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我和韓潛一直處在一種岌岌可危的平衡中。

這個男人涼薄又奢華,對人是那樣疏離感和分寸,卻總容易讓女人反而生出想法。「或許我可以成為這個男人心中的VIP吧,或許我可以改變這個冰冷的男人吧。」於是才有了飛蛾撲火。我們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是女主角,有時候卻不過是個連正面鏡頭都沒有的路人甲。

我分辨不出我心中的苦澀情緒,大體說,離愛情該是還有段距離的,用宋銘成的話講就是,人心太復雜,沒必要像個哲學家般的審視清楚自己,人是不可能捋順自己每一絲感情的,愛憎分明也不過是個單薄的詞匯。必要的時候,人是需要和自己妥協的,不要活的太透徹。

我其實一直覺得宋銘成嚴肅起來很有那麼點蘇格拉底的味道,雖然蘇格拉底最後被卡嚓了,不過他那一套倒是有點道理的。

可惜我現在淡定不了,不管是宋二少爺還是蘇格拉底都救不了我。這種待遇,這種對比,不論我和韓潛是個正當的還是不正當的男女關系,大概都要暴躁。

憑什麼我要在陽台吹冷風。想起韓潛之前關照我的,「一定要等我來找你,你再出來。」我更是惡從膽邊生,你大爺的韓潛,把我放在陽台悲情,自己倒是春風得意。

我抹了一把頭上的露水,心中的火更是蹭蹭蹭的往上冒。我承認因為小時候長期療養,纏綿病榻的,是有些多愁善感,但韓潛這次確實不厚道。

所謂春風得意馬蹄疾,切了你的小JJ。我心中一邊詛咒著韓潛,一邊一腳踢上門,誰知用力過猛,門沒踢開,我的腳卻形變了。

等宋銘成喝的眼睛紅紅的,終於良心發現找到我時,我正揉著腳坐在大廳離舞池很遠的一個角落裡。期間我看到韓潛急匆匆從韓嵐嵐等眾星捧月裡擠出身來,然後狀似焦急的脫了白色禮服跑向陽台。

恩,還跑了來回了好幾次。

我看到他從陽台出來,然後穿梭過舞蹈扭動著的人群,一個個的找,有好幾次他的眼光就往我所在的角落掃過來,這時候我就縮縮脖子,往陰影裡躲去。

韓潛大約是事後悔恨為了個柳疏朗竟然得罪了摸不清底細有後台的沈眠,加之我那個春風得意的詛咒,耳朵很是燙了一陣噴嚏也打了幾個,才想起要來和我和平共處搞好關系。

哎,可是怎麼能那麼容易讓你找到呢。

這個時候我很想拍著韓潛的肩膀涼涼的來這麼一句。你今天得罪我了,明天祈禱最好別落到我手裡,不然揉捏著弄死你。想道歉,想彌補,想重修舊好破鏡重圓?玩兒蛋兒去吧!道歉有用的話,要警察干嘛!

不過我當時想出來的辦法其實也頗蠢,等我搞一個生日宴會,讓韓潛來,然後耍的他生不如死,幾欲自宮。根本沒想到還有宋三笑出的主意那般更惡毒更絕的辦法。可以想見當時我確實還是個純潔的花一般少年。

這麼肚子裡百轉千回,面皮上我還是保持著良善淳厚的。所以宋銘成根本沒看出我情緒波動,還笑嘻嘻問我玩的好不好開不開心。

我甜甜的對他來了一句,「還謝謝宋二少爺把我帶進來,眠眠今晚玩的可高興了。這輩子都沒這麼歡騰過。」

宋銘成一聽我這語氣,果然渾身激靈了一下,討好的湊上來,「怎麼了怎麼了?我也不是有意看你和韓潛好戲才跑開的,我不是去想主意給你們解圍了麼?啊,不過剛才一路過來也沒人在八卦你們倆的激情一吻呀……」

我白了一眼宋二少爺,「根本沒有的事,怎麼捕風捉影。我困了,想回去了,你要回去的話搭我一程吧。」

我站起來,往前走了幾步,這個時候宋銘成才發現我似乎腿腳不方便,一瘸一瘸的,正是剛才踹門踹傷的那只腳,儀態頗不雅觀。我本來還准備雄赳赳氣昂昂的走出韓家大門的。

「啊,哥!哥,我在這裡,大眠腿斷了,你還有事情麼?我想先帶她走了。哦,你一起啊,好的,我們在舞池旁邊的小吧台邊。你快點來。」

果然不一會兒,宋銘成誇張的報告就把宋三笑招來了。而我這樣站起來,目標立刻明晰,韓潛也看到了我,此時正朝這邊走來。

我想了想,用單腳跳了跳,扶住宋銘成的肩膀,「你哥和韓潛,如果斗起來,你說哪個更強一點?」

宋銘成看著從不同方向走過來的兩個男人,摸了摸下巴,「命運的齒輪終於轉動了,六芒星就要交匯了。」然後他轉頭對我很有深意的笑了笑,「從理智上來說,我應該支持大哥,可惜摸著良心來講,我多希望這是一個兩敗俱傷的故事。充滿著血與淚,感動與憂傷。」

