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晅並沒有像張舜建議的那樣,給邵萱萱一個踏踏實實的名分——人依舊被他關著,隔天一早倒是又去探望了一次。
他還沒走到門口呢,遠遠地就看到了一個青灰色的影子一閃而逝。
姦夫淫婦!
張舜眼尖,也早看到了方硯,偷瞄了秦晅一眼,太子的臉果然沉了下來。
死了死了,張舜哀歎。
他雖然不喜歡邵萱萱,但對方硯印象卻是很好的,身手好不多話,比以前跟在太子身邊的那群人不知好上多少。
這麼想著,忍不住就悄悄鬆了鬆手指,想將食盒摔了提醒一二。
手指頭才鬆開一根,秦晅就已經覺察:「敢弄出點聲息來,孤今晚就送你去見吳有德!」
張舜的動作硬生生停住,他僵硬地立在原地,舌頭發直:「奴婢不小心,奴婢該死……」
秦晅理也不理他,解了大氅扔給他,又拿眼神示意他在原地等著,快步朝前走去。
那一眼冷如冰霜,張舜縱然有十個腦袋也不敢貿貿然跟上。
秦晅腳步輕盈,貓一樣無聲無息,轉過遊廊,正看到方硯從窗戶處躍了進去——窗戶回落得很快,彷彿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這樣嫻熟的動作,顯然已經不是第一次了。秦晅不知為什麼就有點嫉妒,他也曾被關起來過,卻沒有人這樣大膽地來探望過他。
窗戶附近的地面上鋪滿了碎石,石縫裡擠滿了沒有融化完的積雪,靠近窗戶的地方沾染了一些渾濁的顏色。
秦晅猜測那是方硯靴子上帶著的泥土,他瞥了瞥嘴,想起他跪在自己腳下保證自己誓死效忠時候的模樣,覺得地上的日影都淡了幾分。
窗戶始終緊閉著,他慢慢挨近窗邊,輕輕撕開一線窗戶紙——冬天的緣故,門上窗邊的毛氈已經垂落下來,只能聽到輕而細的人聲。
邵萱萱的聲音有種他從未見過的生機,哪怕隔著厚重的毛氈都能感覺到語調裡的歡喜:「這樣啊,哦哦,胳膊是這樣使力呀!我的反應總是太慢,來不及。」
伴著「嘩啦嘩啦」的鐵鏈撞擊聲,方硯似乎輕笑了一下:「熟能生巧,誰也不是生下來就會的。」
緊接著,又是一陣密集的細鎖撞擊聲。
秦晅心裡像是有貓爪在抓撓一樣的難受,又麻又癢,連雪不知不覺又下了起來都沒有覺察。
屋內卻驀然爆發出一聲驚呼,「啊,抱歉!」
這種說話習慣,也只有邵萱萱了。
秦晅終於沒能耐住性子,四下稍一打量,躍上房頂,搬開了幾片瓦片。
屋內仍舊和他上次來的時候差不多,爐子生著,地龍燒著,桌上的果子和點心也都是張舜同自己匯報的那些。
方硯仍舊是一身青灰色的袍子,正坐在桌邊,胳膊上明顯的一道刀傷。邵萱萱一臉緊張,正拿了藥瓶和紗布,小心翼翼地挽起他的袖子,慢慢地往滲著血的傷口上灑止血的藥粉。
秦晅跟邵萱萱在外躲避齊王追殺時,也沒少讓她幫忙包紮傷口,可從沒見她這樣緊張擔憂過。
他手指不由自主在瓦片上輕摳了一下,心裡又是一陣不舒服——任憑是誰,被區別對待了,總是不高興的。
止住了血,邵萱萱也不像對他那樣直接就橫三道豎三道的把胳膊裹起來,反倒是拿布巾小心翼翼將傷口附近的血跡都擦乾淨了,才一圈一圈,將血紅色的傷口包紮起來。
跟太醫院的那些老大夫比起來,邵萱萱的這點技術簡直粗糙的不能看,但看眼睛裡的溫柔,卻是秦晅從來不曾見過的。
他曾經無比奢望過這樣類似於憐憫的感情,終於徹底絕望之後,就學會了交易和搶奪。
搶來的東西,總是和被人捧著主動送到手邊不同的。
秦晅盯著方硯看了一會兒,突然露出個十分詭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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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舜罰站似的站了足足半個時辰,才見秦晅慢慢地走了回來。他見太子肩膀上落慢了細雪,趕緊上前伺候,舉著大氅給他披上:「我的殿下呀,這麼冷的天,凍到了可怎麼辦!」
秦晅不答,只附耳向他嘀咕了幾句,轉身望著邵萱萱那走去。
哎呦!
