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描摹

她這麼不上道,秦晅也是真料不到。

但睡覺這種事情,外界真正能干預的辦法也不外乎兩種。要麼隨便喂點催眠藥啊、酒啊之類的東西,要麼一拳打暈過去算了。

藥已經被秦晅沒收了,至於打……邵萱萱一見秦晅有要抬手打人的意思,迅速就往後退了好幾步:「我跑步吧!跑累了就沒空那麼想了。」

說完,也不管秦晅是不是在聽,把他和椅子留在外頭,飛快躥回屋子裡。

過了一小會兒,秦晅就見她換件短襖,拉開門真的跑了出來。

院子裡的雪積得並不太厚,靴子不會陷進去出不來,跑起來吱呀作響,那動靜,彷彿整個冬天的雪都要被踩到腳下了。

秦晅腳程夠快,沒幾步就追上了她,負責巡邏的看到了,都紛紛行禮,膝蓋都還沒彎下去呢,秦晅已經擺手從他們邊上跑去了。

邵萱萱只跑了一小會兒就開始氣喘吁吁,秦晅道:「腰背挺直,氣息往丹田沉。」

挺腰收腹還是好辦的,至於那個氣沉丹田,邵萱萱試驗了好幾次,心道原來就是要腹式呼吸啊。

這麼一調整,初時極累,熬過一陣子之後,確實能比以往多堅持一些的感覺。

一路繞過花園,經過水榭小道,一直跑到通訓門附近,才終於沒了力氣。

秦晅瞥了眼拿手撐著膝蓋,彎著腰一直喘氣的邵萱萱,拎住她腰帶,提著她躍上了宮牆。

邵萱萱連掙扎地力氣都沒有了,只一個勁喘氣。

秦晅幾個兔起鷂落,足尖都沒在宮牆上踩實過,落地的時候倒是又穩又快。邵萱萱本來就運動得精疲力竭,又被抓著腰帶晃了這麼久,衝到草地邊就嘩嘩嘩吐了一地。

秦晅蹙著眉走遠了一些,遙遙地見邵萱萱吐完了隨便擦擦手就要過來,揚聲道:「你好歹也是個姑娘家,就不能取些雪融了,好好洗個臉,漱個口?」

邵萱萱腦袋還暈著呢,聽他這麼一說還真有些道理,找了棵小樹,認認真真從樹梢上弄了捧乾淨的雪下來——她也懶得拿體溫去融,直接就搓手搓臉加放進嘴裡裡咀嚼。

積雪雖然鬆軟,這麼搓在臉上,還是凍得人受不了。

秦晅瞅瞅她有點泛紅的臉,也懶得糾正她,說道:「你一直說我不肯教你,那我今天就教你幾招簡單的防身辦法。」

話音一落,驀然就欺身過來,左手抓住她肩膀往下一扯,右腿一帶就把人踢倒了。

「我……」邵萱萱勉強堅持著單膝落地的姿勢,方才跑步造成的氣息絮亂都還在恢復呢,「我……我這還在,休、休息啊——」

「誰會管你這些?」秦晅鬆開手,等她好不容易站了起來,再一次如法炮製,把人摔回到雪地上,「殺人還管呢逃了多久?」

說罷,見邵萱萱還沒徹底當真的樣子,「啪」的折斷身邊的樹枝,直刺向她眼睛。

邵萱萱尖叫一聲,情急之下直接打滾,滾地葫蘆似的連滾出三四米。

秦晅倒是不追,只隨隨便便拿腳撥了點積雪踢過去,每一下都打在膝蓋、手肘、臂彎、脖子等有關節的地方。

邵萱萱疼得眼淚都下來了,只好繼續滾,一邊滾一邊拿眼睛偷覷,好歹抓住了一次機會,將衣兜裡的幾枚鐵蓮子扔了出去。

秦晅只稍微抬了下手臂,就將它們抄在手裡,至於那些用來刻意打偏想要預測他行動,他連瞧都沒瞧上一眼。

他嘀咕了句「總算沒蠢到家」,反手就又把鐵蓮子朝著她扔過來。

邵萱萱對暗器手法倒是有了點瞭解,此時見他那手勢,預判了幾個位置,咬牙爬起來,閃到一棵矮樹後面。

她等了一會兒,預料中的暗器破空聲並沒有傳來。

怎麼回事?

