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萱萱摸了摸包紮好的手腕,脫臼造成的疼痛其實還在,包紮一下也不過是讓自己心理上好過一點兒而已。
沒傷到骨頭,也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
倒是秦晅,獨自進去內室之後就一直沒出來,想必是氣得不輕。
張舜進去後只一小會兒,也垂頭喪氣地端著盤子出來了,見邵萱萱往他這邊看來,勸道:「聶姑娘,您就去跟殿下服個軟,說幾句好話——哪裡就要鬧成這樣了?」
邵萱萱瞥了瞥嘴,張舜這語氣,活脫脫就是另一個吳有德,連聲線都像得不了。環境的影響真是巨大,那個會跟她賭氣,惡意叫她「邵豉」的小太監,彷彿從來就沒有存在過一般。
服軟,她又沒有錯,為什麼要服軟?!
邵萱萱在心裡冷笑,臉上還是那個有些茫然的表情,在張舜期許的眼神注視下走到內室門口,往裡瞧去。
帷幔重重,還有屏風遮擋著,壓根看不到人。
張舜把盤子往她手裡送,聲音裡甚至帶上了誘哄的味道:「聶姑娘,您接穩了。」盤子裡就是一小碗胭脂粥、兩盤小菜和一碟精緻的點心。
傷到那種地方,秦晅自然是不肯找太醫的,更不要說吃什麼藥了。張舜玲瓏心思,見他晚飯沒吃幾口,特地讓小廚房做了新的,送了進去,藉機也想探探他的口氣。
秦晅果然還沒氣消,只指明要他把邵萱萱弄進去。
張舜見識了邵萱萱晚上跟太子纏鬥的本事,縱然有十個腦袋也不敢來硬的,當然只有軟語相求這一招了。
邵萱萱接過盤子,盯著那碟點心,登時就有點抵擋不住飢餓感了。
她也沒吃呢,一桌菜才吃了那麼幾口,全讓秦晅陰陽怪氣地給掀了。
她猶豫地看向張舜:「他不想吃?」
「呃,」張舜語塞了一下,壓低聲音搪塞道,「殿下自小便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總是……有些小脾氣的。」
切,邵萱萱在心裡很不以為然地嗤笑了出聲,小變態小時候有個屁的萬千寵愛啊,他打小就關在墓室裡,死了連屍骨都是自己爬回去收拾的,比慘倒是可能拔得頭籌。
張舜一時沒能理解她那表情的意思,下一秒,就見邵萱萱掂起碟子上晶瑩剔透的糕點塞進了嘴巴裡,嚼巴嚼巴,三兩下嚥了下去。
張舜:「……」
邵萱萱吃完一個,很快又拿起第二個,第三個……最後,連那小半碗粥都沒放過,拌上小菜,仰頭咕嚕咕嚕灌了下去。
張舜可沒見過吃得這麼豪邁的姑娘,都不知道說什麼話了。
邵萱萱吃空了盤子,隨手塞回到他懷裡,大步回了耳房。
果然拳頭硬才是真實力,其他什麼全是扯淡。
她吃得肚子圓鼓鼓的,在床上坐了一會兒,脹得難受,忍不住又爬起來開窗。新年才過,各處牆上懸著的桃木春聯都還沒有完全摘掉,幾點星子半隱在月亮的銀輝下,時隱時現。
邵萱萱趴著窗台看了一會兒,睡意漸漸湧上來。恍惚間,彷彿回到了家裡屬於自己的那間小臥室。牆上貼著當紅男星的海報,桌上擺著新鮮的藕色菊梗……
額頭撞到窗欞上時,邵萱萱才猛然清醒,使勁揉了揉臉,嘀咕:「得去洗把臉泡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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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吃完,便回去歇息了……」
張舜沒敢看秦晅的眼睛,只低頭將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敘述了一遍。
