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良珍目光在良驍腰間轉了轉,收起視線,專心讓春露服侍著淨手,又自己挑了點香脂細細的塗在手背,打著圈兒,直到皮膚完全被浸潤。
「我的玉珮……哪天你要是膩味了,不妨派人送回武靈,埋在阿爹墳上,也算全了你們翁婿一場的情分,表一表你的孝心。」
既然她想要回玉珮的心思已經藏不住,那就再露的多一些,一個女孩子失去世上最後一個親人,竭力記掛著什麼,那也是人之常情。
因她滿目坦然,倒真消了良驍五分疑心。
但莊良珍不喜被人一直盯視,說完便抬起眼看向他。
他眼神微恍,怔怔凝視她塗抹香脂的蔥白玉手,又很快察覺自己的失態,輕咳一聲,若無其事笑道:「我覺得有必要澄清,那是我的玉珮。而且也被你偷怕了,便不敢再帶出來。」
語氣含了幾分戲謔與輕佻。
從前,他若這樣逗她,她會跺跺腳,皺著鼻子與他磕牙,非磕出一個勝負不可,這張伶牙俐齒的小嘴,或許就是那時煉就的。
但現在,她一臉不痛不癢,絲毫不覺得偷東西那件事有多丟臉。
事實上莊良珍不是不知良驍在調侃她,但她沒興致回應,只要不涉及她的底線或者影響她的目的,她通常懶得回應一切說辭。
退一萬步講,見識過余塵行那張賤兮兮的嘴,其他人說話在莊良珍聽來都算和藹可親。
與此同時,正在皇覺寺泡溫泉的余塵行狠狠打了一個噴嚏。
這段時間,他開始拚命健身,每日天不亮便上山扎馬步,練拳,太陽一露頭便赤膊上陣,非要曬出古銅色的肌膚不可。
從前,他學的那些玩意都是中看不中用,在京又不曾碰過敵手,其實是能打過他的人不敢打他,打不過他才主動送上去被他打,直到良驍在萬春山圍場,當著莊良珍的面揍他,他才驚覺自己有多沒用。
無論是力量還是反應速度全都跟不上。
他不甘心。特不甘心敗給良驍!
十六歲之前,這傢伙還矮他兩寸呢,又瘦又白,哪裡像男人。
直到去年,在上谷遇見他,完全變了一個人,依然漂亮,因為長得像大舅母,但卻一點兒也不女氣,憑借這一點,成功騙取無知少女莊良珍。
余塵行洩憤的反覆舉起石錘,彷彿那是莊良珍。
那之後,他又沐浴吃齋,聽圓武大師授課,前面聽著還成,當圓武開始唸經,他就不行了,竟趴在桌上睡去。
迷迷糊糊的,彷彿看見莊良珍坐在身畔,神情專注,他緊張的瞪大眼,陽光從窗子打進來,照著她白皙的臉龐,一半露在柔光中,一半隱在陰影裡,周圍的空氣忽然之間都變得又甜又熱,他吞嚥了下,問:「你,怎麼冒出來的?」
她看著他笑了笑,夾起一塊五花肉,塞入口中,一下一下嚼著。
余塵行嚇一跳:「你有病啊,跑這裡吃肉,罪過罪過,佛門重地……」這可是皇覺寺,她瘋了嗎,就不怕掉腦袋!他撲過去,將肉扔到窗外,室內檀香裊裊,圓武大師睡的不省人事。
他後怕的拍拍心口,扯住她腕子問:「真不怪我說你啊,在我面前,你就不能秀氣一點麼?」
她搖了搖頭,淺紅色的唇似乎還有點油膩,傾身親了他一口。
余塵行腦子轟地一聲被血液充滿,他又扯了扯她,讓她盡量的貼近自己,然後貼上她的唇。
但是圓武大師忽然將手邊的仙人掌砸了過來,像是一顆石墜入鏡湖,打碎了所有的幻影,只剩轉瞬即逝的畫面碎片。余塵行痛的大呼一聲,猛然驚醒。
而雙槐巷那邊,莊良珍並不知自己被余塵行意淫過,但還是摀住嘴嘔了一下,吐出口中被蟲蛀的果子:「太噁心了。」
慕桃氣憤道:「買的時候那老婆婆還保證個頂個的新鮮,以後我再不去她的攤位買了。」
莊良珍漱了漱口,實話實說:「果子挺甜的,但蟲子藏在裡面誰也看不見,這倒也不能全怪她。」
慕桃上前研究了下,還真看不出哪裡有洞。
春露坐在對面的小凳子上做針線,聞言抬眸看看那對主僕,又落寞的垂眸。
