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余禕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她很少會覺得惶恐,最近的一次緊張情緒來自於警察,制服威嚴聖神,代表法律和公正,穿上它的人不怒自威。

而面前的這個男人,高出余禕足有一個頭,下巴有著堅硬的稜角,膚色偏深,穿著柔軟的白色襯衫,捲起袖子的胳膊粗壯結實,一根根凸起的經脈似蘊含著駭人的力道,此刻他垂眸看著余禕,不辨喜怒,卻自有源源的壓迫感在按壓余禕的心臟,不怒而自威,原是如此。

不過也就一瞬,余禕立刻反應過來,牽了牽嘴角誠摯道:「先生,剛才真是謝謝你了,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語氣多真誠,連不停抽噎的吳適都止了哭,母親的教育再次派上作用,他感覺到余禕的情緒,因此也說:「謝謝!」

第一時間感恩,將他的被動化為主動,彷彿立刻變成了英雄,魏宗韜幾不可見的勾了一下嘴角,慢慢的將因打鬥而下滑了一些的袖子再次捲起,拇指和食指輕捏布料,慢速劃過一圈,朝上翻起,精緻的、自在的,以一種難以形容的姿態站在寒風中,比蒼樹更挺拔,令人產生季節與場合的錯覺。

余禕立刻判定,面前之人,能離多遠便離多遠。

瘦皮猴來得極其迅速,他就住在附近,今晚難得沒有出去尋歡作樂,接到余禕的電話後他立刻召集兄弟趕來這裡,見到余禕毫髮無傷,他的那口氣還沒鬆開,就被站在一旁的魏宗韜駭得岔了氣,結結巴巴道:「魏……魏……」

喂什麼喂,余禕蹙眉不悅,若不是這個白衣男擋在這裡,她早已離開。

魏宗韜揚了揚下巴,「不用管我!」

瘦皮猴很想「管」他,可惜他還要主持大局,又想在魏宗韜面前好好表現一番,轉了轉腦筋,他便開始有條不紊的問話。

余禕的頭髮有些凌亂,顯然剛才受驚不小,面色有些蒼白,說話時偶爾因害怕舔一下嘴唇,立刻便在清純的小臉上添加了一抹艷色,矛盾就衝撞在這張素面朝天的臉蛋兒上,看似純淨無害,不諳世事,極具欺騙性,魏宗韜權當看戲,果然……

「我太害怕了,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把他踢到河裡去了,勇哥,他沒事吧?」

夜裡氣溫直降零下,南方的河水不會結冰,但那些寒氣入體也足以致命,被余禕踹下河的那人卯足了勁兒游上來,爬到台階上後再也動彈不得,四肢好像被鋸斷了似的,完全無法支配,因此瘦皮猴趕來時他還沒來得及逃走,就這樣被他們抓了上來,這會兒還哆哆嗦嗦的。

另外三人早已被魏宗韜打跑,此刻蹤跡難尋,瘦皮猴卻不會善罷甘休,立刻思量起對策,命人將這個落水男揍一頓再帶回去,又打了幾通電話,處理完這些後才對魏宗韜又是關心又是道歉。

魏宗韜欣賞完一齣戲,並沒有覺得滿意,回去後面色陰沉,脫下襯衫,便見腹部的傷口已沁出了血。

莊友柏不知發生了何事,趕緊拿出藥箱替他重新換藥包紮,傷口的新鮮程度只有五天,根本沒有癒合,此刻再次裂開,害得另外兩人也從房間裡出來,頗為擔憂:「還是需要醫生,根本不該這麼早來這裡,養好傷再來也不遲!」

魏宗韜全不予理會,看了眼重新包紮好的傷口,套上衣服沉聲道:「來了這裡,也別太拘謹,有時間就到處走走,難得能放長假,聽說這裡有間棋牌室!」眾人不解他的意圖,不禁面面相覷,他們自然不明白,魏宗韜從未被人這樣幼稚的算計過!

大年初二,儒安塘的商舖仍舊未營業,一切都看似風平浪靜,最熱鬧的地方始終是棋牌室。

老闆娘並不知道昨晚的具體情況,但並不妨礙她心疼兒子,責怪余禕道:「就這麼點兒路都能出事,你說說你,我給你的工資也不低吧,你這點兒小事都辦不好,春節上來多的是人要找工作!」

老闆娘終於找到借口,不用支付先前答應的獎金,見余禕沒有異議,她才心滿意足,可才滿意沒多久,她便笑不出來了。

怪只怪儒安塘裡只有她這一家還開門做生意,引來瘟神數十人,瘦皮猴攜兄弟前來談判,對方物業公司也不甘示弱,人人手握一根鋼棍,一言不合便是一場混戰,老闆娘哭天搶地讓人住手,見到鋼棍擦過面頰,她又嚇得魂飛魄散,畫面裡不是打罵便是逃竄,唯有餘禕安安靜靜走去櫃檯,打開鎖取出所有現金和一些賬本執照,再瞅一眼亂作一團的大廳,這才逕自往小廚房後門走去,避開危險。