秦晅「嗯」了一聲,沒有立刻就發火,一直過了小半個時辰,才將手裡的茶杯給捏得粉碎。
張舜欲哭無淚地勸道:「殿下莫生氣,莫生氣,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是了是了,聶姑娘估計是真餓了……她一年輕姑娘,又背井離鄉的,總不能指望有多麼懂事。跟你熟了,當您是依靠了,才敢恃寵而驕——」
他也就這麼一勸,盡到心意就算了,但關於「恃寵而驕」幾個字卻也是深有體會。
沒想到秦晅竟然似真的在考慮一般,半晌才問,「今晚誰在我屋外頭值夜?」
自從和邵萱萱分房之後,太子寢房裡一向都是不斷人的,張舜立刻就報了當晚值夜的宮人和內侍的名字。
秦晅沉吟了片刻,道:「其他人走,讓那個俞蘭留下就好了,收拾乾淨一些。」
張舜愣了下,隨即就醒悟了。
太子要女人還不簡單?哪裡真就不缺邵萱萱那麼一個了。
他立刻屁顛屁顛爬起來,按著吩咐把那個喚作俞蘭的宮人尋來,叮囑侍寢事宜。
俞蘭在儲宮還真算不上最出色的,論精明能幹不及綠葛,論模樣身段不如一同進宮的同伴,膽子也小,平時伺候秦晅時,眼皮都不敢多抬一下。張舜帶來的消息猶如一枚重磅炸彈,炸得她半了身體都酥酥麻麻的。
清洗、梳妝……一直進了溫暖如春的內室,遙遙看到負手站在窗邊的秦晅,她才終於體驗到那一點兒有關恩寵的喜悅。
「奴、奴婢俞蘭,」俞蘭哆嗦著福了福身,上下牙都快撞到一起去了,「見、見過殿、殿下。」
秦晅轉過頭,臉上懶洋洋的,挑剔地上下打量了一會兒,問道:「多大了?」
「奴、奴婢十……十……十六了。」
「十六歲了說話還結巴?」秦晅拉了椅子坐下來,將目光停留在她臉上,「許過人家沒有?」
「不、不曾。」俞蘭悄悄往他那邊瞥了一下,立刻又把頭埋了下去。
秦晅皺眉,這姑娘夠膽小,也夠笨,但總又覺得有哪些地方不對。
「把衣服脫了。」他乾巴巴地吩咐道。
俞蘭哆嗦了一下,下意識回頭去看還大開著的房門,見秦晅一直不說話,只好自作主張地想要走過去把門關了。
她才邁開一步,秦晅的聲音就響了起來,「誰叫你動的?」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俞蘭見識過無數次秦晅發脾氣的模樣,早就嚇破了膽,一聽到他這個尾音上升的聲調,立刻就知道不好了,只傻乎乎地重複,「奴婢該死!」
秦晅「換食物嘗鮮」的胃口登時就完全被敗壞了。
在他心裡的印象裡,遇到這樣的事情,「她」應該害怕,應該直哆嗦,卻不應該一口一個奴婢,跪下來磕頭如搗蒜的。
奴婢,奴婢……秦晅仰起頭,長長地歎了口氣。
俞蘭跪了一陣子,沒得到起身的允許,也不敢爬起來,再想到秦晅之前的要求,乾脆強忍著屈辱,跪著就開始脫衣服……
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聲終於引起了秦晅的注意,俞蘭已經脫得只剩一條白色的褻褲了,滿臉通紅,眼眶裡還含著點喜悅和恐懼。
與此同時,半開著的房門口突然閃過一個影子,接著那影子似乎絆倒了什麼,發出巨大的嘩啦聲。
幾分鐘後,那個影子在門口露出半個腦袋,目光直刺向屏風外半裸的俞蘭,無不譏諷的說:「張舜不是說你受傷了,這麼快就恢復了?」
秦晅:「……」
邵萱萱揉著摔青了的腳後跟,忍不住又瞥了地上的俞蘭一眼,一邊往外退一邊嘀咕,「你們繼續啊,繼續,哈哈哈哈……」
那聲音裡既有嘲諷,又有鬆了一大口氣的喜悅,唯獨沒有憤怒和嫉妒。
秦晅想要起身的動作登時就凝固了,像是給人蒙頭打了一棍子,滿肚子都是倒灌的黃連,又苦澀又委屈,還帶著點難以言明的羞恥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