她的賣身契在少爺手裡,早晚都要離開莊姑娘,如今見她心心唸唸的慕桃回來了,她是打心眼裡為莊姑娘高興,可是高興之餘又有點說不出的難過。
殊不知她臉上的神情全然被莊姑娘看見了。
莊良珍唇角微翹,心中自有主意。
自惠風堂茶樓那件事落幕,從客觀方面來說,江陵良氏也算是沉得住氣了,良二夫人好長一段時間沒有聲息,莊良珍由此確信良驍確實與老太君達成了某種共識,這個共識極有可能在年後以定親的形勢表現出來。
但在這一日降臨之前,他們隨時可能變卦,那取決於莊良珍的表現。
《馬經》雖然造就了江陵良氏史無前例的輝煌,但在《馬經》出現以前,他們本就是大齊底蘊最深厚的門閥,更是馴養戰馬的幾大世家之一,只不過那時大齊的戰馬明顯遜於胡人,但即便如此,大齊對江陵良氏也有著不小的依賴性,這樣的依賴性隨著《馬經》的問世而達到無可替代的地位。
雖說千里之堤終將潰於蟻穴,但螞蟻也並非一日就能毀掉千里之堤。莊良珍緩緩向後靠,兩隻小手安靜的交叉在身前,垂眸陷入沉思。
清晨的日光令她覺得安逸,腦中的脈絡也格外清晰。
一匹馬從選種、馴服至使役至少需要四年的光陰,這是一個慢功夫。
那麼她要在魯公府消耗掉三年、四年也或者八年,但光陰於她而言,不過是淬煉心智的爐鼎。她終將在這樣的時光裡浴火重生,也許是該考慮給他們一些甜頭了。
嘗到了甜頭,就會發現她的好。明明痛恨卻無法割捨,可是他們又不是傻子,等過了這一茬,又有什麼理由非要排斥一個能帶來巨大利益卻終生無子又貪慕虛榮的女人?
她應該比謝三好拿捏呀!
說到貪慕虛榮……莊良珍垂眸看著自己一身半新不舊的小襖,是時候改變一下了。
雖不能為阿爹戴孝,但阿爹會原諒她的,也會原諒她曾愛過那樣一個人。
風漸起,撩起一陣臘梅的清香,院子裡那株老梅樹不知何時悄然鼓出了稀稀疏疏的花骨朵,鵝黃色的,宛如晶玉。
良驍走進來,珠簾在他身後發出悅耳的脆響,入目是一臉閒適的莊良珍,半躺羅榻,天氣已經轉寒,素來怕冷的她早已點了炭盆,卻還開著窗。
良驍擰眉看嚮慕桃。
慕桃嚇出一聲冷汗,垂首解釋道:「二爺,這是姑娘吩咐的……」
「是我讓她這麼做的,屋裡太悶。」莊良珍不知何時醒了,睜開眼。
這幾日,良驍來的越發頻繁,昨夜乾脆歇在了雙槐巷,他打的什麼主意莊良珍一清二楚,所以既不會嚴詞拒絕也不會允許他得寸進尺,如此吊著他,他那罕見的自控力多少有些失控,卻又不敢用強。
他看上去與在上谷的時候並無分別,俯身看著她,笑道:「起來陪我用早膳吧,」頓了頓又坦然問道,「今晚我還可以過來嗎?」
「我說不,你便不來?」她慢條斯理的起身,輕理雲鬢。
良驍眼睛黑了黑,從容道:「也許吧,但你並未拒絕。」
莊良珍側首看他:「那麼小女子便懇請良世孫在定親之前不要過來了,雖然您行事低調,又氣勢迫人,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難保哪日不被人察覺壞了我的清名。」
他跟她之間哪裡還有清名,不過他理解她的擔憂,所以並未伸張,也做了些安排,不會被外人察覺什麼,但這些安排有點不光彩,無法對她言明。
良驍看了她一會兒,淡笑:「不會壞你清名。」
「壞不壞都這樣了。」她似有感慨,又翻著袖端打量,嘟囔道,「聽說桑溪出來一種月華絹,輕薄如煙,做成衣裳行走之時裙裾彷彿有月華之色流轉,仙氣十足,」說到這裡,她抬眸看向他,閃著孩子氣的狡黠,「如果我能得到這樣一匹做衣裳,一定很開心,那定然對許多事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良驍垂眸一瞬不瞬看著她。