躲過了?

還是他有辦法將暗器打得完全無聲無息?

無論是哪種答案,她都好奇得不行,在心裡默念了好幾遍一到十的計數,終於忍不住探頭去看。

她也算留了點心眼,探頭出去的同時在手裡抄了把捏成團的雪,另外還捏了把毒針在另一隻手。

甫一冒頭,破空聲響起。

邵萱萱一邊重新躲藏,一邊憑著那破空聲傳來的方向把雪球和毒針都扔了出去。

下一秒,胳膊就被人扭脫臼,脖子也被勒住。

被禁錮住的關係,那些鐵蓮子也紛紛辟辟啪啪打到身上的穴位上,整個下半身登時又癢又麻,站都幾乎站不住了。

「放開,放開啊,」邵萱萱使勁拍他箍在自己脖子上的手。秦晅堅持了好幾秒才鬆開,邵萱萱登時就麵條似的軟倒在地上。

「我認輸、認輸……」邵萱萱仰面躺著,呼吸急促,腿和腰幾乎完全沒了知覺,「剛才打到我什麼地方了,好麻啊,這就是傳說中的點穴?」

秦晅沒回答,卻用行動向她證實了這個說法——這樣確實比枯燥的解說更加快速,他抬起腳「啪」、「啪」在她後腰、膝蓋這些中了鐵蓮子的穴位又踢了一次。

這一次,因為知道邵萱萱無處可躲了,他踢得又慢又狠。

邵萱萱齜牙咧嘴半天,才擠出話來:「你也太用力了,多疼啊。」簡直疼死好嗎!

而且大約是踢中穴位的關係,身體還真的動不了。

所謂的點穴,居然要這麼大的力道?

虧她之前還一直想學,這樣看來自己的手勁肯定不夠的,還是得靠飛石啊之類的暗器。

怪不得他們以前總是讓自己盡量往有穴位的地方扔,果然能夠事半功倍吧。

「我懂了,那現在先幫我解開……嗯……解開那個穴位吧。」

秦晅懶洋洋的:「你躺會兒不就好了?」

躺雪地裡?

多冷你知道嗎?!

秦晅似猜到了她心中所想,拎起她,四下略一張望,望著黑乎乎的民宅奔去。這附近邵萱萱也還有些印象,之前那些支持齊王的官員,最是喜歡附近的「風俗店」,想不到這一打擊,這裡居然改行開客棧了。

秦晅帶著她從臨街的花廊翻進去,逕直找了空房間撬窗進去——古代的這些鎖,真的太不夠複雜了。

這要是現代化的防盜門,好歹能把人多攔一會兒。

屋內擺設完全是客棧客房的模樣,之前殘留的「氣質」卻沒完全散去,連帳幔都還帶點粉嫩桃紅。

秦晅將她外衣和靴子什麼脫了,扔到床上,自己也蹬掉鞋子爬上來,仰面躺著,望著頭頂的桃色帳幔發呆。

古人對在床上雕花這種事情還真是耐心十足,小小的方寸之間,刻滿了一幅幅栩栩如生的人物,連一起看居然還能串成故事。可惜故事的主人公大抵都是行善積德的老人或者男人一心向善,助人為樂,最後給神仙收編,上天享清福去了。

到底為什麼要在床上刻這種說教味道十足的故事啊!

那位曾經在這裡經營皮肉生意的妹子,你這樣真的有生意嗎?即使有也不大可能成為回頭客啊!

她躺著胡思亂想了一會兒,意外發現手腳稍微能動一動了,但還是疲憊得眼皮打架。

也是這一刻,邵萱萱突然懂了影視劇裡那些裝逼的主人公,為什麼老說「兩個時辰後穴道會自動解開」之類的話,麻痺這不廢話,水滴還能石穿呢,踢懵過去了,休息夠了可不就能動了。

她也實在是累得夠嗆,一面想一面視線就模糊起來,朦朦朧朧覺得秦晅又衝上來要打人,自己死命地躲,咬緊了牙關跑,最後還是被幾下放倒。

頭疼、眼睛疼、胳膊疼、胸口疼、腰疼,所有能疼的地方都疼,連牙齒都鬆動了的感覺。

她想伸手進口腔了摸一摸,雖然這是別人的身體,可真的損壞了,疼的不方便的,也都是她這個使用者。

無奈眼皮越來越重,周圍也越來越黑,手指更是抬起來的力量都沒有了。

牙齒到底掉了沒掉?

