,卡里有很多錢,我都給你,都給你,密碼是xxxxxx,你放過我好不好,你要是不相信,我帶你去取,我不會跑的,也不會報警的……」
無論女人如何哀求,如何利誘,男人就是無動於衷,沖上前一把掐住女人的脖子,握著水果刀朝她一陣亂捅,就是不刺中要害。女人渾身顫抖地倒在地上,如破碎的棉絮娃娃,鮮血汩汩不停地往外冒,眼神充滿了恐懼。想呼救,意識卻漸漸模糊,那麼痛那麼冷,原來死亡的過程這麼痛苦。男人冷眼看著,然後從容地去洗手間清洗血跡,清洗好自己身上的,又開始清理現場。整個過程平靜、漠然。而女人也終於徹底失去了意識。
黑夜籠罩上整個城市,陸微微出了一身冷汗從夢中驚醒。宋原也醒了,他打開壁燈,就看見陸微微神色緊繃,雙拳緊握。
宋原把她拉過來:「這麼膽小,你是哪裡來的勇氣報考警校的?」
陸微微反駁:「我才不是害怕,我是被凶手氣的。我只要一想到受害人苦苦哀求的畫面和面臨死亡的恐懼,就覺得心裡好難受好難受。」
難受?這種難受不是單純的安慰可以解決的。其實宋原心裡也不好受,夜里根本就沒睡著,幾次有想起身的衝動,但陸微微沒他抱著很難睡安穩,他不敢起身。這下好了,他無奈地起床,跑到書房拿過來筆記本,裡面存儲著案發現場的照片。
宋原半靠在床頭,解開電腦密碼,又問了一句:「你真的不怕?」
陸微微眼神堅定:「不怕。」
「很好,看了這些後,以後看鬼片你就沒有感覺了。」宋原打開圖片,「我們一張一張看,一張一張分析,你拿筆記。」
陸微微:「哦。」
宋原反覆推敲——再否定——再推敲。後半夜基本是在這個模式下度過的。兩人越聊越振奮,僅有的一點睡意也全跑光了。
指針指向凌晨四點,考慮到明天還要上班,宋原不得不合上電腦,拉她睡覺,只是睡也睡得不□□穩。
經過這一夜,宋原得出一個結論:當警察很累,找個志同道合三觀契合的警察做老婆會累上加累。大半夜的看現場血淋淋的照片比看鬼片還要酸爽。
第二天上班時,宋原和陸微微的精神狀態都不太好,陸微微辦公時還頻頻打呵欠,遭到了周楊的調侃:「晚上是不是運動過度了?」
陸微微打了個呵欠:「是用腦過度,昨晚後半夜幾乎沒睡,一直和宋原討論案情來著。」
周楊沉默了一會兒,嘆氣:「你瞧瞧,這陣子,單位的氣氛緊張壓抑,我開個玩笑讓大家放鬆一下,你一句話又把話題繞到案子上了。不要那麼緊繃,要勞逸結合。」
陸微微沒說話。
周楊又按捺不住地說:「孟行行和袁曉棠雖然私生活不太檢點吧,但那些賣**女比她們更不檢點,你說凶手怎麼不挑賣**女下手呢?」
陸微微抬眼看他,周楊忙補充說,「當然,我不是歧視賣**女,任何人都有選擇生活方式的權利,一來從感情方面來說,賣**女更加不檢點,凶手應該更加仇恨這類群體才是。二來從技術層面分析,殺賣**女更容易一些,而且很多賣**女的家屬因為羞恥心作祟甚至不會報案。凶手到底是怎麼想的?莫非是藝高人膽大?」
陸微微趴在桌子上,聲音有些悶:「我要是知道凶手怎麼想的就好了。」她轉頭,不經意看到宋原從辦公室門口飄過,她叫住他:「去哪?」
宋原站在門口沒有進來:「張總找我。」
陸微微:「哦。」大概是因為連環殺人案的事。
宋原這一去直到中午吃飯點才回來。陸微微拉著宋原去了食堂,吃飯的時候問他:「張總找你是說案子的事嗎?」
宋原答道:「不是。」
陸微微吃驚:「不是這個?那張總找你能有什麼事?一去那麼長時間。」
宋原:「嘮嘮家常,關心一下晚輩。」
陸微微才不信呢。
吃完飯,陸微微跟著宋原走進他的辦公室,「張總到底跟你談什麼?」
宋原的桌子上放著好多資料,都是有關孟行行和袁曉棠案的資料。他拿起來一沓來,隨意翻看了著,嘴裡淡淡道:「有人匿名舉報我貪污受賄,一封信投到了省紀委的郵箱裡。」
