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花家兄弟

  這幾日花鈴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只因花家兄弟到了六月下旬就要回書院了,她忙著和兄長團聚,每日都一起到處玩樂。

  沈來寶覺得像是身邊沒了只小靈鳥,仔細一想,花鈴果然是個小話嘮,平時總在身邊沒什麼,這會她跑去和她的哥哥們玩不來了,沈來寶頗不習慣。

  好在去和白莊主一起督工的阿五常回來和他匯報,進展大致順利。看著日漸成熟的項目,他也十分有成就感。

  他兩日後就被允許外出了,因傷在後腦勺,沈老太太瞧不見,也覺得孫兒恢復了正常。不過她這幾日最擔心的也不是自己的孫子,而是兒子和兒媳。

  老太太命苦,長子得病過世,跟著小兒子一起過日子。好在兒子孝順,兒媳恭順,如今孫子機靈了,心裡最大的一根刺也被拔除。誰想素來相敬如賓的夫妻兩人竟然鬧起了彆扭,著實讓她奇怪。幾次想問,又忍住了。

  她跟孫兒拐彎抹角提了幾次,想從他嘴裡探得他爹娘為何如此。

  沈來寶當然看懂了祖母殷切的眼神,可他不能說,因為自己大致知道,但到底是因為什麼他也不知道。

  沈老太太心裡憋得慌,這日終於忍不住喊了兒子來,語重心長道,「金山啊,你們夫妻的事娘向來都是不管的,可這幾日你對素素不同以往啊。」

  被冷落了三四天的沈老爺說道,「娘,是素素待我不同以往,不是兒子。」

  沈老太太皺眉,「說什麼大胡話,素素性子溫柔賢惠,你屢屢納妾娘都看不過去了,她也不說你,在外顧著你的面子,在家也將內宅的事打理得井井有條。就你,不知足,肯定是你的錯。」

  沈老爺目瞪口呆,來寶排在她心裡的第一位就算了,那第二的位置總該是他的,結果前頭還有妻子在那,那他就只能排第三了!

  「娘,我是說真的,我真沒薄待她。」

  「哼。」

  沈老太太滿臉的不相信,看得沈老爺更是氣餒。

  原來他在家裡如此不得人心,原來內宅上下都信服妻子,這在平時完全看不出來。

  挨了一頓訓的沈老爺從母親房裡出來,倒有點頓悟,是該和妻子好好說說了。他問了下人夫人可在房,知道在,就直接回房。

  沈夫人近日不用看丈夫的臉色,開始還覺得有解脫感,自己也終於自在了一回。可慢慢的她就感覺到了不舒服,拔掉一根刺,又扎進了一根。

  這種不舒服,大概是來自約束了自己十餘年,突然鬆開繩子,卻發現她沒有辦法往前一步,還是在原地打轉。

  夜裡輾轉反側時,她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她要的自在不是不用看丈夫臉色,也不是不受丈夫和沈家的束縛,而是尊重!

  可如今看來,她還是沒有得到丈夫的尊重。

  她獨坐房中,心頭沉甸,不由重嘆一口氣。

  這嘆聲太過沉重,連要進門的沈老爺聽見都覺有石頭壓在自己心上。再看妻子,還是那樣老氣的裝扮,還是在髮髻上插著看著厚重的發飾,人都不精神了,這一嘆,更是憔悴。

  沈夫人察覺到有人進來,還是未敲門的,那肯定是丈夫。她沒有抬眼,假裝不知道他進來了,抬手拿了水喝,誰想心不在焉,水入喉中猝不及防,嗆得她立刻咳嗽起來。她彎身急咳,心想在他面前出醜,有些不甘。

  正想著,背上有手輕拍,緩她被嗆不適。

  沈夫人心思頓時神遊,一會咳嗽緩解,背上的手還在拍,拍得她又要咳了。她反手輕撩,把丈夫的手推開。

  不解其意的沈老爺以為妻子嫌惡自己,本想和她好好說話的沈老爺頓時火冒三丈,多日的冷落加上今日推攘,他氣得甩手就走。

  沈夫人愣了片刻,才想起剛才的手勢誤人。她心中難受,可也沒起身去追,因為就算追上了,他也並不會信吧。

  丈夫腳步聲漸行漸遠,沈夫人又嘆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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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酷暑,除了樹上知了依舊鼓聲響亮,世間萬物都好似沒了生氣。站在屋簷下遠遠看去,好似萬物都被蒸騰得模樣扭曲了。