果然宋銘元一走近,看見我這個落魄樣子臉色立刻的黑了,「好歹是我宋家帶來的人,韓潛倒是招待的毫不含糊。」

他說這話的時候韓潛已經離我們只有幾步距離,可以想見,這話就是說給他聽的。

宋銘元很能調動情緒,是個不錯的領導人,我是宋銘成帶來的,這就是和宋家沾上了關系,韓潛對我招待不熱情,不是下了我一個人面子,而是把我後面的宋家都得罪了,於是立刻從人民內部矛盾上升到了民族矛盾。

這就是不容原諒的大問題!

我見韓潛卻並沒有對宋銘元解釋或者軟化的跡象,反倒是手裡挽著他那件白色禮服外套看了我一眼,額間的頭發上也結了一層夜露。我和韓潛之間雖然距離並不遠,但他那一眼卻讓我有種錯覺,像是隔著千山萬水,穿越過所有的人群看過來的。很有點千年等一回般的時空跨度感。

宋銘元見韓潛沒什麼表態,也不願再有什麼糾纏,指著自己的弟弟,「銘成,把沈小姐背上,你帶來的姑娘,好好的四肢健全的來,怎麼不注意保護好人家,就來一個韓家宴會,就斷了個腿回去。」

我四肢並用的爬上宋銘成的背,望了望臉色各異的宋韓兩人,覺得有件事我該澄清一下,「那個,我不是斷了腿,就是踹門的時候撞傷了,回家塗點紅藥水就結了,沒什麼事沒什麼事。」

「那你沒事踹什麼門,還不是在這宴會憋屈受氣了?歸根到底還不是主人招待不周。」宋銘元涼涼的看了我一眼,我知道這話卻不是拿來責備我的。

再看韓潛,果然臉上有些悔意的樣子,我想,大概真的是宋銘元才有力度,畢竟是爭鋒相對的敵手,這責備的話說起來才有力度,換做我來責備,大概韓潛絕對是不以為然的。

我窩在宋銘成背上,覺得走之前也該和主人打個招呼道別下的,「韓先生,這次宴會很棒呀,還是我自己不小心傷到了腳,不能當面和韓小姐說聲生日快樂,來這裡白吃白喝也沒帶禮物的,真是抱歉了。」然後我轉過頭來對宋銘元表示感謝,「宋先生,這次還勞煩你們送我回家了,真是添麻煩了。」

「我剛才去花園了。」韓潛這時突然淡淡的來了這麼一句。

我眼珠轉了轉,想這莫非是傳說中韓潛的挑釁?宋銘元早就含沙射影的指責他作為主人招待不周了,他還要不怕死的來這麼一句,這後果相當於對著宋三笑說,嗨,你好呀,三笑,我其實也不是沒時間來招待,我時間大把大把的,我還去花園逛了圈呢。我就是不招待你們,和你們帶來的沈眠。

這邊果然宋銘元的臉色更是……慘不忍睹。

我想著這個民族問題的導火線是我,解鈴還須系鈴人,萬一宋銘元要和韓潛在這裡打起來,畢竟還是韓潛主場作戰,宋銘元要吃虧的。我現在卻是韓潛占別人的便宜就和占了我的便宜一般。

所以我和宋銘成不一樣,我是不希望三笑和韓潛當場打起來的。後來我和宋銘元進言,希望他能找一隊人馬,先把韓潛頭上套個垃圾袋,再幾個悶棍下去,最好打的他下半身不遂大小便不能自理才好,宋銘元點頭慎重表示願意考慮考慮。

當然這是後話,現在的我,只是諾貝爾和平使者,「韓先生真是好興致呀,聽說對妹子好的哥哥,在妹妹每次長大,每年的生日時候都會很感傷,韓先生一看就和韓小姐關系親厚,也難怪韓先生去後花園散心消解心情了,瞧頭發上都弄的一層露珠,大約在花田裡思考了很久吧。我也真希望能有這麼善解人意又有情懷的哥哥。」話畢,我才頗傷感的歎了口氣。

這一口氣用了我挺多的肺活量,裡面又是橄欖枝味道四溢,加上我在陽台吹了點冷風,歎到末尾處我頓時就覺得有點丹田空虛底盤不穩。最後生生一個美妙的結尾被我一連串撕心裂肺般的咳嗽給破壞了,還連帶著打了很多個噴嚏。

宋銘元這下終於不再理會韓潛,而是直接脫下了西裝給我披上。

我縮著鼻子掛著兩條鼻水,頭有點昏沉,宋銘成背著我准備往外走,只聽到背後韓潛慢悠悠的聲音,「我不是去花園感懷,是去找人。」