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盤子大婚

  千里湖廣袤千里,湖水無風不動,船一晃,底下波紋蕩漾,晃得船上的人心也跟著晃悠。

  盤子躺在船板上,翹著二郎腿哼著曲子,見那邊小船氣氛暖人,曲聲漸低,多了幾分愉悅。

  坐在一旁的花朗不知他莫名高興什麼,順著他的視線往那艘船望去,只見沈來寶坐在船篷外,不知對裡面說著什麼。不見自家妹妹,只有一雙繡花鞋和裙襬露在外面,雖然聽不見他們說話,但隔得老遠他都能感覺得出兩人的歡愉。

  花朗收回視線,末了說道,「和自己喜歡的姑娘一起遊湖,多好。」

  盤子頓時不哼曲子了,「我也覺得。」

  「可是你如果娶了譚姑娘,就沒有辦法像他們那樣了。」

  好不容易高興的盤子被他一提這事,頓時滿臉不悅,「這事已成定局,還得了皇上賜婚,我沒辦法反悔了。」

  「你能,只要你想。」

  「我不想。」

  花朗禁不住說道,「你為什麼不想?你明明不喜歡她。」

  盤子乖戾道,「因為她要打小鈴,打你的妹妹。」

  花朗莫名道,「你說她打了你還好,可並沒有打成我妹妹,被來寶攔下了。你……」他忽然想到了什麼,瞠目結舌道,「你喜歡鈴鈴!」

  盤子翻了他個大白眼,完全不想理會他。

  花朗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測,急道,「你不能喜歡鈴鈴!不能。」

  盤子被他煩得不行,猛地坐起身,「我沒喜歡你妹妹,我當小鈴是知己好友。」

  花朗微微鬆了一口氣,又道,「譚家姑娘的事……」

  盤子惱了,伸腿就踹他。花朗身手了得,側身一閃,便躲開了。可他坐在船邊,這一躲,右邊一空,整個人頓時失了重心,墜入湖中。

  盤子瞧著他噗通落水,捧腹笑道,「讓你念叨我。」

  不過片刻他就察覺到了不對勁,花朗竟是在水中掙扎,完全不似會泅水的模樣。他微愣,難道他不會戲水?

  不等船伕跳湖救人,盤子縱身跳下,抓了他的手就往船邊帶。可溺水的人四肢身體都不會聽使喚,花朗以為是被水草纏住,胡亂拍打,拍在盤子身上,疼得他差點沒踹他一腳。

  好在船伕遞了長桿過去,才讓兩人捉住,慢慢回到船邊,渾身濕漉漉地爬了上去。

  沈來寶和花鈴也聽見了動靜,急忙讓船伕過去,到了近處就見了兩隻水鴨子有氣無力地趴在船板上。

  「二哥,盤子哥哥。」

  花朗吐了兩口水,勉強跪坐起來,看著臉朝下趴著的盤子,大驚,「盤子!你沒事吧?」

  「沒事,別吵我。」

  「快起來。」

  「不起。」盤子咬牙道,「我怕起來一瞧見你,會宰了你。」

  「……」

  兩條船已並在一起,沈來寶伸手抓住船篷邊緣,免得搖晃,「你們落水了?」

  盤子氣道,「不是我,是他,花朗,你竟然只旱鴨子。」

  花朗說道,「整條巷子的男童都知道我是旱鴨子,只有你,酷暑從不一起去戲水,你去一次就該知道了。」

  盤子不想罵人,早知道就讓他喝多幾口千里河的水了。花鈴說道,「別說了,先回去換衣服吧,雖說已是夏日,可一不小心也會感染風邪的。」

  遊湖還沒半個時辰,四人就回家去了,花鈴倒不覺得可惜。回去的路上她還在摸著手指上的那枚戒指,許是沒見過這樣的,戴在手上並不覺得好,只是心裡喜歡得很,橫豎沒人認得,便捨不得取下來了。

  回到家中,從外院穿過,進了內院中,就見父親正在裁剪花草,將旁枝末節剪去。

  「爹爹。」

  花平生聽見女兒喚聲,笑著偏身看去,「不是遊湖去了麼,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二哥不小心落水了,盤子哥哥下水救人,也濕了身,就提早回家。」

  說著,渾身還淌水的花朗就走了進來,一步一個濕腳印。花平生也沒責怪和追問,直接說道,「快進去換衣服,對了,別讓你娘瞧見,否則又得念叨你。」

  花朗笑道,「知道了,爹。」

  等他走了,花鈴才道,「當真不能讓娘親瞧見,上回我不小心把茶杯打破燙了手,娘現在每次看見我還要說我一回。」

  「你娘也是關心你。」花平生笑笑,目光收回,重新回到花草上,片刻又將視線挪回,落在她的手指上,定睛瞧著她那銀圈子。

  正當花鈴要編個謊話應對時,卻不見父親發問,又收了目光裁剪他的花草去了。花鈴覺得好不奇怪,就算父親不追問,可也會好奇問這是什麼的,倒像是已經知道了這是什麼東西的模樣。

  她忙把手藏在背後,難道父親也看過什麼異國志,知道這是什麼?

