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來寶希望花朗這次的動作奇慢,最好讓盤子好好毒舌他一番,這樣既能發洩,又能讓他多看花鈴幾眼。
最近都沒有好好看過她,似乎不過十天時間,就覺她又不同上回了,臉好似又長開了些,愈發好看了。
花鈴知道對面的人在看自己,本來在捧著書看,後來實在撐不住那灼灼目光,抬眼瞪他,「登徒子。」
沈來寶笑笑,「加個前綴吧。」
「什麼前綴?」
「只看小花的登徒子。」
花鈴抿唇,就不該同他表明心意的,說的話愈發輕佻了。可為什麼聽著,卻還是很喜歡,自己也輕浮了麼。她又低頭看書,時而往廊道那邊看去,「也不知道盤子哥哥原諒了我二哥沒。對了,來寶哥哥,等會我們要怎麼給盤子哥哥過生辰?也沒飯菜了……你還沒吃來著。」
「我不餓,盤子高興就好。」如果提前知道是盤子生日,沈來寶就能早做安排了。
「來寶哥哥。」花鈴從剛才就一直有個疑問,「以前盤子哥哥過生辰他從來不告訴我們的,我印象中也不曾讓我們來一起用飯。可為何這次他煞費苦心邀約?最奇怪的是……」她瞧了瞧站在遠處的管家,低聲,「以前都沒送過酒釀蛋,現在怎麼送了?」
沈來寶不如她細心,並沒有注意到,但她一說,他就想到了幾個可能。
最大的可能,是盤子大概也是預知到他外公病情不樂觀,或許隨時會走。總有種盤子在享受剩餘人生的感覺……
沈來寶細想片刻,起身往花鈴走去。
花鈴瞧著越走越近的他,抿緊唇角,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到了跟前的他忽然俯身,在她耳邊低語,又將熱氣撲在她的耳廓裡。
她越聽,就越是愣神。
直至聽完,花鈴素來滿掛笑意的臉上,也不見了笑顏,唯有陰霾,「來寶哥哥……我們不能眼睜睜看著盤子死的……雖然我知道潘家的仇家很多,但真的沒有未雨綢繆救他一命的法子麼?」
「有,但盤子就得變成像他外公一樣的人。但盤子並不想那樣做,所以他選擇留在這,沒有跟潘岩去皇城。」
花鈴這才明白為什麼盤子寧可一個人住在這,也不要回到皇城。
沈來寶有點經商的手段,可那種手段,卻並不能讓他保護盤子。潘家得罪過的人,有權貴,有皇親,有高官,還有黎明百姓。
如今他們攝於潘岩的威嚴不敢對盤子下手,但一旦沒了那棵可以倚靠的大樹,那後果如何,就誰也不知道的了。
他也想救盤子,讓盤子好好的活下去。哪怕他偶爾可惡,偶爾病嬌,總是以「坑」他們為樂,但他最想的,還是盤子能一直對他們做這些事,因為那樣,就證明盤子還活著。
可到底要怎麼救盤子……
沈來寶終於正式開始思考這個問題,比起鋪子生意來,好友的性命,明顯更重要。
潘家大院,花朗已經站在盤子門前很久了。他想過會碰釘子,可是沒想到這釘子會碰這麼久。
「盤子。」花朗再次敲了敲門,裡面沒人應聲,倒是有人在哼小曲。要是在平時,他定會聽得窩火惱怒,可這會卻氣不起來。這調子在幽幽深夜聽得悲涼,讓人不忍,「盤子,你出來吧,今晚是我錯了,我不該那樣說你的外公。」
曲子一頓,裡面聲音朗朗,「你說的沒錯呀,我外公的確是個大惡人,也不是只有你一個人這麼說,何必道歉。」
「盤子。」花朗不知說什麼好,又喊了他一聲。
接連喊了四五回,他便聽見裡頭有登登登的急促腳步聲跑到門前,猛地打開房門,盤子滿臉怒容,「說了不要喊我盤子!你再喊我就喊你水桶了!」
花朗瞧著他,說道,「那喊吧。」
盤子扶額,「我吃飽喝足要睡覺了。」
「可你分明還沒沐浴,衣服都沒換。」
盤子白了他一眼,推開他,「那我去沐浴了。」
「盤子。」花朗抓著他的胳膊,倒真細,「今晚的事,你可以揍我一頓出氣。」
盤子頓覺好笑,「揍你一頓有什麼用。」
「出氣。」
「我不生氣。」盤子沒生氣,他外公是怎麼樣的人,他最清楚了。除了他不能罵他,天底下誰罵他他都不意外。要是每個罵他的人他都要氣炸,那他就要把整個天下都掀翻了才能洩憤。
