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鶴鳴打疊起千萬的好話兒,足哄宛娘到起更無果,當夜只得在廂房裡胡亂安置了一宿,真個冷被寒衾,翻來覆去,整宿都沒睡踏實。
次日一大早就過來宛娘這邊,誰知宛娘卻把裡間的門緊緊閉了,梅鶴鳴又吃了個閉門羹,覷著隔扇門上糊的明紗,隱約可見裡頭帳幔低垂,暖香輕透,越發連個聲兒都沒有。
吳婆子親捧了茶進來,小聲回道:「昨兒夜裡爺一走,奶奶就收拾著睡了,把這扇門閉了,屋裡半個人不讓留,通通趕了出來,倒不知這一天功夫,這性子怎就變個樣兒。」
梅鶴鳴略沉吟半晌,問她:「昨兒誰跟奶奶出去的,叫去外頭爺有話詢。」一時小雲進來,梅鶴鳴坐在當間的太師椅上問她:「昨兒奶奶都去了何處?可遇上過什麼人,你一一據實稟來,若有半句虛言,仔細你的小命。」
小雲一聽,唬的不行,忙跪下道:「奶奶昨兒只在小花園裡轉了轉,瞧牆邊一枝梅花開的甚好,便在那邊粉牆的廊凳上坐了一會兒,並未遇過什麼人,也不曾搭話。」正說著,忽聽裡頭有響動。
梅鶴鳴站起來,揮揮手讓小雲下去,自己進了裡頭,只見裡間的門這才開了,梅鶴鳴邁步進去,宛娘已經起身穿妥衣裳,坐在妝台邊上讓吳婆子梳頭髮。
梅鶴鳴走過去,覷著她的神情溫聲兒道:「昨兒宛娘可好狠的心腸,把爺關在門外巴巴凍了半日,晚間又不讓進屋,白等爺在西廂裡安置了,想那西廂平日哪有人睡,冷清清沒個人氣,爺這一宿通沒闔眼,至天明過來,宛娘把門還閉了,便是昨兒爺做的有些差,宛娘也該大人大量才是,這是要惱爺幾日呢,殊不知,這嫉可非婦人之德,乃是七出之罪。」
宛娘一聽,忽然冷笑一聲道:「嫉非婦人之德七出之罪,跟宛娘有何關係,宛娘既不是你什麼正經婦人,也犯不上你的七出之罪,公子趕是忘了,我是王家人,跟你梅府挨不上邊。」
梅鶴鳴還道說昨兒她服軟回轉了,這事便揭過去,倒不成想,宛娘這兒跟他置著氣呢,說的話竟是沒個好聲氣,性子上來臉色陡變,定定端詳她半晌道:「宛娘這是有意跟爺為難了,合著,昨兒爺說的話全餵了狗,你倒是半句沒聽入耳去,莫仗著爺寵你,就越發使喚起性子,說下大天來,不過一個唱的粉頭罷了,什麼大不了,莫說爺沒梳攏她,便是梳攏了納到這兒來,宛娘敢攔住爺不成。」
吳婆子一見這勢頭不好,還說昨兒個好了,怎的一大早又成了這樣,有心勸卻又不敢上前,心裡不禁暗暗埋怨宛娘,怎就非得鬧個沒完,如今誰家不是這麼過,慢說宛娘還不是公子的正經妻妾,便是正經妻妾,難道攔得住男人在外吃酒應酬找粉頭,便是爺再納了十七八個,誰又能管的了,這不是有好日子不過,非上趕著尋彆扭嗎。
宛娘哪會不知梅鶴鳴什麼人,昨兒個說了那些話哄騙與她,打量他那幾句甜言蜜語便收服了她,真當她是那等愚蠢夫婦人了,這會兒才算把實在嘴臉露出來。
宛娘蹭一下站起來道:「誰又犯得著去攔你,只別拘纏著我一個良家婦人,自去尋你的樂子吧,你便是把青州城裡所有的粉頭都梳攏了,納進來,與我什麼相關。」
宛娘這幾句話說的句句刺心,竟是一句都不讓,什麼回轉,心裡這是還惦著走呢,說不準還想著那個王青,巴不得自己放了她,她好回去尋了那王青過她的安穩小日子去,真真白日做夢。
梅鶴鳴大惱起來,一把抓住宛娘的手臂,咬牙切齒的道:「你莫不是還惦著那王青?」宛娘哪裡聽得王青二字,想王青那樣一個老實憨厚的漢子,卻落得如今連生死都不知的下場,不都是梅鶴鳴使的手段,這廝明明應了她,放了王青家去,自己這才又跟了他,不想他說一套做一套,白白的哄了她一場,背地裡把那王青不知怎樣加害了,這會兒還來提王青,宛娘直覺一股火氣從胸間竄上來直直衝上頭去。
氣的身子都有些抖,用力掙開他,盯著他道:「梅鶴鳴初你應了我什麼?王青如今在何處?你面上應我放了王青,背地裡卻遣人去害他,這會兒還敢來替王青,你自己坐下的事都忘了不成,你這個言而無信口是心非的小人。」
梅鶴鳴沒想到宛娘知道了這事,為了個王青這是發作起來要跟他大吵大鬧呢,那一雙明眸裡目光射出來又冷又厲,又恨又厭,哪還有半分情份,竟是恨透了他一般。
梅鶴鳴直被宛娘氣了個七竅生煙,長著麼大,何曾有個人敢這樣對他,更何況還是個婦人,虧了自己還巴巴的哄她疼她寵她,這些日子裡的心竟是都費了,把這婦人越發寵的連半點兒規矩都沒了,不吃些教訓,還當他梅鶴鳴是個性子軟,任她胡鬧的。