  不知父親是否清楚的花鈴不敢多問,也不敢多留,急忙同他告退,快步回房去了。

  花平生又剪了幾刀,思緒遠遊。

  「哎哎。」

  猛然聽見妻子的焦急聲,他回過神來,笑看她急匆匆過來,「怎麼了?」

  廖氏急步走到跟前,擰眉,「我的蘭花……我的蘭花。」

  花平生低頭一瞧,胳膊便僵住了,哎呀,他竟一個不留神將蘭花攔腰剪斷了。

  廖氏眉頭緊擰,鼓著腮子都委屈得說不出話來,想罵他來著,又捨不得。可不罵他,她又憋得慌。花平生驀地一笑,也不剪了,放了大剪子就執了妻子的手,「去花市,買十盆回來。」

  廖氏微頓,「這蘭花可貴了。」

  「你開心的話,買一百盆也無妨。」

  廖氏笑了笑,不惱他了,「賠我一盆就好,你再陪我去看個戲吧,來了個新的戲班子,聽說唱得可好聽了。」

  花平生說道,「都聽你的。」

  兩人興致起來,也不管戲班子開了沒,直接就出門去了。要是戲班沒開,就去逛鋪子,橫豎不會蹉跎了光景。出了大門,廖氏才道,「方才你在想什麼,這麼入神?」

  「沒什麼。」花平生又道,「我曾送你的銀圈子呢?」

  廖氏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放起來了,難看。怎麼,都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你還記著你送的銀圈子呀,明明那樣難看。」

  花平生笑了笑,「是,難看極了,走吧,去買蘭花。」

  「嗯。」

  離開花家大門,花平生又往沈家門前看去,今年寒冬,那石墩前,也該由沈來寶親手堆個雪人才行了。

  要他把女兒嫁給他,得看堆好雪人的第二天,會不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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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來寶此時還在潘家,受花朗囑託,怕盤子不好好換衣裳,還在瞎折騰。好在盤子沒再任性,迅速進房裡換衣服去了。等他出來,親眼見他換好,這才回去,惹得盤子抗議,「我跟你同齡啊,憑什麼將我當黃口小兒瞧。」

  「你竟然不知道緣故。」沈來寶嘖了一聲,也不等他氣炸,就走了。

  潘家永遠是這麼冷冷清清,從大院出來,連下人都不吭聲。沈來寶知道他們不是普通的下人,哪裡有下人走路都輕如風的,一看就知道是訓練有素的護衛。

  出了大門,幾步就能回到自己家,可沈來寶卻覺有人在朝他「噓噓」喚聲,偏頭循聲,卻不見人。正以為是不是錯覺,就見斜對面鄰居家的石墩後面探出個腦袋來。

  那張臉沈來寶印象深刻,不是因為貌美讓他記住了,而是因為她曾打過盤子的臉,還妄圖要打他的小花。

  譚心見他不回應,急得瞪眼。見他還不過來,眼神就成了哀求。

  沈來寶知道她定是為了她的婚姻大事而來,明明跟盤子定了親,卻還到潘家附近,那定是有事要找他。沈來寶也想知道譚心是怎麼想的,說不定兩家婚事還能有所改善,便走了過去。

  人才到石墩前,就被譚心罵道,「本姑娘喊你過來,你為何不過來,瞎了你的眼!」

  沈來寶對她毒辣的畫風已經見怪不怪,微微挑眉,轉身便走。譚心訝異片刻,又急忙哀求,「我錯了,沈家少爺,你幫幫我可好?」

  沈來寶沒留步,譚心頓生哭腔,「我不想嫁給潘相的外孫,他擺明了是要折磨死我,他記恨我扇他耳光,我嫁過去會死的。沈家少爺,你是他的好友對不對?那你勸勸他吧,讓他不要娶我,退了這門親事。」

  「我幫不了你。」沈來寶不是沒勸過盤子,但事實證明已經沒辦法勸動他了,所以無法答應。更何況,他也實在是不喜歡譚心這種脾氣的姑娘,不想跟她多說話。

  譚心一見他愛理不理的模樣,又低聲求道,「你幫我這個忙,我可以讓我爹給你鋪平官路,沈家不是生意人麼,那我們譚家也會給你方便的。」

  沈來寶沒有停步,當日氣焰那樣囂張的人,讓她來低聲下氣求人,恐怕是真的怕自己死在盤子手上吧。潘家人的惡名,真的是已經傳遍大央了。

  譚心見他不願幫忙,壓抑多日的怒火和委屈終於爆發,再也忍不住,厲聲,「他日我嫁進潘家,第一個要除掉的人就是你!還有沈家,還有花家,我要把你們都攪和得天翻地覆,死無全屍!我不好過,你們也別想好過。」

  沈來寶微頓,沒有回頭看她,卻覺悲涼,「譚姑娘,我給你一個忠告,如果你安分老實,潘家小少爺不會為難你的。可如果你做了什麼過分的事,恐怕死無全屍的人,是你。」

  他這話並不是危言聳聽,盤子是什麼性格的人,他不敢說全都瞭解,可在他瞭解的範圍內,便是如此。

  盤子絕不會讓譚心生事,她如果真的做糊塗事,只怕盤子會讓她……死無葬身之地的。

  可譚心卻根本不信,惡毒地罵了幾聲便離開了。

  直到下月初旬,盤子大婚時,沈來寶才再次看見譚心。

  身著大紅嫁衣的人有喜娘牽入滿掛紅綢的大堂,沈來寶卻感覺不到一點新娘子的喜悅。

  再看盤子,笑吟吟地站在那看他的新娘子,不知道的以為他是歡喜,熟悉他的人卻知道——那是看玩物的眼神。

  連站在沈來寶一旁的花鈴都多看了盤子幾眼,總覺得,譚心要遭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