這是要用一匹絹換取留在這裡一晚的意思,但也只是留下,有沒有其他可能一切都是待定。月華絹一匹百金,十分奢靡,廣受京都貴女追捧,但每年產量有限,多在秋季供貨,如今已到了臘月,有錢也沒地方買了。
真是個貪婪的小丫頭,可這個年紀的小丫頭貪婪一點也沒什麼,怕只怕是圖謀不軌。
良驍想到晚間可能留下來陪她,眼眸確實亮了亮,但又很快變成深不見底的黑。
他轉眸看了下低著頭擺箸的慕桃,示意她退下。
慕桃略有為難,但還是依照吩咐告退。
此時室內只剩四目相對的男女,一個是有錢且相貌俊美的世孫,一個是有些小算計小貪婪的狡猾姑娘。
窗外的風吹,樹枝的梭梭,就連兩個人的呼吸好像也在一瞬間變淺,然後消失。
良驍垂眸道:「我不喜歡你跟我要東西的樣子。」
這句話也許表達的不夠準確,他並非捨不得這點花銷,但就是不喜歡這樣討要的她。即便從前在上谷那時,她也不是沒作天作地要過衣裳和首飾,但那時的她和這一刻不一樣,完全不一樣,儘管看上去很像。
莊良珍收起視線,淺紅色的唇微微嘟了嘟:「不給便不給唄,我又沒說要你送。」說完,像沒事人一樣來到桌前坐下,津津有味吃了起來。
良驍站在原地,目光應該一直盯在她身上,她轉首笑問:「怎麼不過來吃呀?」
他看著她,應是在極力的控制情緒,忽然轉身大步離去。
至於發這麼大的火?許是看不慣她提條件,也許是自尊受傷,自身魅力竟輸給一匹絹。
但不管怎樣,一張口便要月華絹似乎是有點誇張,他又不傻,幾番未能得逞,憑什麼白白送她一匹百金的月華絹?莊良珍緩緩嚼著米粒,那下回便要一對翡翠鐲子吧。
如此,她暫且將此事拋諸腦後,帶著兩個小丫頭在院中與玉青玩耍,自身體康復後,玉青一天比一天健壯,皮毛也是愈發的柔亮,跑起來的鬃毛好像一道飛瀑崩洩,但它還不滿週歲,駝不了人。
前幾日她翻了翻史料,其中對青驄馬的描述各不相同,難以統一。不過她更傾向於良驍的說辭。聽聞江陵良氏有一本古籍,詳細記載了幾十種珍稀寶馬,皆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是以,他認出這是青驄馬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可她萬萬沒想到掌燈時分良驍又來了。
當時夜幕陰沉的沒有一絲星光,風停了,竟飄起了雪,不一會兒窗外的枝頭便堆了薄薄的一層銀白,他彷彿是從雪裡冒出的,踏著亂瓊碎玉而來,值夜的慕桃披著皮襖,一手舉燈一手打簾子,春露則極有眼色的下去熬薑湯。
莊良珍原本換了就寢的衣衫,頭髮也打散了一半,此刻握著梳子,一臉不解看著他。
他解下濕冷的披風,走進內臥,立在她對面,似乎也帶進了一股涼氣。
「給你。」他說。
他手裡是一匹用上好錦緞包裹的月華絹。
她這才想起此前自己討要過這東西,不由僵了下,急忙露出欣然之色,從容的穿上外衣,繫好衣襟,款步上前去接:「良世孫有心了,快去外面的暖炕歇一下吧,我去看看春露薑湯熬得如何,待會子喝一碗去去寒氣。」
他沒鬆手,伸臂一攬,連人帶絹一起擁入懷中,力氣有點大,勒疼了她。
慕桃提著銅壺掀簾一怔,愣在門口猶豫不決,良驍明知身後有人欲進來,依然固執的擁緊莊良珍。
如此這般,慕桃哪裡還敢邁入,遲疑的放下簾子,立在距離門口不遠的地方攥緊手心。
莊良珍並未表現出懼意,也未掙扎,閉目調整了一下,微微仰起臉,不讓他肩膀阻了自己呼吸,方才慢悠悠道:「這恐怕於理不合。反正人是你的,又跑不掉,你還在乎這一年?你要是憋的慌,找幾次通房我也是理解的。」她和聲細語,「但可不准貪多。」
又拍拍他肩膀,溫和亦溫柔,卻如鼓點一般重重的敲在他心上。
良驍頓了頓,緩緩鬆開她。
良久才道:「你睡吧,我在外面坐一會便走。」他半垂著臉,鮮有的消沉,似乎也不打算解釋清晨負氣離開的原因,但也不會藉此央求留在雙槐巷。
