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個清醒過來,摸了摸到現在還隱隱作痛的後腦勺,大腦逐漸擺脫了模糊不清的混亂狀態,變得比較有邏輯起來。
自己似乎被什麼打暈過去了,暈過去之前呢?我似乎正在驚訝,但是,我究竟在為什麼而驚訝?唉,頭痛,我還要好好想想。
就在我趴在地上冥思苦想順帶髮呆的時候,倒在一旁的二伯父和雨欣也慢慢醒了。
二伯父那人精一起身,就瘋狂的向不遠處的石棺材跑去。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就聽見他一陣大叫,然後摀住胸口呻吟起來。
我急忙過去一把扶住他,連聲問:「怎麼了?」
「不見了,陸羽不見了。」
只見他面如死灰,全身都在顫抖。
我定了定神,朝石棺材望去。
果然,裡邊只剩下一層翠綠色的葉子。陸羽的屍骨,居然不見了。
夜雨欣也湊了過來,她似乎並不在意那位茶聖的屍體,只是望著那些不知名的茶葉發呆。
我向四周仔細的打量了一下,視線又再次聚焦在棺材上。
地上,到處都灑落著防盜玻璃的碎片。
我隨手撿起一片,突然渾身一顫,急忙朝石棺材裡望去。
奇怪!實在太奇怪了。
我一邊看一邊緊皺眉頭,有個匪夷所思的想法,不禁從大腦中冒了出來。
身旁的夜雨欣,使勁拉了拉我,低聲道:「小夜哥哥,棺材裡邊的葉子似乎有點不一樣了。」
我詫異的看了她一眼:「哪裡不一樣?」
「你自己看看,這些茶葉的顏色似乎變了。」雨欣疑惑不解的說。
我仔細一看,確實發現那些不知名的茶葉色澤變得黯淡起來,再也沒有剛看到時那種青翠欲滴的模樣。
「不算奇怪,或許是因為接觸到了空氣,產生了某種我們不知道的化學反應。」我不太在意的答道,滿腦子依然充斥著剛剛產生的那個想法。
如果那想法是真的,就意味著……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那實在是太詭異了。
「小夜哥哥!」
雨欣見我心不在焉,大喊了一聲,然後將雙手平攤開,放到我眼睛底下,「你再看看我手裡的葉子,左邊的是我暈過去前抓在手心裡的,而右邊則是我剛剛從棺材中拿出來的。如果真的是遇到空氣產生了化學反應的話,那你怎麼解釋現在的狀況?」
只見夜雨欣左手掌上的茶葉依舊翠綠,絲毫沒有黯淡枯黃的跡象。
我大腦一震,頓時什麼話也說不出了。
究竟剛才是什麼令我們三人暈了過去?而在我們暈倒的那期間,究竟又發生了什麼?是有人潛入了,偷走了陸羽的屍體?
不對,從現場情況看來,實在是有太多的疑點了!
我繞著石棺材走了幾步,突然踩到了個軟綿綿的物體,險些摔倒在地上。
低頭看了一眼,先是大吃一驚,然後邪邪的笑了起來。恐怕,線索被我找到了!
