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前,是做什麼的?」
秦晅聞言愣了下,抬頭看向她:「怎麼,這便關心起我來了?」
還真會自作多情啊!邵萱萱撇嘴:「愛說不說,叫什麼總能告訴我吧?」邵萱萱以己推人,覺得大家應該都更喜歡被稱呼本名,而不是別人的名字。
好吧,叫「邵豉」、「邵公公」和叫「秦晅」、「太子殿下」還是有那麼點區別的。
投胎和穿越,顯然都很考驗人品。
秦晅歪在樹身上,沒什麼精神道:「都已經死了,叫什麼有什麼關係,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
這話邵萱萱聽過無數次,第一次聽到有人拿來形容名字的。她咕噥道:「誰說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我就帶來了。」
秦晅看著她冷笑:「除了我,你敢跟誰說你叫邵萱萱?」
邵萱萱啞然,想要反駁說自己上船之前就用了,卻又不由得心虛。頂著這張臉,「邵萱萱」這三個字,確確實實得謹慎使用。
話不投機半句多,她拍拍身上的土站起來,說道:「衣服干了,吃也吃飽了,咱們走吧。」
秦晅擺出一副我是病患的表情,問道:「怎麼走,你背我?」邵萱萱四下張望一圈,實在想不出什麼別的辦法,不甘不願道:「也只能這樣了,再不走,衛延來了怎麼辦?」
船她是不敢坐了,衛延就在這河上呢。
秦晅淡淡地瞥了不遠處的河道一眼,話到了嘴邊,又嚥了下去。
邵萱萱說到做到,已經走到他身前蹲下,肩膀羸弱而單薄,實在不像能夠將人背出去的。
秦晅盯著看了片刻,這才慢慢抬起手臂,架到她脖子上。他手筋腳筋俱斷,這樣簡單的一個動作下來也折騰出一身冷汗,兩隻手掌無力地垂在她身體兩側。邵萱萱試了好幾次才終於站起來,臉很快憋得通紅。
入秋後草木枯黃,每一步踩下去都能聽到清晰的斷裂聲。邵萱萱背著他,走起來更加搖來擺去,偶爾一個趔趄,還要扶住樹幹才能站穩。
秦晅雖然努力偏頭避開,還是撞了好幾次額頭。
好不容易出了這片林子,邵萱萱一屁股坐到地上,順便也將手足無力的秦晅給甩得「砰」的撞在身後的一棵楊樹上。
邵萱萱聽到聲音後回頭,便見秦晅臉上青紫了一片,正黑著臉瞪著她。
「哎,你的臉……」話說到一半,邵萱萱也終於猜到了原因,硬生生把剩餘的話嚥了下去。
這附近都是荒山,這樣走走停停,一直到天色全部黑下來,也不見人家,更不要說官道。倒是那條青水,支流眾多,汩汩流動,如影隨形一般。
秦晅起先任著邵萱萱瞎走,等到天都黑了,才懶洋洋地勸道:「今日恐怕是走不出去了,不如就地休息,明日趕早吧。」
邵萱萱僅有的那點野營經驗,挑的也是老驢友們走慣了的路線,睡袋、帳篷、罐頭一樣不缺,這時聽到兩人要這樣在這裡住下,心裡多少有些發慌。
這個季節,恐怕還有蛇呢。
但見秦晅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她也不願意在他面前丟臉,認認真真在附近找了一圈,尋了處自認為不錯的地方,就拿著匕首和那塊在河灘邊撿到的石英石開始打火。
秦晅皺眉道:「還是換一處地方吧。」
邵萱萱不贊同:「你懂什麼,這裡背風、也不怕山洪,地勢夠高,林木也沒那麼密,既不容易引發火災,也方便求救……」邵萱萱消聲了,要是再現代社會,這地方當然好。可他們現在還在躲齊王和他的手下,篝火一點燃,引不來搜救隊不說,恐怕還要暴露行蹤。
她改口問道:「那你說哪兒好?」
秦晅早選中了地方,隨口道:「往回走走,剛才經過的那個小坡附近就不錯。」
邵萱萱將信將疑地往回走了兩步,差點撞到樹。秦晅不耐煩道:「按我說的走,先往左邊走三步,再往右,兩步,往前……」
還真是片比較平坦的背風小土坡,清理完雜草後,大小也正好。
邵萱萱吃力地打著了火,點燃了小小的一堆篝火。
這裡附近當然還能找到水源,但要在這麼小的山澗裡捉魚,就實在太為難人了。邵萱萱折騰了半天,也就摸到幾顆長著青苔的螺絲。
秦晅直接就打算餓著肚子睡覺了,邵萱萱餓得難受,心裡又煩悶,忍不住問他:「這樣走,你確定我們能在毒發前找到解藥?」
秦晅閉著眼睛不吭聲,邵萱萱拿小石子扔他。他迅速地偏頭躲開,警告地看她。自從他手腳廢掉之後,邵萱萱真是越來越大膽了。
他這樣的神情,邵萱萱本來是十分懼怕的,可是這一路行來,他不是不能動就是動不了,眼神再兇惡,也只是籠子裡的困獸,傷不了她分毫。
邵萱萱覺得他有點虛張聲勢。
「說說唄,躺著也睡不著。」
秦晅不理她,邵萱萱餓得發慌,又憋了這幾天,心裡的火氣漸漸起來了。你真以為自己穿越成了太子,就真的貴胄之身,與人不同了?