她才離開一分鐘,戰場已經波及櫃檯,幾下鋼棍敲擊之後,木質櫃檯瞬間四分五裂,硬幣「嘩啦啦」掉落一地,老闆娘終於回神,心痛得不停打顫。

二樓包廂裡開了一扇窗,正對樓下畫面,下棋飲茶的悠閒午後被打斷,莊友柏靠在窗台上,不禁失笑:「有意思,那小姑娘不是傻子就是個要錢不要命的!」

「不。」

莊友柏奇怪的「嗯」了一聲,回頭望向魏宗韜,魏宗韜卻沒再開口,喝了一小口茶,蹙了蹙眉,顯然喝不慣這種粗糙廉價的茶葉。

戰爭終於結束,卻無人敢報警,棋牌室損失嚴重,老闆娘根本不指望能獲得賠償,不過一天身子便垮了下來,頭暈腦脹什麼毛病都來了,見到余禕遞來的那疊鈔票,她才恢復了一點兒力氣。

到了晚上,老闆娘女兒女婿也聞訊趕來,站在一片狼藉的棋牌室裡,吳菲氣得面紅耳赤,嚷嚷著報警:「這還無法無天了,我就不信收拾不了那群混混!」她指著丈夫喊,「你不是有兄弟在派出所嗎,明天就讓他來抓人!」

吳菲丈夫皺眉道:「這幾十個人抓的完嗎,抓了這些人,後天就馬上有人過來報復,你當你媽有幾條命!」

夫妻倆大吵一架,最後大家都累了,吳菲擺擺手:「明天先讓人過來看看,換一批傢俱就行,損失也不是太大,媽的身體最重要!」她看向余禕,「小余,我賓館裡也離不開人,這事兒你看著點兒,我媽要是有什麼,你馬上打電話給我!」

余禕點點頭,同他們商量了幾句,便一起打掃起來,待拿著塑料桶走到二樓的一間包廂,余禕愣了愣,她記得棋牌室的象棋都積了一層灰,至今都沒見人光顧這裡只為下棋,不禁奇怪,卻也沒有多想。

瘦皮猴打完仗,胳膊上拴了一根繃帶,鼻青臉腫之際還不忘去古宅再次表達歉意和關心。

他覺得自己將這件事辦得十分利落,迅雷不及掩耳的給對方敲了一記重棍,量他們也沒膽再來鬧事,本想好好炫耀一番,卻不想突然聽魏宗韜說:「你上次送來的菜味道不錯,讓她接著做。」

瘦皮猴欣喜若狂,忙不迭地回去找余禕,莊友柏卻很是詫異,又聽魏宗韜說:「留意一下來鬧事的那家物業公司,事兒沒完!」

余禕莫名其妙地成為了「御用廚師」,雙眉緊擰,生起小悶氣的模樣讓人又憐又愛,瘦皮猴自感愧疚,想她前天差點兒出事,昨天估計也受到了驚嚇,他還沒有好生安慰補償,又要勞她為自己做事,無論如何都不是一個男人該當的,瘦皮猴保證道:「我多加一份工資,就每天炒幾個菜,不會讓你老闆娘說廢話的!」

余禕苦惱道:「勇哥,不是我不想幫你,有錢賺誰不願意啊,可你看棋牌室這副樣子,我根本抽不開身!」

瘦皮猴拍拍胸脯,替她攬下這裡的差事,余禕得以從灰塵油漆中脫身,不過就是炒幾道小菜,根本費不了多少功夫,她終於笑瞇瞇應下,誰想一天以後瘦皮猴撓著頭出現,難得露出一副苦哈哈的模樣,搬了一張凳子坐在廚房裡看余禕炒菜,油煙味撲面而來,他咳了幾聲,聽余禕問:「勇哥,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我這裡油煙大,你要不出去等?」

瘦皮猴咬了咬牙,頭一點便出去了。

第二天,余禕照舊煮完四菜一湯,卻遲遲不見瘦皮猴過來取飯盒,好半天才接到他的電話,「妹妹,我今天有事兒不能過來,你直接送過去吧,就是古宅,摁門鈴就行!」

瘦皮猴掛斷電話,大叫一聲抓了抓亂糟糟的頭髮,心想他竟然也會賣妻求榮,可這份「榮」是常人無法企及的,無論如何他都不能放過,因此當莊友柏神情古怪的對他說:「下次讓那個女孩兒送飯來吧!」瘦皮猴呆呆地應下了。

余禕仰頭看了看古宅,圍牆很高,牆面有些地方已經龜裂,年代久遠,斑駁的痕跡處處可見,她輕輕摁下門鈴,聽見腳步聲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