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梅鶴鳴歸來

  吳婆子哪見過宛娘如此,在爺身邊,宛娘連話都極少,便是爺哄著,也瞧得出勉強應付,剛才宛娘跟王青這一番來往,卻大有情意溫婉體貼,竟跟那尋常人家的恩愛夫妻沒甚兩樣,與在爺跟前,簡直是天地之別,這要是爺瞧見,還不氣炸了肺。

  宛娘見王青走了,回身只見吳婆子盯著她瞧,俏臉不禁有些紅,低聲道:「若梅公子回來,大娘便把我的話跟他實說便是。」吳婆子臨走又勸她一句:「奶奶還需再斟酌。」才去了。

  送走了吳婆子,宛娘也有些忐忑,又一想,梅鶴鳴那麼多女人,少了自己一個又算得什麼,自己也不是他什麼人,便是嫁了能怎樣,橫豎生米煮成熟飯,他還能打殺了她不成,想著便丟開不在煩惱。

  至晚晌兒,太陽落了山,王青才跟李大牛家來,宛娘把鍋裡炒好熱著的菜端上桌,招呼了李大牛兩口子,一起過來吃飯,吃了飯,王青略留了一留,把手裡一個包袱給遞與宛娘道:「我也沒旁的,這裡是我這些年積下的幾個錢,今兒跟李叔去了青州,置辦了些成親所需,剩下也沒多少了,你瞧著再置辦些東西吧!」

  宛娘把包袱放到旁邊的石頭磨盤上,打開一瞧,是幾塊鮮亮的緞綢,雖算不得頂好,尋常也是難得了,另有個紅布包,打開卻是一對福壽字的銀鐲子,看上去有些年頭了,顏色都有烏。

  王青道:「這鐲子是我娘唯一留下的東西,我前頭的婆娘去時,我惦記著娘說過,這是要傳下去的物件兒,便沒一起收斂,留到現在,不值幾個錢,你不要嫌晦氣才是,我知你嫁我,著實委屈了些,只等我尋個好活計,多賺些銀錢來,給你再買好的去。」

  宛娘眼眶一熱,白了他一眼道:「嫌棄什麼?宛娘豈是那等淺薄婦人。」把那對福壽銀鐲戴在自己腕上,伸過去對王青道:「你瞧,我戴著正合適。」

  兩人立在院子裡說話,今兒晚上的月亮正好,點點月光灑下來,落在宛娘一雙腕上,映著一對銀鐲,王青只覺這雙腕子賽雪壓霜那麼好看,黑臉上有些滾燙,說了句:「不止合適也好看。」便匆匆去了。

  那憨憨的傻樣兒,把宛娘逗的直想笑,宛娘抱著包袱回屋,在燈下打開,拿出那塊鮮亮的紅緞子在自己身上比了比。

  以前大概沒想到,跑到這個不知什麼的古代,當了一回新嫁娘,她能做個什麼式樣的嫁衣,以前上大學時,也想過自己有一天能嫁給自己愛的男人,披上白紗,在親人和父母的鑑證下結婚,那時候,她愛的男人設定的高大威猛,能疼她,寵她,還得聽她的話,她指東,他不敢打西,想想真不現實。

  穿越到這裡,經了那麼些磨難過來,她才頓悟尋個老師的男人嫁了或許才能幸福,想想王青憨傻可愛的樣子,宛娘不禁笑了起來,王青或許不會甜言蜜語,但她相信他會疼她,會對她好。

  想著這些,把油燈撥亮,把粗紙鋪在炕上,白紗禮服不可能,至少她能給自己裁紙一套簡單卻合身的嫁衣,宛娘想著未來,忽覺這昏暗的屋子都亮堂起來,只她忘了,還有個梅鶴鳴。

  再說吳婆子回了錢家胡同的宅子,迎面隨喜兒一把拉住她道:「我說吳大娘,您這一大早去哪兒了,我尋也尋不著影兒,把我急的快上房了。」

  吳婆子沒好氣的道:「你個猴崽子,屁股插上棍兒比猴都靈,尋我做什麼?」隨喜兒拉著她到了一邊道:「大娘,這會兒可不是說笑的時候,我怎麼聽臘梅冬雪說,奶奶那兒要嫁人呢,這要是讓爺知道,不說奶奶如何,估摸咱們誰都別想好。」

  吳婆子道:「說起來,她不是院中不得自在的人,雖是寡婦,也沒賣給爺,她若非要嫁人,難道我能強拉著她不成。」

  隨喜兒一聽這個,一拍大腿:「哎呦喂!我的吳大娘,您怎麼也糊塗了,別說她是寡婦,就算她如今有正經男人,爺要喜歡,非弄到手,誰又能擋得住去,如今這位奶奶可不正在爺的心尖子上,便是這一路回京,在梅府裡頭,也不知念叨了多少回,老太太給爺的兩個齊整丫頭,都沒收房,一門心思惦記著呢,不然能巴巴的讓我跑這一趟,還不是怕誤了奶奶做壽的正日子,這倒好,爺一番滾熱的心,偏遇上冷雨當頭,爺的性子真惹起來,誰可也擔待不起。」

  吳婆子嘆口氣道:「我也是這麼說,可奶奶不知怎的,就非不想跟著爺了,咱們有甚法兒去。」隨喜兒道:「那您老說,我這兒回去可怎麼跟爺回話兒啊!若照直說了,縱不剝了我的皮,也沒好下處。」

