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如此莊良珍和兩個丫鬟哪裡還不懂這良駿真的是來示威的。

他不過是失去了一個麗惠郡主,而且人家一旦知曉他母親有多惡毒願不願意嫁還是個未知數。

而她失去的卻是親人、家、清白還有尊嚴。

他憑什麼,又有什麼資格怨懟她?

莊良珍又狠狠瞪向那只咋咋呼呼的碦貝海「禿鷲」,你家主子我都不怕還怕你!

她還從未吃過烤老鷹呢。

小塗氣的叫的更大聲,卻終因「禿」的地方太多而無法掌握平衡,東倒西歪一陣子總算摔個四腳朝天。

良駿對莊良珍挑了挑眼角:「小塗的心眼可小了,會報復哦。」

這是在說你養的畜生還是在說你自己啊?

莊良珍冷笑一聲攜著兩個丫鬟揚長而去。

卻沒想到須臾之後良念柔竟氣喘吁吁追了上來。

莊良珍對這個姑娘的感覺馬馬虎虎,這就是個深宅內院中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庶女,命不由己,婚也不由己,一切捏在嫡母手心,嫡母讓她壞她就得壞,反之,讓她好就得好,活成這樣挺可憐也挺可悲,要怪就怪那個製造她的爹吧。

良念柔去年便及笄,按道理早該成親,不過世家貴胄如無特殊原因皆喜歡把女孩兒養的稍微大些再出嫁,據說對生產極為有利。古往今來生孩子都是女人的生死關,這一關不分貴賤,誰也逃不掉,但有錢人家發現女人年紀越大存活率便越高,於是便不約而同的有了這樣一個默認的習慣。

可普通人家不然,只想著趕緊將賠錢貨賣出去,於是十四歲嫁人懷孕生子的比比皆是,但女孩子的身體終歸是要垮了。所以良念柔被良二夫人留到了十六都沒捨得嫁,一眾貴婦們無不交口稱讚良二夫人仁慈。

但她一個庶女,本就沒有資格奢望王侯將相的門第,只要能配個有上進心的小官兒此生便已足矣,所以如今十六歲的年紀真不適合再拖。殊不知上個月嫡母已經為她物色了一門極好的親事,男方是平定侯世子——千真萬確的侯門世子。

今年才三十一,比她大了整整十五歲,家裡有兩個嫡女一個嫡子,還有位素以端莊大度而出名的嫡妻,所以她過去是幹嘛的?

原來是去做妾。

而選中她的人恰恰是那位端莊又大度的嫡妻尤氏。

她想不通這個女人為何要挑選她伺候自己的丈夫,甚至都不考慮下她的心情。不過有了這樣一個類似怨恨想法的自己也是可笑的。

她算個什麼東西啊,不過是半個奴才,有考慮她心情的時間還不如考慮哈巴狗兒到底是白的可愛還是花的好玩。

所以良念柔哭過怨過便也認了,但姨娘疼她,終究是放不下這塊自己身上掉下的肉,便花錢托人悄悄轉告她:去求五哥。就算最後不得不嫁平定侯世子,至少還能在婚前瞭解下他的為人喜好,凶不凶殘什麼的。說不定還能獲得五哥一絲垂憐,免得將來也像姨娘這樣誰都能欺負。

五哥雖不像其他哥哥那樣冷落她,但怎麼說呢,也絕對算不得親近,倘若親近了才奇怪呢,嫡庶之間本就應該保持一定的距離,太過了不免要被嘲笑嫡庶不分。但這個家唯一不會欺負她的人也就只有五哥了,她沒辦法,只能求著他。

良駿一眼就看出良念柔的想法,幫妹妹打探一下平定侯世子的為人也未嘗不可,不管怎樣都是一個爹生的,他雖然不太喜歡這個妹妹,但也絕不捨得看她被人糟踐的,是以,能幫一把還是幫一下吧。

更何況還能趁機看看小蝴蝶請安時的樣子。

話說良念柔追上莊良珍,恭恭敬敬的喊了聲「二嫂嫂」,便小心翼翼落後於她半步前去月華堂。

莊良珍對良念柔的事情略有所知,確切的說自從與林媽媽的關係改善以後,她就沒少聽各房的八卦。

今日良念柔之所以孤零零未能陪伴嫡母左右是因為生養她的姨娘又「惹事」了,連帶她一起沒臉。

盧氏那個毒婦,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點燈,整天攛掇這個納妾那個納妾,就連自己的兒子身邊也沒少塞服侍的人,卻偏偏不給丈夫安排人。二老爺前天不過是趁她不在家睡了良念柔的生母阮姨娘,良二夫人便氣的醋海生波。

莊良珍卻在心裡笑,活該!可這位良念柔到底是受了無妄之災,而且還要嫁一個得過花柳病的男人……想到這一層,莊良珍也不便再因對二房的成見而太過冷臉,不由柔和了些,主動與良念柔閒聊。

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良念柔蒼白的小臉這才稍稍有了血色。

如此一看,其實這個小姑娘還挺有姿色,若非被良二夫人養的唯唯諾諾,單從五官來看竟比良婷婉還要漂亮。

漂亮又懦弱,還有什麼比這個更好拿捏更適合做妾?莊良珍神情漸漸變得凝重,倘她沒有祖傳的經書,如今也不見得比她強多少,不是被良驍關在上谷把玩就是被余塵行鎖在雙槐巷玷污。

身為女人,若無足夠強大的親人守護,再長得漂亮,那麼淪為上位者的發洩工具也不足為奇。

良念柔大概沒想到莊良珍會如此溫柔的看自己,有些羞澀,抿唇笑了笑,這一笑如隱在山谷中的幽蘭,遍地生香。

看來二房除了良婷婉,其他幾個孩子都完美的繼承了二老爺的美貌。

莊良珍望著她,幾番欲言又止,這個小姑娘的爹都無所謂她嫁給誰,她一個外人還能怎麼辦?