陸微微愣了一下,繼而道:「這真是本世紀最大的笑話。」她緊張地追問,「張總怎麼說?」
宋原攤手:「你都說是笑話了,張總跟你的看法一致。只是叮囑我少喝些什麼金駿眉之類的。省紀委那邊只是例行調查一下就走了。匿名舉報朝人身上潑髒水,犯罪成本太低。根本不會有人信的,沒事。」
陸微微強烈譴責:「這年頭瘋狗太多,逮住人就咬。」她話鋒一轉,「不過那舉報信上是怎麼說的?」
宋原:「都是些不靠譜的,沒有一個是對的。說我貪污受賄,名下有好幾套房產豪車什麼的。對了,還有提到你。」
陸微微:「這關我什麼事啊?」
宋原說:「信上說我老婆去超市商場購物,結賬時手裡拿著二十幾張購物卡,平常人誰會買那麼多購物卡,肯定是收禮收的。」
陸微微驚呆了:「這也太離譜了吧?」
宋原笑笑:「是挺扯的。」
陸微微想了想:「這人該不會是仇視當官的吧,同時寫很多舉報信舉報多人,這其中總有一個是貪的,紀委一查,說不定就查著了。」
宋原搖頭:「你當是抽獎呢。何況一個人的筆跡再怎麼刻意變化,我們文件檢驗科的技術人員也能對比出來。」
陸微微:「哈哈。」她打開宋原的抽屜,程海融送的那盒金駿眉還躺在裡面。她拿出來,「樹大招風啊,我們拿回去喝。」
因為這一小插曲,陸微微心情沒那麼緊繃了,這世界上總有那麼一股畫風清奇的存在,能把你逗樂。她在沙發上躺下,睡前拿出手機照例刷了一下朋友圈。
要問陸微微朋友圈最活躍的是誰,當屬林夏天。微微的朋友圈快要被她刷屏,有四處旅行的照片,有出入高級餐廳的照片,有美食照、生活照,總之各種照片。如果哪天她的手機卡了,內存不足,清理一下微信朋友圈,準能騰出來一大片空間。
林夏天最新的狀態是她潛在清澈的游泳池裡,她穿著清涼,身姿妖嬈,像只美人魚一樣。
陸微微想了想,出於善意的提醒給她發了一條私信:「最近的容城市不太太平,相信你應該有所耳聞,最近小心一些。」孟行行案和袁曉棠案,媒體都有報導,只是警方沒有公佈細節,大部分純屬媒體臆測。
林夏天很快回了過來,語氣很沖:「你什麼意思?」
陸微微不知道踩到了她哪根神經,也不願意解釋太多,當警察的要保密,不能透漏太多細節,只是回覆道:「總之,一切小心,自己在家時不要隨便給不熟的人開門。」
林夏天回道:「我看你關心是假,影射是真吧。我有看新聞。你在拐著彎罵我。」
罵什麼?參考袁曉棠和孟行行,都是私生活不太檢點的女性。
陸微微被氣得不輕,也懶得跟她爭執:「想得太多,活著會很累。自己小心吧。」
後來,林夏天再回,陸微微都沒有理,反正義務盡到了。長不長心是她自己的事。
被林夏天這麼一鬧,陸微微也睡不著了,她騰地坐起來。宋原見狀問:「怎麼了?」
陸微微捂著胸口:「氣得我肝疼,怎麼會有這麼不識好歹的女人。」
宋原猜測:「林夏天?」
陸微微拿著抱枕摀住臉:「不要跟我提她。」
宋原便不再問。
孟行行案和袁曉棠案的調查工作仍然緊張有序地進行著,容城市投入了大量的警力調查摸排,但是進展依然緩慢。
宋原被人匿名舉報貪污的事大家都當笑話一樣看待。為氣氛壓抑沉重的辦公室帶來不少歡笑。
比如,宋原喝杯茶水,周楊會故意問:「你這大紅袍茶葉是誰送的啊?老貴了吧?」
陸微微會說:「我在淘寶上蹲點守候了三個小時,花了29.99元搶的。原價99呢!」
宋原穿了件嶄新的襯衫,周楊會故意說:「你這襯衫得花掉我兩個月工資吧?」
陸微微答:「那是高仿的。」
總之,周楊一個勁地往上抬價,陸微微一個勁地往下壓價。
週末,宋原和微微一起逛超市買生活用品,兩人好久沒來過,家裡缺得東西還不少。大中午的,天氣又熱,超市沒什麼人。陸微微一邊往購物車裡放東西,一邊尋思著還缺什麼。
宋原一手推著購物車,悠閒地跟在她身後,眼裡浮現笑意。
陸微微瞧見了:「你笑什麼。」
