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負責!」北北重複一下自己的話,佈滿了血絲的清眸一眨也不眨的盯著我,眼神裏有著極力內斂的痛楚。
我的心臟,一陣莫名的緊縮。
「易北,你什麼意思?」崔父諤然。
「現在是21世紀,男人和女人發生一夜情再正常不過,何必說什麼負責?!」他的語氣依然矜淡,很刻意很刻意的那種矜淡。
崔父冷抽了一聲口,難以置信的盯著北北,仿佛根本不相信,這樣不負責任的話,會從他一向賞識的年輕人口裏道出。
不管崔父多愕然的表情,他慢慢的走到我面前,拉起我的手,無比疲憊的說,「依依,我們回家吧。」
「哥,昨天晚上我……」看著他顯然找了我一夜疲憊的樣子,我所有的話,梗在喉間,再也道不出,說不明。
「別說了。」他輕聲制止我,「發生任何事,都沒有關係,只要你回來,就好。」
為什麼,我覺得一陣鼻酸?……
「易北有什麼事大家開誠不公的談啊。是不是你對海祈結過婚不滿?不願意妹妹下嫁?關於這件事情,我們崔家可以解釋啊……」老人家急了。
「伯父,不用談了,依依不會嫁給海祈的。」北北的語氣,不激動,但是非常淡漠。
「易北,我們可以私下談一下嗎?」海祈輕蹙著眉頭。
「沒什麼好談的。」北北轉身,拉著我,就欲離開。
我的腳步僵在那裏,無法,跟著他走。
「易北,怎麼會沒什麼好談呢?!你妹妹可能肚子裏都有了我們崔家的孩子了!」
老人家的話,令北北拉著我的手一僵,沁涼到底,許久,他才從喉間艱難的說,「如果真有了孩子,依依要的話,我願意把孩子撫養長大……」
老人家又怒又急,「你怎麼這麼固執?!我們崔家和你們沈家家境好歹也旗鼓相當啊!況且我們家海祈有這麼不堪嗎?!海祈從小就是有肩膀的好孩子,他一定會善待你妹妹的啊!他好不容易重新喜歡上一個人了,易北,你就不能成全一下嗎?!」
說到最後,老人家懇求的意味已經很濃重了。
「爸,你別說了!」一向好脾氣的海祈,也有點惱起來,他直視北北的清眸,正色問,「易北,你到底對我有什麼不滿?我一向自認我們就算不是深交,也是朋友啊!我想娶依依,你有必要這樣嗎?!」
北北的眼眸很冷淡,語氣也很冷靜,絲毫未受海祈的惱怒影響,「海祈,曾經我很感激你在某一個階段對我的幫助,我也很真心的把你當成朋友。但是,依依,不可以,因為,她不是我的親……」
「哥,別說了。」我打斷了北北的話,手一鬆,在北北的僵愣下,我鬆開了他的手。
我低著頭,斂著眉,讓自己複雜的神情,不讓任何人看透,「哥、海祈,你們別吵了……我24歲了,能為自己的人生負責了。」說這句話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好痛,好痛,「哥,我決定和海祈結婚。」
這句話以後,我的世界已經全然不同。
因為……
說好……忘了一切……
說好……只做兄妹……
……
心,卻還是好痛。
痛到情感麻痹,痛到五官知覺盡失。
周遭,北北什麼時候踉蹌的離開。
周遭,崔父熱烈的說著什麼,我神情木然。
周遭,小媽拉著我的手,叮囑著什麼,我毫無知覺。
周遭,海祈詢問著什麼,我只是木然的點頭,是或不是,全然不知。
……
「依依。」若涵拉住我的手,欲言又止,眼神複雜而猶豫,「易北對你……我都看明白了……你難道真的看不明白嗎?……」
明白?明白什麼?……
我茫然……
我是真的不明白,還是不敢明白……
「他昨天晚上一夜沒有閉眼,找了很多地方,來來回回在我家跑了很多次……依依,你對他已經和當年不一樣了吧?如果是,請你不要傷害他。如果不是,請你也不要傷害我哥哥。」若涵的眼眸裏含著複雜的情緒,「我知道,我的話很矛盾,但是……他們兩個都是那麼好的男人啊……」
我愣愣的,我從沒想過,也不會傷害海祈,但是北北……我在傷害他嗎?……
他一夜沒有閉眼,那麼焦急的找我,而我任性的一次又一次不接他的電話。
我還是那個疼他入扉的童紫依嗎?
