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獲救

邵萱萱愣了一下,隨即就有些憤懣,手上力氣加大,「噗」一聲,石塊竟然擲入樹身。

她嚇了一跳,爬起來走到樹邊一摸,廢了半天力氣才把石頭挖出來。她有些驚詫地低頭去看自己的手掌,依舊纖長細膩,只是因為生火和與石塊的接觸而染上了不少灰土。

剛才,是自己扔的?

邵萱萱有點小激動,捏著石頭退回到剛才的位子,再一次用力擲出。

石頭飛出幾米,直接落進了草叢裡。

再試,仍然失敗。

剛才那一瞬間的成功,彷彿做夢一樣。但是樹身上的小凹坑卻明晃晃存在著,提醒著她,這件事情切切實實發生了。

邵萱萱多少有些不甘心,努力把秦晅說的要訣在心裡過了一遍,深吸了口氣,再試了幾次,再沒有奇跡出現。

她氣喘吁吁地坐下來,卻見秦晅不知何時又睜開了眼睛,靠在樹上,一動不動地看著自己。

「幹嘛,你不是睡了?」

秦晅沒說話,扯了扯嘴角,果然又把眼睛閉上了。

那一瞬間的眼神,彷彿遊客觀賞動物園裡的猴子,又像是飼養員觀察進入繁殖期的動物,叫邵萱萱十分不舒服。

月升星黯,夜風吹得林梢樹影間全是沙沙的聲音,甚至隱約有獸類的鳴叫聲。

邵萱萱裹緊衣服,想起剛才那條蛇,又爬起來往篝火堆裡扔了好幾根柴禾。她迷迷糊糊終於也睡了過去,再醒來,只覺得身下的土地都在晃動,彷彿又回到了船上。

她睜開眼睛,頭頂是一大片奇怪的褐色,既沒有樹影也不見青天。

身體,或者說身下的土地依舊在規律地起伏、晃動著。

她猛地坐起來,這才發現自己身上居然還蓋著條薄毯,轉過頭,就見秦晅端坐在一旁,正側頭看著外面發呆。

這是……

她隨著他的視線往外看去,只看到大片大片的水,和倒映著的藍天白雲。

被抓了!

又被抓了?!

邵萱萱瞬間緊張起來,扭頭探向船頭,果然看到一個撐著竹篙的人影,心登時就沉了下去。

秦晅倒是很冷靜,連回眸看她一眼的動作都懶得坐,只望著外面的江水發怔,看穿了生死一般。

邵萱萱深吸口氣,小心翼翼地挪到他身邊:「怎麼辦?我們……我們還是從水裡逃?」不過這個衛延心也真大,都這樣了,還敢不綁她,到底有多小瞧人呀!

秦晅這才慢悠悠轉過頭,深看她一眼,輕聲道:「你看這兒,美不美?」

邵萱萱哪兒有空跟他扯這個,焦急道:「都到生死關頭了,還看個屁的風景啊,不就是江水麼,有什麼好看的!」

秦晅卻道:「這水應該是青黑色吧——那邊的遠山該如何形容……呃,鴉青色?山鳩色?」

邵萱萱壓低聲音打斷他:「你真是不要命了?!他怎麼找到我們的,我們難道就這樣認命了?」

秦晅笑笑:「認命了有什麼不好」

「可是……」邵萱萱都帶上哭腔了,「好不容易逃出來,怎麼就甘心這樣死了啊——」

「你能這樣想,那是最好了。」秦晅淡淡道,「活著才是最要緊的。」

邵萱萱覺得他今天真是怪極了,一時好似完全看穿了生死。一時又高深莫測跟自己說什麼風景、生死。

然後就覺得船身一晃,身後有腳步聲響起。

她整個人都繃緊了,轉過身,意外發現來人竟然不是衛延,瘦長身材,腰上懸著劍,躬身行禮道:「殿下,到地方了。」

邵萱萱渾身一震,驀然反應過來,這不是齊王的人!

秦晅「嗯」了一聲,那人打了個呼哨,很快又有人上船,還帶了副肩輿,恭恭敬敬地將他抬了出去。邵萱萱往外看了兩眼,隱約看到岸上還站著人,似乎還聽到了馬匹的噴氣聲。

坐著秦晅的肩輿抬出去之後,外面有人輕輕說話,她覺得那人的聲音十分耳熟,但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聽過。

難道是張舜?

她瞬間搖了搖頭,張舜的聲音要尖銳得多。

船艙裡已經只剩下她一個人,她要是想跑,當然也可以——要再想拿解藥,當然就不可能了。

邵萱萱猶豫著站起來,往前走了兩步,船身晃動,但因為有纜繩縛住,只稍稍離岸,很快又靠了回去。

邵萱萱咬牙,也邁步上岸。

秦晅已經上車了,方才說話的人披著大氅,帶著帽子,轉回頭看到她,臉上神色一僵,很快又恢復如常。

這個人,邵萱萱當然也認得。這不就是那個來過儲宮探病的蕭謹容?!

