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船塢上的神

  讓我們祈禱人類不會逃離地球,在其他地方散播邪惡。

  ──路易斯(譯註:C.S.Lewis(1898─1963),英國知名學者、文學評論家與作家,撰寫過許多有關基督教神學的書籍,最知名的作品為「納尼亞傳奇」系列小說。)

  ※※※

  麥肯站在浴室,用毛巾把臉擦乾時看著鏡子。他在那雙回盯著自己的眼睛裡,尋找理性的徵兆。這是真的嗎?當然不是,不可能有這種事。可是……他伸出手慢慢碰觸鏡子。或許這是因他所有的悲慟絕望,而引發的一場幻覺。或許這是一場夢,而他是在某處睡著了,或許是在小屋裡凍死了?或許……突然間,一個恐怖的碎裂聲打斷了他的幻想。聲音來自廚房的方向,麥肯愣住了。頃刻間一片死寂,接著又出乎意料地,他聽到一陣狂笑。出於好奇,他離開浴室,從廚房門口探頭進去看。

  眼前的景象讓麥肯驚愕不已。似乎是耶穌把一大碗什麼糊還是醬打翻了,潑得整個地板都是。掉的地方一定很靠近老爹,因為她的裙子下襬和赤腳都沾滿了黏答答的東西。三人都笑得很誇張,麥肯以為他們都沒有換氣。沙瑞玉說了些人類笨手笨腳的事,三人又開始狂笑起來。最後,耶穌從麥肯身邊經過,一分鐘後拿著一個大水盆和毛巾回來。沙瑞玉已經開始擦拭地板和碗櫃上那些黏醬,但耶穌直接走到老爹面前,跪在她的腳邊,開始將她的衣服前面擦乾淨。他往下清理到她的腳,一次輕輕抬起一腳,放到水盆裡清洗按摩。「喔,真是太舒服了!」老爹驚嘆,同時繼續處理吧檯上的工作。

  麥肯倚在門口看著,心裡充滿各種思緒。所以這就是上帝在關係中的樣子?這種關係好美、好動人。他知道是誰的錯都無所謂──裝著那團黏醬的碗已經打破,計畫好的菜餚也無法享用了。但顯然,這裡真正重要的是他們對彼此的愛,還有這份愛帶給他們的圓滿。他搖頭。這與他對待心愛的人的方式是那麼南轅北轍!

  晚餐很簡單,卻仍是一頓饗宴。烤小鳥配一種橘色的、類似芒果口味的醬料,新鮮的蔬菜淋了只有上帝才知道的調味料,全都滑順又辛辣帶勁。米飯的口感是麥肯從未嘗過的,大可自成一道晚餐。唯一彆扭的部分是一開始,麥肯出於習慣地低頭禱告,隨後才想起自己身在何處。他抬頭發現三人都對著他咧著嘴笑,於是他盡可能狀似冷靜地請求:「嗯,謝謝你們三位……我可以拿一點那個飯嗎?」

  「當然可以。我們剛才就是要吃這個淋在飯上的美味日本醬料,可是那個油手油腳的人,」老爹朝著耶穌點頭,「決定想看它能不能彈起來。」

  「好了啦,」耶穌假裝辯解地回應。「我的手滑滑的。我還能說什麼?」

  老爹把飯遞給麥肯時,對他眨了眨眼睛。「這裡沒什麼人可以好好幫你。」每個人都笑了。

  對話似乎再正常不過了。大家詢問麥肯的每一個小孩,但不包括蜜思,麥肯講述他們各自不同的難關與功績。當他提到自己很擔憂凱特時,他們三人只是點點頭,露出關心神色,卻沒有提供任何建言或智慧。他也回答關於他朋友的問題,而沙瑞玉似乎最有興趣知道小娜的事。最後,麥肯終於脫口說出這整個討論過程中一直困惑著他的事。

