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琅心情愉快地跑出了那個大門,當然,在別人看來,他是被張氏趕出家門去打獵的。
一口氣跑到進山的那條小路,蕭琅停在山路拐角處,遙望著隱在房屋後的那個角落,想到懶丫頭大概正站在樹下數著還有幾個杏兒快熟了,就恨不得馬上跑過去,抱著她,背著她,看著她吃杏兒時鼓起來的小腮幫,舔舔她紅嫩嫩的小嘴兒……
可惜,眼下還有其他事情要做。
收回心思,蕭琅毫不猶豫地奔進了山林。
舒家。
舒茂亭今日難得沒有外出看診,他把東屋兩扇門板卸了下來,一頭搭在灶房北門的門檻上,一頭搭在倒放的兩個板凳上,中間底下再塞兩個板凳,就變成了一張穩穩的大床。清爽的風從北面吹來,格外涼爽。
他把飯後就開始睡覺的小女兒抱了出來,將她放在簡易的床上,然後起身去打水,回來托起女兒的後背,輕輕替她擦臉。
清涼的水珠,清涼的風,舒蘭很快醒來,她眨了眨眼睛,待睡意徹底散去後,好奇地回頭瞅瞅,拍著身下的門板道:「爹,這裡好涼快,晚上我想在這兒睡,好不好?」
剛剛擦拭過的小臉,白裡透紅,一雙杏眼黑黑亮亮,就那樣帶著期盼看著他。舒茂亭心裡一軟,卻還是笑著道:「那可不行,半夜露水重,睡在這裡會著涼的,以後晌午倒是可以躺在這兒,不過你可得老老實實地躺著,免得掉在地上。」
舒蘭點點頭,見舒茂亭走開了,便躺下去想繼續睡覺。
可她也不想想,如果舒茂亭真的只是想讓她睡在外面涼快涼快,又何必替她淨面呢?
不一會兒,舒茂亭便拿著一本保管地十分妥善的《三字經》走了過來,在旁邊的矮凳上坐好,再次扶起舒蘭,笑得異常溫和:「阿蘭,爹爹教你認字兒吧?」
舒展、舒宛和蕭琅都是他啟的蒙,只有舒蘭從來不肯耐下性子聽他教學,眼看這幾天女兒略懂事了些,舒茂亭再次將教她認字提上日程。閨女這麼懶,將來一定要嫁個家境殷實的男子,有丫鬟婆子伺候著,她的懶就沒有那麼明顯了,只需要管管賬務就行,那麼,她就必須識字認字。至於別人看不看得上舒蘭,舒茂亭從來沒有想過,他如花似玉如珍似寶的閨女,怎麼會嫁不出去?
那眼神,那語氣,分明跟逼她吃藥的時候一模一樣!
舒蘭立即緊緊閉上眼睛,悶聲嘟囔道:「我睡著了……」
「撲哧!」一直站在西屋門後偷看的舒宛再也忍不住,一下子笑了出來,走過去用力點舒蘭的額頭:「你個小傻瓜,又懶又笨,連個好借口都想不到。」
舒蘭嘟著嘴往一邊躲,「疼!」
舒宛挨著她坐下,柔聲道:「好啦好啦,難得爹在家,你就好好學認字吧,姐也陪著你念,姐告訴你啊,不認字會被別人笑話的!」
「笑話就笑話唄,反正我又聽不見!」舒蘭不服氣地道,她又不是男孩子,不用像哥哥那樣讀書考舉人,為何要浪費寶貴的時間認字呢!