他不傻,他外公也不傻,只是被人罵一句就要跳腳,那也不是他們潘家人。
明己行何事,便知己擔何責。
「那你的生辰總要過的。」
盤子一頓,瞪眼,「誰告訴你們的?」他脫口而出,又改口道,「今日不是我生辰,哪個王八蛋說的,你給他過去。」
花朗不理會他,捉了他的手就往外拖。盤子不肯,幾乎是被他拖著前行,鞋子都磨熱了。
快到廳堂,在那邊等候已久的沈來寶和花鈴也去廊道那邊瞧看。盤子一見,更是掙扎得厲害。奈何花朗不鬆手,只能眼睜睜瞧著沈來寶過來,將他架了出去,花鈴還活像那舞獅在前頭領路的人。他頓時洩了氣,這裡的人,他一個都打不過。
花朗和沈來寶將他押到椅子上,還沒等他坐定,沈來寶就鄭重道,「盤子,生辰快樂。」
「……我一點都不快樂。」
「盤子哥哥生辰快樂。」
「我說了我一點都不快樂!」
「盤子生辰快樂。」
盤子癱坐在椅子上,往他們打量了幾眼,便如一灘軟泥,「道賀完了?那放我走吧。」
沈來寶說道,「當然沒有,我剛才讓人去買東西了,等會我們去河邊放煙火。」
盤子渾身一凜,「放什麼?煙火?這才四月天,哪裡有人做煙火。」
「興許有去年剩下的。」
「不要,現在去放煙火會變成白痴的。」
饒是他這麼抗議,三人也沒讓步,又架著他外出。
四人熱熱鬧鬧出了門,連正在院子裡賞夜景的廖氏都聽見了,聞聲抬頭,聽著像是和解了,可算是鬆了一口氣,「還好沒得罪潘家小公子。」
花平生正喝著茶,沒有出聲。等喝完一口茶,才道,「不會得罪的,那潘家小少爺,雖然古怪乖戾,但本性不壞。」
廖氏不解,「古怪乖戾還不算壞呀?」
「嗯。」花平生放下茶杯,說道,「小婉,來寶和鈴鈴的事,你也不必太過干涉。」
「難道要放任麼?」
「也不是,順其自然吧。鈴鈴顧及你,來寶也是個懂事的孩子,就算你鬆口了,他們也不會做過分的事。」
這點廖氏倒是有自信,女兒絕非那種不顧她感受的人。她忽然反應過來,「那你是同意他們了?」
花平生說道,「嗯。」
廖氏驚得起了雞皮疙瘩,「那你打算什麼時候明說?沈來寶一來媒婆就答應?這可不行,鈴鈴才到十五,身子骨還嫩著,萬一嫁進去就有了,那可怎麼辦,會疼哭的。」
雖說哪個女子生孩子都會疼哭,可女兒身材嬌俏,自己骨頭都沒長好,真懷了生了,定會更疼。這年頭稍有家世的姑娘,都不會早嫁的。
花平生說道,「明年吧。」
廖氏掐指算了下,明年倒是可行的,反正不能今年。
這一想,唉?她怎麼默默的答應了他們的婚事。
想來想去,雖然總覺得不是太滿意,可倒也沒什麼不好的。但願那沈來寶能從一而終,日後不要做出什麼讓她後悔的事來,好生待她女兒。
月上柳梢頭,銀盤鋪地,地上四人身影拉長。
盤子已經真如一個盤子,無骨無形,任由他們拉扯著往外走了。
沈來寶想起這夜深花鈴和他們出行不便,就又去尋了尹姑娘來,一同前去。
尹姑娘知道今日是盤子生辰,同他道賀,盤子懶懶應了一聲,也認命了,這幫傢伙真是折騰,惹人嫌呀。
「哎呀。」
也不知哪個姑娘喊了一聲,沈來寶三人看向尹姑娘,尹姑娘擺手,「不是我。」
花鈴的聲音幾人熟悉,更不可能是她。正想著方才是誰的聲音,便見旁邊鋪子出來個身材高挑,容貌卓絕的姑娘,提裙出來就怒聲,「吵什麼吵,你們將我的久久嚇跑了!」
五人莫名,「什麼久久?」
旁邊下人說道,「我家小姐的一隻貓,方才正抱在懷裡,你們路過吵鬧,將貓驚跑了。」
盤子輕笑,「街上的貓貓狗狗這麼多,也沒見哪只被我們嚇跑了。更何況,你家的貓膽子小,憑什麼怪我們,怪就怪你們家的貓膽子太小了。這麼膽小的貓,不要也罷。」
那姑娘氣得滿臉通紅,忽然抬手往盤子的臉上重重地甩了一個大耳光子。
啪地一聲巨響,始料不及的盤子臉上頓添五道紅痕。他愣了愣,其餘幾人也登時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