  「現在我在這裡,把我的孩子和朋友還有小娜的事告訴你們,但是我告訴你們的一切,你們都已經知道了,不是嗎?你們還裝得好像是第一次聽到似的。」

  沙瑞玉伸手越過桌子,握住他的手。「麥肯錫,記得稍早我們的談話中有提到限制嗎?」

  「我們的談話?」他瞄了老爹一眼,老爹會心地點頭。

  「你和一人分享,就會和我們所有人分享。」沙瑞玉微笑說道。「記得選擇停留在地面是一項選擇,為的是促進關係、尊崇這份關係。麥肯錫,你自己也這麼做。你和小孩子玩遊戲或在圖畫上著色,不是為了顯示優越感,而是你選擇自我限制,以便促進和尊崇那份關係。你甚至會輸掉一場比賽來成就愛。這無關輸贏,而是愛與尊重。」

  「所以我把孩子的事告訴你們的時候……?」

  「我們出於尊重你而限制自己。我們不會像以前一樣想著對你孩子們的了解。我們聽你說話時,就好像頭一回知道這些事,也帶著極大的歡欣從你眼中看到這些事。」

  「我喜歡那樣。」麥肯思考著,一邊坐回椅子上。

  沙瑞玉稍微緊握他的手,似乎也坐了回去。「我也喜歡!關係絕對無關乎權力,避免掌權意志的方法之一,就是選擇自我限制──去服務他人。人類時常服務他人:接近衰弱和生病的人、服務精神恍惚的人、與窮人來往、愛年老或年幼的人,甚至照顧那些認為權力高於自己的人。」

  「說得好,沙瑞玉,」老爹說著,臉上散發驕傲的光芒。「我待會兒再來處理這些盤子。但首先,我想要先來一段禱告。」

  想到上帝念祈禱文這件事,麥肯得拚命忍耐才不至於竊笑。兒時進行家庭崇拜的種種畫面湧上心頭,不全然是美好的回憶。通常是冗長無聊的練習回答正確答案,或者應該是說,用同樣的老答案回答《聖經》故事中同樣的老問題,然後在父親長得令人難以忍受的禱告中設法保持清醒。當他的父親酗酒時,家庭崇拜轉換為恐怖的地雷區,只要答錯或不小心瞄一眼都可能引發爆炸。他有點期待耶穌會拖出一本老舊的特大號欽定本《聖經》。

  但耶穌反而伸手越過桌子,握住老爹的手,耶穌手腕上的傷疤此刻清晰可見。麥肯呆坐著看耶穌親吻他父親的手,再深深凝望他父親的眼睛,然後終於說:「老爹,我今天好喜歡看著妳,因為妳完全空出時間,把麥肯的痛苦放進自己心裡,再給他空間選擇自己的時機。妳尊崇他,也尊崇我。聽妳輕聲細語,讓愛與平靜進入他的心,實在是不可思議。那景象多麼令人喜悅!我喜歡當妳的兒子。」

  雖然麥肯覺得自己像闖入的外人,但似乎沒有人在意,而他反正也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去哪裡。目睹這種愛的表達似乎驅逐了內在的混亂情緒,但他卻不完全了解自己的感覺──那也很好。他親眼看到了什麼?某種簡單、溫暖、親密、真誠的東西,這就是神聖。神聖對麥肯而言一向是個冰冷、枯燥無味的概念。但這既不冰冷也不枯燥。擔心自己的任何舉動可能會破壞這一刻,他乾脆閉上眼睛,雙臂交抱胸前。他閉上眼睛用心聆聽,聽到耶穌移動了椅子,在暫停片刻後才又開始說話。「沙瑞玉,」耶穌輕聲溫柔地說,「妳來洗,我來擦乾。」

  麥肯立刻睜開眼,剛好看見兩人開心地對彼此微笑著收拾盤子,然後身影消失在廚房中。他坐了幾分鐘,有些不知所措。老爹不知到哪裡去了,現在其他兩個又忙著洗碗……好吧,這個決定不難。他拿起銀製餐具和玻璃杯走向廚房,一放下來讓沙瑞玉洗,耶穌便丟給他一條擦盤子的毛巾,兩人便開始擦起杯盤。

