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茶聖

  客廳的門再次打開了。

  走進門的是一個面帶淒苦與疲倦的絕麗女郎。

  這就是三十歲的張冰影?

  她的面容還像九年前那麼清麗,只是更加成熟了,而變化最大的是她的雙眼,那對默默的望著自己的明亮眸子裡的光芒,不再有狂熱的愛戀,取而代之的是執著。

  那是只有在長久的閱歷中,才能鍛鍊出來的執著。

  楊俊飛突然心中一痛,他重重的靠在沙發上,強迫自己浮躁的心緒安靜下來。

  他沉默,不動聲色的打量著眼前這個曾經最愛自己、自己也最愛著的女人。

  九年了,自己已變了很多,他絕對不會再讓感性操控自己的情緒了,至少在現在,在她的面前不能!

  沉默,還是沉默。

  不知道過了多久,張冰影深深吸了一口氣,倚在門背上,擠出苦澀的笑容輕聲問:「你是怎麼看出來的?我本以為這個計畫已經天衣無縫了呢?」

  楊俊飛喝了一口酒道:「其實一到古堡的時候,我就隱隱感到略微的不安了。因為這裡的佈局每一處都無不是被精心的設計過,而目的,那就是為了引起我的好奇。

  「再加上古靈精怪、有著你的影子的紫雪,關於這幾點,你的確做的很好。

  「我承認你很順利的,讓我對那個所謂的教授產生了莫大的好奇心,甚至十分想見他一面。但是很可惜,有兩件事讓你功敗垂成了。」

  「有……兩件!」張冰影驚訝的抬起頭。

  楊俊飛凝視著她,眼中的感情千頭萬緒。

  「第一個是在來的時候,我曾不經意的試探紫雪,這個所謂的教授和美國軍方的關係,她不假思索的就承認了。而且還說出這次案件的邀請者是美國軍方。

  「哼,可是你們都不知道,美國軍方早就視我為洪水猛獸,就算發生怎樣的情況,都不想我經手和他們有關係的任何事情!」

  「但這並不足以讓你猜到我就是邀請人吧?」張冰影冷靜的問。

  「的確。當時我只是認識到,這個案件的邀請人是一個我認識的人,他(她)很熟悉我的一切。但是當我來到書房後不久,另外一個最大的破綻暴露出來了。」

  楊俊飛走到酒櫥前,將盛裝科洛克諾酒的瓶子拿了出來問道:「科洛克諾酒,它的一個俗名叫什麼,你應該還記得吧?」

  「……是紅櫻桃酒。」張冰影略感迷惑的答道。

  「對,紅櫻桃酒。櫻桃在歐洲的貴族中,是一種只能作為蜜餞上桌的低等水果,所以它釀製的酒,是不能用來招待客人的,這樣的風俗在現在的歐洲、美洲都有,特別是在有著這種守舊派古堡的紳士中,他們絕對不會將這種掃興的酒,放在會用作會客的書房的酒櫥裡。」

  張冰影還是不解:「但這根本就是兩回事吧!也許這是古堡主人的嗜好呢?而且你想喝這種酒,紫雪偶然看到了就倒給了你,這並沒有什麼不對啊?」

  楊俊飛冷哼了一聲,拔開酒瓶的蓋子,給張冰影倒了杯科洛克諾。

  她拿起酒杯輕輕的喝了一口,立刻臉色變得煞白,失聲叫道:「這不是科洛克諾,是,是巴德尼洛!」

  「不錯!是巴德尼洛。我想這個世界上沒有多少愚蠢的紳士,會把俄羅斯的苦艾酒裝進比利時的甜酒瓶子裡的吧。」

  楊俊飛湊近她的耳朵,輕輕的說道:「不過有一個王八蛋例外。在我的記憶裡,他的名字似乎叫做陸平吧!

  「哈哈,巴德尼洛……這種苦澀的紅酒喝起來,永遠都是那麼好味道。

  「或許喜歡它正是因為它像我的人生那樣,總是被一些無聊的事、討厭的人攪得亂七八糟……」

  楊俊飛大笑起來,就像一輩子也沒有這樣開心過。

  他端起高腳杯,將那種可以讓人迷醉的淡紅色液體一飲而盡,然後站起身說道:「好哪,話了這麼久的家常,我也該向主人告辭了。不然恐怕趕不上最後一班開往採金者市的火車了。」

  「不!不要!俊飛……難道你一點也不念舊情嗎?我求求你,讓我講講事情的經過吧。到那時你還認為不值得讓你留下的話,那麼我絕對不會再攔你!」張冰影絕望的叫道。

  她十分瞭解這個冷峻的男人的性格,沒有人能強迫他做任何事情,就算是從前的自己,所以她才費盡心思想引起他的好奇心。

  「對不起,不論是什麼事情,我都不會感興趣。」楊俊飛大步向前邁去。

  張冰影突然衝了過來,她用自己那纖細柔弱的嬌軀,緊緊的貼在門背上,叫道:「不,我不讓你走!」她閉上雙眼,絕麗的面容抽搐著。

  「我不會讓你走,就算你打我、罵我。俊飛,我知道你恨我,但是這一切都和平無關啊!移情別戀的只是我而已,可以說是我引誘他,是我勾引他啊!