  吳婆子道:「如今這樣,也只有照直跟爺回話兒,你也別在這兒耽擱著了,趕緊上路,這早了說不得爺還趕得及,若晚了,那邊成親都入了洞房,爺回來還不知怎樣呢。」隨喜兒雖怕,也真不敢耽擱,忙著上馬,日夜兼程趕回了京城。

  梅鶴鳴哪兒還抱著熱火罐呢,心想著,宛娘雖冷,他這番心意送過去,她也該有些歡喜才是,待見到隨喜兒,忙拽著他問:「可准日子到了?見了你家奶奶不曾?她歡不歡喜?可說了什麼沒有……」一疊聲問的隨喜兒越發心驚膽顫。

  心說:真是那句話,這人都有剋星,爺的剋星不是那個宛娘還是何人,卻也不敢不回,忙撲通一聲跪下道:「奴才趕在八月初一到了,卻沒見著奶奶,吳大娘初二一早給奶奶送了去,回來說,回來說……」

  梅鶴鳴不耐,喝問他:「回個話兒越發不伶俐,回來說了什麼?」隨喜兒一咬牙,心話兒,今兒就今兒了,撒手閉眼隨爺去吧!便道:「吳大娘回來說,奶奶那邊正操持著嫁人呢,說要嫁給她公公的正經兒侄兒,叫王青的個漢子,如今都定下了,就等著王婆子出了百日,便成禮呢……」隨喜最後一個字沒落下,被梅鶴鳴一腳踹了倒仰。

  虧了隨喜兒知道得挨一下子,事前有準備,被爺踹了一腳忙著往後滾了幾滾,急忙又爬了回來。

  梅鶴鳴只覺的胸前血氣翻湧,恨不得咬碎了牙,活嚼了宛娘,長這麼大還沒遇上敢這麼對他的女人,伸手拽住隨喜兒的衣襟一把提了起來:「她敢給我嫁人,當我是死的不成。」

  隨喜忙道:「奶奶,奶奶說要正經嫁人過日子,跟著爺,跟著爺沒甚盼頭……」梅鶴鳴把他甩到一邊恨聲道:「想正經嫁人,行啊!我成全她,來人備馬,待我去後面辭了老太太便上路。」

  隨喜兒連滾帶爬的出來,暗道一聲好險,這小命差點交代了,常福兒在一邊小聲嘀咕:「那位姑奶奶還沒怎麼熬出頭呢,你我就先後挨了爺的窩心腳,趕明兒還不知怎樣折騰,你我可得小心伺候著了。」

  梅鶴鳴到後宅辭了祖母,老太太知道留他不住,囑咐他年上定要回來,才放他去了,梅鶴鳴棄了馬車,快馬加鞭,路上連歇腳兒都沒有,過青州直奔清河縣過來。

  到了錢家胡同這邊,已是夜裡,梅鶴鳴進了屋只見冷冰冰半點兒人氣都無,越發惱火,想起自己對宛娘一番心意,竟被宛娘如此對待,宛娘雖面上從了他,卻日日恨不得離了他去,思及此,更恨到不行,便問吳婆子:「你與我把前後說個清楚,不許有絲毫隱瞞。」

  吳婆子哪敢瞞,便把怎麼來,怎麼去,跟梅鶴鳴一一道來,梅鶴鳴聽的臉色陰沉狠戾得,都有些猙獰可怖,吳婆子在心裡暗道幾聲阿彌陀佛,就聽梅鶴鳴道:「她既說在我面前也說得,你去接她過來,我倒是想聽聽,她敢不敢當面說與我?」吳婆子應了一聲,領著一乘軟轎,仍扮作錢家的婆子,去了宛娘那邊。

  聽得外頭彷彿打了二更鼓,宛娘把最後幾針縫妥當,咬斷了絲線,脫了自己身上佈衫兒,套上新做成的襖,在燈下看了看,她是比照著記憶中華服的樣子裁了做的,也只做了最簡單的樣式,上面的襖不長,正掐著腰,領口斜襟兒盤了琵琶扣,小立領,袖子也是窄窄的,微一抬手,露出兩隻雪般的皓腕,兩隻福壽字的銀鐲子,在燈下劃過一彎亮閃閃的光芒。

  宛娘側頭瞧瞧炕一頭的裙子,拿過來圍在身上,繫了腰間裙帶,微微轉了一圈,只覺裙襬飄飛在燈下紅彤彤那麼好看。

  李家婆娘那天摸著這紅緞感嘆道:「她出嫁那會兒,哪有這樣的好衣料,她釀就給她扯了尺頭紅布,做了件襖,連褲子都是半舊的,那時家裡窮的什麼似的,也沒閒錢做好衣裳穿,你倒是個有福氣,雖說再嫁,王青倒是跟初回娶媳婦兒一樣看待,那一樣都置辦了個齊全。」

  想王青這些日子,得了閒便去外頭找活兒來做,賺了錢,不是給她添東西,便是給家裡置辦新傢伙什,倒真是個過日子的好男人。

  宛娘計量著趕明兒成了親,待存幾個錢,給王青買個腳力,也省的來去都靠兩條腿兒,正想著,忽聽外頭有人叫門,宛娘忙換下嫁衣,放到一邊,略攏了攏頭發出去,立在門內問:「是誰?」吳婆子道:「是我,錢家的吳婆子。」宛娘聽了聲兒,只覺半邊身子唰一下涼了,真是怕著怕著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