張舜跺了下腳,到底還是跟上了。
秦晅這一次沒有刻意遮掩痕跡,又有張舜陪著,還沒到門口就撞上好幾個宮人。行禮的,急匆匆跪倒的,鬧出十足大的動靜。
秦晅推開門的時候,屋內果然已經不見了方硯。邵萱萱心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又強作鎮定地坐了下去。
還坐地上,見他們進來,低頭扶著椅子就要站起來。細鏈拖曳在地上,逶迤宛轉,像條游動的銀蛇。
秦晅的眼神,也如這條沒有生命的長蛇一樣幽幽游動。張舜把手裡的食盒擺到桌上,猶豫了一會兒才說:「聶姑娘,今日的飯菜可是殿下專門叫小廚房做的,全是你喜……」
「出去。」
張舜的手哆嗦了下,趕緊彎腰往外走去。
房門吱呀合上的瞬間,秦晅清楚地感覺到邵萱萱的肩膀緊繃了起來。
原來,還是害怕的。
秦晅拉了椅子在桌邊坐下,把玩著茶盤裡的杯子,視線卻沒從她身上挪開——纖細的腰身、長而黑的頭髮、纏著紗布的腳踝……但這些應當都不是她,同自己一樣,在這副軀體之下,藏著的是另外的一個人。
眉毛、眼睛、嘴巴,沒有一樣是相似的。
他的目光銳利而凶狠,彷彿要割開皮肉探入靈魂深處。邵萱萱被那目光刺得整個慌亂起來,下意識就要往可以放下帷幔的床榻那邊看去,硬生生忍住了這樣的念頭。
秦晅總算是說話了:「你過來,我給你把腳上的鏈子解了。」
邵萱萱驚疑不定地看著他,一時有點難辨他話裡的真偽。
秦晅把杯子放回到桌上,作勢就要起身。
邵萱萱不由自主往前邁了一步,眼睛的餘光卻瞥到了床邊。
「還是你喜歡被這麼鎖著,上癮了?」秦晅的聲音明顯不耐煩起來,還帶著濃濃的嘲諷。
邵萱萱生怕秘密被發現,硬著頭皮走上前。秦晅卻不急著解鎖了,皮笑肉不笑地要她坐下來。
邵萱萱只得拖了椅子出來坐下。
「坐那邊遠做什麼,我還能吃了你?」
邵萱萱抿緊嘴唇,坐著沒動。秦晅便把那雙狹長艷麗的眼睛瞇起來,慢悠悠道:「怎麼,還要孤蹲下來伺候你?」
邵萱萱登時就囧然了,她腦子又沒坑,可從來沒敢這樣想過。
但是,這鎖的鎖頭就在腳踝附近,他不蹲下,難道……邵萱萱的視線在矮凳和椅子、桌子那徘徊,踩上去?