宋原語聲淡淡:「沒什麼,只是突然覺得有老婆真好。」
陸微微轉身:「你才發現啊?」她從貨架上拿了兩包衛生巾扔進購物車裡,拍拍手,「快想想,還缺什麼嗎?」
宋原想都沒想:「不缺。」
「那就走吧。」
可是打臉來得太快就像龍捲風,到款台結賬時,宋原瞟見貨架上的套套,才意識到這個東西確實沒有了,他面不改色地拿了兩盒。
陸微微鄙視他:「你不是說不缺了嗎?」
宋原作勢要放回去:「其實我也不是很想用。」
陸微微忙攔住,算他狠。
宋原去驅車,剛走出兩步電話就響了。陸微微捂著胸口,從入職以來,她的心臟就越來越脆弱,一聽到宋原電話響,就像聽到緊箍咒一樣。尤其孟行行和袁曉棠的案子都沒破呢。
宋原接起電話,輕輕皺起了眉頭。
陸微微有些忐忑地問:「誰打來的電話?」
宋原見她這副緊張的模樣,唇角微勾:「你婆婆。」
陸微微:「……那我婆婆找你什麼事啊?」
宋原斂起笑意:「是這樣的,我媽的一位老同學的兒子昨天參加朋友聚會,據說是喝得酩酊大醉,他回家睡了一夜,第二天就死了。我媽的老同學懷疑跟飲酒有關係,強烈要求屍檢,但對別人又不放心,所以讓我去做見證人,監督屍檢。」
陸微微嘆息:「養了這麼大的兒子突然死亡,他媽媽一定很傷心。」
第二天,宋原帶著微微還有周楊一起去了市中心醫院的太平間。因為是私人請託,周楊完全沒必要過來的,只是宋原想讓他多學點東西長長見識。
負責屍檢的是容城市公安分局的張法醫,跟宋原也認識。兩人打過招呼後,宋原就在邊上看著。
解剖室裡很靜,只能聽到皮肉劃開以及解剖刀磕到骨頭的聲音,聽起來毛骨悚然。平常話挺多的周楊也安安靜靜地,畢竟死者親屬在場,他跟別人也不太熟。
解剖工作持續了一個多小時,張法醫說:「死者的氣管內有呈黏糊狀的嘔吐物,這些嘔吐物幾乎堵塞了死者的呼吸道,跟死者的胃內容物一致。死因很明確,就是死者在意識不清的情況下,將嘔吐物吸入氣道中並堵塞氣道,進而引起窒息。」
宋原對這個結果表示沒有異議。
回去的路上,陸微微唏噓:「所以一切都是酒精作祟,酒精引起的意識不清,酒精引起的嘔吐。」
周楊說:「這種情況發生的概率其實是很低的。只能說死者比較倒霉吧。對了,聚會上勸酒的人恐怕都得遭殃。他們的間接行為導致了機體的死亡,肯定要賠錢的。」
「是啊是啊。」陸微微目光炯炯地盯著他,「所以勸人喝酒一定要把握好度。我沒記錯的話,每次聚會勸酒最積極的就是你。」
周楊嘿嘿一笑:「我是勸得積極啊,但是我把握好度了呀。你看老劉和宋原哪次喝醉過?」
陸微微:「……那是因為人家自制力強,跟你沒有半毛錢關係。」
周楊正欲反駁,只見宋原順手打開了天窗,藍天白雲彷彿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眼前的視野都變得開闊起來。周楊像土包子一樣哇哇大叫:「你這車竟然還有天窗?哇塞,這麼高級的車,你哪買得起,肯定是貪污了不少錢。」
土包子二號陸微微很配合地問:「天窗是啥呀,我都沒見過。」說完還好奇地捅了捅。
宋原:「……」他忍俊不禁,打著方向盤剛轉了個彎,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來。
是單位來的電話。
今天是週末啊,沒有緊急案子,單位一般不會來電話的。車廂內的氣氛頓時變得凝重起來。
宋原開車不能接電話。陸微微替他接起來,電話只持續了十幾秒,她臉上的表情卻經過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西城區又發生了一起強姦殺人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