  沙瑞玉哼起耳熟的曲調,是麥肯稍早和老爹相處時聽過的,耶穌和麥肯只是邊擦邊聽。那旋律不只一次觸動麥肯的內心深處,再次敲著心門。他覺得那聽來像蓋爾語(譯註:愛爾蘭共和國的官方語言,也有人譯成「愛爾蘭語」、「愛爾蘭蓋爾語」等。)曲風,幾乎聽得到伴奏的風笛聲。雖然麥肯很難待在那裡、讓自己的情緒如此強烈地洶湧而上,但那旋律卻徹底迷住了他。如果他能就這麼繼續聽她哼下去,他會心甘情願花後半輩子來洗碗盤。

  十分鐘後,他們擦洗完畢。耶穌親吻沙瑞玉的臉頰,她隨即消失在角落邊。他接著轉身對麥肯微笑。「我們到外面的船塢上看星星。」

  「那其他人呢?」麥肯問道。

  「我在這裡,」耶穌回答,「一直都在這裡。」

  麥肯點頭。這種「上帝同在」的觀念雖然難以掌握,卻似乎穩定地穿透他的思維,進入他的內心。他讓此事順其自然。

  「來吧,」耶穌說道,打斷了麥肯的思緒。「我知道你愛看星星!要看嗎?」他聽來就像滿懷期待和期望的孩子。

  「好啊,我想是吧。」麥肯回答,說完才想起上次看星星是和孩子們去的那次不幸的露營之旅。或許是該冒一點險的時候了。

  他跟著耶穌從後門出去。逐漸暗淡的微光中,麥肯還能辨認出岩石構成的湖岸,那裡不像他記憶中的雜草蔓生,但仍維護得很漂亮、如圖畫般完美。附近的溪流似乎在哼唱著某種音樂的曲調。伸入湖水五十英呎處有個船塢,麥肯只能隱約看出沿著湖邊有三艘錯開綁好的獨木舟。夜幕迅速低垂,遙遠的暗處已充滿蟋蟀和牛蛙的聲音。耶穌握著他的手臂,帶他走上小徑,他的眼睛還在適應光線,但麥肯已經抬頭望見沒有月亮的夜晚,注視那繁星點點的奇景。

  他們一路走上船塢的四分之三處,然後全身躺下看著天空。此地的海拔高度似乎讓天空顯得更為壯麗,而麥肯也醉心於見到如此浩瀚清晰的繁星。耶穌建議閉上眼睛幾分鐘,讓黃昏最後的效力隨夜晚的來臨而消失。麥肯順從了,當他終於睜開眼睛時,那景象是如此震撼,不禁令他體驗到數秒的暈眩。那幾乎就像往上進入太空,眾星向他飛馳而來,彷彿要擁抱他。他舉起雙手,想像自己伸手就能碰觸到鑽石,一顆接著一顆,把它們從黑絲絨般的天空中摘下來。

  「哇!」他輕聲讚嘆。

  「不可思議!」耶穌輕聲說,黑暗中他的頭靠麥肯很近。「這景象我百看不厭。」

  「即使是你創造的也不厭倦?」麥肯問。

  「我用『道』創造繁星,之後才『道成肉身』。所以儘管我創造了這景物,但現在我卻以人類的眼光來看待它。而我必須說,這美讓人印象深刻。」

  「的確。」麥肯不知該如何描述自己的感覺,但當他們繼續安靜躺著,凝視這浩然穹蒼,用心觀察與聆聽時,他心裡知道這也是神聖。他們倆帶著驚訝的讚嘆觀看時,流星會不時在漆黑的夜裡劃出短暫的痕跡,而讓兩人此起彼落地驚呼:「你看到了嗎?太棒了!」

  在一段特別長的沉默後,麥肯說話了。「我覺得和你在一起比較自在。你好像和其他兩個很不一樣。」

  「什麼意思,不一樣?」他溫柔的聲音從黑暗中發出。

  「嗯,」麥肯思考時停頓了一下。「比較真實,或平易近人。我不知道。」他苦思著措辭,耶穌躺著靜候。「就像似曾相識。但老爹和我期望中的上帝截然不同,而沙瑞玉,她簡直是遙不可及。」