只是良二夫人實在是太毒了,把好端端的清白女孩兒嫁給人做妾也就算了,竟還選了那麼一個骯髒的老男人。

關於莊良珍等人前去月華堂請安,順便商量如何為賢寧長公主準備賀儀一事這裡暫且略過不提,且說二房良二夫人為何要這般磋磨良念柔吧。

原來問題出在阮姨娘身上。

事情是這樣的,幾個月前良二夫人就發現二老爺偷偷睡阮姨娘,然後這個月竟變本加厲!天殺的下流男人,天殺的老狐狸精,盧氏氣的差點打翻了一尊琉璃佛。

魯公府的幾位老爺,一個比一個癡情,大老爺當年簡直就是藍嫣芝的狗,三老爺不說潔身自好吧,但只要良三夫人不來小日子,那也是日夜與之共眠,好的蜜裡調油。

偏生這位奇葩二老爺,年輕時就風流不羈,而盧氏當年也是個大美人,所以這二人成親後還算恩愛了很長一段時間,但盧氏太能吃醋了,吃醋不講還不准二老爺碰別的女人。夫妻間從此生了嫌隙,漸行漸遠是遲早的事,自從孩子們大了以後,二老爺每逢與良二夫人同床那都是應付了事,再加上女人比男人老得快,哪怕良二夫人費盡心機的保養,也保養不了真實的身體,在床笫之事上絕對競爭不過臉不如她,但要年輕許多的阮姨娘。

奇葩二老爺雖然不把姨娘當回事,但養條□□子一長都還有感情呢,何況是人?再加上阮姨娘睡起來還不錯,自然防著良二夫人下毒手。而良二夫人剷除不了阮姨娘,那就只好拿她的女兒開刀。

親手為她的女兒促成一門「極好」的令人無從挑剔的親事。

殊不知阮姨娘才是比竇娥還冤呀!二老爺要睡她,她還能說不嗎?可是睡完之後,這個男人竟提上褲子拔腿就走,哪裡還管她那無辜的女兒!

阮姨娘哭著去慈霽堂給良二夫人跪了一天,晚上還得伺候她洗腳,為她捶腿,被作踐的跟條狗沒啥區別,可是即便如此,良二夫人依然將她女兒的庚帖交給了平定侯府。

那天晚上,盧氏捏著阮姨娘下巴,和和氣氣道:「你不就是愛搶男人嗎?那我就讓你搶個夠,讓你女兒也搶個夠。」

阮姨娘還能說啥,只能哭著一個勁磕頭一個勁求饒,並發毒誓只要良二夫人回心轉意,她現在就去絞了頭髮做居士。

這個毒誓總算令良二夫人的神情有所鬆動。董媽媽卻呵斥阮姨娘:若真有這份心何必還來這裡惺惺作態,有本事現在就去絞了,那夫人自然也信了你這份心!

好一頓棒喝!

阮姨娘哭著回到小跨院,一想到女兒將來要給人做妾,重複她這種日子,縱使再不甘也只好拿起剪刀絞了那一頭如雲的鬢髮,誰知才絞一半二老爺便回來,跟良二夫人大吵一架,還罵她沒用,也不管她是不是真要做居士,照樣睡。

二老爺說:你愛做啥就做啥,縱使剃禿了老爺我也去佛堂睡你個底朝天。

睡……睡……啥朝天?

這還是那個斯斯文文又儒雅的二老爺嗎?阮姨娘自是羞辱難當,哭暈過去。

她不想女兒以後被人這樣糟踐,也不想女兒被人睡個底朝天。

這個一輩子沒見過世面也認不出幾個字的女人終於絕望了。

她給良二夫人恭恭敬敬的磕了一個頭,然後安靜的回到小跨院,吃了頓好的,穿上此生最美的一身衣裙,整整齊齊的吊死在那間小小的內臥。死之前還想著當年爹娘若是心疼她一二,而不是只顧給哥哥說門好親事就不會急著賣她,不賣她,她說不定就能跟鎮上的表哥哥在一起,表哥哥一定比任何男人都疼她。

所以這一日,當莊良珍等人請完安,跟隨長輩後面款款離開時,便有僕婦前來回稟良二夫人,說阮姨娘沒了。

莊良珍耳朵靈,而那回稟的僕婦也未刻意迴避,這對魯公府來說跟死條狗沒啥區別。

聽聞阮姨娘沒了,良二夫人眼睛一亮,卻長長歎了一聲:「真是作孽呀,不過是與老爺慪氣,哪裡就到把自個兒命送去的道理,糊塗,太糊塗了!自己的命不顧也罷了,怎麼也不為三姑娘著想著想。」

說完,頗為憐憫的看向面無血色的良念柔。

良念柔雙眼無神,乾癟癟的小身子都開始打擺子,一陣風拂過,如此輕微的力道,便將她吹的倒退數步,直挺挺的栽向後方,莊良珍上前與她的丫鬟合力接住她。

這個女孩子失去了世上唯一疼愛她的人。

她的生母雖然沒見識不聰明,但疼愛孩子的心卻比某些蛇蠍心腸的貴婦要聖潔高大許多,令人心生敬意。莊良珍沉默而黯然的望著良念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