之前種種一樁樁一件件從她腦海裡掠過,最後都匯合成了一個念頭:自從避開衛延之後,他就一直沒什麼著急趕路的意思,對自己手足被廢似乎也渾不在意,是不是在等那位接應他的人呢?
邵萱萱打了個冷戰,抿緊了嘴唇,卻也沒有別的辦法。
她現在不能丟下他走,這一走,就是把活命的機會給扔了;帶著他一起走,勢必要面對衛延的追殺和他那邊人的圍堵。
邵萱萱想得頭疼,睡意也漸漸侵襲而來,突然就聽到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
聲音由遠而近,明顯是朝著這邊來的。邵萱萱瞬間就爬坐起來,攥緊了匕首。秦晅顯然也聽到了,睜開眼睛,側耳聽著,半晌後說:「是蛇。」
邵萱萱汗毛都豎起來了,不由自主往他的方向挨了挨:「什、什麼蛇?」大半夜的不睡覺,爬來爬去幹什麼?!
「我怎麼知道,」秦晅沒好氣道。如今天氣漸寒,想來這個時間的四處出動的蛇,應該是為了冬眠做食物儲備了。
螞蟻儲存東西是存在蟻穴裡,而蛇先生們,則更加直白的多,一般就一口吞下,放肚子裡了。
窸窣的聲音響了一陣後,又低了下去,很快又在很近的距離響起。
秦晅讓邵萱萱把篝火燒旺一些,安慰道:「秋蛇肥碩,要是僥倖捉到幾條,今晚就不用餓肚子了。」
邵萱萱當然想吃飯的,可一想到對象是那些滑溜溜、軟綿綿的爬行動物,雞皮疙瘩掉了一地。她猶豫著撿了一根柴禾拿在另一隻手,心裡完全沒底。
秋蛇肥是肥了,攻擊性也強,大有吃一頓少一頓的覺悟。秦晅讓邵萱萱弄個樹枝來做木叉,準備叉蛇的頸部。邵萱萱一面削樹枝,一面小聲抱怨:「你懂得倒是挺多的,以前也是咱勞動人民的一員吧,可我沒經驗呀,萬一捉不到怎麼辦?」
秦晅什麼人,對這種程度的套話直接就當空氣。
聲音越來越近,一條暗紋花蛇從草叢中衝出的瞬間,邵萱萱「啊」的驚呼了一聲。那蛇長得可是真醜,但腦袋是三角形的,顯然是條毒蛇。
她沒能成功叉住蛇頭,只好揮動著燃燒著的木條驅趕。
這蛇果然畏光畏火,昂起的脖子縮了又縮,最後居然灰溜溜鑽回了草叢裡。邵萱萱鬆了口氣,秦晅卻可惜上了:「就這麼把晚膳放走了?」
邵萱萱張嘴就要反駁,這時才發現自己剛才因為害怕,躲到他身後,趕蛇時候半個身體往前探,幾乎就要躺到他懷裡去了。
她乾咳一聲,站了起來。
秦晅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轉開話題道,「你坐下來,我教你一點些粗淺功夫,再遇到什麼,也能抵擋一陣。」
邵萱萱不大相信地坐下來,教會了她,他還能有好?
但這時候若沒有她,秦晅就跟廢人沒什麼兩樣,任人魚肉的主。
秦晅讓邵萱萱活動了下手腕,撿些大小趁手的石頭來練習投擲飛石。什麼陰手陽手邵萱萱通通聽不懂,秦晅乾脆放棄了,只讓她盯著一處地方練習:「反正你也睡不著,一面練一面還能守夜,一石二鳥,是吧?」
邵萱萱憤憤地把手裡的石頭砸向選定的樹幹,飛出四米後果然又一次偏移了目標。
她倒是想放棄算了,但一想到剛才那條滑溜溜的蛇,又覺得還是老老實實再練一練——這些技巧,對付人也是一樣的。
雖然土氣了點。
秦晅所謂的練習技巧其實就是集中精神、注意手腕和手指的發力方法,枯燥乏味的要命。邵萱萱想起他拔下她頭上的簪子,隨手一甩就扎入小侍衛咽喉,漸漸覺得手心都有些出汗。
這樣的程度,需要多少次枯燥的練習?
這樣處心積慮地掌握這些殺人方法……「嘩」的一聲,石頭這一次飛太高也太偏,落進了附近的草叢裡,發出巨大的聲響。
她臉上有點燒,預料中秦晅的諷刺卻沒來,扭頭一看,他竟然已經閉眼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