  耶穌在黑暗中輕笑。「因為我是人類,所以我們首先就有很多共同點。」

  「但我還是不懂……」

  「我是人類能和老爹或沙瑞玉建立關係的最佳管道。見到我就是見到他們。你從我身上感受到的愛和他們愛你的方式沒有兩樣。而且雖然你用截然不同的眼光來看老爹和沙瑞玉,但相信我,他們就和我一樣真實。」

  「講到沙瑞玉,她是聖靈嗎?」

  「對。她是『創造』;她是行動;她是生命的氣息;她還具有更多身分。她是我的靈。」

  「那她的名字,沙瑞玉呢?」

  「那是我們人類語言中一個簡單的名字,意思是『風』,其實是很普通的風。她很喜歡那個名字。」

  「嗯,」麥肯咕噥一聲。「她一點也不普通!」

  「那倒是。」耶穌回道。

  「那老爹說的那個名字,愛羅……愛……」

  「愛璐莎(Elousia)。」身旁黑暗中傳來的聲音帶著敬意地說。「那是個美妙的名字。『愛』(El)是我作為造物主的名字,但『璐莎』(Lousia)是『存在』或『全然真實』之意,所以這個名字的意思是全然真實、萬有之根基的造物主。那也是很美的名字。」兩人沉默了一分鐘,麥肯思索耶穌所說的話。「所以,那又會帶我們到哪裡?」他覺得自己在為全人類發問。

  「就是我們一直想要你們去的地方。就在我們的愛與目標的正中心。」

  又出現片刻停頓,接著是:「我想我可以接受。」

  耶穌又低聲輕笑。「很高興聽到這句話。」說罷兩人大笑出來。接著好一陣子沒有人開口,寂靜如毛毯般落下,只有湖水拍打船塢的聲音。他又打破了沉默。

  「耶穌?」

  「什麼事,麥肯錫?」

  「我對你的一件事感到驚奇。」

  「真的嗎?什麼事?」

  「我猜我期待你是個更……」麥肯很小心地說,「呃……就是,更出色一點的人。」耶穌咯咯笑說:「出色的人?你是說帥嗎?」說完他大笑起來。

  「嗯……我不想用這個字,但沒錯。不知為何,我總以為你會是個完美的人,你知道,就是體格健壯、相貌極為英俊。」

  「問題出在我的鼻子,對吧?」

  麥肯不知該說什麼。

  耶穌笑了。「你知道,我是猶太人。我的外祖父有個大鼻子;其實我母親家族中的男人多半都有個大鼻子。」

  「我只是以為你會長得好看一點。」

  「從誰的標準來看?不過反正你一旦真的認識我,長相對你而言就不重要了。」

  這些話雖然刻意說得親切,卻會刺人。但究竟刺到什麼?麥肯躺在原地幾秒鐘,突然明白自己雖自以為認識耶穌,但或許……並不盡然。他認識的可能只是一個肖像、一種理想、一種形象,而非一個真正的人。自己只是透過這些象徵,試圖掌握某種靈性的感受。

  「為什麼?」他終於問道。「你說如果我真的認識你,你長得如何就無所謂……」

  「這其實滿簡單的。本質向來是超越外表的──外表只是表象。一旦你開始認識那張很美或很醜的臉孔背後的本質──而美醜取決於我們的偏見──表象的面貌就會漸漸消退,直到無足輕重為止。這就是為什麼愛璐莎是這麼美妙的名字。上帝是萬有的根基,就住在萬物的裡面、周圍、之間,等萬物最終以真實的面貌浮現,任何掩蓋真實的表象就會瓦解。」