舒茂亭默默看著兩個性子截然不同的女兒,想到一個很快就要嫁出去了,一個還根本沒有長大,心裡莫名地有些惆悵。他摸摸舒蘭的頭,耐心地勸道:「阿蘭,乖乖聽話,爹今天就教你認兩句話,你要是學會了,爹就讓你繼續睡覺。」
舒宛在旁邊湊趣道:「嗯,到時候再獎勵你兩個大杏兒!」
秦氏無奈的聲音從東屋裡面傳了出來:「你們就慣著她吧!要我說,她要是不聽話,直接打兩下,看她還敢不敢偷懶!」
面對威逼利誘,舒蘭還能有什麼辦法?只得勉強打起精神,跟著舒茂亭認起字來。
蕭琅進門的時候,就見舒蘭盤腿坐在北門口,搖頭晃腦地念道:「人之初,性本善……」清脆動聽的聲音好像山裡的溪水,讓人跟著心安。
舒蘭第一個瞧見蕭琅,噌地站了起來,朝外面喊道:「狼哥哥,你回來啦!」
舒茂亭和舒宛同時回頭看去,臉色卻驟然變了,舒茂亭更是大步迎了出去,「阿琅,你胳膊怎麼了?」
蕭琅隨意地笑笑,「沒事,剛才在山裡遇到了山豬,逃跑時不小心被撞了一下,已經止住血了……」
「你這孩子,幹啥又跑到山裡去?我不是跟你說過嗎,以後再也不許你打獵了!」
舒茂亭端起蕭琅少了半截袖子的胳膊,肅容檢查傷勢。傷口被蕭琅簡單的包紮過了,那大片的血跡卻表明他傷的不輕,舒茂亭想要繼續訓斥他兩句,又覺得不是時候,只好先把人帶到灶房,讓他挨著舒蘭坐下,吩咐舒宛去打水拿藥。
秦氏聽到動靜趕了出來,一瞧見蕭琅灰撲撲的樣子和那染血的白布,心疼得臉色煞白,「好端端的,你怎麼又去山上了?上次你命大,趕上兩群狼爭地盤,讓你撿了便宜,你還真以為光憑你自已就能打獵啊?看看你這傷,得多疼啊!」
此時舒茂亭已經拆開了蕭琅自已綁的碎布,露出一條長約三寸的傷口來,血肉倒翻,特別是中間那裡,簡直都快成血窟窿了,把秦氏和端著水盆走過來的舒宛心疼得都不忍再看。
「狼哥哥,你疼不疼?」舒蘭愣愣地盯著蕭琅的傷口,剛一開口,眼淚就掉了下來,明明早上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變成這樣了?
蕭琅用完好的右手摸摸舒蘭的腦袋,笑著道:「剛開始有點疼,現在已經不疼了。」
剛說完,舒茂亭毫不溫柔地替他處理起傷口來,害的蕭琅雖然維持著笑容,眼角眉梢卻控制不住地抽搐個不停。不過,他並不後悔,他傷的越重,在外人看來,蕭守運夫妻就越無情。
清洗,上藥,包紮,舒茂亭熟練地完成一系列動作後,蕭琅頭上早就大汗淋淋了。
「阿琅,你答應伯母,再也不去打獵了好不好?」秦氏看著那一盆血水,後怕地道,語氣輕柔,充滿了濃濃的懇求。她是真的怕蕭琅出事啊!
蕭琅垂下頭,黯然地道:「不是我想去的,因為我只留了十兩銀子給他們,他們嫌少,就讓我進山打獵賺錢,所以我……」
原來是張氏他們逼的!
秦氏心頭火起,拉著蕭琅完好的右臂就把他拽了起來,大步朝外走:「走,伯母這就找她說理去,我看他們是想錢想瘋了,竟然讓你一個孩子去打獵!」
「伯母,算了吧,他們也是因為我上次背著狼回來,才以為我能幹的。現在我受了傷,他們以後應該不會再逼我了。」蕭琅用不太確定的語氣勸阻道。
秦氏才不信他的話,就憑張氏那見錢眼開、冷血無情的德行,只要蕭琅沒死,她就會想盡辦法利用他賺錢,今天她能逼蕭琅上山,明天說不定就敢把他賣到人牙子手裡!她要是再不管,蕭琅不定被折騰成什麼樣子呢!
既下定了決心,不管蕭琅說什麼,秦氏都不聽,一邊大罵張氏兩口子心黑,一邊往他們家走,惹得不少村民跟在後面看熱鬧。乍聽時他們還有些不信,可蕭琅胳膊上那染血的紗布絕對假不了啊,再聯想到晌午蕭家門口的爭吵,所有人都認定蕭守運夫妻虐待蕭琅了。
蕭永江不在家,蕭守運不見人影,只有張氏一人聽到動靜走了出來,瞧見低著頭的蕭琅,她瞳孔一縮。
「張春嬌,你還是不是人?阿琅把錢都給你了,你居然不知足,還逼他一個十歲的孩子去打獵,你瞧瞧,他這條胳膊都差點被山豬撞斷了,要不是孩子命大逃了出來,現在不定咋樣呢!你要是不想照顧阿琅,就直接告訴我,我現在就帶他回家,以後他的事情再也不用你攙和!」
秦氏直直地瞪著張氏,當著所有村民的面喊道。
周圍的竊竊私語都消失了,眾人來回打量面對面站著的兩個女人,暗暗琢磨著秦氏的話。
舒茂亭是村裡唯一的郎中,平時誰家的孩子大人有個頭疼腦熱,都是找舒茂亭看病,他的醫術好,收錢又不多,村民們都敬他。秦氏是鎮子上的小姐,嫁過來後卻從來沒有擺過架子,對誰都和和氣氣的,在村子的口碑也不錯,再加上舒家和蕭守望一家向來親近,她的話剛說完,很多村民就連連點頭,覺得蕭琅到了舒家,過的絕對會比在蕭守運家裡好,儘管後者才是他的親伯父。
俗話說的好,遠親不如近鄰,蕭琅可以說是秦氏看著長大的,張氏可從沒有主動關心過他一次,這回熱心把人帶回家,昨天可能還有人覺得蕭家兩口子是真心要照顧侄子,現在嘛,哼哼,就算是瞎子都能聽出其中的勾當了!