好像不是很雅觀。
秦晅顯然也意識到了,十分自然地就說:「你到榻上去吧,躺下我給你解。」
這其實是個挺合理的辦法,誰也不難堪。邵萱萱卻立刻就抬腿踩到了凳子上:「就這樣解吧。」
秦晅面色不善地瞪著她:「怎麼,床上藏了什麼人?」
邵萱萱的臉刷的白了,秦晅徑直站起來,就要往床邊走,邵萱萱慌亂地拉住他:「不、不是,我……我覺得這樣,方便些。」
秦晅這才停下腳步,手卻不大規矩地落在她膝蓋上,甚至沿著膝彎往下,在小腿上摩挲了兩下:「怎麼個方便法?」
邵萱萱臉漲得通紅,手卻仍舊緊抓著他胳膊,一點兒也不放鬆。
就連秦晅隔著裙子撫她腿上的手都不敢推開,生怕這一鬆手,他就要去搜那帷幕半垂的床榻。
秦晅嚇唬夠了人,這才抬起另一隻手,安慰一樣在她後頸位置輕拍了一下。
安慰家裡受驚的寵物一樣。
他低頭來吻她,邵萱萱咬緊了牙關,卻沒把頭偏開。
秦晅在她嘴唇上摩挲了片刻,不耐煩地抓著她下顎,硬是撬開嘴唇將舌頭伸了進去。
邵萱萱從未見過這樣不帶一點感情的深吻,彷彿身體只是冰刃,親近只為了刺傷對手。
不多久就咬了滿口的腥血出來。
他突然騰出一隻手來,揮袖將桌上的茶盤水果都掃落,一把將她抱坐到桌上,隨後便來撕她束腰的帶子。
邵萱萱驀然大驚,掙扎著叫道:「你幹什麼?」
「幹什麼,幾天前不還抱著孤不放,」秦晅動作不停,刺啦一聲扯開衣帶,又要來撕她褻衣,「這便跟我裝起傻來了?」
邵萱萱低頭一口咬在他漂亮的手背上,腿也不由自主地踢向他胸口,腳踝上的細鏈叮噹作響。
一直到秦晅靠著體重將她徹底壓制住,抽了腰帶將她雙手都綁在了桌腳上,床榻那邊始終沒有一點兒聲息。
邵萱萱茫然地看著頭頂上宮燈搖曳的穗子,秦晅修長的手指撫在身上,冰塊一樣寒冷。
但讓她更加止不住顫抖的,卻是另外的一件事——不應該奢望的,可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也這樣默默忍受嗎?
不過,這也並不是第一次了,秦晅早提醒過她。
但那次畢竟沒有共處一室,畢竟……
秦晅的聲音合著一點熱氣從耳畔傳入:「你挑的人,也就這樣罷,就這麼瞧著,連聲都不敢出。」
邵萱萱整個人都繃緊了,他知道,他早看出來了!
秦晅的聲音更輕了,幾乎要淹沒在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聲裡:「孤現在叫他出來,你猜他敢不敢出來?」
邵萱萱張口就要罵,他及時地吻住了她,將那些憤怒和控訴全部堵住、吞嚥入腹。
扯在她衣襟上的手卻回到他腰上,隨便扯了塊配飾下來,看也不看就往床榻地下擲去。
「砰!」的一聲,顯然擊中了什麼。
邵萱萱再一次劇烈的掙扎起來,眼淚無知覺地落下來,順著臉頰流淌到烏黑的長髮裡。
秦晅微微推開了些,手取代嘴唇再一次摀住了她蓄滿了詛咒的雙唇。
「方硯。」
一共就短短的兩個字,邵萱萱卻覺得那音調長得幾乎要讓她窒息,就連心跳也加快了不少。
沒有人從床下出來。
邵萱萱側頭盯著靜靜垂落的帷帳,只祈禱他已經不在,或者說乾脆裝死到底。
「方硯,」秦晅加重了語氣,「聽到了就給孤滾出來了。」
帷帳無風自動,邵萱萱朦朧的淚眼了,清晰地看到那個青灰色的人影狼狽地鑽了出來,一言不發,甚至沒有抬頭,伏地跪著。
所謂的五體投地,大約也不過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