  麥肯在心中與耶穌的話搏鬥時,沉默隨之而來。他在一兩分鐘後便宣告放棄,決定問一個更冒險的問題。

  「你說我不算真正認識你。但如果我們能永遠像這樣子談話,要認識你就容易多了。」

  「無可否認,麥肯,這是特殊狀況。你真的被困住了,我們想幫你爬出這種痛苦。但不要認為只因為你看不見我,我們的關係就一定比較不真實。這份關係會不一樣,但或許會更加真實。」

  「何以見得?」

  「我的目的從一開始就是住在你裡面,你也住在我裡面。」

  「等等,等一下。那怎麼可能發生?如果你仍是不折不扣的人類,你怎麼可能在我裡面?」

  「令人吒舌,對不對?這就是老爹的神蹟。這是沙瑞玉的力量,她是我的靈,是神的靈,是要恢復長久以來失去的合一關係。我呢?我選擇隨時以完完全全的人類身分生活我是十足的神,也是十足的人。我說過,這就是老爹的神蹟。」

  麥肯躺在漆黑中仔細聆聽。「你不是指真正存在於內心,而不只是某種地位或神學上的東西嗎?」

  「當然,」耶穌答道,他的聲音堅決而肯定。「這就是萬事萬物的真諦。人類由有形的物質『創造』而形成,可以再一次讓屬靈生命、也就是我的生命完全存在於心中。這需要有非常真實、充滿活力且主動的合一存在。」

  「那幾乎令人難以相信!」麥肯輕聲驚呼。「我不知道。我需要多想想。但我可能會有更多的問題。」

  「反正我們有你一輩子的時間來釐清這些問題。」耶穌吃吃笑道。「但目前為止講得也夠多了,讓我們在星夜下再次徜徉吧!」隨後的沉默中,麥肯只是靜靜躺著,讓無垠的空間和點點的亮光使自己變得渺小,讓星光與一切都關乎他……關乎人類……這一切都是為我們而造的種種思緒擄獲自己的感知。在一段似乎很漫長的時間過後,是耶穌先打破了寂靜。

  「這美景我怎麼看也不會厭倦,這一切的奇妙──我們有位弟兄曾說,這是揮霍無度的『創造』。即使到現在依然如此優雅,如此充滿了渴望與美感。」

  「你知道,」麥肯回應,突然再次震驚於自己所處的荒謬情境,他所在的地方、他身旁的人。「有時候你聽起來好……我是說,我現在躺在全能的主旁邊,而你聽起來真的好……」

  「好像人嗎?」耶穌接話。「但是好醜。」說著他又輕聲笑了起來,起初是安靜節制地笑,但噴了幾聲鼻息後,笑聲就一發不可收拾了。笑聲會傳染,麥肯發現自己內心深處的某個地方也被波及。他已經很久沒有從內心深處發笑了。耶穌伸手過去抱住他,一邊因歡笑的抽搐而搖晃著,麥肯感覺更乾淨、更有生氣、也更健康了,這是自從……算了,他也不記得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就沒有的感覺。

  終於,他們倆又平靜下來,夜晚的沉靜再次聲明它的主權,似乎連青蛙也安靜下來了。麥肯躺在原地,發現自己對這樣的快樂和歡笑感到罪惡,即使在黑暗中,他也感覺得到巨慟鋪天蓋地向他襲來。

  「耶穌?」他輕聲說著,聲音哽咽了。「我覺得好茫然。」

  一隻手伸過來緊握住他的手,而且沒有放開。「我知道,麥肯。但這不是真的。我和你同在,而我並不茫然。我很抱歉感覺是那樣,但你仔細聽我說:你並不茫然。」

  「希望你是對的。」麥肯說,他的新朋友說的話舒緩了他的緊張感。

  「來吧。」耶穌說著站了起來,並彎腰伸出手拉麥肯一把。「你還有一個大日子要過,我們先讓你睡覺。」他把手繞過麥肯的肩膀,兩人一同走回小屋。麥肯突然感到筋疲力竭。今天是好漫長的一天。或許在經歷一晚逼真的夢境後,他會在自家床上醒來,但他內心某處卻希望這麼想是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