莊良珍笑了笑,請他在外間坐下,又親自從春露手中端過薑湯遞給他:「趁熱喝吧。」
這樣的暖炕與滾燙的薑湯,很快祛除了他一身寒意,但他的眼睛還是那麼黑那麼沉,也許是天生的。
當最初的憤怒、反抗、逃亡以及哀怨結束之後,這個女孩似乎漸漸平息,戾氣也隨之變淡,良驍放下湯匙,重新打量陌生又熟悉的她。
春露和慕桃,一個撥香爐裡的灰,一個收拾湯碗,慢吞吞退下。
良驍問:「雖然我還有點不太適應突然變得懂事的你,但你現在這樣,我可以理解為想通了是嗎?」
莊良珍沉默片刻,點點頭,從他的角度只能看見兩片濃密如扇的睫毛。
她歎息道:「我恨過,怨過,折騰過,又在余塵行身邊吃了一些苦,那之後忽然發現,離開上谷,離開你,我竟什麼也不是。」這話多少有些傷感,竟讓他微微動容,一時分不清真假。
良驍眉尖微蹙,默了默,將她擱在案桌的雙手握入掌心,揉捏了好長時間才道:「我們重新開始吧。」
像是要確定什麼,他看著她的目光無比深邃。
莊良珍笑起來,抽回雙手一把抱起珍貴無比的月華絹:「你可是送我月華絹的男人,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你覺得我會輕易放棄嗎?」
他神情微僵,還想拉著她說話,莊良珍拍拍他手背,柔聲道:「天色不早了,那邊也給你鋪好了床,快去歇息吧。」
她起身喚慕桃回內臥,邊走邊道:「離臘八還有六日,不如明早提前熬一鍋臘八粥嘗嘗。」
慕桃小聲道:「是。」
又過了五日,良驍休沐,親自來雙槐巷接她去買翡翠玉鐲。
莊良珍從內臥走出,穿著嶄新的月華絹留仙裙,繡了葡萄暗紋的藕紫色小襖,這樣的顏色很襯那張瓷白的小臉,還有淺紅色的唇,原就清清艷艷的一個妙人,稍微點綴了一抹顏色,一時竟讓人移不開眼。
良驍別開視線:「我看你的首飾,還是從前在上谷買的,不如趁這個機會重新添置一些吧,順便把余塵行送的還回去。茜素紅的寶石並不適合你,太成熟了。」
這是含蓄的提醒她余塵行平時都是跟哪些女人鬼混,但他說的很婉轉,亦不點明,卻讓人一聽便往那處想。莊良珍淡笑頷首。
單從個人喜好來說,她確實不太喜歡余塵行送的首飾,那是他的喜好,原本也是讓她打扮了取悅他的,雖未得逞,但他也不會再要了。莊良珍亦沒功夫去勸他收回,說不定又因一言不合而節外生枝,便一直放在雙槐巷,將來離開之時也不會帶走,等同還是他的。
……
這對未婚男女逛玉品金樓買首飾暫且不提,且說魯公府的二房,消失許久的鄔清月捏著帕子一面飲泣一面對良二夫人訴苦。
「二舅母,驍表哥實在是太過分了。我哥哥統共才攢了兩匹月華絹,原是要做聘禮送給未來嫂嫂的,我求了好幾個月都未捨得分我一匹,前幾日卻冷不丁賣給驍表哥。氣得我與哥哥吵了一架,但是哥哥有哥哥的難處,畢竟還要以未來嫂嫂為重,那我便好聲好氣與驍表哥要,甚至用銀子買,他不給我也就罷了,可是您知道我今天看到什麼了嘛?」
說到這裡,她伏在良二夫人膝上大哭。
良二夫人今日穿的妝花褙子是嶄新的天水碧,鑲著精緻的湘南十錦繡的,卻被眼淚橫流的鄔清月捂在臉上,她面色微黑,忍了忍,捏著帕子,和藹可親道:「你光是哭,說到現在我都不知發生了何事,又如何為你做主。好孩子,讓梧桐伺候你洗把臉,把話說清楚了。」
梧桐打水,捲起袖子親自伺候鄔清月梳洗,片刻之後,她總算緩過來,委委屈屈的將事情經過描述一番。
原來她今日也去逛了玉品金樓,想要為姐妹們挑選幾樣元旦的禮物,誰知又遇到莊良珍那賤婢。
可她到底記下了良驍的警告,沒敢上前尋釁,卻覺得莊良珍的裙子有些眼熟,再仔細一看,那不是她期盼了好幾個月的鵝黃色的月華絹嗎!