  廖氏看著都覺可怕,「鈴鈴每日這樣外出瘋玩,都曬得像個小黑妞了。」

  花老爺半躺在長椅上,吹著暖暖夏風,手中扇子送來的風也是暖的,他悠悠道,「等她的哥哥一回書院,你又整日將她關在家裡,她自然會恢復的。」

  「續兒他們回去了,鈴鈴還不是會跟來寶一起玩。」

  花老爺抬手給坐在一旁的她搧風,問道,「聽說鈴鈴把我送給她的核桃轉贈給來寶了?」

  廖氏說道,「對,就在沈來寶落水昏迷的第二天,鈴鈴去看他,就將核桃送他了。這不,他也天天掛在身上。」

  花老爺微微蹙眉,「之前鈴鈴跟我提過,也跟我說來寶答應她會掛在身上的,可昨日來寶過來,我卻沒瞧見。」

  廖氏淡聲,「小孩子其實同大人一樣,都是喜新厭舊的,玩了幾個月不喜歡放起來,也不奇怪。」

  「這可不是喜不喜歡的問題了。」花老爺坐直了身,「這是品德問題。」

  廖氏不以為然,嗤笑一聲,「別拿你那一套君子之風來衡量人,來寶才十歲啊。」

  花老爺搖頭,聲音悠揚又重新躺下,「都說三歲看到老,十歲也不小了,若不能信守承諾,大未必佳。」

  廖氏略微一想,雖然不贊同,可也沒駁他。倚身轉了話鋒,低聲問道,「中午想吃什麼,我讓廚娘去買。」

  花老爺笑道,「肯定是鈴鈴想吃你做的飯菜,你要下廚,所以順便來問問我。」

  他將順便兩個字咬得有點重,廖氏撲哧一笑,「對,那你要不要『順便』?」

  花老爺嘆道,「夫不如女呀……你做吧,你做的,我都『順便』吃一吃。」

  廖氏頓時笑開,「可不要吃著吃著就吃上一半。」

  花老爺驀地一笑,「那也可就不知道了。」

  兩人說說笑笑,連酷暑都好似被阻擋在了涼亭之外,烈日也並不覺可怕了。

  可花鈴覺得烈日可怕得很。

  戴著斗笠的花鈴感覺自己要曬成小魚乾了,她手握魚竿,眼皮子一直往下掉,她打了個哈欠,偏頭問道,「二哥,我們回家好不好,釣魚一點都不好玩。」

  花朗嘆道,「是啊,一點都不好玩。」他也往右邊偏頭,「大哥,我們回家吧。」

  花續不動聲色,如老僧入定,握著魚竿的姿勢從上一條魚上鉤,重拋魚竿後就沒變過,「你們兩個都太愛動了,釣魚可以靜人心。」

  「……可我分明覺得心裡更浮躁了。」

  「……大哥我也是。」

  花續看了看兩個嘰嘰喳喳的弟弟妹妹,尤其是小妹,臉都熏紅了,他收起魚竿,「回家吧。」

  花鈴大喜,立刻收桿。花朗生怕兄長反悔,也急忙收桿收拾東西。

  花續看著兩人手忙腳亂,笑道,「你們兩個就是靜不下來的性子。」

  花朗反駁道,「我和鈴鈴唸書的時候可安靜了。」

  花鈴也應聲道,「對!」

  「大哥你才是鬧騰不起來的脾氣。」

  花續悠悠道,「明天我打算去馬場鬧騰。」

  花朗一頓,「我也要去。」一會見妹妹沒說話,心覺好奇,「鈴鈴你怎麼不吵著去了?是不是因為我們總不帶你去,你就不吵了?」

  花續說道,「這次帶你去走走。」

  早已經有一匹小馬駒的花鈴頓生驕傲,「我有馬駒的,我還給它取名叫小雲。是一匹漂亮的伊犁馬,可好看了,我天天傍晚都去餵牠。」

  「難怪一到傍晚你就不見人影了。」花朗這才反應過來,差點沒跳起來,「爹娘怎麼會答應你養馬?娘以前連馬場都不讓你去的。」他又笑道,「我記得伊犁馬可不便宜,鈴鈴,你的小金庫該清空了吧?」

  花鈴朝兄長吐了吐舌頭,「才不,是來寶哥哥送我的。」

  兄弟兩人相覷一眼,沈來寶的名字他們可沒少從妹妹嘴裡聽,跟之前那傻小子的模樣大相逕庭,倒讓人越發好奇。那總是坐在家門口傻笑的沈來寶,到底變成什麼樣子了。

  花續想了想,彎身說道,「鈴鈴,明日我們去馬場,也約上沈來寶吧。」

  花鈴想她也很多天沒見沈來寶了,之前也提過大哥二哥射箭厲害,可以教他的,欣然道,「那我去問問來寶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