被眾人用鄙夷唾棄的目光盯著,再看看低頭立在秦氏身側的蕭琅,張氏只覺得胸口發緊,氣得幾乎要吐血!
經過早上的事情,她已經對蕭琅生了懼意,知道自已在他身上撈不到好處,還巴不得甩掉這個有鬼的包袱呢,可若是她現在應承了秦氏,不就相當於承認自已貪了蕭琅十兩銀子、逼他去山上打獵了嗎?到時候背上一個貪財惡毒的罪名,哪個媳婦還敢跟她說話,哪家的男人還敢娶她的女兒,等到豆子長大了,誰還敢把女兒嫁到他們家來?
就在張氏準備了一肚子辯解要說出口時,蕭琅忽的走了出來,垂著頭拉著她的袖子道:「伯娘,你們是我唯一的親人了,我還是想跟你們住,你別趕我走好不好?現在我還小,等我長大後就去山上打獵,我一定會努力掙錢的!」
可憐巴巴的語氣,讓許多圍觀的婆子們紅了眼圈。
「造孽啊,這麼可憐的孩子,沒爹沒娘,就把他們當親人了,哪怕被打被罵也捨不得走,還小心翼翼地央求他們,這得多狠的心才能做出那種要人命的事來啊!」
「守運媳婦,你別怪嬸子我多嘴,你侄子把所有家底都交給你了,可見是把你當親人孝敬的,就算他現在不會掙錢,那十兩銀子也夠養他兩三年的,到時候孩子長大了,一定會孝順你,你就別為難他了吧?」
「就是就是,連我們這些外人都替他心疼,你當親伯娘的,真忍心讓他搬到舒郎中家去?這孩子明知道人家會好好照顧他,卻還希望跟你們住,他是顧念血緣親情呢,你快消消氣,跟孩子好好過日子吧。豆子現在還小,將來你閨女出嫁了,蕭琅也能照應她們姐倆……」
你一言我一語,全都是勸張氏善待蕭琅。
張氏呆愣當場,她想不明白,為什麼他們只憑蕭琅的幾句叫喊就認定她虐待他了?她茫然地低頭,卻對上蕭琅幽深的眸子,那裡面是一片令她膽顫的寒光,好像他,隨時都會吃了她一般!
冰冷的寒意順著脊樑骨蔓延向上,張氏只覺得頭皮發麻,此時此刻,她認定了蕭琅一定會要她的命的,所以她絕不能讓蕭琅住在他們家,與命相比,那點名聲算什麼?
她強自鎮定下來,一邊悄悄掙脫蕭琅的手,一邊朝神色複雜的秦氏道:「秦家妹子,我們家窮,阿琅還是交給你照顧吧,等……」
就在此時,蕭家院子裡忽然衝出來一個人影,直直地跑到張氏面前,狠狠一巴掌扇了下去:「你個良心被狗吃了的惡娘兒們,竟敢背著我虐待我侄子!搶了他的銀子不說,竟然還敢逼他去山上打獵,今兒個是他命大回來了,否則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看我敢不敢休你!」
蕭守運怒氣沖沖地瞪著被他打翻在地的妻子,回頭看了一眼蕭琅,好像被他的傷激怒一般,又狠狠對著張氏肚子踢了一腳,然後朝四周拱手賠罪道:「各位鄉親,是我對不起我死去的弟弟,一時失察,竟讓這個惡婦欺負了他唯一的骨血。還請大家放心,只要我蕭守運還有一口飯吃,就絕不會讓我侄子賣命掙錢去!」
村裡最重名聲,今天的事情,不管事實如何,他們家都要背這個黑鍋,既然如此,倒不如把污水全潑在妻子身上,他還能繼續做好人。
沒人料到蕭守運會來這麼一出,就連張氏,都沒想到丈夫會這樣無情。其實她已經習慣替丈夫背黑鍋了,然,過去蕭守運會提前給她使眼色,可今天,他竟然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打她,當著秦氏的面打她!
