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那點火光也熄滅了,石室驀然昏暗下來,只有金絲縷燈裡的夜明珠還散發著幽光。
秦晅的臉被照得發青,額頭上全是冷汗,凶狠地將目光從已經熄滅的火焰上挪回到邵萱萱臉上。
邵萱萱雖然被白骨嚇到,但坦白來說,現在的秦晅顯然比死人可怕得多。
就連那顆被血水浸泡得浮腫變型的人頭,也沒他現在的表情可怖。
她不由自主低下了頭,服軟道:「好了,我知道了,你把火折子給我,我現在就出去。」
外面雖然也黑,但起碼沒有屍骨,只要有了火源,隨便點根蠟燭就好了。
秦晅沒動,只牢牢地盯著她。
邵萱萱被他看得毛骨悚然,最後的談判條件也決定放棄了,轉身打算撤退。
才剛邁出一步,秦晅就靠了過來,手臂橫過她肩膀,幾乎把整個人的體重都放在了她身上。
這樣示弱的姿勢,幾乎可以稱之為一個擁抱了。
邵萱萱僵立住,秦晅挨得更近,腦袋也垂得更低,幾乎整張臉都埋在了她頸項處,髮絲蹭在她臉頰上,絲綢一樣的光滑,身體卻控制不住地在顫抖。
這是一國儲君的頭髮,身份尊貴無比,連頭髮都保養得不一般。
秦晅收緊了抱住她的手臂,整個人不斷地貼上來,那陣勢要是由一個孩子做出了,恐怕已經直接像布袋熊一樣爬到人身上去了。
靠得那麼近,也還是怕冷似的在哆嗦。
邵萱萱被他這樣反常的模樣嚇到,想要回頭看一看他到底怎麼了,他卻死死地箍住他不放。
「別動,就一會兒,讓我靠一會兒。」
「……你怎麼了?很冷嗎,還是……中毒了?」
秦晅搖頭,髮絲在她耳側蹭過,又涼又滑。
邵萱萱便只好繼續充當他的人肉抱枕,還是豎直立著,自帶支架的。
她百無聊賴地看著眼前的石壁,夜明珠的幽光把他們的影子映在那上面,像是一頭巨大的四足怪獸。
也不知過了多久,秦晅才終於鬆開手,在她肩膀上輕推了一下:「走吧。」
邵萱萱當然不敢回頭,率先摸黑從石門出來——走廊上一片漆黑,才走了兩步就磕到牆壁了。
秦晅歎了口氣,握住她手走到了前面。
腳步聲篤定而鎮定,剛才那個失魂落魄的人彷彿是別人附體了一樣。
邵萱萱福至心靈,突然開竅了:「你來過這裡,對吧?」
秦晅腳步停滯了一下,很快加快了速度。
「……剛才那個人,也是你的故人?」
「廢話那麼多!」
「生氣了?」
「還想活著出去就給我閉嘴。」
邵萱萱再一次噤聲,長長的走廊裡只剩下空蕩蕩的腳步聲。
秦晅越走越快,最後甚至快要小跑起來,停下時手心都是汗,喘息著道:「和我說說話。」
邵萱萱無奈了,小變態你還真當自己是太子爺啊!
不過,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弱肉強食,他的拳頭硬,他確實就瞞著所有人取代了原主當上了太子。
邵萱萱不甘不願地問:「現在什麼時候了,是不是要睡覺了?我覺得好累啊。」
秦晅一邊催著她說話,一邊卻挺心不在焉的,見她停下來不吭氣了,再一次催促道:「繼續說,別停。」
別停是幾個意思啦!
「這地方好黑啊,不過怎麼都沒有看到棺材呢?」
在這種環境下說這種話題實在太恐怖了,不然還是換一個吧——
「我好餓啊,你呢?要是能找到點吃的東西就好了。」
好吧,說這個更嚇人!
「你不想回答啊,那我猜猜好不好——這裡是不是類似終南山活死人墓的地方啊,專門給活人住……」
「你說什麼地方?」
「啊?」
「什麼墓?」
「活死人墓。」
「這名字倒也貼切,」秦晅嗤笑了一聲,「這裡確實是活人的墓地,你們那裡也有這樣的地方?」
「嗯,」邵萱萱拿手指揪了揪衣擺,「說有,也算有吧。不過那都是故事書裡寫的,說是當年一個道士建來打算自己用,結果給喜歡他的姑娘搶走了,當做門派基地來用——基地什麼意思你知道的吧?」
秦晅早習慣了她奇奇怪怪的各種描述,半猜半蒙也猜到她那話的意思。這時兩人已經回到方才刻著女子畫像的石室,他摸黑找了只石凳坐下,讓邵萱萱挨著自己坐在腳邊。
邵萱萱不滿:「為什麼你坐凳子,我就得坐地上呀?」
而且,到了這裡還不能點火照明?
秦晅沉默了片刻,甕聲甕氣道:「挨著我坐還辱沒了你不成?」
——挨著你的腳坐,難道很榮耀,難道我還得磕頭謝恩?
邵萱萱在心裡把他罵了幾十遍,人還是老老實實坐了下來。
「後來那道士呢?」
「道士啊,沒了墓地麼他就另外找地方住了唄。」
「那女子呢?」
「她啊,就搬進墓地裡,等那道士來娶她。」
秦晅愣了下,隨即笑道:「那她必然是等不到的。」
邵萱萱難得聽他對這種情情愛愛的事情發表看法,很有種食物鏈中高端生物瞧不起底層的感覺,故意改口道:「這你就錯了,道士還真還俗來娶她了,他們後來還生了七八個孩子,個頂個的聰明伶俐……」
秦晅篤定地打斷她:「撒謊!」
「你又沒去過我們那裡,你怎麼知道我在撒謊?」
「她都將那地方叫做活死人墓了,哪裡是真等到了。」秦晅站起身,將火折子打亮,點燃火把,「真在乎的人,誰能捨得讓她在不見天日的地方住一輩子?」
邵萱萱直覺他話裡有話,目光落在他身上,驀的驚呼出聲:「你、你的頭髮……」
秦晅茫然回頭,腦後那縷突兀的灰白相間的頭髮也隨著他的動作顫動了一下,飄落到了胸前:「我的頭髮怎麼……」
他驀然閉緊了嘴唇,死死地盯住了那一小縷垂落在衣襟上的突兀白髮。
邵萱萱結結巴巴地安慰:「沒事沒事,就那麼一小撮,染一染就好——啊!」
秦晅毫不客氣地抬起胳膊,一把那些夾雜著白髮的頭髮給扯落下來。
邵萱萱都被這動作唬得下意識縮了縮腦袋,「白頭髮不能這樣直接拔掉呀,越拔越會……」
她的聲音愈來愈低,終於在他沉默的注視下艱難地吞嚥回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