懷著這樣的擔憂,她總算是沉沉地睡了過去。

身側的人扭頭看了她一眼,隨手將床帳上懸著的香包摘下來,扔到沒關緊的窗戶上,窗戶應聲落下。

他翻了個身,藉著昏暗的那點光線凝視著她。

房內實在太暗了,但對他來說,完完全全是足夠的。他的上輩子完全在黑暗裡度過,那種黑是沒有一絲希望和過渡的,真正的伸手不見五指,對一切的判斷都只憑借聽覺和觸覺。

邵萱萱大約是真的累慘了,呼吸勻稱起來之後,竟然打起了小呼嚕,肚子和腹部微微起伏,從口腔和鼻腔出來的那點聲音也潮水一般起起落落。

像是剛燒開的茶壺水,一個勁地想要往外頂壺蓋,一飛沖天。

秦晅伸手捏住她鼻子,她努力皺起眉頭,臉憋得通紅,居然不知道張嘴。

等他一鬆開,呼吸急促了幾下,很快又規律起來。

他覺得有趣,忍不住又把手放在她起伏著的柔軟胸膛,胸房下的心臟一下下有力跳動著,滿滿的都是蓬勃的生命力。

手指再往上挪,是沒什麼防禦能力的脖子,頸動脈。再往上,是弧度優美的下巴和嘴唇,鼻子,眼睛,睫毛,眉毛,額頭……

秦晅一寸寸描繪著,慢慢把眼睛也閉上來。

這樣的黑,彷彿自己還在地底深處,長長的走道每走一步都發出巨大的聲響,空空蕩蕩的沒有一點人氣。走道的盡頭墓室裡,住著那個守墓的怪人。

他總是歎氣,偶爾還會在牆上刻自己女兒的雕像,每次誇讚起來都恨不得把自己能想到的最好用詞放到她身上。

刻完肖像的時候,他還特地拉著秦晅的手去摸過:「看,我女兒漂亮吧。」

他根本看不見,每一根線條折射到心眼裡都扭曲了形狀。

大約是因為已然知道了她的真實模樣,在心裡留下了模子,現在雖然也只是靠手摩挲著描畫,邵萱萱的臉卻一點兒也沒變形。

仍舊是那樣的眼睛和鼻子,只是較之以前消瘦了一些,因為睡眠太少而微有些浮腫的眼皮下的眼睛,也少了生機和靈動。

「邵萱萱,」他輕喚了一聲,沒得到回應,微微抬起上半身,又喚了一聲,「邵萱萱?」

邵萱萱那小狗一樣的鼾聲又響了起來,秦晅有些寂寥的失笑出聲。

他在黑暗裡靜坐了一會兒,微微俯下身,又驀然坐了起來——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出手如電地一個手刀斜斜地劈在她脖子上。

鼾聲登時中斷,邵萱萱都來不及應上一聲呢,就從沉睡轉成了昏迷。

秦晅這才滿意,俯下身,低頭吻了上去。明明是自己把人打暈的,卻又因為那柔軟的嘴唇沒有回應,而生氣一股無名火氣,手指狠狠地掐在她腰上,甚至還擰住一小撮肉轉動了一下。

虧得邵萱萱是昏迷狀態,不然非疼哭出聲不可。

秦晅又想起她蹲在雪地上生無可戀地模樣,嫉恨的火越燒越旺,手上力道也更大,沒了意識的身體都條件反射一般開始躲避。

秦晅這才鬆手,翻過身獨自躺了一會兒,又狠狠地踢了她一腳。夜涼如水,最後到底還是重新轉過頭,將人摟進了懷裡。

本來就是自己的東西,抱一下,又能怎麼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