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盤子二嫂

  花鈴是傍晚才知道二哥回來了,她一連十天沒怎麼睡過好覺,好不容易躺下,沈來寶也不忍叫她。

  這會醒來,得知二哥歸家,就要下地去見他。沈來寶將她攔住,她才想起她還沒有梳洗。她跑到鏡子前,只覺自己整個人都亂糟糟的。

  「我去讓葛嬤嬤進來給你梳妝。」

  花鈴略覺疲累,「你先去見我二哥吧,我很快就過去。」

  今天去過一回的沈來寶並沒有看見花朗,如今花家氣氛沉鬱,花朗剛回家,要處理的事很多。所以沒有見上,這會過去,約莫是忙得差不多了。

  只是他更擔心花鈴,一步都不想離開,一直陪著,怕她一個人時更難過。

  花鈴又念了他一遍,讓他過去,「二哥處事向來不穩妥,我怕他忙不過來,你過去幫幫忙也好。」

  沈來寶想了想也對,摸摸她的發說道,「等會讓嬤嬤陪你。」

  「嗯。」花鈴應聲,等他出去,葛嬤嬤也進來幫她梳頭。

  她的頭髮還是跟兒時一樣細軟卻又濃密,梳姑娘時的發髻好梳,但梳婦人髮髻卻有些難,太過滑溜,擰不成髮髻。葛嬤嬤心情本就不好,這抓了兩下沒抓好,更是煩心,「我去喊安嬤嬤過來。」

  花鈴點點頭,坐在梳妝台前,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她隨便撈了發結成髮髻,換好衣服就出門去了。身旁下人緊跟,不知為何覺得更是心煩,「你們不要跟了。」

  下人哪裡敢不跟,花鈴微惱,「不要跟了。」

  下人只好止步門口,回的娘家,就在隔壁,不跟問題也不大。只是個個探身探頭,直到見她進去,這才放心回了沈家。

  花鈴進了前院,迎面就見母親身邊的丫鬟急匆匆要出門,她心有不安,攔住她問道,「怎麼了?」

  「夫人想吃百果齋的點心。」

  「我娘現在怎麼樣了?」

  「正和二少爺說著話,姑爺還等在外頭呢。」

  花鈴點點頭,沈來寶還等在那,那她過去後,肯定也不能進去。等在那,更難受。

  她說道,「我去買吧,你回去伺候我娘。」

  她轉身往外面走,去外面走走,或許心裡會舒服一些。

  心中這樣想,可心頭還是沉如千斤。

  走著走著,她忽然又想要是母親和二哥說完了話,那出來見到女婿女兒都在,或許會更開心一些。那她得趕緊買了果點回去,想罷,便從捷徑過去。

  行至幽深巷子,周圍有些安靜。她心無危機,繼續往深處走,從這裡出來,直通百果齋。

  忽然前面閃出個精瘦漢子來,直勾勾看她。花鈴頓步,心覺不對,轉身看去,後面果然也有個人堵住了路。

  「乖乖給錢吧,可不要讓我們有機會傷你。」

  看著突然冒出來的劫匪,花鈴心中的怒氣和怨恨已然覆蓋滿心,感覺不到半點害怕,只有滿腔憎恨。

  「滾開!」

  劫匪沒想到她竟會是這種反應,沒有被嚇哭,也沒有掉頭就跑,反而怒目圓瞪,眼神似能將人燒死。他們一時不知她是佯裝的還是真有那個能力將他們趕跑,便待在原地不動。

  花鈴想把自己的小短刀拿出來,可是她這才發現自己沒有帶,這幾日恍恍惚惚的,別說匕首,就連錢袋這些日常所需都沒帶。

  她心中頓時感到莫大的哀傷,她不喜歡這樣渾渾噩噩的自己。

  那兩人見她面色不佳,神態游離,這才肯定她是個弱女子,不過是碰見什麼事才一反常態。

  西子美人是因帶著三分病態,如今眼前的美人也是,梨花帶雨更惹人憐。兩人心有邪念,已不準備只是劫財了。

  花鈴見他們往自己走來,看看前後,已無退路,神情一凜,俯身拾起地上石頭,她可以拚命,他們不行,那她還是有一線生機。

  兩人知道這花上刺兒不容易拔,過去時也小心了許多。快走到近處,就要抓她,忽然牆上跳下個綠衣姑娘,一腳就踹在一人胸口上,再一反手,狠狠一拳捶在另一人心口。

  動作又快又狠,打的都是命門,痛得兩人一時氣短,差點沒喘回來。一口氣還吊著,那長腿姑娘人竟到了跟前,又一腳踢在腰間,那人當即翻白眼,痛死過去。

  另一人見了,立刻爬起身要逃。一般逃走別人是不會追的,可那姑娘明顯是個狠角色,幾步上前踹來,差點沒把他的腿踢斷。

  他痛得大哭,也不敢抬頭看她,不過也看不見,紗笠都將她半個身體都遮住了,「姑娘饒命,我再也不敢了。」

  姑娘不出聲,翹了翹手指讓他滾蛋。

  那人一見,連滾帶爬跑了。

  她拍拍兩手,嗤笑一聲,螻蟻。她轉身看向花鈴,花鈴也正往她看來。她眨眨眼,立刻抬步走了。

  走了幾步,身後卻跟來腳步聲。她頓了頓,回頭一看,花鈴就跟在背後。

  她立即加快腳步,想要把她甩在背後。可花鈴卻跟得很緊,她拐過一條又一條的巷子,她還不停下。

  她頓生惱怒,飛身跳上牆垣,就要跳進別人院落時,花鈴的哭腔突然傳來,十分壓抑,似春風中的細雨,「盤子……」

  她猛地一震,差點因為收勢摔下去。在牆上僵了好一會,她才緩緩回身,低頭看著在那抬頭看自己的花鈴。

  哭得跟花貓似的,她認識的花鈴,可是個樂觀又愛笑的姑娘啊……

  盤子怔了片刻,跳回地上,快步走到她面前,抱了她說道,「那就借個肩頭給你好了。」

  花鈴頓時哭出了聲,「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大哥就不會碰到山賊了。他本該年初就去衙門的,可是為了我……」