心臟一陣絞痛……
「哥……」我環視四周,想向他道歉。
但是沒有他……
「他不知道去哪里了……可能回醫院了……」若涵咬著唇告訴我,神情掩不住的擔憂。
我心一驚,趕緊撥打他的手機。
「對不起,你撥打的用戶已經關機……」不斷的傳來機械的女聲。
我焦急的撥打他辦公室的電話,沒人接。
不懈的,我撥了又撥。
終於,有人接起,是一個女護士。
「沈醫生?他進手術室了,他早上有一個病患做腦部手術。」對方告訴了我,他的行蹤。
我的心,終於鬆了下來。
心,也微微失落。
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影響他,包括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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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天已經有點微暗。
崔家父母是很熱絡的人,好像巴不得明天就是婚禮。又要幫助海祈處理傷口,又要應付老人家,我很累,很累。
開鎖,推開大門,我驚悚的發現,這個家,飄逝著一股不該存在的氣味。
空氣裏濃到化不開的酒氣。
我心一驚。
「啪」的一聲,按下開關。
燈大亮。
北北七倒八歪的倒在客廳的地毯上,雪白的地毯,被喝了一半的紅酒,染上觸目的紅。
他倒在那片紅色的海洋中間,緊閉著眼斂,抿著唇,蒼白的臉,好幾瓶紅酒的空瓶,靜靜的,憂鬱的躺在他身旁。
「北北!」超市的袋子落地,手裏的生活用品撒了一地,我心驚的撲向那片紅裏,蒼白到透明的人。
印象裏,北北從不喝酒……他總是說,酒和毒藥是劃上等號的,沒有什麼好貪戀。
這樣毫無血色的他,好象,真的是喝了毒藥一樣……
「北北……」我呼喚著他,心驚,肉跳,肝膽俱裂。
被我搖晃的難受,終於,他慢慢的睜開眼睛,驀地按住了我的手,眼神潰散朦朧,仿佛帶上一層淡淡的煙霧。
「告訴我,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象歎息一樣,深遠,發自內心的哀傷,震住了我。
我膛著目,無法回答。
「原來,只有,我一個人,依然活在過去……」他醉了,仿佛只是在對空氣輕喃,眼角劃下了一顆眼淚,也不自知。
「我以為,童紫依愛沈易北,永遠,永遠不會變……原來,世界上,是沒有永遠……也沒有永遠不會變的感情……」
那麼哀傷的他,那麼不清醒的他。
我跌坐在他旁邊,靜靜的聽著。
「我以為做哥哥……只是暫時……沒想到,是永遠……」
他的表情脆弱得如同一個破裂的水晶,我顫抖著撫上他哀傷到了心碎的臉。
我的手,不斷的顫抖著,摸索著他的眉,他的鼻子,他的唇。
每一樣,牢牢刻劃在我心裏的五官。
突然,他手一扯,我失去平衡,撲倒在他身上,手忙腳亂地剛想爬起來,卻已被他緊緊摟在懷裏,「別走……別走……四年前,別走……現在,更別走……求你,依依……」
那樣卑微的祈求,絕望、掙扎的語氣,這樣彷徨無助的北北,是我從未見過的。
我認識的他,總是冷靜的、清冷的。
突然,他低頭輾轉吻上了我的柔軟,他的手環上我的身子,仿佛要把全部的我揉進他的身體。
他輕輕、吮吻著我的唇,仿佛想吻住我的心,我的思考,我的愛。
他的吻像春風、像文火,一寸寸腐融了我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