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於那個夜晚後來的記憶很錯雜很混亂。
我只記得我的辣椒水攻擊沒有奏效,燈光下的韓潛那張漂亮冷冽的臉上仍然乾乾淨淨。
然後韓潛嘴唇起合,他說了很多,至少是我遇到他以來他和我說過最多的。
他罵我不自愛,在圈子裡已經有些捕風捉影的傳聞說我如何如何靠床上位,和宋銘成關系也還不清不楚,在外面還要不懂得拒絕不懂得自我保護,不想和那個贊助商有關系在飯桌上就不應該和那個贊助商眉來眼去。
他說,沈眠,你是不是想勾搭但事後又後悔了,怕宋銘成知道了,你在HT發展受壓制,一個贊助商不值得你冒險惹怒了大金主宋銘成,所以就想把那姓陳的贊助商這麼修理一頓末了再找宋銘成哭訴被非禮?
我想辯解,但是身體開始發熱,頭昏,腿發軟,口乾舌燥,我只能看著韓潛繼續說。
他勾起嘴角,表情惡毒,他說沈眠你是不是缺錢缺到都沒有價值觀是非准則了,所以誰的床你都想爬?但又不如那些其他明星一樣拉的下臉放的下身段,還不夠果斷賣身?還是一個年紀輕輕的漂亮女孩子,卻有這般勢利的用心,開始難道也是想靠目的不純的狗仔跟蹤來接近我是不是?
他說我最看不起你們這種想通過不光彩的捷徑上位的女孩子了,不想靠自己的努力不珍惜自己的身體,任憑年輕就胡作非為。他說你想過宋銘成根本就不會在意你這樣一個床伴麼?你今天要是沒有我,在這裡就只能是被陳老板干到死去活來的命。
如果是平時的我早就一跳三尺高和他理論去了,可惜那晚的我太不正常,體溫開始驟升,胸膛裡似乎有萬只小蟻爬過,麻麻酥酥的,似乎有渴望又有難耐,呼吸急促。一切都是陌生的感覺和欲望,從我的身體裡升騰起來,我抓緊胸前的枕頭蹲下來。
酒裡被下藥了。
我聯想到那老家伙一張褶子臉,更是一陣惡心。韓潛也意識到我的不正常,傾身過來摸我的額頭和臉,然後我的眼前是他模糊放大的臉,他說,估計是致幻劑,陳達方喜歡這種東西。
他說話的這些氣息拂上我的臉,我覺得癢而且甜膩。我湊上去摩挲韓潛的臉。
然後我的記憶就出現了一大片空白。再有印象的時候是韓潛把我的脖子按在水裡,然後用噴頭沖我。我想到游泳池裡的黑暗和窒息,於是拼命掙扎,嗆了不少水,我開始大聲哭喊,抵抗,抓人,咬人,直到我脫力。
等到我從混亂中冷靜下來的時候,韓潛也已經放開了我。我就這樣隔著眼皮上的水望韓潛,他衣襟了濕了一大塊,我的耳朵也進水,他的聲音輕飄飄的像是從海底傳過來,他說,沈眠你要真的忍不住我就幫你找人,你自己的身體,你自己負責。說著他似乎就要轉身去電話找客服要特殊服務來。
我努力在浴缸裡站起來拉他衣角,惡聲惡氣的說:「找個屁,我就算惹你討厭,也不至於要找人花錢解決吧!」然後我破罐子破摔般的用剩下的力氣歇斯底裡,把我內心所想的那些對韓潛這樣高潔的有錢的人理論全倒了出來。
「你以為所有人都生來就那麼有錢的麼?你們有情趣有人格有尊嚴,你們看到別人還要通過溜須拍馬才能保住自己的工作是不是覺得可笑?所以看到娛樂圈裡藝人們為了出頭也好糊口也好爭來斗的,是不是覺得特別讓你們有優越感?好在心底裡斥責我們,罵我們不潔身自好或者見錢眼開沒有原則?」
「韓潛,告訴你,你看不起我,我還不一定待見你呢!我承認我跟蹤了你兩年是造成了你一定困擾,可是那是我的工作。而你對我處處刁難,不過是因為厭惡我潛規則上台,可是你自己呢,你的學妹呢,還不另一種潛規則上台麼?這個圈子的規矩和氣氛並不是我們藝人獨自創造出來的,你們這些制皮人投資人相反,只要一個行動一個微小的發言就能改變整個圈子的導向。」
這個英俊冷酷的男人,對所有人,包括我,都是那樣不假辭色,那樣冷漠手段狠辣,卻惟獨對著柳疏朗的時候溫柔和煦,宛若兩個人,我被他毫無憐憫的丟進冬日的游泳池,若是他對所有人都這般,我倒也沒話說,如此冰火兩重天的,作為女人,還是會有一種微妙的泛酸感。
而面對強權無力的藝人,不得不自己保護自己而不像柳疏朗般有韓潛處處維護的我,得到的反而是韓潛看不起的誤解,他覺得骯髒,他一開始就給我貼了那樣的標簽,卻不知道是沒人願意生長在淤泥之中的。何況我確實沒長在淤泥之中。
借著醉酒和迷幻劑歇斯底裡完了,我突然覺得尷尬,難堪,對自己的這種心思。
我沒有立場去要求韓潛給我什麼特殊待遇或者是去要求他用正確的眼光看待我。我不是韓潛什麼人,韓潛也不喜歡我。這一刻我只覺得自己愚蠢並且低能,在我今晚信誓旦旦要教訓那贊助商的時候就天真愚蠢的覺得揍他一頓狠容易,買單交給宋銘成就好,卻沒料到還會有這樣被下藥的波折。更沒有想過會不會自己吃虧,或者宋銘成處理不了後續,太多變數,我都考慮不周全,無知的很。
不過剛才對著韓潛的一番話大概花光了我所剩下的全部力氣,但好歹制止了韓潛去為我找鴨,至於韓潛是不是會因此對我改觀我已經無所謂了。
這之後韓潛似乎停了很久才想起把我從浴缸裡撈起來,致幻劑的副作用很大,我雖然心中不再那麼煩躁但頭昏眼花四肢乏力,反正最後就是我眼睛一耷拉差不多人事不省了。韓潛什麼時候給我換的衣服,什麼時候找的醫生什麼時候抱我上的床我都模模糊糊。
唯一記得那個夜晚韓潛認真而安靜,從浴室出來為我吹乾頭髮,他的手溫柔而且小心,我很享受那種按摩,穿過發絲,每一個打結的頭髮都被慢慢細心分開,然後是他隔著被子抱著因為副作用發抖的我。他的低語合著我和他身上沾染著的同樣的沐浴乳味道傳遞過來。他用下巴抵住我的頭頂,慢慢撫摸我的頭髮和臉頰,我安心而覺得幸福。和欲望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