  盤子聽了心中也難受,難受的不是誰死得可惜,而是因為她的好友這樣難過。她拍著花鈴的背,說道,「哭吧,回到家就不要哭了,你二哥心裡也不好受,你爹娘也是。」

  花鈴也知道,所以她在家極力不哭,甚至在沈來寶面前也忍著。只是看見「死而復生」的盤子,一瞬在想她的哥哥是不是也會在哪一日,如盤子這樣出現。

  盤子原本輕鬆的面色漸漸跟心一起沉落,她實在是見不得別人哭。

  罷了,她心裡稍微能舒服一些就好。

  花鈴並沒有哭太久,她還沒有忘記盤子的身份,她如今回明州,已經是在冒險了。沈來寶過年時就暗暗告訴過她朝廷監視的人已經離開,但誰知道是不是有遺漏的。

  想到這,花鈴才覺得自己疏忽了,一個激靈就將她推開。

  盤子微頓,抿了抿唇角,「無情的小花。」

  「你快走吧。」

  盤子差點要罵她,看著她赤紅的眼才明白過來,笑笑,「我哪裡會讓自己置身險境,那些人不在這。來來來,我再讓你哭一會,反正衣服也是要換的了。」

  花鈴笑不出來,可心裡的確是好受了些,「明州還是太危險了,你不應該回來的。」

  她小心翼翼地,連一句「盤子」都不敢多喊。

  「沒有應該不應該,只有想不想。」盤子說道,「而且我也是跟著你哥哥回來的,不是為了你,你不要多想。」

  ——那為什麼沒有跟在她二哥身邊,而是天降神兵似的幫她踹飛了劫匪?花鈴沒有揭穿她,她很想看看此時的盤子。戴著耳墜子,佩戴髮飾的盤子,一定美極了。

  可盤子既然還戴著紗笠,那肯定是還不那樣安全,所以她也不敢掀開了看。

  只是白駒過隙,終有一日她會看見的。或許還是在她進花家大門的時候,她相信會有那一日的。

  花鈴壓著心中期盼,低聲,「我回家了。」

  盤子微微笑著,「回去吧。」

  花鈴抹乾淨了淚,又理了理衣裳,這才離開。走了不過五六步,忽然盤子又在後面喊她,「鈴鈴。」

  她回頭看去,看不清那紗笠下的面容,但聲音卻明朗清亮,「我暫時住在望月居,如果你想來,隨時過來。」

  暴亅露自己的地點就等於將自己置身危險之中,花鈴動容,卻道,「你趕緊換個地方!」

  「……」盤子撇嘴,好心當作驢肝肺,她就是不搬,就是不搬。

  花鈴默然片刻,才又開口道,「二嫂,我等你一起回家,回花家,希望那一日很快到來。」

  盤子全身一震,差點被這一聲「二嫂」震得她摸不著北。等她回過神來,花鈴已經快走到巷子尾。她直直看著那消失的身影,若有所思。

  二嫂啊……

  這個喊法……她還挺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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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朗回家一日,花家的氛圍就大不相同了。一個家總要有個主心骨,以前是花平生,如今是他。花續因這幾年不常在家,他的去與不去,下人並沒有太大感覺。

  花朗忙碌了一日,因日夜兼程趕回來,本已疲乏,現在讓下人將晚飯端去母親房中,自己倒吃不下飯了,喝了一口湯就去了涼亭坐著。

  路過的下人見了,過去問候。他又覺得不得安靜心煩,但又不能立個牌子讓下人不要吵。就去家門口的石階坐著,吹著穿堂風,也覺涼快。

  頭上的燈籠搖曳,打得他的身影也隨風而動。

  他半休息半呆沉地坐著,暫時不去想等會要做什麼。

  在軍營待過一陣子,到底還是有些不同。哪怕疲累,耳邊剛有聲響,也立刻察覺到了。他抬頭看去,面前已遞來一壺酒。他伸手接過,拍掉上面的封口,仰頭灌了一口。

  沈來寶坐在他一旁,也要喝,花朗一把攔住,「你沾酒即醉,不能喝,否則鈴鈴今晚還得照顧你。」

  沈來寶笑意苦澀,「我第一次這麼恨自己不會喝酒,哪怕能喝一口。」

  「挺好的,不傷身。」花朗自己又喝了一大口,「我不在家的時候,管家說你常過來,辛苦了,妹夫。」

  「叫我一聲妹夫,那再辛苦,也是應該的。」

  花朗還想說些什麼感謝的話,最後發現其實不用說。沈來寶既是他的妹夫,更是他的好友。哪怕他沒有娶他的妹妹,出了這樣的事,也會跟現在一樣幫忙。

  「我入軍營還不到半年,連你們成親我都不能回來,這次上鋒體恤,給了一個月的假。但是來回也要耗去二十多日,我回軍營後,你幫我照顧好我爹娘,還有鈴鈴。」

  沈來寶點頭,「我會的,你安心回軍營。我記得你去的神風營,名聲響亮,可是也很危險。」

  「是有那麼一點危險,我去了幾個月,就打了兩場小仗。有一次校尉帶錯路,掉溝裡差點死了。」

  這個沈來寶沒聽他在信上說過,詫異,「後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