「這樣對待一個人類,特別是很帥氣的中年男人,似乎不太人道吧。」雨欣有些猶豫。
我頓時嗤之以鼻:「用眼睛看就知道他是小偷,對小偷還管什麼人道不人道。你看人家二伯父幹得多好,光在他腿上就纏了十八圈鋼絲。
「你也別閒著,把手給他綁緊,不要因為這個中年老男人長得帥了一點,就故意創造讓他逃走的機會。」
聽著我們調侃,二伯父夜軒黑著臉,繼續拿鋼絲在那昏倒的男人身上捆了一圈又一圈,似乎對待的是一個殺他全家的仇人。
「但是,我們首先應該找員警才對。」雨欣還是有點困擾。
我笑了起來:「別犯傻了。如果真的交給員警,以他們立案偵察的速度,剛開始調查現場的期間,陸羽的屍骨都不知道被轉移到哪裡了。只要落入那些銷贓網路寬的黑市裡,立刻就能轉手,到時候還找得到個屁。」
雨欣撇了撇嘴:「我才不相信有人會出錢買那種鬼東西。」
「小夜說的沒錯。」夜軒抬起頭沉聲道:「日本人會買。當我挖出陸羽的屍骨時,第二天就有個匿名的日本人在黑市出價七千萬美元。
「他聲稱,不論賣的人用何種手段取得陸羽的屍體,只要擺在他面前,他就立刻付錢。這件事絕對不能讓警方介入,不然一切都完了。」
「誰不愛七千萬美元呢!」我用手輕輕拍了拍那個還在昏迷中的中年老男人的臉,「我們先讓他清醒過來,再舒服的聽他講講自己的故事。我對他的故事,突然很感興趣了。」
雨欣遲疑的問:「怎麼才能讓他醒過來?」
「很簡單。」我在飲水機上接了一大盆水,然後猛地潑到他的頭上。
這個粗魯的方法很有效,只聽那傢伙呻吟一聲,緩緩睜開了眼睛。
楊俊飛醒了,他迷惑的看著眼前的三個人,大腦依然不太適應現在的環境。
他用力動了動,卻發現自己絲毫都動彈不了,才明白自己被緊緊地綁住了。
一清楚現在的形勢,楊俊飛敏銳的眼睛,立刻不經意的從三個人身上掃了過去。
眼前那個十七八歲的男孩,正帶著一種古怪的笑意看著自己,那種笑很熟悉,他自己也常常會這樣笑,每次這樣一笑,就絕對有人會倒楣。
看來,這傢伙絕對不是什麼簡單的貨色。危險!非常的危險。
男孩旁邊有個女孩,很漂亮,她望著自己的眼神裡有三分緊張,七分好奇。恐怕是個單純未經世事的大小姐。
最右邊的那個五十多歲的老男人,他的樣貌自己很熟悉,是夜軒教授。這次目標物的名義主人。
看他咬牙切齒望著自己的樣子,估計是把自己當作偷竊陸羽屍體的盜賊了。
楊俊飛苦笑了一下,雖然自己確實算是,但並沒有得手,頂多當個未遂犯罷了。
奇怪,他們似乎並沒有報警,難道他們出於某種原因,不願意警方插手?
微一思索,楊俊飛喧賓奪主,首先開口道:「不用對我行刑,也不要對我用什麼下三濫的手段。我先申明,陸羽的屍體在我到的時候已經不見了。」
「空口無憑,誰會相信你?你當我們是三歲小孩啊。」我嘲諷道。這傢伙,看來不笨。
「哼,為什麼類似審問的時候,差不多都是翻來覆去的那麼幾句,有點創意行不行,小夥子,你看太多連續劇了。」楊俊飛第二句就出言試探對方的底線情緒。
沒有任何反應,我只是淡然笑了笑,望著他道:「你是個聰明人,那麼就不用多說太多廢話了。
「用激將法搗亂我的情緒這麼老套的方式,任何三流的連續劇裡都有,難道你從來不看連續劇嗎?」
有趣的傢伙!楊俊飛突然很想笑,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在這種情況下,遇到一個可以和自己針鋒相對的人。實在不應該啊,那小子聰明歸聰明,不過還是嫩了點。
楊俊飛在自己的臉上,擠出一絲神秘的笑容,直直地看著我的眼睛,說道:「我是不是說謊你應該很清楚。你也發現了對吧,你一定也和我有同一個疑惑,棺材附近的玻璃,實在破碎的太不尋常了。」
我望著他,哼了一聲,不語了。
被引起好奇心的雨欣,立刻抓住我的胳膊問道:「小夜哥哥,你們究竟在說什麼?」
二伯父夜軒也略帶興趣的望向我。
我苦笑一聲,指著地上的防盜玻璃碎片說:「其實,從剛才我就發現了一個不太正常的情況。這些破碎的玻璃,確實很有問題。」
「哪裡有問題了?我怎麼什麼都看不出來。」雨欣仔細的看著地上,然後疑惑的搖頭。
「關鍵是在石棺材裡邊。」我解釋道:「我來的時候就發現,整個棺材都被七釐米厚的防盜玻璃櫃罩了起來,在玻璃櫃裡邊,甚至滲透不了空氣。
「先把我們怎麼暈倒的事情擺在一邊不說,如果真的是有人潛進來了,打破玻璃偷走陸羽的屍骨的話,那麼玻璃的碎片就不可能只是落在地上。
「在外力的影響下,棺材裡不論如何,也應該會落一些進去,可是你們自己看……」
我用力的拍了拍石棺材的邊緣,雨欣和二伯父湊過頭去往裡看了一眼,不禁驚訝的叫出了聲。
「發現了吧!棺材裡完全沒有玻璃碎塊。那就意味著……」我用力吞了口唾沫,用乾澀的嗓音說道:「就意味著,玻璃是從裡邊被打破的!」
所有人,包括被綁成粽子的楊俊飛,全都禁不住打了個冷顫,只感覺有股寒氣從腳底冒了上來。
「不可能,荒謬,太荒謬了。」二伯父夜軒搖著頭,臉色發白的說:「好歹我也當了二十多年的考古學教授了,什麼屍體古墳沒有見過!