  「俊飛……平是無辜的!請你不要再恨他了!」

  「無辜?哈,好一個無辜!」楊俊飛笑起來,笑得全身顫抖,「他真的很無辜啊!無辜到一聲不吭,跟自己的好朋友的女人結婚了,跑了。嘿嘿,對!我實在想不出還有沒有比他更無辜的人!」

  「但是……」張冰影揚起頭說:「你是為了一個陌生人而來的吧?既然可以幫助一個和自己根本素不相識的人,那又為何不能救救平呢?他是你昔日的朋友啊!」

  「不要再和我談起他!哼,朋友!就是結交了他這樣的朋友,我才會有現在的痛苦!」楊俊飛用力的揮動手臂。

  「你……難道你真的要見死不救嗎?」

  楊俊飛哼了一聲:「你應該知道吧。雖然這個土地既古老又疲倦,但還是有一句話我很信奉的,那就是避開奪人之妻者!」

  「你好殘忍……」張冰影全身哆嗦起來,她輕咬著下唇,像下定了決心似的大聲說道:「楊俊飛!

  如果你忘掉昔日的舊情和友誼的話,那麼我也會忘掉!我會將整件事告訴所有人。

  「平的助手如果知道你一點忙也不幫的話,我瞭解他們的性格,他們一定會殺了你!甚至紫雪也會的!

  「要知道,在我們身後有個你無法想像的組織,在暗中操控著一切,他們在這個工程上花了龐大的人力、物力和財力,他們也絕對不會放過你!」

  楊俊飛哈哈大笑起來,就像聽到了這個世紀最有趣的笑話。

  他用眼睛逼視著張冰影,一字一句的說:「跟在那個王八蛋身邊,看來你的智商也明顯降低了。嘿,你放心,你所謂的那個無法想像的組織不會碰我的。

  「如果他們敢的話,我會讓他們明白哪一種人,他們是絕對得罪不起的。至於你那些可愛的助手…

  …我想你還不至於愚蠢的忘記我的空手道段數吧。「

  張冰影顫抖著,終於無力的坐到了地上。

  她一直都是個堅強的女人!在別人眼中是,而長久以來自己也認為是如此。

  但是現在,一邊要為丈夫擔心,而另一邊又要承受著曾經那個最愛的男人的冷嘲熱諷。

  這一刻,她感到自己的理智、自己的堅強是那麼的不堪一擊,那麼的脆弱,脆弱到幾乎就要崩潰了!

  「怎麼?你的歇斯底里又犯了嗎?」楊俊飛冷哼道。

  「不,這不是歇斯底里。」張冰影用雙手支撐住身體,苦澀的笑道:「我從不發神經,沒有感冒,也沒有任何種類的綜合症。你知道的,我是多麼不想生你的氣,我也不想失去他……真的不想。

  「自從平失蹤的那天起,我白天不斷策劃營救他的計畫,還要獨立承擔那個組織的所有壓力。

  「晚上,只有一個人的時候我才能哭,輕輕的哭,害怕有人會聽到,但是到現在已經過了半個月,擔心和來自各方面的壓力,已經摺磨的我快要瘋了。

  「俊飛,現在我只能依靠你了。如果你置之不理的話,那麼我真的會死在你面前!」

  楊俊飛嘆了一口氣,走到她跟前,蹲下問:「你真的這麼愛他嗎?」

  「是的!」她驕傲的點點頭。

  「那麼你會為他付出多少呢?」楊俊飛恨恨的笑道:「我是說如果我救出他,你能夠給予我的有多少呢?」

  「全部!包括生命!」張冰影已然黯淡的雙眸亮采一閃,揚起頭問:「你想要我做什麼?我發誓,就算再困難我都會做到!」

  「哈哈,那就好,其實我的要求實在很簡單。」楊俊飛犀利的雙眼中,閃過一絲殘忍。

  「還記得當初我給你看過的一篇小說嗎?作者是傑克?倫敦。

  「那篇小說有趣的敘述了一個傑出的醫生和他的妻子,以及妻子的情夫之間的故事。嘿,那篇故事真的好像現在的情況。」

  張冰影是個聰明的女人,她立刻明白了楊俊飛話中的意思,蒼白的臉顯得更加蒼白了。

  許久,她咬了咬嘴唇,堅定的望向楊俊飛的眼睛,平靜的說道:「我答應你。如果你將平安然無恙的帶回來,我會跟你走,做你的妻子、你的情婦、你的傭人,什麼都好。我永遠都會待在你的身邊,永遠都不會再見陸平了!」