「我跟你拼了!」張氏叫喊著站了起來,像瘋了似的撲向蕭守運。
蕭守運畢竟是個大男人,怎麼會白白讓她打,伸手就把張氏死死抱住了,一邊拖著人往院子裡走,一邊尷尬地對四周村民道:「不好意思,讓大家看笑話了,回頭我好好收拾這個惡婦!阿琅,咱們回家,大伯一定給你討個公道!」
蕭琅低著頭跟在他後面,直到轉身關門時,才看向秦氏。
秦氏也望著他,眼裡有心疼,有不解。她的身後,舒茂亭領著兩個女兒立在那裡,舒宛有些生氣的模樣,舒蘭卻好像被人搶了杏兒似的,眼巴巴地望著他。
蕭琅心中一緊,慌亂地關上門。
進了院子,他懶得理會假惺惺的蕭守運和瘋子似的張氏,直接跑回了暫時屬於他的屋子,關上門,門外的爭吵聲立即變弱了。他凝視著陌生的屋頂,在心裡說了一聲對不起,不管怎麼樣,舒家人一定被他傷到了。
幸好,明天他就可以回去了,不,今晚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住進舒家。
吃晚飯的時候,張氏已經冷靜下來,並不是不氣了,而是蕭守運的一句話提醒了她,蕭琅還藏了大筆的銀子呢,目前最重要的就是把銀子拿到手。至於蕭琅的邪門,她暫時選擇忽視,畢竟,如果蕭琅真有本事害她,他早就動手了,何必要跑去山裡打獵,白白受傷?
「娘,不叫阿琅出來吃飯嗎?」翠荷望著東廂房緊閉的屋門,擔憂地道,她還記得趙大郎的話,讓她對蕭琅好,可惜這一天雞飛狗跳的,她根本沒有機會接近他。
張氏啪的一聲撂下筷子,抬頭狠狠瞪著她:「你眼睛瞎了啊?你看桌子上的飯像是有多餘的樣子嗎?你要是真心疼他,那就把你的那份給他端去,沒眼力見兒的東西!」
翠荷馬上低下頭,再也不敢吱聲了。
蕭永江和蕭守運習以為常地繼續吃飯,蓮花幸災樂禍地抿唇偷笑,豆子左右看了看,最後學著蓮花那樣嘿嘿笑了出來。
翠荷動作一頓,端起碗去外面吃,碗裡只有一塊玉米餅子。
張氏並不阻攔,桌上的菜不多,少一個人,其他人就能多吃一些,儘管翠荷本來就不敢夾菜吃。
飯後,其他人要麼出門乘涼,要麼早早就睡了,翠荷揣著特意留下來的半張餅,去敲蕭琅的門:「阿琅,姐姐給你送晚飯來了,你開開門。」她心中想著,一會兒蕭琅出來見到只有半張餅,肯定會詫異的,到時候她柔聲解釋一番,定能讓他感動。
蕭琅雙手搭在腦袋後面,望著窗外的樹影,不管翠荷說什麼,他都當沒有聽見。
翠荷敲得手都疼了,依然不見蕭琅出來,喊人吧,又怕張氏出來搶走餅,只好無奈地離開。
月亮爬上樹梢,蕭琅悄悄撥開門栓,走出蕭家的大門,從始至終,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張氏一向睡得很沉,可是,當院子裡傳來不安地咕咕叫聲時,她立即睜開了眼睛,坐起身,凝聽片刻,確定自已沒有聽錯,她一邊慌張的下地穿鞋,一邊推搡打呼的丈夫:「起來起來,咱家好像來賊了!」
蕭守運不耐煩地朝一邊躲開,迷迷糊糊地嘟囔道:「什麼賊啊,你別一驚一乍的,準是耗子跑進去了,不信你去瞧瞧……」接著打起呼來。
張氏恨不得一桶水潑在他身上,她還能指望他做什麼啊!
自已一人出去吧,萬一是賊怎麼辦?可要是不出去,她的雞會不會都被偷走?
最終,對雞的擔憂勝過了對賊的恐懼,張氏匆匆點了油燈,拎著菜刀就打開了灶房門。
雞棚的騷亂驟然停止,緊接著,藉著皎潔的月光,張氏清晰地瞧見幾隻細長的東西從雞棚裡竄了出去。
是黃鼠狼!