「如果按照你的說法,一個已經死去一千兩百多年的古人,居然活了過來,而且赤手空拳的將七釐米的防盜玻璃打破,這事情即使是正常人都做不到……我不信,絕對不信!」
「死去一千兩百多年的人,當然是活不過來了。」我望著他的眼睛,淡然道:「但如果活過來的不是人呢?」
「不是人,那麼究竟是什麼?」雨欣的眼睛裡流露出恐懼。
在這種詭異的情況下,即使是我都有種莫名的驚駭感,更何況是像她一般沒有經過什麼大風大浪的女孩子。
我努力的平復情緒,沉聲道:「二伯父,你不覺得奇怪嗎?從陸羽的屍身經歷一千多年沒有腐爛,還有那些墊在他屍體下一千多年的茶葉,那些不知名的茶葉不但古怪,而且還沒有流失任何水分,即使到了現在,依然像是剛剛才摘下來一樣。
「它的存在本身已經是一種不自然了。其實仔細想想,陸羽屍體上的一切,幾乎都超出了常規,就算他突然活了過來,恐怕也沒有什麼奇怪的。」
「確實沒有什麼奇怪的。有意思,聽了你的分析,我對這個Case越來越感興趣了。」有個聲音從我們身後傳了過來。
我猛地一回頭,居然看到那個一分鐘前、還被綁的像個粽子似的中年老男人,正拔葵啖棗的站在研究室的門外。而研究室的門,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他關了起來。
那傢伙衝我眨了眨眼睛,得意的道:「臭小子,想困住我,你還太嫩了。再見。」說完,就飛快的消失在了走廊的盡頭。
我看了一眼地上的鋼絲,嘆了口氣。
聰明的傢伙,居然故意讓我講出玻璃的事情,引開所有人的注意力,然後用特製的銼刀,不動聲色的將細鋼絲弄斷了。
哼,剛才自己明明搜遍了他的全身,真不知道他的銼刀到底藏在了哪裡。
二伯父見打不開門,順手抄起一把椅子用力的砸了過去。我急忙阻止了他。
「陸羽的屍骨確實不是那男人偷走的。」我輕鬆地說:「他也被打昏了,沒有作案的時間。」
「但不可能就這樣放他走掉,說不定他知道些什麼重要的東西。」二伯父急道。
「以那個男人的能力,我們不可能抓住他的。放心,他絕對會回來找我。」我奸笑起來,從兜裡掏出一枚戒指,輕輕的上下拋著:「前提是,如果這個東西對他很重要的話。」
對於一個男人而言,最重要的東西往往都是放在身上的。特別是在偷東西的時候,在只要失手就會遇到危險的情況下,那男人的搜網資源指上,依然戴著這枚會礙手礙腳的戒指,那這東西,一定很重要。
哼,不過那個中年老男人,倒是讓我產生了興趣。
疑點又多了,沒想到一下飛機就會遇到這麼多事情,臨行前二伯父說我會不虛此行,敢情帶著這種類型的涵義啊。唉。頭痛。
究竟那具屍體到哪裡去了?
就算它是詐了屍,也應該有跡可尋吧。難道,除了那個男人外,還有一批盜賊?