  「好!那還等什麼?」

  楊俊飛猛地站起身大聲吼道:「馬上去給我訂一張去中國湖州的機票,我兩個小時後就要上飛機!」

  我目瞪口呆的呆站在原地,只感到全身僵硬,大腦猶如受到了萬噸的衝撞一般,久久呈現一片空白的狀態。

  身旁的夜雨欣恐怕也不比我好到哪裡去,她吃力的找到我的手,緊緊握住。我甚至能感覺得到她的顫抖。

  她的手溫度很高,恐怕是因為她在極度的驚訝以及振奮。

  我遇到過許多怪異莫名的事情,卻沒有一次曾感覺如此震驚的。

  眼前是一個石頭棺材,長三米、寬兩米,很普通的棺材。但是裡邊盛放的東西卻絕不普通。

  有個男性屍體正安靜的躺在棺材裡。面容乾枯,但肌膚卻看起來十分有彈性,像是剛死了不久。

  灰白色的長髮披散著,散開在頭顱下,很順,裡邊的水分似乎還沒有完全流失。

  我只看了一樣,就判斷出這個男性屍體是個上了年齡的老人。

  具體有多老,卻因為面部肌肉的微微塌陷而無法分辨,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這男人,年輕時一定十分清秀。

  他彷如沉睡了一般,周身卻沒有散發出一絲死亡的味道,只是躺著,優雅而且帶著慵懶,他的屍身,甚至帶有一種超凡脫俗的感覺。

  「他是誰?」我用力的吞下一口唾沫,吃力的問。

  「你猜。」二伯父少有的童心大起,衝我眨眼道。

  「不會是……」雖然答案就在口中呼之慾出,當我還是無法將嘴邊的名字喊出來。

  畢竟,那個答案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即使遇到過許多怪異事件的我,一時也無法接受。

  「你猜對了。」二伯父沉下聲來,激動的說:「棺材裡的那個老男人,就是茶聖陸羽了,你們想像不到吧!

  「還有更可怕的,我曾經給他做過X光掃瞄,發現他的屍體居然沒有做過任何防腐處理,體內的內臟也並沒有腐爛,除了早就停止了功能以外,所有的狀態都保存在他死亡時的那一瞬間。」

  「不可能!」

  雨欣摀住嘴也沒能掩飾掉自己的震驚,「那個已經死了一千多年的人,他的屍身怎麼可能保存的這麼完好?而且在沒有任何處理的情況下,就算是用現在的科技,也不可能做到!」

  雨欣的話,完全說出了我的疑惑。

  我望著夜軒,希望他能給一個合理的解釋,但是我失望了,他完全沒有理會我充滿求知慾望的眼神,只是專注的輕輕撫摸著棺材的邊沿,似乎在撫摸自己的情人。

  那種輕柔細心的程度,害得我全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二伯父才開口道:「當時我發現他時,自己也被嚇了一跳。不過陸羽卻真真實實的就在我面前,小夜,你仔細看看他屍體的下邊。」

  我立刻走到棺材邊仔細打量起來,剛才由於過於的震驚,並沒有發現任何異樣的地方,現在細心一看,居然發現陸羽屍身下,似乎鋪滿了厚厚一層綠色的東西。

  我用手小心翼翼地拈起一根,居然是一片青翠欲滴的葉子。

  這片葉子不過才半個指甲蓋大小,葉片呈現梭形,湊近鼻子附近,還能聞到一股十分清涼的香味。

  「這是什麼?」我皺了皺眉頭問。

  「應該是一種茶葉。」夜雨欣學著我的樣子皺著眉頭,將茶葉拿到手裡仔細的判斷著,最後沮喪的搖頭道:「奇怪,我居然判斷不出它屬於哪種茶。」

  二伯父將防盜玻璃拉下,愛憐的拍拍雨欣的肩膀,笑著道:「不要說你,就算你老爹到現在,也沒有搞明白這種植物究竟屬於哪種草木,究竟是什麼構造,能令這些葉子經歷幾千年,都保留著葉片內的水分不會流失。

  「還有,究竟是不是因為它,陸羽的屍體才能夠保存的如此完美。」

  「還需要判斷嗎?我看八九不離十與這些古怪的玩意兒有關係。」不知為什麼,內心中突然感覺到一絲恐懼。我又拿起一片葉子,慢慢打量起來。

  不安的感覺更加濃烈了。難道,這些葉子會隱藏著某些令自己害怕的東西嗎?

  還是……還沒等自己繼續想下去,一股陰寒突然從背脊竄上了頭頂,我猛地轉身,向後望去……

  還沒等我看見任何影像,只感覺眼前一暗,就在要暈過去的一剎那,我聽到了玻璃的破裂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