念頭至此,一伸手抓住宛娘的胳膊,拉拽幾步,用力一甩,甩到床榻之上,大喝一聲:「都給我滾出去。」吳婆子嚇得忙帶著丫頭下去了,心驚肉跳的在外頭立著,想進來又著實懼怕梅鶴鳴的脾氣,急的沒法兒。
再說宛娘被梅鶴鳴的力氣甩到床上,腦袋磕到床側的櫃子上,一陣發蒙,可見這廝真瘋了,還沒回過神來,梅鶴鳴已經撲過來,就扯她身上的衣裳,撕拉一聲,外頭的衣裳被他扯成兩半,丟在一邊,摸著就來脫她的褲子……
宛娘忽想起昨兒晚上,他在書房裡跟那個伴琴的情景,這當她是粉頭一樣對待了,宛劇烈掙紮起來,兩手瘋了一樣胡亂抓撓廝打,被梅鶴鳴抓住手腕抬起按在頭頂,宛娘兩手被他制住,身子卻如活魚一樣扭跳起來。
梅鶴鳴怒火遮心,伸手扯住她的絹兒褲撕開,裡頭卻是光溜溜兩條腿兒,撩起自己下襬,亮出胯下物事,便要逞兇。
宛娘瘋了,一股氣拼上來,手被他捆住,還有腿呢,抬腿,伸腳,狠狠就是一腳踢過去,正踢中梅鶴鳴的子孫袋上。
梅鶴鳴不想宛娘真敢如此,沒防備被她踢了個正著,悶哼一聲,疼的彎下腰去,宛娘知道今兒這一番,自己恐也沒了活路,與其讓這廝懲狠,不如自己了斷,倒還乾淨,一骨碌爬起來衝下床去,直直衝那邊牆就撞了過去,想著撞死拉倒了,也省得在這兒受罪,咚一下,眼前一黑便不知道事了。
梅鶴鳴緩過勁兒來的時候,宛娘已經軟趴趴躺臥地上,額角的鮮血順著流下來,流了滿臉,映著慘白一張小臉怵目驚心,這是真不想要命了,不然,哪能撞到如此大力。
梅鶴鳴忙過去,抱起她,探了探鼻息還有,揚聲叫人,吳婆子進來一瞧,嚇的魂兒都快沒了,怎就弄成這樣了。
梅鶴鳴喝道:「還愣著做什麼?趕緊讓人請郎中,打溫水進來。」吳婆子忙幾步奔出去,讓小廝去請大夫,又讓丫頭打了溫水,絞了帕子,遞上來。
梅鶴鳴用乾淨帕子按住宛娘額頭傷處,接了濕帕子來給宛娘拭淨臉上血漬,讓吳婆子拿了套衣裳來換了。
剛收拾妥當,郎中也到了,便是梅鶴鳴不想讓郎中見著宛娘,如今這傷在臉上也沒法兒,只攏著帳子讓郎中瞧了一眼,仍放下帳子。
那郎中正是昨兒開了千金方的那個,心裡也驚疑不定,昨兒還好好的,怎的今兒一早就這樣了,瞧著傷處像是撞的。
一時診了脈,梅鶴鳴吩咐吳婆子守著宛娘,自己跟郎中出來到了明間問他:「如何?」郎中道:「傷處不輕,又失了血,恐要吃些補血的方劑好生將養些時日才成,性命倒無礙,只傷在額頭,怕要留疤的。」
梅鶴鳴皺了皺眉道:「不拘什麼補血補氣的,你只管開來,你鋪子有的便抓來,你那裡沒有的,開出單子來,我使人去京城尋。」
郎中忙道:「那倒不用公子費事,本也不是什麼大病,補血將養便是了。」跟著人去前頭開方抓藥。
梅鶴鳴進屋裡瞧了一遭,雖說剛才氣惱上來,發狠的要教訓她,可這會兒見宛娘合著躺著床上,一張小臉慘白白的,心裡不免又有些疼上來,真真也不知那一世的活冤家,讓他給碰上了。
只宛娘成日在這後宅裡呆著,也沒個耳報神,怎會知道王青的事兒,想起什麼,臉色一陰,邁步出了後宅,到了前頭廳裡讓人備下了板子,拿了小雲過來審問。
小雲一進來,就被常福一個踉蹌推跪在地上,見旁側凶煞煞的一個小廝舉著偌大的板子,直嚇的渾身哆嗦成了一個。
梅鶴鳴沉聲問她:「你跟爺實話說來,昨兒奶奶到底遇上人沒有?」「沒有,沒有,奴婢怎敢誆騙主子。」小雲忙一疊聲的分辨:「只奶奶稀罕那過牆的梅花,讓奴婢去大廚房的院裡折了一枝來,也不過片刻,奴婢便回了,並不曾瞧見奶奶遇上什麼人。」
梅鶴鳴冷聲道:「讓你半步不離主子,即便折什麼梅花,待回來再讓人單去豈不妥當,把奶奶一個人留在花園裡,你當的好差事,給我拉下去,剝了衣裳,狠狠打十板子,讓她記住今兒的教訓,免得來日又犯了。」
處置了小雲,梅鶴鳴起身要回後宅瞧宛娘,一站起來才覺胯,下仍有些疼痛,可見宛娘這一腳踢的著實狠辣,險些被她踢廢了子孫袋,倒真是要豁出小命去了。
思及剛頭,宛娘亂踢亂咬跟他撕扯到一處的光景,竟任般潑辣厲害,那還有半點溫婉賢淑的樣兒,若以後回回這麼跟他鬧,可也不是個事,自己又捨不得這個狠心降服她,便是收拾了她一回,下回呢,卻要尋個人來勸她回轉,一心跟著自己了才是個長久之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