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萱萱換了內侍的衣服,張舜等人便對她改了稱呼,送飯來的宮人喚她一聲「邵公公」,吳有德等人則跟太子一樣,咬字清晰地叫她「邵豉」。
她覺得張舜叫這兩個字的時候,漂亮的眉眼都充盈滿了笑意,明晃晃地在用東北腔調戲自己。
「吃飯了,『少吃(三聲)』。」
嘖嘖,簡直惡意滿滿。
順帶著,她又發現,太子手下美貌的太監宮女那真是一群群一串串的,隨便抓個負責灑掃的小宮女,那模樣長相,也是小家碧玉級別的。
邵萱萱就很想看看鏡子裡的自己長得啥樣,當刺客都能被事主弄上床了,總不至於長得連小丫頭都不如吧?
可惜太子殿下不懂女人心,一直歪在羅漢床那,翻翻書吃吃水果,逗逗鳥。
她要去照銅鏡臭美,必然會被他發現,然後……嘲諷一定是少不了的吧?
邵萱萱嚥下嘴裡的糖糕,默默地歎了口氣。
就在一刻鐘前,她還聽到太子吩咐吳有德去尋一具身量與自己差不多的女屍,偽裝偽裝當成自己埋去城西郊外。
她實在是不懂他,既然懷疑吳有德,甚至都發現他想殺人滅口了,卻還什麼事情都交代他去做,古里古怪的。
不過這廣式做法的糖糕倒是做得挺好吃的,糯而不膩,褐色的糖紋一圈一圈,蝴蝶翅膀一樣。
邵萱萱又掂了一塊塞進嘴裡,然後就聽太子開口道:「邵豉啊——」
她嚇得差點把糕吐出來,鼓著嘴巴應了一聲,然後就看到張舜和站在邊上的小宮女的腦袋垂得更低了,肩膀卻詭異地抽動了兩下。
明顯是在嘲笑她!
太子揮手讓他們下去,向邵萱萱道:「你再跟我說說你們家鄉的事。」
邵萱萱用力嚥下嘴裡的糖糕,學著張舜的口氣,恭恭敬敬地問:「殿下您想聽哪些方面的?」
太子放下書冊,把手臂枕到腦後:「就說說行軍打仗的事吧。」
邵萱萱咋舌,半天才道:「這個……差別應該比較大吧。」
「怎麼大?」
邵萱萱便憑著自己淺薄的知識,解釋了下冷熱兵器的差別,現代戰場和古代戰場的差距。太子起初是躺著的,聽著聽著,水果也不吃了,挺直了腰背坐起來。
「你說的那些『熱兵器』,當真有這樣大的威力?」
邵萱萱點頭:「那是,尤其是核武器,千里之外取人性命,轟炸一次,那個地方幾十年都別想住人了。」
「你知這個『核武器』如何打製?」
邵萱萱聲音戛然而止,造核武器……虧他想得出來!