張氏大驚失色,忙不迭地跑到雞棚跟前,提燈一看,心疼的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
家裡總共十五隻雞仔,如今只剩下三隻縮在一角,其他的全都倒在散亂的雞毛裡,特別是那只最肥的大公雞,全身血污,大半個身子都被黃鼠狼咬沒了!
「天煞的啊,我這是造了哪輩子孽了,惹得那麼一窩畜生來偷我的雞!」張氏拍著腿大哭道,轉身就朝屋裡喊:「你個死鬼,還睡呢,咱們家的雞都被吃……」話未說完,戛然而止,好像見了鬼一般,她瞪大雙眼望著站在東廂房屋簷下的黑影,不是蕭琅是誰?
「你怎麼會在這兒?」張氏本能地問道,深更半夜的,他不睡覺出來做什麼,難道也是聽到了外面的動靜?
蕭琅從陰影裡走了出來,幽深的眸子倒映著清冷的月光。他看看一片狼藉的雞棚,忽的一笑,低聲對張氏道:「我來看那些黃鼠狼有沒有吃光你的雞啊,嗯,還剩三隻,明天我再去山裡捉一隻來,應該夠了吧?」
張氏如遭雷擊,原來那些黃鼠狼,是蕭琅放進來的?
眼看張氏又要爆發出來,蕭琅突地大喊道:「伯娘,你的雞被黃鼠狼吃了,跟我有什麼關係,你為啥要說是我招來的黃鼠狼?罷了,我知道了,你不願意我住在你家,那我現在就走,行了吧!」
一邊喊著,一邊大步跑了出去。
人不見了,那憤怒委屈的聲音卻傳遍了大街小巷。
在別人耳裡是憤怒委屈,落入張氏耳中,卻變成了囂張挑釁!
辛辛苦苦養大的雞沒了,這好比是壓在駱駝身上的最後一根稻草,白天被折磨的幾欲瘋狂的張氏終於失去了最後一點理智,提著油燈就追了出去:「你個小兔崽子,反了天了,竟然放畜生吃我的雞,今兒個我要是不打死你,我就不姓張!」
好像一聲令下,村戶裡的燈一家一家的亮了起來,更有開門的吱嘎聲次第傳來。
蕭守運終於被驚醒了,連鞋子都沒有穿好,拖拉著跑了出去。看一眼被禍害的不成樣子的雞棚,一時也摸不清到底是張氏發瘋拿蕭琅撒氣,還是蕭琅真的動了手腳,可不管怎樣,他得趕緊把人追回來才行。白天已經丟夠臉了,事情要是再鬧大,就沒法收拾了!
可沒等他跑出門,一道撕心裂肺的嘶吼劃破長空,遠遠傳了過來:「伯娘,你別燒我家的房子!」
心裡咯登一下,蕭守運差點歪在地上,不會的,妻子怎麼可能作出那種事情來?
似乎是嘲諷他的心存僥倖一般,這個念頭剛落,一片燦爛的火光就突地騰入空中,蕭守運望著那片火光,終於再也維持不住,無力地跌坐在地上,那個蠢貨,竟然真的放火燒了蕭琅家的房子!
村子的另一頭,蕭琅默默地立在院子裡,看著熟悉的三間茅草屋燃起熊熊大火,絢麗的火舌不知疲倦地飛舞著,不管旁人澆了多少水,都不願意歸於平靜。
一雙溫柔的手忽的搭在他肩膀上,他聽見秦氏輕柔卻有力的話語:「阿琅不怕,房子沒了,以後你就住伯母家,你放心,沒人再能欺負你。」
這世上,總有人處處算計你,卻也有人真心實意地為你好,不管你做過什麼。
蕭琅突然難受地厲害,他轉身,撲進了秦氏懷中。
那一晚,蕭守運家裡遭到黃鼠狼偷襲,雞仔損失了一大半,憤怒的張氏將怨氣全都撒在胳膊受傷的蕭琅身上,污蔑那些黃鼠狼是蕭琅故意放進她家的。蕭琅不堪羞辱,發誓再也不賴在大伯家,連夜跑回家中,張氏卻提燈追了過去,要打死蕭琅,兩人拉扯間,油燈倒在炕上,點著了被褥,繼而毀了三間茅草屋。
當然,房屋失火,到底是意外,還是張氏故意放火,唏噓的村民們都選擇相信後者。
自此,村中對蕭守運夫妻一片罵聲,蕭琅再也不願認這種人做親人,幸好還有好心的舒家願意收留他。於是,蕭琅以孤兒的身份,開始寄居在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