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過後,皇帝的靈柩才運回都城。
皇帝駕崩,舉國大喪,滿街都能看到白色的幡紙素旗。太子秦晅繼位,祭祀天地,百官朝拜,改元景巳。
景巳帝以仁德、孝義治國,大典後即宣佈三年不娶親不立後,尊生母李皇后為皇太后,祖母王氏為太皇太后,追封已故三皇子秦昭為惠王,王貴妃為皇貴妃。
至於儲宮的這些人,跟著搬入飛霜殿不說,品級上自然也往上漲。
邵萱萱那個刀人的封號糊里糊塗地就給補上了,中間居然偽造了個小陞遷,從刀人升到了承徽,成了太子儲宮中名正言順的姬妾。
有了偽造的那點身份,她也便藉著這次新皇登基大典,迅速地由太子承徽升成了新皇的容華,綠葛將素紗褖衣給她端過來時,恭恭敬敬地喚了一聲:「聶夫人。」
邵萱萱瞅著衣服暗暗感歎,當了皇帝果然就不一樣了,隨便給個封號都帶工資的。
從今以後,她也是有了爵位的人啊。
可惜這地方不像某些朝代,見了小妾就叫娘娘,要不然,她也算人生贏家,當回邵娘……啊不,聶娘娘了。
再想起秦晅所謂的守孝三年,邵萱萱隱約又覺得有些不對,喚了綠葛到一邊詢問:「殿下……啊,陛下說自己服喪三年,不娶妻不立後,那他現在的後宮……」她頓了頓,「是不是就我一個人啊?」
綠葛的表情有些為難,半晌後才道:「夫人,這宮裡的姑娘們,也都是……呃……」
邵萱萱恍然,嫌惡地打了個冷戰。
人家不立後,可沒說要禁欲,真要玩一夫多妻,多得是機會。
然後秦晅這個「後宮」隊伍裡,現在是她邵萱萱最大,這點倒是毋庸置疑的。
既然已經是後宮妃嬪,那麼去給太后和太皇太后請安的規矩,就不得不遵守了。邵萱萱戰戰兢兢地等著秦晅回來,嘀嘀咕咕跟在他後面嘮叨:「我明天真得一個人去見老太太和太后呀?她們……」
她們不得吃了我啊!
一個老奸巨猾,一個蜜裡藏刀!
秦晅乾咳了一聲,摒退眾人:「你就這點膽子?這樣也想當皇后?我看你這容華也不用當了,還是從更衣開始慢慢磨練吧。」
邵萱萱語塞,又聽他道:「你當我這皇帝當的容易?死一個秦昭就逼得老太后差點跟王家聯合起來對付我,南邊還有秦晰擁兵自重——既然站到了這個位置,要麼萬人之上,要麼死無全屍。你這麼多天的功夫都是白練的,怕那區區兩個女流?」
我也是區區女流好嘛!
這兩個女流身後一群群的人,我那點兩腳貓功夫完全是雙拳難敵四手好不好!
她歎了口氣,自顧自給自己倒了杯水。
秦晅本已走到門口了,聽到歎氣聲又轉了回來,皺眉盯著她,滿臉都是「找了這麼個廢物做搭檔我也是日了狗了」的怨氣。
邵萱萱嘴裡那口水登時就有些嚥不下去了,良久才找到轉移注意力的話題:「呃,那個聽說……你要給先皇守孝三年……那我……」
「你這三年若是不努力,皇后的位子依然不會是你的。」秦晅的聲音又冷又硬,「我不可能在原地等你那麼久,三年已經是極限。你跟不上來,若還惦記著別人,」他垂下眼睛,「我決不等你。」
說罷,轉身就往外走。
邵萱萱握著杯子,站了半天才重新坐下,冰涼的茶水流入腹中,似刀鋒擦過脾肺。
不知不覺,就變成了這樣的局面。
她不過是想活下去,想過得好一點。一步一步,就走到了這裡。
哪裡來的資格和自信嘲笑皇后呢?
銅鏡裡的臉龐已經看習慣了,一顰一笑,一彎眉一眨眼,都熟悉得好像真是自己。她甚至有些懷疑,曾經的自己,曾經的那些生活,其實才是夢中所見。
邵萱萱往後靠在了椅背上,仰頭看了會頂上的雕花橫樑,隨手將杯子投擲了上去。
小小的青瓷杯子準確地鑲進了鏤空的縫隙裡,不偏不倚。
這一手拿巧勁擲物的訣竅,還是方硯教的,當時覺得奇妙至極,如今看來也不過爾爾。
太后也好,皇太后也好,不過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真動起手來,想必也討不著什麼便宜吧……
她揉了揉眼睛,爬將起來,嘀咕了句「上班果然比上墳還苦逼」,嘟囔著跟了出去。
「要我去沒問題,那起碼給我弄幾個好手悄悄跟著的呀!保護我就是保護你,新皇陛下您說是不是!」
飛霜殿華燈初上,花蔓飄香,人影幢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