是他哥哥的月華絹!
被良驍買走的那匹月華絹!
當時,她真就差點背過氣。
鄔清月的逆鱗便是莊良珍,被莊良珍奪走表哥全部的關注已經讓她恨的咬爛後槽牙,可是如今她不僅搶走她的表哥,還搶走她的月華絹。
憑什麼?
為何什麼都要跟我搶?
究竟是你不放過我,還是我跟你八字不合?
那一刻,鄔清月恨不能將二樓柱子前一人高的青瓷大花瓶推下去,砸死她才好。
但她尚有理智,沒有那麼做,而且就算做了也很難成功,因為表哥在莊良珍身邊。
鄔清月在沒有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直奔魯公府,尋良二夫人告狀。在她看來大舅母英年早逝,住持魯公府中饋的二舅母便等同良驍半個母親,完全有資格教訓親疏不分的良驍。
鄔清月狠狠扯著手中帕子:「之前我就說過莊良珍貪圖榮華富貴,驍表哥卻不信,再這樣下去,不知要被她騙多少錢。從前在上谷,物價便宜,那也便算了,如今她的胃口快頂上天了,身上穿的是月華絹,頭上要戴玉品金樓,如此貪婪,如此無恥,二舅母,為了表哥,您不能再放任不管了!」
良二夫人擰眉聽著,一瞬不瞬盯著案幾上碗口大的雙色牡丹。
愛財很正常,要不然費盡心機跑到京都是為了什麼?
所以,她也很討厭莊良珍,可也正因為莊良珍貪婪,接下來的事情才容易處理的多。
鄔清月睜大眼看向良二夫人,好像在發呆,難道沒有聽清我剛才說的話?
這個時候不是該與她一起鄙視莊良珍麼?
殊不知此時還真有個人同她一樣,恨不能吊打莊良珍。此人便是余塵行。
他花了好大一筆銀子才將五個體型偏胖的將軍聚在一起,又趁機溜了出來,親自去雙槐巷接莊良珍,事不宜遲,錯過今日誰知道哪日還能把人再聚一起,總不好牽著匹馬挨個認人吧,萬一打草驚蛇可就不好。
卻沒想到她已經跟良驍跑了!
莊良珍,做人不能像你這樣不負責!
大蘇見少爺神情不對,立刻安撫道:「少爺息怒,莊姑娘肯定不是有意的,畢竟咱們也沒告訴她具體是哪天行動啊。」
就算沒說,她也不該跟別的男人出去浪!余塵行怒不可遏。
人一生氣,什麼陰暗念頭都敢起,比如五個月前,他就不該聽她胡扯,直接熄燈爽一把,現在也沒這些事了。或者等良驍不要她了,他再把她接回去,溫言軟語安撫著,等她把心和身子都交出來再狠狠甩了她。
但不管他想的如何陰暗,心中如何氣悶,卻在看見她那一瞬,又空白了。
眼裡只有那一抹鮮艷的嬌影,藕紫色的衣裳鵝黃的留仙裙,他從未見她穿的這麼好看過。
大蘇吞嚥了一下,扯扯余塵行衣袖:「二爺,現在這裡是良世孫的宅子啦,咱們還是回去吧,站在這裡像什麼樣。」
余塵行攥著馬鞭,一動不動。
直到那對狗男女越走越近,就站在他對面停駐。
余塵行看上去黑了一點,神情格外詭異,莊良珍微微蹙眉,看看他,又看看朝她擠眉弄眼的大蘇。
「你是來找珍珍的嗎?」良驍問他。
他不答,眼睛直勾勾瞪著莊良珍,忽然指著她鼻子吼道:「別以為你是女人說話不算話就沒人跟你計較,老子最討厭言而無信之人!」
我怎麼言而無信了?莊良珍擰眉看向大蘇,大蘇咧了咧嘴,撓頭將原委說了一遍。
「誰讓你沒派人提前通知我,既是你自己安排不合理,怎能怪罪於我?」莊良珍轉眸看向余塵行。
他氣的不輕,箭步走上前就要抓她,卻被良驍反手一擰,拽到了旁邊。
良驍沉聲道:「你又發什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