視線突然掃到了什麼,我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在那個中年老男人倒過的地方,留著一個又扁又方的用藍色碎花布包著的東西。我打開一看,居然是一幅畫。
「這幅畫看起來怎麼那麼眼熟?」雨欣湊過頭來看。
我淡淡道:「這是梵谷的經典油畫,『紅色葡萄園』。哼,那個中年老男人真的有夠奇怪的,居然背了一幅畫出來偷東西。難道他今天不止偷了一家?」
「嗯,那個,請問一下。」雨欣紅著臉,突然道:「那個你口中的梵谷是誰啊?」
我頓時瞪大了眼睛,就像看到了外星人一般的愣愣望著她,吃驚的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注意到我的視線,雨欣的臉更紅了,她一腳跺在我的腳背上,氣惱的說:「難道不知道他很丟臉嗎?人家從小就被老爸灌輸草木知識,有些東西不知道完全是正常的。」
這!這也叫正常?在現代這個文化速食時代,有誰不知道梵谷的畫。唉,瘋子叔叔不愧是瘋子叔叔,小時候不但折磨我,還把他的女兒當作延續,折磨到了現在。
我和二伯父對視了一眼,有些無奈的咳嗽一聲,解釋道:「梵谷全名叫做文森?梵谷。一八五三年生於荷蘭的一個新教徒之家。少年時,他在倫敦、巴黎和海牙為畫商工作,後來還在比利時的礦工中當過傳教士。
「一八八一年左右,他開始繪畫。一八八六年去巴黎投奔其弟,初次接觸了印象派的作品,對他產生影響的還有著名畫家魯本斯、日本版畫和著名畫家高更。
「一八八八年,梵谷開始以色彩為基礎表達強烈的感情。他曾短暫與高更交往,後來神經失常,被送進精神病院。
「在經歷多次感情上的崩潰之後,梵谷於一八九0年在奧維爾自殺。他對野獸派及德國的表現主義有巨大影響。
「總之,梵谷一生為人敏感而易怒,聰敏過人,在生前他在許多事情上很少成功。
「其人生活不幸而且艱辛,可他卻隨時都有獻身給別人的愛、友誼和對藝術的熱情。
「在比利時作傳教士期間,他目睹窮人的艱難生活,決定以最大的熱情,幫助那些煤礦工人,他義務收容那些受重傷而垂死的礦工,希望以撫慰之詞和自我犧牲精神幫助弱者搏鬥,不過,他只幹了六個月就被解僱,原因是他對工作過分熱情。
「在短短的三十七年人生中,梵谷把生命的最重要時期貢獻給了藝術。
「他早期畫作愛用荷蘭傳畫的褐色調,但他天性中火一般的熱情,使他拋棄荷蘭畫派的黯淡和沉寂,並迅速遠離印象派,印象派對外部世界瞬間真實性的追求,和他充滿主體意識的精神狀態相去甚遠。
「他不是以線條而是以環境來抓住對象;他重新改變現實,以達到實實在在的真實,促成了表現主義的誕生。也就是說,一句話,他對於藝術界而言是個十分偉大的人,而且,他的畫也是所有畫家中,賣的最高的。」
「那他當時豈不是很有錢,那麼有錢居然會選擇自殺,真是個怪人!」雨欣不屑的說。
「很抱歉,梵谷一生都貧困潦倒。」我舔了舔嘴唇,「他在世的時候,唯一賣出去的一幅畫就在你手裡。據說買畫的人花了四百法郎。」
「那這幅應該是贗品了?」雨欣看著手中的畫。
我立刻點頭,「絕對是。如果是真品的話,那你現在手裡至少捧著兩億美元以上。」
「不對。」
二伯父夜軒仔細看了看畫,突然驚訝的眼睛都泛出了白光,他使勁的將嘴裡分泌出的口水嚥下去,用顫抖的聲音道:「雖然我對畫的研究並不是專業級,不過,這幅畫似乎是真的!」
「不可能!」我全身一震,不由得喊出了聲音,「這幅畫的真品,現在應該保存在莫斯科普希金博物館裡。」
「誰知道哪?或許那個男人剛在普希金博物館裡偷了這幅畫,然後又跑到這裡來偷我的陸羽的屍骨。」二伯父苦惱的思索著。
「你認為這種可能性有多大?」我苦笑,「如果是你,你會背著一幅價值兩億美元的畫去偷東西?
這樣既不科學,又妨礙運動,而且非常不符合像他那種聰明人的邏輯。「
「總之,我把這幅畫拿去朋友那裡檢查一番,到時候就清楚了。」夜軒嘆了口氣道。
也只有如此了,我望著這個偌大的實驗室,今天實在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多得我根本就找不到頭緒。
許多事情似乎都沒有聯繫,而且也更不符合邏輯。
比如說那個古怪的中年老男人,我似乎對他越來越感興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