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
火銃

張舜帶著人衝進來後,一見秦晅纏著繃帶的胳膊,就拉了個長長的哭音:「殿下——」

秦晅正煩的不行,哪兒有空聽他嚎喪,立刻就打斷了問:「父皇他們都知道了?」

張舜那聲調兒都沒出完呢,幸而業務素質精良,立刻就把哭腔嚥回去,老老實實點頭。

也因了這個原因,來接人的除了儲宮的人,還有老皇帝指派的禁衛。

至於太子為什麼私自出宮這種事情,自然就先押後再議了。

邵萱萱跟著秦晅一起上了馬車,對這些殺氣騰騰的禁衛很有些忌諱。秦晅也懶得搭理她,自己靠在軟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問被他叫進來的張舜話。

回了春熙宮,才一下車,就見太子太傅王傳雲在門口站著,一臉嚴肅。

據邵萱萱的印象,王太傅是幾個太子太傅裡面最嚴肅的,也最不愛多管閒事,輕易是見不到的。

但老皇帝又似乎特別欣賞他,太子自請出宮迎擊流寇,唯一的一位隨軍太傅就是他了。

至於秦晅對他的態度嘛——邵萱萱以前看不懂,現在也明白了——面上有多敬重,私底下就有多提防——北上那陣子,他寧可把張舜跟王太傅一起打包支使到旗雲州,也不願意他在劉獻嶼邊上晃蕩。

王傳雲畢竟掛著老師的名頭,秦晅規規矩矩地行了禮,聽他說道:「太子身上帶著傷,還是先進屋坐下罷。」

張舜不敢吭聲,邵萱萱扶著人進到寢房內,常給秦晅看病的王太醫果然已經在了。

接下來的流程,邵萱萱也熟悉得很,無非就是請脈、開方、吃藥,太傅訓話,再晚些時候,皇后也該來了……

她挨著懸了毛氈的窗戶站著,腳下鋪著厚厚的地毯,地毯下面有地磚,地磚之下還有地龍,沒過多久,從頭到腳都暖烘烘的。

要是不考慮秦晅的真實身份的話,屋裡的氣氛其實也挺暖的。

王太傅說話細聲慢語的,跟秦晅商量怎麼補他近來缺掉的功課。秦晅一副虛心求教的模樣,甚至還深刻檢討了下自己偷偷溜出宮的不成熟行為。

邵萱萱在一邊聽得牙酸,不知不覺竟也消磨了不少時間。

甚至到了晚上,到了天整個黑下來的時候,自然而然地就躺倒,睡了過去。

一夜無夢。

雪地上有著蒼白面孔的少年似乎徹底消失了,先是從大家的視野裡消失,變成了一個總是行動在暗處,被人提起時也就剩下一個符號……最後,連她的夢裡也不再有他。

她多了很多必須去做的事情,每天要按部就班地去和負責研製槍械以及各種「新奇玩意」的軍器監工匠溝通,要留意自己身上的空花陽焰毒性,要小心身上的母蠱,要留意皇宮內外的各種風吹草動……

那些刺客的來歷最終還是有了個交代,據說是北地叛軍的眼線,還抓到了好幾個逃竄的同謀,只幾天時間就過了三司會審,極刑處決。

秦晅得到消息的時候,垂著眼睛恭恭敬敬地謝了皇帝的恩典,回來之後神色淡淡的,仍舊讓劉簡著人去查探。

邵萱萱試探著問:「那些人,不是齊王派來的?」

因了方硯的關係,她對北地的仇恨倒是很深。

秦晅搖頭,輕出啜了一口:「此事已然有了交代,到此也就結束了。」

「那你還……」

「人家要殺我,我總不能坐以待斃吧?」

「你不是說你自己心裡有底?」

「那也須得看得清清楚楚的,你今天怎麼這麼閒,不去軍器監?那些火銃做得怎麼樣了?」

現代槍械的精度畢竟太高了,邵萱萱上輩子連真槍都沒見過呢,光憑那點描述就想依靠工匠造出合適的武器畢竟太難了。自然而然的。在鐵質管狀器具裡填充當火藥,引爆產生近距離殺傷力的火銃最先被研製了出來。

實戰價值雖然不及真正的槍械,近距離殺傷力卻還是十分可觀的。

邵萱萱聳肩道:「還是那樣啊,近距離威力很大,但是射不遠。」

射程,在還依靠人海戰術的冷兵器時代,有時候甚至比打擊精度還重要。

那麼多人,射程夠了就是亂箭也可能傷到不少人。

秦晅皺眉聽了一會兒,突然道:「你之前不是說,有提高他們工作熱情的辦法嗎?」

邵萱萱無奈:「他們缺少的又不是工作熱情。」給皇帝打工誒,誰敢不努力啊!缺的是現代化的知識,是高精度的流水線作業。

「不缺熱情,缺陞官發財的青雲大道。」秦晅道,「你們那的皇帝,不是曾經要求軍器司在每把武器上刻上製造者和監管者的姓名?不是將田地租借給個人耕種,鼓勵他們竭盡全力創造個人財富?」

「那叫包產到戶,」邵萱萱打著哈欠糾正道,「可這跟你的情況完全不同啊,還青雲大道——等等,你的意思是說?」

「物勒工名,以考其誠,功有不當,必行其罪。」秦晅道,「功若有方,那自然是要大加封賞,蔭妻封子。」

邵萱萱眼睛亮了一下,很快又暗了下去。在器物上面刻上製作者、監管者的名字,對提高製造水平來說,當然是好的。

但這樣嚴苛的管理制度,僱主還是皇家,又要連坐一連串的監管者,難免就有些嚴酷。

這種方式卻很合秦晅的胃口,隔天就上諫給了皇帝,老皇帝掌管天下這麼久,腦子還是有的,不久就頒下正式法令。

舉國工官震驚,甚至傳揚到了周邊小國的大臣口中,成為了老皇帝和太子暴政不仁的鐵證。

然而,火銃的研製有了新的進展。

雖然還沒有扳機,銃膛、藥室和尾銎卻已經明顯分開,放大版則足有成人腰粗,被工官叫做「腰統」,轟擊城門效果非凡。

負責相關項目的底層工匠和中上層工官很快得到了封賞,邵萱萱甚至有老皇帝和秦晅已經盡釋前嫌,父子同心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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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終於到來,家家戶戶門前掛上了寫滿吉祥話的桃木板,連皇宮裡也不例外。

邵萱萱算是知道什麼叫「貼桃符」了,不對,該是掛才對。

新年臨近,當太子的請的安多,做手下自然也更忙碌。

開年第一個子時,萬把火銃齊鳴,比聽慣了的暮鼓晨鐘響了不知多少遍,比春雷還叫人振聾發聵。

一些不滿開始在朝野中蔓延,逐漸匯聚成一股堅定的反戰派,指責這樣的行為是在「窮兵黷武」。

繼齊王叛變之後,又一輪小規模的清洗模模糊糊地展開了。

老皇帝從骨子裡忌諱齊王盤踞北方的行為,偏偏老太后還偏聽偏信,當著他的面大罵齊王不忠不孝,一有風吹草動,一旦可能危及小兒子的,仍舊想盡辦法想要漏消息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