太子瞅著她驀然啞火的樣子,也猜到了她肯定要說「造不來」,歎了口氣,重新靠回到羅漢床上:「算了,說點你能做的吧。」
邵萱萱眼珠子亂轉,太子又加了句:「須得是經世致用之學。」
邵萱萱沉默了半天,磕絆著問:「哪些算是經世致用之學呀?」
太子乾脆地把書蓋在了臉上,眼不見為淨。
邵萱萱也意識到自己被鄙視了,靜靜地坐了一會兒,忍不住又伸手去夠那盤糖糕。
「瞧你這蠢鈍的模樣,」太子突然又開口道,「大約也就能做做『全自動』馬桶了。」
邵萱萱手指頭已經夠到糖糕的邊緣了,凍在半空,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太子拿開書,「吃吧,吃完也該做點事了。」
邵萱萱的臉慢慢垮了下來,做事,做什麼事?總不至於真要她設計馬桶吧?她默默地縮回了手,小媳婦一樣乖乖坐正。
太子卻並不因為她端正的坐姿就這麼放過她了,喚了吳有德進來,鋪了紙筆,又叫張舜磨墨,向邵萱萱道:「既然不飽了,就先去把那桶的模樣畫出來吧。」
邵萱萱為難地看著案上的筆墨紙硯:「我畫不好。」
太子和緩了一天的臉色漸漸陰雲密佈:「畫不好也得畫!」
吳有德拿起筆,遞到邵萱萱手裡。
邵萱萱自從小學畢業後,再沒握過毛筆,拿手裡就跟患了熱傷風似的,胳膊一陣一陣的哆嗦。
筆尖懸空半晌,「啪嗒」滴下來兩點墨汁。
吳有德和張舜都同情地扭開了臉,只有太子殿下還「耐心」十足地吩咐:「畫。」
邵萱萱在歪歪扭扭的畫了個橢圓形的圈,然後又在這個圈外沿著輪廓套了個圈——配著那兩點墨汁,像是沒來得及畫鼻子的一隻豬頭。
還是只雙下巴的豬。
邵萱萱上下打量,又給下面添上了梯形的底座,上方加了只蓋子,再在蓋子後面胡亂塗了兩筆,就算是水箱了。
她擱下筆:「就……差不多這樣了。」
見太子盯著那只丑兮兮的抽像馬桶發呆,她就又在水箱那輕戳了一下:「這是水箱,這地方一般有個按鈕,按一下水就自動沖洗了。」
吳有德和張舜都伸著脖子看著,一副丈二和尚莫不著頭的樣子。
太子突然道:「你將那水箱,畫清楚點。」
邵萱萱當然不會傻到畫剖面圖,三兩下畫了個四四方方的方塊,又在中央添了個按鈕,畫了根粗線連接到馬桶上,就算交任務了。
這一下,不但太子瞧了又瞧,連吳有德都看出了些端倪。
張舜嘴快,嘟囔道:「上頭的水箱倒是容易,可這水蓄得多了,不得往外流了?」吳有德不滿地白了他一眼,見太子沒生氣的意思,便也老實待著。
邵萱萱拿筆在地下又畫了一道:「下面也是通管子的,每次用完,按下按鈕,水箱裡的水就自動流出來,再順著馬桶流進下面的排水管。」
太子突然搶過她手裡的筆,另鋪開一張宣紙,照著她的樣子三兩下畫了馬桶的輪廓,在垂直的上方添了水箱,用管子連同,下面增設了排水管。
邵萱萱愣了愣,這樣的馬桶……她倒是見過的,一些老實的馬桶和公廁,就用這種蓄水箱。使用完一拽繩子,水聲轟隆隆,便清潔乾淨了。
太子將圖紙交給吳有德:「你去尋幾個工匠,做一個來瞧瞧。」
吳有德捧著這個燙手山芋,躬身退了下去。
邵萱萱瞅著吳有德的背影發呆,太子將糖糕盤子拖近了一些,拍拍她腦袋:「吃吧。」邵萱萱受寵若驚,仰頭看他:「我……」
太子微微一笑:「日後,你每畫出一張圖紙,便賺一頓飯,吃什麼吃多少都由著你挑。」
邵萱萱先是大喜,隨後大懼——她怎麼也想不到,就連穿越了,居然還得擔心手停口停沒飯吃!這簡直跟現代職場一樣殘酷!
還不給上保險,不給公積金,不給發工資!
封建帝王家比資本主義還特麼吸血,簡直不拿人當人嘛!
太子已經負手踱到中廳了,向一個年歲不過十七八歲的宮人道:「你去吩咐廚房,再做些什錦水晶餃和酒釀豆腐。」
邵萱萱——現在應該稱呼為邵豉了——聽得明白,這些都是她這幾日吃得較多的菜色,他倒是細心,連這些小事都觀察到了。
不過,好像也更可怕了些。
好吃的菜,可能就是她以後唯一的「工資報酬」了。
她像只斷了腿的兔子似的挨在床邊,瞪著面前案上的半盤子糖糕呢喃:「給我安排工作,先問問我學什麼專業的,對不對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