太子說的接應人,居然是他。

邵萱萱的訝異是寫在臉上的,蕭謹容皺了皺眉,然後就見馬車內傳來秦晅的聲音,「敬之。」蕭謹容疾步上前,秦晅的聲音又低了下去。半晌,蕭謹容才慢慢地點了點頭,回眸瞥了邵萱萱一眼。

剛才那個撐船的男子摸了摸馬脖子,向邵萱萱道:「邵公公,殿下請你上車。」

邵萱萱這時還真有點怕秦晅就這麼把扔下了,快步走到馬車前,抓著門框勉力爬上去,掀開簾子迅速就進去了。

用力過猛,差點一頭撞到秦晅身上。

那位船夫和蕭謹容也上了馬車,卻不進來,揮鞭驅馬前行。

邵萱萱都不知要說什麼了,被齊王抓住的危險是排除了,可是現在……她實在開心不起來。秦晅臉色倒是不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偏頭去看馬車外的景色。

邵萱萱悄悄跟著打量了片刻,又疑惑出來。這馬車似乎並不是往京城方向去的,這個路線,倒是跟秦晅之前同她說的尋藥之地有點類似。

她茫然道:「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秦晅意外道:「你不是想去尋空花陽焰?」

邵萱萱啞然,她當然是想的,可是現在你都惡虎歸山了,還願意帶我去?

秦晅正色道:「孤既然答應你了,必然不會反悔,你我同心協力,方能成就大事。」

邵萱萱「啊」了半天,最後還是沒能說服自己相信他會有這麼好心,試探道:「你身上是不是也沒有藥了?」

秦晅扭頭看向窗外,邵萱萱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測。

人總是對未知事物恐懼異常,一旦知道對方是真的有所求才做出的決定,心反倒安定下來。

不過……邵萱萱還是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藏在袖子裡的藥瓶,今晚就又到了該服藥的日子,秦晅真沒藥了的話,會不會搶自己的呢?

秦晅似有所覺,餘光往她這邊瞥了瞥,冷笑出聲。

邵萱萱掩飾著放開袖子,腦袋轉來轉去打量馬車裡的裝飾。

她也算看過不少影視劇,可這個馬車的豪華程度還是小震了她一下。能坐能躺不說,邊上的小櫃子上擺著茶具、糕點、水果,枕頭邊還有書冊,馨香撲鼻,簡直就是古代版的房車。

秦晅看得累了,靠回到軟墊上,吩咐她:「切只梨來。」

邵萱萱瞪眼就要拒絕,想起自己的處境,又退縮了,拿到梨之後沒找到水果刀,甕聲甕氣道:「沒刀怎麼削皮?」

「我的匕首不是還在你那裡。」

我就說會記恨吧!

她摸了匕首出來,一下一下地削起皮來。

秦晅對她真的毫無防備的樣子,明知道她身上有刀,也這樣乾脆地閉著眼睛。那白皙的脖子就在半米開外,只要她努力伸直胳膊……

邵萱萱咬著嘴唇,盯著將斷未斷的梨皮,轉動著手裡的香梨。

秦晅既削不了皮,也沒辦法自己拿著梨來吃。邵萱萱將梨子切好之後,才發現自己還得一片一片餵他。

將人俘虜了的時候,餵食是有點施捨味道的,現在做起來,先不說心境,氣勢上就差了很多。

幸而秦晅一直不再提起邵萱萱在城中做的那些事情,一副大人不記小人過的樣子。

馬車行了一陣,果然開始往山上走,古時的盤山公路不比現在,修得再平整,都有不少塵土揚起。

偶爾往外一看,只覺得馬車越行越高,像在懸崖邊奔跑,一陣心悸。

邵萱萱想要把簾子放下,秦晅卻不允許,似乎很享受這麼刺激的感覺:「古人說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果然不假。」

邵萱萱悄悄翻了個白眼,這山才多高呀就凌絕頂了,那要是登個華山、泰山,不得把你激動得心臟病發作了?

馬車又行了一陣,終於駛入一段平路。邵萱萱探頭看去,只見一座黃牆灰瓦的山寺出現在眼前。

寺廟?

邵萱萱還想再看得仔細一些,蕭謹容的臉突然出現在車窗外,一把將簾子放下,低聲道:「此處不接待女客,殿下……」

秦晅瞄了邵萱萱一眼,她仍然是做男人裝扮的,並沒有什麼不妥,然後迅速回想起來,自己身上穿的是女裝。

邵萱萱也反應過來了,憋著氣看著他,肩膀都快抖起來了。

半晌,秦晅才問道:「沒有多備些衣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